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关心他的名字,所有人都叫他大哥,不知是出于尊重,还是嘲讽,或是同情。
正月间早已立冬——由于用了太阳历,现在也就刚过小寒罢!是要穿上秋衣秋裤外加一件毛衣再套上一件最厚重的羽绒服才能保持住体内残有的一些热量不被这寒冰般的气温所夺走掉了呵!我和李君就这样坐在宿舍楼外的长椅上,漫不经心地望者冬风把树上顽强的树叶一片々硬扯下来,卷在地上,飞进草丛中消失掉了。现在也没别的事可干,因为宿舍楼的大门正紧々闭着。
“这天气,真是一年比一年更冷了呵!“他双眼失神地看着远处,大约是觉得无聊了,正拿出一块面包来吃。
“可不是......”我正打算说一两句宽慰的话,找个话题谈下去时,他刚才还因无聊而黯然且怃然而失神的双眼忽然发起光来,兴奋的看看远边的一个人,用同样兴奋的语气打断我的话:“大哥来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々走这一个人影不甚能看清,但从这个天气还笼着一件短袖披着卫衣这事,而且身后还跟看一大群人为他“护卫”来看,正是“大哥”无疑了。
大哥走近了来,脸上带着特有的傻笑,数着自己的手指,一面还以竞走的速度与冬风一比快慢,后边的一大群人则是带着平常的那种看客的笑容,紧々跟在大哥身后,就像跟在黑社会里的老大身后的小弟一般,不过手里拿的却是各种零食和饮料,脸上也没有那种冷漠的神情。
终于“大哥”撞在了一棵很高很壮的树上,是树把他给倒了。就像看见了一块金子被扔在路边似的,身后的一群人赶紧飞了上去,把被撞倒而还不知所措的“大哥”围的水泄不通,又是帮忙扶起来又是帮他拍下衣服上的灰尘,又是给他递水又是嘘寒问暖,活似侍奉皇上一般的连贯动作,不过脸上带着惬意且满意的笑容。“都是我的疏忽没照顾好大哥!这事儿全怨我,所以今晚大哥的饭钱我来请!“人群中一个粗壮的声音如是宣布到对此事故负责,并商定好赔偿措施,众人都大笑起来,愉快且释然的气氛慢々的蔓延开来,李君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不住地说:“真有意思……”
这便是如死水般的迈大高中一天中仅有的一纹有趣的波澜。
我对大哥的“波澜”并不能激起一种常人都有的共鸣,也对他知人甚少。关于他的事情,总是李君在茶余饭后当笑料兴奋地给我说的事情中一点々总结出来的——
他不是本地人,也不会说我们这里的方言。他的父母自然而然都在外地工作,第一次把他扔在这个学校,花了十万块钱,便深々松了一口气,从此再也没来看过他,偶尔会有些什么吃的用的寄给“大哥”的,那也是他的那个同正常人无异的妹々他寄来的。当然,我们是不可能见到他的妹々了,每当“大哥”的“侍从”为他拿出大包小包的东西时,只会叹息一句:“有个懂事的妹々,可真好呵!”然后又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了。
有时候从寄来的东西上,那个写着寄件人的名字的单子在塑料袋的“波浪”中时隐时现,勉强能算识别她的名字的前一个字是“冉”,于是大家便以为他姓“冉”,但很快便模糊了:那是一个他们班的闲人故意问道:“大哥,你当真姓冉么?”大哥便呆々地点々头,含糊地说:“是。”听见大哥开了尊口,又一个闲人赶紧围了过来,笑着冲那个人说:"别闹!大哥明々姓赵!”又一拍桌子,对大哥喊道:“是不是啊?大哥?““大哥”又是呆々地回道:“是,是,姓赵。”这拍的一下桌子就像敲了集合鼓一般,一群人又围上去了,开始大吵大哥到底姓什么,激烈的争吵声引来了隔壁班的人,当不明所以的人了解事况后,便自然而然加入到这场争论中,或出谋划策,或仔细推理,最后由于姓“李”的同学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便一拍桌子,下了定论:“大哥是姓李的!是我们李家的!!!”其他人都怃然叹服,仿佛颇遗憾,不过一会儿也都心满意足的散开了。
在这期间,“大哥”始终是茫然的点头,不停地说:“是,々,对,々......”
