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請不要忘記,我們都很喜歡你喔。
1
我說,春天的季語還是「花見」好,貓咪老師卻無論如何都堅持是「花見酒」。
「你只是想要喝酒吧!你這個中年妖怪!」
「賞花的時候就要喝酒啊,這是理所當然的吧?而且還要帶好吃的便當!夏目你快去請你嬸嬸做便當,趁著天氣正好,我們去賞花吧!」
「我才不要呢,這樣太麻煩嬸嬸了吧?賞花只要好好的看著漂亮的櫻花就好了,為什麼一定要帶便當呢?!」
剛進入春天沒多久,住家的附近就開滿了櫻花。
要說是因為春天到了,所以才開始開花好呢,還是因為花開了,所以春天才跟著到來……這或許就跟雞生蛋蛋生雞一樣,是個永遠無法得到解答的謎題吧。
總之,在這充滿自然風情與都市少見的綠地的鄉下地方所滿開的櫻花,有著他處所無法比擬的優美。即便自己在許多家庭、許多環境輾轉流連過,但如此美麗的春天風景,倒是第一次看到。
就像收養了自己的溫柔夫妻一樣,這裡的春天,有著溫柔不已的氣息。
可以的話,我當然也很想找個空閒的下午,好好的耽溺在粉紅色與白色交織而成的花海中。當然,如果貓咪老師願意跟我一起去賞櫻的話,那麼一定會相當愉快的……我是這麼想的。
但是如果只因為我個人貪玩,就要求辛苦照顧我的塔子嬸嬸做便當的話,也未免太厚臉皮了吧?(更何況貓咪老師的食量還大得不像話……)
雖然就世間常識來看,賞櫻的同時吃便當似乎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不過人生在世,做人做事都該有個分寸。就著這個理念,我才會與貓咪老師做出「要不要帶便當去賞花」如此低水準的爭吵。
但最後貓咪老師卻威脅我,要是不帶好吃的便當帶他一起去賞花的話,就要趁我睡著時偷偷把我含在嘴裡一個晚上,逼得我不得不低頭問嬸嬸能不能幫我做便當。
真虧他想得出這麼骯髒又噁心的威脅手段……
最後,我只好跟這隻大叔貓妖妥協,帶著嬸嬸做的愛心賞花便當,前往了賞花之旅。
「塔子果然慷慨啊!說希望做一個賞花便當,就拿出了年菜用的三層便當盒!真是個體貼的好女人!」貓咪老師踏著興奮的腳步,朝開滿櫻花的公園前進。順便一提,他的背上還背著一瓶不知道哪來的大吟釀。一隻貓背著用包袱巾包住的酒瓶的模樣,真是說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真是的…要不是不能讓你的真實身分曝光,我一定會逼你跟嬸嬸磕頭道謝……」我無奈的看著身旁這隻總愛麻煩別人的妖怪貓,並且再一次在心裡向塔子嬸嬸道謝。
我真的完全沒想到,當我提出要跟貓一起去賞花的時候,嬸嬸居然露出了如少女般的開朗笑容,開心的立刻下廚做了一個單人根本吃不完的巨大便當,還囑咐我要跟貓咪相親相愛的一起吃,看來她果然相當疼愛貓咪老師。
而在我恭敬的(老實說我當時被三層的巨大便當給嚇到了)拿起三層便當向她致謝,並且對麻煩她這件事道歉時,她卻笑咪咪的對我說:
「貴志難得會對我提出要求,做嬸嬸的開心都來不及了,怎麼會覺得麻煩呢?而且做賞花便當十分有趣呢,呵呵呵。」
我記得當時我臉紅了。
在父母雙雙辭世後,我就再也沒有被人如此溺愛的印象了。
回想過去,不知為何,每個片段總是被黑色所填滿。
就連曾經可能是彩色的兒時記憶也早已褪色。
不……我的世界裡曾經有過彩色嗎?
