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
５
──夏目，聽好了。你不是說你一直走不出去嗎？就像是在原地打轉那樣。我想，你現在所在的位置，應該就是這個小森林的正中心。這座山正以那裡為支點，吸取著你的力量，簡單說好了，你就像是這個山目前做出的結界迷宮的心臟。
這座山發現你進入山裡之後，因為過度貪食，才會偷偷利用你的力量，哼哼，一定沒想過會被我給反利用吧。
總之，心臟供給了身體血液，而你就是維持整個系統循環的人。只要心臟背叛身體，那麼身體機能也就會輕易的衰退，基本道理就是這樣。
所以夏目，將力量收回吧，把血液吞回來吧，可以的話，就順便反噬，咬他個一口吧！
「夏目！我收集好石頭了！」
「好，就先放在那裡。」
首先，先找定中心點，接著收集附近的石頭，在中心點旁邊圍出一個你可以站進去的圈圈。
也就是說，你要站到那個正中心。
「夏目，你是說排成十字嗎？」
「對，然後四十五度的地方也要排出去，就像米字那樣。」
接著以那個圓為中心，朝四周排出米字，要端端正正的，九十度四十五度的排法，可不要真的排了個米啊！至於方位……不用在乎東南西北，排就對了。
一個十字的邊要短一點，大概是你的手長，另一個十字則要長一點，大概是你的腳幅。如果石頭不夠的話，放樹枝也可以，但可以的話還是盡可能用石頭來佈陣。
「啊，沒有石頭了嗎？那拿樹枝來用好了。」
最後再於米字型外面，排繞一個大的圓圈，但是每個排的物體間都要留下縫隙，不能排得很緊密。
「夏目，這樣就排好了嗎？」
「嗯，如果沒有記錯的話……」
陣法排好之後，請你站到那中間。然後把我給你的這張符咒遞給田沼同學……是叫這個名字吧？這樣的話，森林又會開始吸取你的力量了。
接著，就是反擊的時候了（It’s Show Time）。
「夏目，這個交給我真的可以嗎？」
「嗯，要拿好喔。」我對田沼微微一笑。
就在我把紙條交給田沼後，暈眩感瞬間又回到了身上。想到這是自己身體的力量被硬生生抽走的感覺，我就覺得非常不爽。
──Yes, it’s show time。我一定要狠狠的，把我付出的東西連本帶利的奪回！！
在用力深呼吸後，我閉上眼，屏氣凝神的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腳上。
「連接命運的絲線唷，形同陌路的共生之人唷，據於四面八方的天之力、地之力唷，吾將取回吾之命，吾將奪回命之代償──」我沒有張開眼睛，卻也可以感受到身邊流轉的氣息已經跟剛剛完全不一樣了，我不再有腳軟的感覺，身體甚至感覺越來越輕盈。
「──虛空之奉還！」
我瞪大雙眼，只見四周的空氣以我為中心，從外向內不斷的湧入，形成了巨大的氣旋。
「這、這是……」田沼瞪大了眼睛。雖然他也有感覺到妖怪的能力，但像這樣巨大的施法現場他應該還是第一次見到吧？
……有一種不想被看到的部分都被看到的感覺，感覺還挺丟臉的……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了！我用力挺起胸膛。
許多的色彩跟著空氣的流動，緩緩的從山林間釋出，並且混入我四周的氣旋內。很快的我就被各種色彩給包圍，而其中佔量最多的顏色，則是紅葉之赤。
朱赤色像血一樣，染紅了我。
我則像吸血鬼一樣，吸取了其中所有的養分。
不但原本就屬於我的能量回到了我的身體裡，那股能量中甚至混雜著更多不屬於我，卻也不顯得突兀的，我以外的東西。
嗚……以修道者的立場看來，這是不是種少修行二十年的秘技啊？不過我要這麼強的力量做什麼呢……？
雖然分心在思考奇怪的東西上，但從山裡搾取的力量卻還是分毫不差的全都進入了我的體內，進入的量多得令我難以釋懷。
這樣做的話，這座山不會有問題嗎？例如說葉子等下全都枯光啦、明年花開不成，樹木也因此枯槁至死，從今以後變成一座禿山……
看了看自己，動了動全身。身體熱呼呼的充滿活力，皮膚也像做過美容一樣粉粉嫩嫩，全身上下充滿了嶄新的力量，換作是其他人或許會很開心吧，不過……這樣真的好嗎？
我擔憂的看向四周的樹林，田沼也不明究理的跟著東看西看。
