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剎那,阿斯特以為女人看見他了。她凝望着漆黑,他隱藏的方向。他連忙眯起眼睛,阿斯特差點忘記他的眼睛是綠色,只需輕輕一斗光,看起來就會像綠幽幽的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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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誓,剛才絕對是聽到了什麼。」女人咕嚕着說。但阿斯特幾乎無法聽清楚了,雨越來越大,蓋過了兩人對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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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總是在辦這種差事?是因為革命軍中沒有其他人能做到麼?林國健大概仍在爐火熊熊的大廳中轉圈圈,凱茜.凱登的手好比溫軟璧玉。珮斯喝着地窖偷來的冬日流金,而達爾,呆頭呆腦的達爾,可以在宴會中吃個夠。阿斯特心想,銀兜帽,天涯城騎士?他就是個笑話,還差點身上穿個咕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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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窗板再次關上。阿斯特身邊只餘下這場雨,他露出自嘲的笑容,但無人看見。天涯城女爵的聲音忽然在他耳邊喃嘸,刺客是在幹這個國家最骯髒的活,但我們以此為榮。阿斯特感到水從濕得塌掉的頭髮滑下來,正奪取他懷裏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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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差不多是這樣,阿斯特看透夜幕。漆黑之中,白髮女爵士露出耐人尋味的微笑,天涯城的「領主」,看起來不出三十歲年紀,但天知道她活了多久?大概比師傅還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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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點滴流逝,師傅遠在天邊,也許正隱姓埋名,扶助艾爾兄妹推翻半神王,貫徹他對妮安娜的誓言?推翻之後呢?阿斯特即使看了再多的書,他亦只看見改朝換代,一家倒,百家鳴,艾爾或者索拿為王,北洋會有任何轉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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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林國健的想法,對貧民而言這麼吸引。就像民謠《星痕》裏,描繪那種神域降臨後,不再有痛苦與飢餓的世界。阿斯特從沒在書中看過這種構想……好罷,也許在神話故事裏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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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的手僵硬得麻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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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地面時,這場雨也剛剛止息。也許會痛好幾天,不過對阿斯特來說是依稀平常了。師傅以前會讓他徒手攀爬大宅的黑岩外牆,鍛練潛入技巧,有好幾次都弄得滿手傷痕,但接下來才是折磨,牧泰爾會用幾種草藥浸出來的酒給他洗煉,比刀錐還要刺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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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這個樣子回到城堡,大概會被懷疑罷?阿斯特伸展一下筋骨,剛才到底俯伏在城堡外牆多久了?背後的肌肉都有點僵硬。他偷偷從兩名衛兵的背後竄過去,剛好他們在討論林國健,羨慕他能親近凱登小姐,沒看到黑溜溜的孤影從城牆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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餿水和食物殘渣的氣味彌漫半空,老鼠吱叫搶奪,體型大得像貓,而且不怕人。阿斯特掩着鼻子快步而過,鼠輩卻像得勝的流氓,在他背後喧嘩,趕緊夾着尾巴跑罷,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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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出街角,阿斯特趁機開始回憶他讀過的所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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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登有好幾個聞名的海盜家族,是入侵北洋的常客。阿斯特讀過,「紅鬍子」撒克遜家族,擁有北洋血統,是米提拉時期被驅逐出境的罪犯之一,他們將搶奪回來的四海黃金,打造成「海灣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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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比起「黑海蛇」凡尼蒂家族,撒克遜感覺要遜得多了。阿斯特記得甚至有段神話,描繪凡尼蒂家族役使身冒黑火的海蛇擊沉軍艦。他們與異教的奇術,向來脫不了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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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若要說起誰敢乘北洋內亂的時候,企圖奪取一座城市,那就只有「伊登三王」了。他們由商會和大家族選出,坐擁的權力遠不是一個家族能夠比擬……這件事必須盡快告知林國健。聽他們的對話,葛斯堯似乎仍未陷落,但誰都沒法保證戰神在保佑哪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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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濃妝豔抹的妓女身披廉價皮草,正向他招手。阿斯特完全不想理會,甚至連目光也不願停留。他只憶起母親的臉,感覺無比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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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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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矢離弦的聲音,驚動了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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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大驚,不加思索地旋身伏下,卻感到肩膀一陣火辣辣的痛。該死的,還是慢了,阿斯特輕撫金屬護肩上的凹痕,若不是內襯鋼片,這矢剛才就穿過去了罷?阿斯特一個翻滾,矮着身子就竄到石磚建築的庇蔭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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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的步伐輕如貓,阿斯特幾乎無法聽清他的動向。遇到對手了?阿斯特剛閃過這個念頭,黑影已向他飛撲而來。月牙型的匕首比庸俗的香水味來得快,但阿斯特更快,他雙手交叉擊出,身子一滑,從對方身側閃避了過去,同時冰藍鋼利刃在手,嚴陣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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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打量對方,棕髮啡目,面頰瘦削,還有雀斑。月牙匕首在北洋可不常見,眼前的北洋妓女用刀手法卻異常狠辣,阿斯特非常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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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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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估計對方不會回答,但他還是很好奇。若果不是他比以往作更好的準備,剛才那一箭就已經輕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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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你才剛不辭而別,這麼快就忘記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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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女失笑,以亞達慕通用語回答,而且是奴隸腔。阿斯特略為遲疑,妓女卻沒有給他機會思考,手中寒光一閃。阿斯特大驚,連忙躍開,但妓女見一擊不中,接連又嚓嚓擲出。阿斯特這才注意到,沒入石磚的殺器竟然是支飛鏢,女人手勁之大,出乎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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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曼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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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好不容易躲到石牆後,往護手一按,亮出小十字連弩。但透過腳步聲,無法確認對方的位置,而且她所用的武器和技巧,阿斯特前所未見。尤其是他才剛逃出城堡,對方就算精通易容之術,亦不可能在這短時間內改變容貌,並追出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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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想天涯城是否真的如此不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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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聲音從上方而來,阿斯特連忙射擊,卻發現只是對方的皮草。他一個打滾躲了開去,飛鏢立刻接踵而來,阿斯特實在沒辦法,只得舉起護手擋下來,震得他手腕劇痛,十字連弩也像被踢開的柴堆一般散掉了。2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IghhN0WpC