「夏目,走快點啦!快點,我想吃便當。」貓咪老師撒嬌(聽起來卻很討厭)的聲音從腳邊傳來。
「你根本不是要去賞花,只是想吃便當吧?!」
「有什麼關係,她做的飯菜那麼好吃,當然想要早點吃到。還是……」貓咪老師不懷好意的瞇起他那得自招財貓長相的奸笑弧眼。
「夏目你比較想當我的賞花便當?」說完,他舔了舔嘴巴。
在他舔嘴動作的下一秒,裝著巨大三層便當的袋子便從我的手上滑落,正中某隻貓的頭頂。
「啊,糟糕,不小心就做出防衛舉動了!不曉得便當有沒有事……」我急急忙忙的將便當盒拎起,幸好因為是垂直掉落,而且某毛茸茸動物的頭又做了相當好的緩衝,所以便當看來應該是沒有問題。這可是嬸嬸辛苦做的東西呢,浪費的話會遭天譴的。
「夏──目──喵──」
不過在討論天譴不天譴的問題前,從我腳邊傳來的低沉貓叫似乎更亟需解決……
2
公園裡早已是人山人海。
也是,在如此美好的週末假日裡,會想到公園賞櫻的人自然是多不勝數。
「哇啊……怎麼辦,好像太晚來了……」
光是來戶外遊玩的家庭就多到不行,為了連絡感情而全公司出動賞櫻喝酒唱卡拉OK的人更是多到讓公園裡溢滿可怕的醉漢歌聲。
我抱著三層便當,和貓咪老師弄來的大吟釀,在一塊塊野餐巾的間隙中移動著腳步,卻怎樣也找不到可以好好坐著賞花的地方。
……老實說好了,就算找到地方坐,要我待在這充滿酒臭跟驚人歌聲的地方賞櫻,總讓我覺得不太舒服。而且這樣貓咪老師也不能大方喝酒吃東西了吧?要不要乾脆換個地方賞櫻呢?我轉頭問一直跟在我身後的貓咪老師……
「咦?跑到哪裡去了?!」
但那隻頭又大又醜陋的肥貓卻早已不知所蹤。
十分鐘後,我終於在某個小公司的宴會上找到了貓咪老師。
「哇哈哈哈,這隻貓好會喝酒啊!」
「來來,小貓要不要吃魷魚絲呀?」
「喵喵喵喵♡」
……而他似乎正在享受被醉成一團的員工們餵食的生活。
「……我不想管他了……」正當我下定決心要抱著便當盒到偏僻的地方去吃的時候,褲管卻被某隻貓的利爪給勾住。只要再向前移動一步,褲子就一定會裂開。
「喵喵喵(你想去哪)……」滿嘴魷魚絲的貓用充滿威脅的眼神看著我,身上還不停傳來驚人的酒臭味。
「…你只要待在這裡吃吃喝喝就夠了吧,我看你一副很幸福的樣子,應該就不需要便當了吧?」我挑起眉毛,問著正準備撕破我長褲的貓。
「喵喵(開玩笑)!喵喵喵喵(你想一個人獨吞便當嗎)?!喵喵(不准)!」貓咪老師則用力的反駁。
不要問我為什麼聽得懂貓語。
「唉呀,這是你的貓嗎?」這時,有醉漢注意到我在跟貓對話,因而找我攀談。不過因為他是醉漢,所以並不覺得我跟貓對話這件事有什麼奇怪的,仔細一想他們剛剛似乎也是在跟貓咪老師對談,看來對貓說話這件事情在醉鬼眼裡應該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算是吧。」我回答。
「你也是來賞花的?」
「呃、是啊。」
「那要不要來這裡坐呢?還是你已經找到位置了?」醉漢大方的讓出了身旁的座位,真是個慷慨的人。
不過那個位置上現在有一罐半倒的啤酒罐,以及一灘冒著氣泡的黃色液體,您確定這樣的位置可以坐人嗎?