「……剛剛，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你問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啊！總不能說我掠奪了這附近的所有精力，害這座山可能會變成童山吧？！
「總而言之，就是你們終於可以脫離永恆螺旋了，恭喜恭喜。」一如往常那毫無緊張感的聲音快活的從我們的背後傳來，還夾雜著奇怪的貓笑聲。
「名取先生！貓咪老師！」
「唷，夏目，你看起來真是煥然一新呢！就像脫了層皮一樣！」「變得煥然一新的好吃！」「什麼跟什麼啊，貓咪老師！」
雖然這兩個傢伙出場時總是說不出什麼好話，但能夠再度看到他們真是太好了。
沒有變成山林的肥料，猛獸的便便，真是太好了。
「夏目，你在哭喔。」「眼淚，眼淚。」「真的假的？！」
發現自己變成長輩組調侃的對象，我連忙伸手把眼淚給擦掉。
雖然只有兩滴，但我確實流了淚。因為擔心受怕，因為寂寞，因為感受到田沼曾有過的悲傷，所以我流淚了。
因為感覺到自己果然很喜歡他們，很不想離開他們，很高興他們能夠來救我，所以我才會哭泣。
……這麼丟臉的眼淚果然還是要趕快擦掉才行！
「總之……能夠安全的跟大家會合，真是太好了呢，夏目。」雖然還是一頭霧水，完全無法搞清楚狀況，田沼還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也掩蓋了我擦掉眼淚的事情，替我做了個台階。
啊啊，總覺得身邊有這麼一個跟世界接軌的人在，我比較容易回歸正常的社會。
田沼，有你在真好。
「不過這樣真的好嗎，把山林的力量都給吞掉……」但提回歸正常的社會之前，現在的狀況還是比較重要。
越觀察自己有如重生般的輕盈身體，還有脫皮般的粉嫩肌膚，我就更擔心自己是不是做了傷天害理的壞事。對於我的疑問，名取先生則用毫不放在心上的聲音說道：
「啊啊不用擔心，雖然我剛剛跟你說這是山的自律作用造成的，但被你吞噬的力量主要都是山的主人的力量，基本上並不會影響到山林本身的運作。」
「咦？主人，又是主人嗎？可是你剛剛不是說那是自然界的力量……」
「因為共生。主人跟居存地共生，並且分享同樣的力量，也獲得一樣的收益，所以攻擊山林也就是攻擊主人。總有一天夏目你也會變成一樣的存在的。」
「別把我說得不像人類……」
「總之，我想應該是因為要過冬吧，所以才……」名取先生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天搖地動給打斷了。
「地震？！」田沼驚呼著抓住我的手，拜他所賜，原本差點就要摔個倒栽蔥的我並沒有跌倒。（卻因而左腳踢到右腿，是怎麼踢到的啊？）
接在地震之後的，則是一個低沉到撼動山林的聲音：
「是誰、到底是誰施了逆行咒！！給我滾出來！」
那聲音從一片黑暗裡乘著破竹之勢朝著我們襲來，剎那間我似乎還看到了許多隻黑色的手臂跟著音波朝我飛來，但都輕易的被名取先生給打落。
「是是，是我唷！」名取先生露出了閃閃發光的笑容，偶像光波200%限定啟動，朝著傳出憂怨聲音的黑暗處開朗的揮起了手。名取先生，你真的是演員，不是偶像嗎？
似乎真的被他的挑釁給惹怒，一股比剛剛更加濃厚的黑霧頓時籠罩了我們的四周，某個本體不明的黑影，也跟著黑霧逐漸從黑暗的彼端走了出來……
而那以一臉怒容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則是一隻巨大的……烏龜。
「夏目？！我看得到！我居然看得到耶，有一隻用雙足步行，而且還會說人話的烏龜！」田沼驚訝的抓住我的袖子，我也驚訝的看向他。
「田、田沼，你看得到？」
「嗯，看得非常清楚。也不會覺得身體不舒服……」田沼一臉不可思議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烏龜，頭就這樣反反覆覆的來回轉了好幾次。
「我想應該是因為剛剛你跟夏目一起接受了山的洗禮的關係吧。剛剛這座山又將夏目大部分的能量都轉為己用，所以對你來說待在這裡就像是被夏目保護住，隔了一層名為夏目的薄膜，所以看得到是正常的，不會受到干涉也是正常的。」
