《秋天》
我想和你看到一樣的世界,想知道你所處的高度。
因為對這世界一竅不通的我,不能夠理解你悲傷笑容的意義。
但因為你的身邊永遠吹拂著溫柔的風,所以我並不覺得那有什麼不好。
是的,就算有點麻煩,但不一定都是不好的事情。
每一個邂逅都有他的意義,生命中也會不斷的留下美好的回憶。
我認為,你大可以昂首闊步的向前行。
1
正因為秋天的季語是「紅葉」,所以貓咪老師又提出了令人受不了的提案。
「說到秋天,就是賞楓吧,夏目,我們去賞楓吧!」
「咦,又來了嗎?」
「什麼叫又來了,既然春天有『花見酒』,那麼秋天當然就是『紅葉酒』囉!」
「所以你果然只是想喝酒嘛!你這個超級中年酒鬼妖怪!!」
想起春天我跟酒鬼妖怪去賞花時發生的事情,就令我就相當不想去賞楓。
雖然楓葉並沒有罪過,而且這附近不但春天有美不勝收的櫻花,秋日的紅葉也相當的美麗。
於人類愛美的本性來說,我是非常想去賞楓的,但如果是要跟這個中年酒鬼妖怪一起去……
「不管啦,夏目,去賞楓!去賞楓!說不定這次也會有人送我楓葉釀的酒呢!所以夏目你快去吧!不管是眼睛還是嘴巴,只要對方肯送利息,就借出去吧!」
「你把我當成什麼東西啊!!!還有,紅葉酒的意思應該是賞紅葉時喝的酒吧,楓葉釀的酒真的能喝嗎……」
只可惜,在跟貓咪老師相處了這麼久之後,再愚笨的人應該都能了解,跟這隻大叔妖怪辯論是沒有意義的。
於是我們就這麼敲定了賞楓的行程。
「夏目,你要去賞紅葉啊?聽說八原那裡的紅葉很漂亮喔!」
因為不太清楚這附近哪裡有最壯麗的楓紅,我便詢問住在這裡十幾年的同學,卻得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名詞。
記憶中,上一次提到這個地點的時候,應該是那幾隻妖怪叫我去驅逐人類的時候吧。仔細想想也好久了呢……
「八原啊……不就是田沼家那裡嗎?」
「嗯?你在叫我嗎?」
「咦、咦咦?!田沼?!」
真的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剛好路過我們班前面的田沼就這樣被我的聲音給吸了過來。
於是我就順便問了一下,八原那裡現在楓葉紅的狀況。
「紅葉嗎?我家那裡現在有啊,很漂亮喔。怎麼,你要去賞楓嗎?」他輕輕歪著頭,對我一笑。
「是啊,我家的某隻貓很想去。」我則回了他一個苦笑。
「夏目家的貓?」「啊,頭很大的那隻吧?」「貓咪說要去賞楓啊,真是詩情畫意呢。」旁邊的同學們一邊聽一邊笑,但都是善意的打趣,而非嘲笑。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相當喜歡他們,只不過……到底哪裡詩情畫意啦?
「如果是賞楓的話,我家附近山區的楓葉更美喔,如果要賞紅葉的話……」田沼思考了幾秒後,點了點頭。
「那麼要不要順便去登山呢?」
2
目前時數:一小時又十二分鐘。
休息次數:十八。
狀況:死亡邊緣。
「夏目!快一點喔!不快一點就丟下你喔!」
「啊,貓咪、呃…貓咪老師,別這樣逼他嘛,讓他多休息也沒什麼不好的啊。」
「好吧…既然田沼少年你這樣說的話,我就稍微寬容他一點好了,喵。」
「貓咪老師你到底是誰的保鏢啊……」
看著前方兩個蹦蹦跳跳好不開心…呃不,總之是踩著穩健的腳步,一步又一步朝著斜度六十度的山上爬去。那精力充沛的模樣,真令人無限感嘆。
相對起田沼以及雖然很胖但卻行動迅速的貓咪老師,我簡直就像個一腳踏入棺材的老人。
回想起每天被妖怪們追逐的日子(其實至今依舊沒變),我一直以為自己的體力相當不錯,卻沒想到其實不過爾爾。
「夏目你夠囉?一開始說想去登山的人不就是你嗎?」貓咪老師用不屑的口氣對我說道,而我也毫無反駁的空間。確實是我自己決定要登山沒有錯,但我可完全沒有想過我居然會體力不濟……
「呃……我覺得,這不該怪夏目,因為這座山確實不是很好爬,路小,坡度又很斜,沒有登山習慣的人走起來是很辛苦的……啊,對不起,夏目,我一開始就該想到的……」田沼露出了抱歉的表情,他那原本就有點灰暗的造型加上這樣的表情後,就顯得更加神經質。
「不,這不是你的錯啦,而且紅葉是真的很漂亮,完全不枉費我花這麼大的心力爬上來呢。」我對他微微一笑,聽到我這麼說,田沼才露出安心的表情。
雖然還沒有到據說紅葉最美的山頂,但這一路上爬來,雖然我一直都很想毆打眼前提出要賞楓的貓咪老師,也一度想要自殺(在那之前就差不多倒在山間不動了),但四周那遠離塵囂,生生不息的大自然卻依然令我為之心醉。
即便是即將進入冬天的過度期,但遵循著自然定律而逐漸變紅,等待枯萎的紅葉們,那優美的姿態卻美到令人屏息。這就是在生命終結前最後一次的璀璨嗎?