女刺客的刀如影隨形,阿斯特知道自己不能用匕首硬接,冰藍鋼匕首鋒利但脆弱,恰好對方用的武器刃背厚重,大概用鋼劍砍也砍不壞。就在武器幾乎碰到他胸口之際,阿斯特急忙拌住她的使刀手,旋身側踢,攻向她項頸。女刺客被忽如其來的動作嚇到,竟讓他的靴子擦到面龐,這才閃了過去。2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eeRVL65bQ
「看來,還不算太差嘛。」2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rWOQYoTUP
艾曼拉站在石橋上,居高臨下,微微一笑。阿斯特透過月光,看清楚她的臉,和剛才不同了。小麥色的皮膚在脂粉下顯現,銀牙皓齒。艾曼拉有着大沙漠人獨有的紫羅蘭色眼睛,還有豐盈的唇,身型像隻野性黑豹,彷彿為殺戮打造。2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oEKEHbys7
阿斯特在書中讀過,喬裝術很平常,但世間只有影子團能瞬間改變容貌,甚至連最親密的人也難以察覺。影子團,伊登商王的影子。自伊登建國以來,每具商王的雕像背後都有影子。他們會喬裝成各國政要身邊最親近的人,確保他們做的每件事都不會損害商王利益,但鮮少聽聞影子會來到遙遠的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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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沒想過,他們的戰鬥技巧亦如此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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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臉很好看,但你聽到了不該聽的事情,我們也沒法放你回去。」艾曼拉輕輕躍下,像貓般靈巧,其他影子並排現身,拔出腰間細長的沙漠彎刀。阿斯特不禁頭大,為了他,到底派了多少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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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眼看影子們有男有女,但是單靠肉眼,根本無法辨認出他們是否偽裝了身份。只怕亞戈領主身邊,早已被影子滲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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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是一個艾曼拉,已經足夠麻煩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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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們也不一定要打。」阿斯特苦笑道。他往懷裏一摸,東西果然仍在,他運氣實在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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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你難道還打算講和?」艾曼拉語調稍微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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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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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亮出一個銀哨子,艾曼拉臉上瞬間一冷,便已知道他想做什麼,怒吼著急攻過來,但二人之間相距甚遠,飛鏢都被阿斯特輕易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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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你們這麼多人,要在衛兵手中逃走,應該比我一個人更麻煩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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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笑著吹響了哨子,哨聲大作。影子一擁而上,但阿斯特逃跑的速度可不輸他們任何一人。不消一會兒,皮靴踏地聲便從不遠處傳來,還有鎖子甲叮鈴作響。阿斯特從來沒想過,珮斯隨手摸回來的衛兵哨會在這時候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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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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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曼拉狠狠地說,一咬牙,身影隱沒於街角。其他影子也分散到黑暗之中,氣息逐漸遠去。阿斯特一提氣,抓住建築物的石縫攀爬而上。至少比爬城堡的外牆簡單得多,他心想,但一天爬這麼多牆,還是有點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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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要不要在個偏僻點的地方,找家旅館過一夜?阿斯特拋棄夜行衣,幾乎逛了半座城市,才敢確定他已經拋開衛兵和影子。察看周圍,怎麼這般熱鬧?欸,不,怎會是這種地方?他最討厭的地方;亞戈的春天街,亂丟媚眼的妓女,大聲嬉笑的海員,酒和搖鼓與琴弦,還有庸俗的酒吧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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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人多他更好隱藏,阿斯特暗忖,但影子們說不定會對林國健不利,他必須馬上回去。該死,他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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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闌珊處,搖鼓響起,幾個海員在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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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海員啊,揚帆去,
孤舟一艘,狂風的初夏,
吹罷,吹罷,使勁吹罷,
四海的桅桿,不會怕,
任憑那風吹雨打,
歌女的長髮,是燈塔,
美酒與美人說着情話,
你說他怎會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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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活的節奏,讓阿斯特微微出神。是海員的歌,節奏帶着某種魔力,讓人能在最惡劣的環境支撐下去。阿斯特最討厭海,但他不禁慢下步伐來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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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提琴在弄,海員們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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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來啊,揚帆去,
滿船奇貨,及南方的馬,
吹罷,吹罷,使勁吹罷,
伊登的海盜,也不怕,
任憑那刀劍揮下,
歌女的長髮,是燈塔,
美酒與美人說着情話,
你說他怎會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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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那一大群人高舉酒杯,以一聲喝采作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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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特在陰暗的街角勾起一抹微笑,該死的,我的燈塔又在何處?他用斗篷覆蓋住臉,急急走過春天街小巷。妓女向他拋眉眼,偶爾會驚嘆他骯髒斗篷下的白淨與俊朗,說這樣的小弟弟便宜一點也不要緊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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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阿斯特只憶起母親的嘴臉,感覺無比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