「是這樣嗎，貓咪老師？」
「我猜的。」
「喂！」
就在我們你一言我一語交換著沒營養的對話時，烏龜怒吼了。
「那可是我為了好好過冬而儲存的能量啊！你這毛頭小子！」烏龜的怒吼聲大到可以上達天庭，下至地獄，相信方圓百里內沒有人聽不到他的怒吼……一般人聽不聽得到我不是很清楚啦。
我們連忙捂住耳朵，但就算掩住耳朵，頭還是被音波給震得發暈。卻有一隻貓看起來完全不受影響，還很有精神的朝烏龜走去。
「哎呀，仔細一看，原來是老烏龜啊，好久不見！幾百年沒見了啊，哈哈哈哈哈。」貓咪老師朝烏龜的方向揮舞起他那短短的貓掌，烏龜的目光也很快就放到了貓的身上。
「咦？是斑啊？怎麼變成這麼小一隻？太可笑了！」烏龜鏗鏘有力的說著話，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天生習慣，他的聲音還是非常的大。
「因為我現在有服、侍、的對象在，為了配合他只好變成這麼嬌小可愛的模樣。話說回來…原來這座山的主人是你啊，什麼時候開始的？已經共生了嗎？」
「哼，在你跟人類玩樂、怠忽修行的時候，我早就已經成為山神了呢。」烏龜自豪的摸了摸下巴（應該是下巴吧？），雖然那裡沒有長出鬍鬚，但他的姿勢卻十分像是在摸著鬍鬚的老人。
「這麼說來，難不成這個來我地盤胡搞瞎搞的除妖人就是你服侍的對象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不管我們有幾年的交情我都會翻臉的──」烏龜用就算是千年的友情也會冷卻的目光狠狠瞪向貓咪老師，貓咪老師卻毫不以為意。
「不不不，要我服侍那種乳臭未乾的除妖小鬼，一百年後再說吧。我服侍的對象是這位，對了，吸取你的力量的人也是他──你還記得吧，這位夏、目、大、人。」貓咪老師一邊說，一邊把我推到前面。
（幹、幹什麼啦，貓咪老師！把我推出去幹麼？還有你根本沒服侍過我吧？！）
（不要說話，乖乖的就好了。）
「夏目？難道是、那個夏目、鈴、子？！」烏龜愕然的用手指指著我的鼻子。
「你說呢？」貓咪老師則露出了奸笑。
這時，在貓與烏龜的你來我往中發現破綻的田沼，提出了他的疑問。
「可是夏目不是應該叫做貴──」
「不說話不會有人當你是啞巴唷，田沼同學。」卻被名取先生捂住了嘴巴。
但烏龜並沒有忽略這小小的打岔，馬上將那尖銳的不像烏龜比較像鶴的視線刺到田沼身上。田沼整個人瞬間變的非常僵硬，就連旁觀的我也感受得到他的緊張。
接著，烏龜緩緩的將他的眼睛從田沼的方位往我身上移動，那要說是鶴不如說是變態老頭般的目光，讓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如、如果被他發現我不是外婆的話，會怎麼樣嗎？我會被吃掉嗎？不，如果他真的把我當成外婆的話，又會做出怎樣的行為呢？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間──
「啊、啊啊，是那位、那位鈴子大人啊，真是失敬了。」
烏龜突然滿頭冷汗的跪了下來，開始對我磕頭。
先不管為什麼有跪的關節還有到底是怎麼作出磕頭的姿勢，我倒是很擔心他的腳會不會被自己的殼壓斷。
「如、如如、如果是鈴子大人的話，那、那麼，我就不追究之前的事情了，啊啊，我當然不會追究，我怎麼敢追究呢……」烏龜一邊說一邊發著抖，聲音聽起來就像是連續劇裡會出現的拍馬屁官員，真是了不起。
「只不過，鈴、鈴子大人啊，被您吸走的力量是我跟這座山過冬要用的，也是明年春天時要用的能量啊！」咦？所以，現在被我吸走的能量之中，果然有明年的開花激素囉？嗚啊啊，名取先生你唬爛我！
我瞪了一眼站在我右手邊的名取先生，他並沒有露出心虛的表情，卻也沒說那是假的。
「名取先生…這樣他太可憐了，把力量還給他吧……」我可不想擔負整座山不開花不長綠葉的責任啊！
在我說完這句話後，貓咪老師卻突然笑了起來，喵呼呼喵呼呼的笑聲聽起來非常欠揍──
「這不像妳啊，鈴子。妳的話，一定會好好利用能搾取的力量才對，可不要因為這隻烏龜就起了婦人之仁。狠毒潑辣才是妳的代名詞不是嗎？！」
（貓咪老師，我又不是外婆！！還有婦人之仁不是用在這裡的！）