仔細想想,這座山似乎就是春天賞花時可以看到的那座山嘛,真沒想到居然會有爬上來的一天,人生的際遇真是不可思議。
只不過……也太累了吧,實在是太累了吧……
又過了約半小時,我們終於攻頂了。
結果,整整花了一個半小時才爬上來(雖然多數的時間都是在倒地和休息),下山的時候應該能快一點…吧?
怪了,我怎麼會這麼虛弱呢,才爬一點點山就氣喘吁吁,還不支倒地好幾次,光是爬到這裡就幾乎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
但山頂處的紅葉真的相當美麗,不枉費我費盡心力爬上來。
四周的楓葉的確如田沼所說,美得不像話。有如火焰般熾紅的楓葉以及泛黃的其他樹葉交織在一起,看似熱情奔放澎派磅礡,卻又優雅靜謐,穩定又沉著。恰巧是生機盎然之夏與幽靜安穩之冬的交界,是秋天獨有的態勢。
真的非常不可思議,明明是滿山的紅,明明全都是暖色系的色彩,是如火焰般的躍動色彩,看到時卻會感覺安靜,甚至有點寂寥,是為了什麼呢?
「夏目……感覺很不可思議呢。」這時,身旁的田沼突然說話了。
「嗯?什麼意思?」
「像這樣看著風景的夏目,感覺就像要跟四周融為一體一樣,感覺,非常不可思議呢。」
他露出了微微寂寞的笑容,跟秋天很像。
這麼說來,從剛認識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了,總是獨自一個人,總是有著獨自的特殊氛圍氣,總是帶著淡淡的寂寥。雖然我大致可以理解為什麼他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畢竟我也有類似的經驗),也很希望能夠藉由相處來改善這樣的情況,但畢竟我是我,他是他。
就算我可以理解他為什麼會變成天涯一匹狼,也沒有辦法輕鬆的單以我的方面來改變現狀。
就像我並無法改變自己一樣。
人類並不是可以在一夜之間改變的生物。
一陣秋風吹過。
啊,秋天到了,天氣也不像夏天那樣悶熱,陣陣的清風吹著,感覺分外的舒爽。
處處都可以聽到蟋蟀與蜩的叫聲,晚一點說不定還聽得到鈴蟲的聲音呢。
秋天真的是非常好的季節。就算有些寂寥,有點突兀,但依舊是相當美好的季節。
你能夠理解嗎?田沼?
「──咦,果然不是我看錯啊,真是太巧了呢,夏目。」就在我思索著如此嚴肅內容時,那早已聽慣的、毫無緊張感可言的聲音,卻猛然從我背後響起。
呃、該不會,是……
「啊,是名取小子啊?好久不見。」哪裡久不見啦貓咪老師?!這傢伙明明三天兩頭就出現在我們身邊不是嗎?看著名取先生那一身輕便的登山裝,以及常常出現的變裝用帽子和眼鏡,我就打從骨髓裡感到害怕。
──危險!只要名取先生出現就代表我將會遭遇厄運!他就跟金●一或柯○一樣,是天生的瘟神。在我印象中還沒有哪一次看到他的時候沒發生災難的──
才想到這裡,我就不禁向後退了好幾步,等我發現的時候,我已經躲到田沼後面了。
「咦、咦?夏目,怎麼了嗎?」田沼擔心的問著態度鬼鬼祟祟的我,名取先生則毫不在意的向我打了招呼。
「夏目今天看起來也很有精神呢,對了,那是誰啊?夏目的朋友嗎?一起來登山賞紅葉嗎?」
「呃…呃……嗯。」
「哇啊,看起來果然是有精神的現任高中生呢,真令人羨慕啊,青春。」名取先生毫不掩飾他的明星光輝,哈哈大笑,拍著田沼的肩膀,田沼則一臉不知所措。
「那麼,雖然加入我之後平均年齡就會被拉高,但是我可以加入你們賞楓葉的行列嗎?」名取先生輕鬆的拿下帽子與眼鏡,露出那令我完全無法違抗的笑臉──一旁的田沼也瞬間認出眼前的男人是誰,很不幸的,他似乎還是會仰慕大明星的那一型人──
……抱歉田沼,抱歉,今天可能會拖累你下水了。
「真是沒想到夏目居然認識這種大明星!」
「你很驚訝嗎?」
「我非常的驚訝!而且覺得有點羨慕!」從田沼那從丹田裡發出的激昂高音中,我可以明確的感受到他的驚訝。
我真沒想到你你你會這麼驚訝,這叫我我我該怎麼跟你解釋呢?不過你只是「有點」羨慕啊?