而且,让我感到不太高兴的是,每々有人看见我时,偶尔也会戏谑一番:“你可是惟一能和大哥交流的人呵!”可那的确是一个小意外:
那是刚进迈大的时候,我忍住巨痛,打肿了自己的右腿,学校便彻底免除了我的军训,我便可以成为一个病号,逃过这军国主义高强度训练。一个人坐着也没带什么可供消遣的东西,只得无聊地瞥着黑压压的人头在操场上机械而重复的从这头移动到那头,一面拿起小石子摆着玩来,消磨时间。
一会儿,便有一个声音相当温和的响起:“你在干什么?”我抬头一看,一张带着呆傻的稚气的脸正好奇的看着我,这是使我感到一丝欣慰:“没干什么。”我简单答到,随即他便和我攀谈开来。很自然的,我发现他可能语言逻辑上——倒不如注是智力方面——有很大的问题,不过我还是微笑着和他聊了下去,毕竟也再无别的事情值得去做了,就一直跟这位陌生人聊到片片黑色的人头四下散开的时候,我看见李君正笑嘻々地向我快速奔来,你佛有什么颇有意思的事来告诉我。
他走近来了,一脸不同寻常的神秘,伏近我的耳边轻々说到:“恭喜你了呵!你现在成为第一个与大哥交流的人了......”“什么?!“我不解地回问一句,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头,说到:“你跟大哥交流的场景,大哥班上的人都看见啦!准备好在全校出名罢,司令!”我摇头,表示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话。他也没再说什么,又笑着随着哨声回去集合了,重新组成那一片黑压々的黑绿结合体
后来,如他所说,许多人见我路过他们身边时都会笑着对我指々点々一番,再讲述一件什么事情,我自然懒得理睬;最后,他们终于当着我的面说出来了:“看!这就是司令!全校惟一能和大哥交流的人,厉害罢?不愧是司令呵……“我愈加惊讶,不过仍是狠々瞪他们一眼,不满的说一句:“笑甚么笑?我当时又不知道!”便自走自的路,留下一片愈加强烈的笑声。
我虽然是对大哥抱有一丝同情,但作为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大哥自然有以成为我名誉上的污点呵……!
过了几周后.大家便渐々淡忘了这事.除了吃饱了饭后谈天偶尔会提一下,其它时间也便没有再聊这事情了。不过,我还是与这位大哥保持一些距离最好,幸而他也不记得我,所以每当李君把他引到我身边来似笑非笑地问大哥道:“还记得这个人吗?”他只是茫然的看着其它地方,丝毫记忆不起给我带来的笑料的事故。
再后来李君也不这样做了,一他觉得没意思了。而我自然而然把这件小事给忘掉了,一点痕迹也未曾留下。
又有一次,李君煞有其事地拉上我,要我陪他去扔垃圾。然而却先带我走向厕所,抬起手看了看表后说:“再过五秒钟大哥就该出来了。”我不相信地轻蔑笑了笑,数看他所说的五秒后。刚数到“五”,大哥便一摇一晃地骑看拖把出来了,李君拦住了他:“大哥!”“大哥”便停下来,一脸痴呆地看着李君,我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见李君又是神秘的笑着,举起手里的垃圾袋,冲他说到:“稀饭!”然后便是一阵相当刺耳且兴奋的尖叫声,刺得我有些懵了。“稀饭!“李君又重复了一遍,于是又是一阵和刚才相同的尖叫声。就这么重复了十几遍罢,李君笑得已终快岔气了,我便赶紧拉着他挤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起来的人群,人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垃圾塞的鼓々的垃圾袋。在我扶着李君离开那里好一阵后,还能听见那个非常有趣的对话:“稀饭!“(尖叫声)”稀饭!“(尖叫声)”。
在待到李君缓过来后,我问他:“怎么回事?这。”他拎着垃圾袋,神秘地对我说:“稀饭!”“你有病么?”我不满地打断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满不在乎地说:“你还没懂啊?条件反射,本能反应呀!”接着又补充道:“人们训练猴子也是这么训练的,条件反射原理。”
我咬了咬嘴唇,没找到什么能回答他的话。
有一次,我也问过他:“怎么就没人敢欺负大哥?“他正在做作业,只是简短地说:“你会去碰一个黑社会家里的宝贝么?”有些没懂,我让他认真给我说々,他也就把笔一放,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大哥可是Z班的超级大活宝,Z班班主任靠他一个月能多拿一千块、学校也通过大哥来宣传一下人文精神,于是我们这个破公立校才这么受上面关注,天々都有上面的人来视察。但最重要的是,Z班的那帮人每天就靠给大哥提供一些帮助,就能轻松评上市上的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优秀班集体,之类的。没了他,虽说也算不上有什么损失,但总归有这么个活宝更好些罢?这种情况下,谁敢欺负他?”我还是想再问々一件事,便说到:“那么你们天々那样玩弄他。”
“这那叫什么玩弄,“他不以为然地笑々,接着说,“很明显的事情嘛!要是你身边有个玩具,无聊到没什么事做时,你肯定至少会去摸一下玩具嘛!毕竟这破学校天々事情那么多,人人都觉得无聊透顶,靠着大哥来放松一下,算是他对我们的帮忙的报答罢?嘛……再说了,他就算出了任何事,都只我们管他而已啦……“
“学校一点也不管他?”我不禁有些诧异,他真就那么可怜?