（這種事情我當然知道！你也沒有胸部啊！現在只是在唬他，唬爛他！）
（別看那隻烏龜長得一副遊樂園吉祥物的樣子，他可是很強悍的。就算你現在已經把他的力量吸走了大半，我跟他對打獲勝的機率也不到百分之六十。）
（咦？！有這麼強？）
（當然囉，他好歹也是整座山的主人啊，而且在被鈴子欺負過之後似乎還痛定思痛的閉關修行了好一陣子……現在就算鈴子本人在也不一定制得住他呢。）
（鈴子外婆到底欺負了多少人啊……）
（這不重要啦！）
就在我跟貓咪老師竊竊私語的同時，一旁一直保持著明星般閃亮氣質的名取先生則趁機站了出來。
「這樣好了，你把為了過冬而儲備的人類吐出來，我們就把你被奪走的力量還給你，怎樣？」聽到名取先生趁勢提出的要求後，我才想起好像還有很多人也被困在山中這件事。原來名取先生要我吸走這些力量，就是為了跟烏龜提出要求嗎？
名取先生……我錯怪你了。我一直以為你只是個心狠手辣、心術不正的人，其實你還是很正派的……
「咦！那是我要吃的糧食耶！」另一方面，聽到名取先生提出要求的烏龜則露出了苦澀的表情，不過──這傢伙果然也是隻會吃人的妖怪……
「夏目，他在說什麼，吃人嗎？是騙人的吧」糟糕，田沼已經嚇到流眼淚了！
「不要哭啊，田沼，喂，不要哭啊！」
在我安慰著掉淚掉個不停的田沼的同時，名取先生則是繼續狠心的用壞心眼的笑容壓迫起真的很像遊樂園吉祥物的老烏龜。
「總之，食物跟百年修為，看你要選哪一個囉？」
「唔！」
（等、等一下，我身體裡有烏龜的百年修為嗎？！）
（其實並沒有到百年修為的程度，大概是五十年左右吧。）
（那也夠久了吧！？）
在我持續跟貓咪老師咬耳朵，田沼也用面紙把眼淚擦乾後，烏龜先生才終於做下了結論。
「好，好吧！那我把人類全部還給你們總行了吧！」他像流氓打架輸了地盤一般，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句話，說完還用力的跺了好幾次腳。
「嗯，這是第一個條件。」沒想到名取先生卻變本加厲的伸出了兩隻手指頭，表示還有第二個條件。
「啥！？第一個條件？！」不但烏龜傻眼，我也張大了嘴巴。詐欺犯！名取先生你這個詐欺犯！！
但壞心的名取先生並沒有注意到我鄙棄的視線，只是用高昂的語調大方的說著：
「除了要歸還你所獵補的人類，以後你也不准再誘引人類入山。」喔喔喔喔我沒有想到這個，名取先生你真是了不起──但我還是覺得你是壞人。
「咦──那我以後要吃什麼？！」聽到大烏龜如小孩耍賴般的語氣，名取優雅的笑了笑，轉頭──
「他不肯答應呢，鈴子小姐。」
「嗚啊啊啊啊我答應，我答應，我答應我答應！！」對方就瞬間答應了，還撲倒在地用力的膜拜起我。
啊啊……我越來越不能理解當初鈴子外婆到底是怎麼欺負妖怪的了……那種等級的心靈創傷到底是怎麼造成的啊？
總之談判達成後，老烏龜就把我們帶到了一個根本就像用忍術隱藏起來的秘密洞穴裡，並且從裡面拖出了非常多的人……
田沼，不要哭出來啊！田沼！
就在我把田沼帶到一邊安撫時，名取先生也派出了柊、瓜姬和笹後等式神，要她們好好的把這些一息尚存的人給拖到容易被發現的山腳附近，希望能自然被人發現，當作一般山難來處理。
雖然我覺得這樣不太好，但要在不透露妖怪的存在之下把這件事處理好，或許也只能這樣做了。
「沒問題的，委託我的人自有他的一套應變措施，剩的事情就交給他們負責就好了。夏目，你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喔，謝謝。」名取先生坦率的向我道了謝，還眨了眨眼。我也就理所當然的接受了他的道謝，因為我也覺得我幫了很大的忙。
畢竟假扮外婆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我到現在還感受得到烏龜從我背後刺來的幽怨眼神啊……
「好啦，那麼鈴子小姐，接下來就麻煩妳囉。讓我們一起把力量還給他吧♡」等一下，名取先生，那個愛心是什麼？
「怎麼了，鈴子小姐，妳不打算還嗎？」我哪有不打算還，嗚啊！我聽到烏龜的哭聲了！
「名取先生……你還真是過份耶……」
「還好啦還好啦，哈哈哈。」
６
最後，根本還沒賞到什麼紅葉，就入夜了。