「不過……」停頓了一下,他搔了搔頭髮。「總覺得,夏目好像又離我更遠了一點呢。」
被有點長的劉海給遮住的眼睛,似乎顯得有點孤單。
我好想為他做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做……
「夏目!可以過來幫個忙嗎?」這時,跟貓咪老師一起準備野餐用道具的名取先生揮了揮手,要我過去幫忙。可是現在……
「啊,要幫忙野餐嗎?我也去好了!」
──意外的,田沼看起來非常有元氣!!(我被騙了。)
「自從轉學來之後,我就很少跟朋友一起吃飯了,能跟夏目你們一起野餐,我真的非常開心!」他笑得相當開懷,足以讓人完全忘記他剛剛顯露出的寂寞神色。「那麼,就由我來準備營火吧!我現在立刻去收集乾樹枝,請等我一下!」
接著,在做出莫名其妙的宣言後,他便精神百倍的朝著樹林衝去了,其速度之快,令我瞠目結舌…啊不,令我失去阻止他的機會。
……我們只是要野餐吃便當,收集柴火幹麼……
「你那朋友好有趣喔!」名取先生一邊架起小小的餐桌(登山用,自備),一邊露出燦爛的笑容。
「說真的我還不太了解他……」
「沒關係沒關係,朋友這種對象,只要慢慢熟識就可以了。享受逐漸跟對方熟稔的感覺,也是相當有趣的事情。人生嘛,青春嘛。」說著青春的名取先生的背後,似乎冒起了些許小型鬼火……啊,名取先生,難道你已經接近無法炫燿自己青春的年紀了嗎……
「話說……田沼他,雖然看不到妖怪,但能感覺到一點點。」
「喔,難怪會跟夏目你感情這麼好。」
「不要說得好像我都沒有普通人的朋友好嗎?」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名取先生溫柔的摸了摸我的頭。「我是說,這樣很好。」
「能夠遇到可以理解自己的人,是件很幸福的事。」他微微一笑,是越過夏天之後才有的,比起從前都還要來得溫柔的笑容。
光只是這麼一笑,就讓我覺得心情好了很多。
──是啊,能夠遇到理解自己的朋友,真的是相當幸福的事情。
「總之,因為他的身體似乎對妖怪之類的東西比較敏感,是容易生病的那種體質,所以可以的話,請盡量不要讓柊、瓜姬和笹後出現……呃…可以嗎?」
「沒什麼可不可以的啊,既然夏目你都這麼說了,我怎麼會拒絕呢?」名取先生依舊溫柔的笑著。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越溫柔我越覺得心驚膽跳。那笑容似乎已經取代了惡作劇式笑法,感覺是種嶄新的突破……
說時遲那時快!在這如此緊張的氣氛之中,貓咪老師突然衝了出來,輕盈的跳到摺疊桌上挑起佛朗明哥……沒有這回事。
「好啦,野餐布也舖好了,餐桌也架好了,就該是吃午餐的時間了!夏目!便當!」
「啊,是。」貓大人一聲令下,小的立刻把背包給搬了過來,並且從裡面拿出一如往常用年菜用三層大便當盛裝的賞楓便當……
難怪我會爬山爬的這麼辛苦!!背著這麼大的便當走,不管是誰都會很辛苦的!!
罪魁禍首!我找到罪魁禍首了啊!!
在我對自己不知不覺背了三層便當出門卻毫無所覺這件事感到驚嚇之際,貓咪老師又從我的背包裡拖出了一大瓶燒酒……難怪背包會這麼重!這是罪魁禍首之二!
正當我要向貓咪老師問罪時,卻被他搶了話鋒。
「這次你就很乾脆的請塔子幫你做便當了呢。」
「嗯……這個……因為上次請她幫我做便當時,她似乎很開心……」還說著以後要我多依賴她一點,希望能夠更親密一點……能被親人這樣疼愛著,真的相當令人感動。
「等、等一下,你在帶開話題對吧?!不要以為我沒有發現喔……」話沒說完,又再一次的被打斷,這次做出關鍵性插嘴的,則是名取先生。
「喔,這就是傳說中的夏目便當啊,真是華麗呢。」名取先生看著我的便當,發出了驚訝的聲音。喂、我的便當是在什麼時候成為傳說的……?!
「如果名取先生喜歡的話,可以先打開來吃,至於貓咪老師嘛……」我拎起貓,站起身。
「喵!喵!不要動用私刑啊,夏目!」短短的貓腳在空中揮舞著,尾巴也害怕的搖晃著(雖然只有一小撮),不過可別以為做出示短的舉動我就會原諒你!
你你你你你差點害我死在路上就算了,居然還敢還一直跑在前面嘲笑我!你這隻死貓!
「不管看幾次,都還是覺得你們之間的互動相當有趣呢。不過夏目啊。」
「嗯?」
翩翩降臨在名取先生背後的,是剛剛才說好不會出現的柊。
出現在我眼前的,則是名取先生那壞心眼的笑臉。
「在打架之前,要不要先回想一下,你親愛的朋友已經去樹林找柴火多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