「呃……這個,沒關係啦,你們不是在聯誼嗎?讓我一個外人進來坐不太好吧?」我掛起擅長的假笑呵呵的笑了幾聲,不過客套話對喝醉的人來說大概沒有用。
「唉唷,沒關係啦,老實說,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啦!你看,那些傢伙個個醉得不成人形,不趁我清醒的時候把他們帶走,今天就要睡公園啦!哈哈!」他用手指了一輪身旁的同事後,叉起腰哈哈大笑。
看來他果然是個慷慨大方的好人,不過我覺得他喝醉的程度比起他的同事們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他確實沒有辜負他的聲明,在很快的時間內就挖起了身旁幾個醉醺醺的同事,還打了準備偷摸女職員屁股的男職員一巴掌。在對方哈腰向他道歉時,我才知道這傢伙原來也是個堂堂的社長大人。
於是在這個餵食路邊的貓啤酒跟魷魚絲的社長大人大方的贈與之下,我得到了一大塊的賞花地點,以及一張沾滿食物殘渣、酒精,和許多垃圾的大型野餐巾。
「喔,夏目,剛剛那個人真不錯!」貓咪老師在目送他們離開後,興奮的對我說道。
「是這樣嗎……?」我卻開始懷疑他只是想以贈與的名義,將爛攤子丟給路人收拾……
「總之,既然都有位置了,那就快來吃便當吧!便當!」
「好啦好啦……」在貓咪老師的催促之下,我緩緩將便當從袋子裡拿出來,這時,我的耳邊卻傳來了奇怪的聲響。
『賞花、賞花……』朝聲音發出的位置瞥了一眼,只見四個戴著大型寬邊帽的小人正躡手躡腳的從我背後緩緩鑽入某條小徑中。
原來妖怪們也會一起去賞花啊,嗯,也算是別有風情吧。
我微笑著將頭轉向貓咪老師,卻看見剛剛還好好坐在野餐巾另一個角落(壓住餐巾不讓它飛走用)舔著啤酒的貓咪老師,正以四肢無力垂下的姿勢,被一個身形巨大的男人從脖子的部分給拎起來。
「好醜的貓!誰拿這種東西來占位子啊!」男人用低沉到可以撼動大氣的聲音說道,那逆光的身影看起來真是懾人……雖然還是完全比不上同時散發出酒氣跟怒氣的貓咪老師。
「嗚啊!!貓咪老師!別衝動啊!」感受到從招財貓小小身軀裡散發出的驚人妖氣,我連忙起身把露出獠牙的貓咪老師從男人手中搶回來。
「這、這個,您要在這裡賞花嗎?哈哈,這邊的位置就讓給您吧,我跟貓也不需要這麼多空間,哈哈,哈哈。」我陪笑著拎起便當跟酒,將位置(跟為數眾多的垃圾)都讓給了那男人。
雖然我知道假如貓咪老師真有心,這樣的束縛根本沒辦法對他造成什麼影響,但我還是用盡全身的力量抱住他,讓他沒辦法攻擊男人,並且儘可能地快速離開現場。
輕鬆得到賞花位置的男人開懷笑著,對旁邊的友人說了一些話,貓咪老師則繼續在我懷中齜牙裂嘴的發出恐嚇的聲音:
「那男人真是沒禮貌!太沒禮貌了!夏目,讓我回去咬他!」
「好好好,來,貓咪安靜點。」我則拍拍他的頭,繼續大步遠離是非之地。
「不要在這種時候才把我當成普通的貓!」貓咪老師大叫著,聲音卻被一旁猛然響起的巨大演歌聲給蓋過。
那具有驚人毀滅性的歌聲瞬間壟罩了整個公園,其破壞力甚至讓多名早已站不穩的醉鬼們頓時倒地不起。
「總之,還是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吧。」我忍耐著全身的雞皮疙瘩,加快腳步。
「贊成……」貓咪老師也停止叫囂,默默從我懷裡跳下,跟著我一起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