在名取先生的幫助下，我很快的就把身體裡部分的能量還給了烏龜，雖然我懷疑好像還留了不少在我的身體裡，但烏龜似乎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搞了半天，回到原本準備野餐的地點時，塔子嬸嬸替我做的三層便當，早就被不知哪來的野獸給吃得一乾二淨，野獸甚至還在野餐布上留下了很多泥巴腳印。燒酒則是被動物給踢翻，整瓶碎裂在三層便當旁。
看到空空如也的便當和碎裂的酒瓶時，我跟貓咪老師差一點就轉身回去教訓那隻大烏龜了，最後居然還是壞人名取先生出面阻擋了我們的復仇行為。
不過，這沒有什麼奇怪的，正因為名取先生是壞人，所以才會阻止我們報仇……真是太可恨了！
總之，最後我也只能含著眼淚帶著冷笑，默默的把便當收好，放進大背包裡，準備下山。
這次不但力氣全都回到身上（還拿了利息），背包也變得相當輕巧，又是走下坡路，照理來說應該會走得相當愉快才對，但我現在的心情卻是不爽到不行。
……我的便當……
踏著沉重的腳步，我們一夥人緩緩的走下山。
名取先生說要開路，所以在最前面打著手電筒，貓咪老師則走在他身邊，兩個人（？）似乎正一起討論著日本酒的製作與發酵……果然是酒鬼的話題！而且還好專業！
相對起來，走在後頭的我跟田沼之間，則沒什麼話題。在鬱鬱悶悶的走了約幾百公尺後，田沼才終於像從水裡潛上來一般，大大的吐了一口氣。
「嗚啊──沒想到今天只是要賞個紅葉而已，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好驚訝喔！」
「我看得出你很驚訝。」
「平常夏目都看這些東西看習慣了嗎？我覺得你好冷靜喔。」可以的話，我也不想要習慣看這些東西啊……
「其實，田沼你可以不用像我這樣，也可以過得很好啊。」嘆了口氣，我對田沼說道。
「能看到妖怪其實並不是什麼好事，常常會被嚇到、會被捲進麻煩裡，還會被看不到的人討厭，被說是怪人……唉。看不到還是比較好吧。」我苦笑著看向田沼，他的表情卻意外的認真。
「不對！夏目，你這個說法是錯的！」他用力的說著，雖然聲音不到可以讓走在前面的名取先生與貓咪老師聽到的程度，但還是相當的有份量。
「不管是怎樣的邂逅，總有一天都會成為美好的回憶，我是這麼相信的！」就算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的眼睛依然閃閃發光。
「跟我這個只感覺得到他們的身影，還會因而生病的半調子比起來，能夠好好的跟妖怪交流的夏目不是很幸福嗎？不管對方是高興還是生氣，是因為陰謀還是因為善意而接近你，你都可以親身體驗，不像我……」說到這，田沼的臉上又佈起了一陣陰影。
「田沼……」
大概是我回應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無奈吧，田沼馬上換上笑容，並且拼命的搖起手來。
「啊，我，我並不是想讓你感到難堪，只是，嗯……很羨慕。」他苦笑著歪了歪頭。「我認為這並沒有什麼不好的。真的。」
他點了點頭，微微帶有陰霾的臉龐上，卻充滿了希望的光芒。雖然矛盾，卻也矛盾的很有理由。這就是田沼與他人不同的地方。
「……嗯，或許吧。」於是我也跟著他點點頭。
就算現在還沒辦法領悟到世界的真相，但總有一天我們一定可以找到屬於我們的生活的方法。
雖然不一定是完美的方案，但只要相信自己……
我眨了眨眼。
秋風颯爽的吹著。
紅透了的楓葉也乘著清風飄落。
今天的我，為什麼會在一時之間變成田沼呢？
是因為當時我幾乎跟這座山合為一體，所以可以理解身處山中的田沼嗎？還是只是單純當時的我因為身體虛弱心情又不好，才會剛好跟田沼對上了宇宙大電波呢？
如果問貓咪老師的話，他或許會告訴我吧。
不過，就算不知道也無所謂。
因為我已經理解了更重要的事物。
理解了關於我身旁的這個朋友，他那比誰都來得光明的心胸。
「田沼。」
「嗯？」
「下禮拜，我們再來賞一次紅葉吧，這次在你家那裡就好了。」
我對他微微一笑。
「……好。」
他則露出了，比我還要開心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