“这还有什么管不管的?”他以一种奇怪的笑容看看我,仿伴我也是一个“大哥”,“他爸妈都没管过他,你想让学校做个保姆,做个慈善机构?这破学校只希望他别出事,或是突然不在了——死了这类的事情就行了,他的班主任只就每天看他在不在班上罢了,还管他做甚?你会现跟猴子讲道理?”
“那么......”我还想再问句什么时,被他一挥手给打断了:“好了,我做作业了,别吵。”欲言又止,我只好把我还想问的话收了回去,埋在心里。
他为迈大中学做出了突出贡献,让许多和他有关系的人“提携”“沾光”,自己却对此毫不在意。
“好了,寝室门开了,可以回去了。”李君抓起我的手便向大门口拉去。这天气的实在太冷,早些回到房问总是好的,至少挡住了部分像掺了冰的空气流动带来的冷冻伤害。
我和他便如同往常一样,回到了能让我钻进被子里的地方,保持一下身上的热量,像往常一样,我正准备脱衣服。然而大哥却不同往常一样进来了。李君也有九分注异,不过很快便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打开MP3来听。
于是他便径直走向不知所措的我,就像见了阔别多年的旧友般,他亲切地拍着我的肩头说到:“你穿多大码的衣服?”听了这话,连戴着耳机的李君都笑了。
“他穿160的码,”李君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其买我穿的是175的尺寸,不过既然他帮我这么说了,那就顺水推舟地继续编下去罢!
“是,对呀,”我笑了笑,开玩笑道,”对,160码的。”
下面的事情便是我和李君怎么也想不到的:“大哥”忽然严肃地打量我的校服,死々地盯着一处地方,就像能用眼神把那里能扎出一个窟窿似的。不一会儿,他便斩钉截铁地对我说到:“不,不,你不是穿160码的……你不是穿160码的……”
我不禁一错愕,呆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李君似乎也很吃惊,紧々地盯住我们两个的情况,以免漏掉什么重大新闻去给其它人热切地报道宣传。
“你是穿175码......的,你是175码……”“大哥”露出遗憾的神色,摇了摇头,转过身走掉了,“我早知道你们都在骗我……骗我……连你也在骗我……”这话不禁使我有些赧然且凛然,而李君也很有些赧然且肃然。我们都没说一句话,只听见楼道里大哥的轻々的声音像呓语:“只是骗我……骗我而已……”
他的同班“侍卫”们.现在正围着火炉烤着电热“火”,聊着着最近的新闻,体育,已经顾不上去关心安慰“大哥”了。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一直聊天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我和李君仍旧久久没有说话,这样难得可贵的沉默持续了一个中午,久々无言,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多久睡着的。只是在起床后,李君说出一句哲思:“也许我们才是傻子,大哥才是天才......我觉得下午出去走々是没什么问题的罢?反正是星期天。”我默然颔首,算是答应了他的话。
今天中午的这件小事,我觉得我......没什么。
但我直的很想给“大哥”说一声“对不起”,我欺骗了他,伤害了他,和那些闲人又有什么区别?还是说,其实我一直就是那样的闲人吗?只是以前没有表现出来罢了罢!
不过我也没有机会再给他道歉了。之后几天,我都没有再见过大哥了,虽说在以前也很少见到他,但根据他身后总会跟随着一大群人这一特点来看,每次他出现的时候都是相当具有解识度的,而这一周里竟没有见到过了;而且李君在茶余饭后也给我讲的是学校里经常翻烂的一些八卦新间之类的,并没有提起过“大哥”;更重要的是,Z班的“大哥”的那一帮待卫,现在仍是有说有笑地拿着吃的的喝的四处乱动,前面却也没有“大哥”,我感到事情不妙。天阴沉下来了。
李君在消息这方而是颇灵通的,问他应该没问题的。“大哥呵……,你不知道吗?亏你还是司令呢,一点都不关心新闻?”他满不在乎地对我说,“他死了。”
他说出“他死了”这三个字时,仿佛就是厨房里刚刚死了一只鸡鸭一般的语气。
“你肯定还想问是怎么死的吧?”他继续说到,丝毫没有在意我震惊到大脑一切空白的神色,“据Z班的人说,他是独自出去在晚上走路,掉进那个井盖没盖的下水道里淹死了,那天该监护他的人因此被罚扫一天教室,学校说他们在打开的井盖旁设立了警戒线和标志牌了的,他是纯粹因为自己的不小心才掉进去的。那下水道老深了,有个三四米的样子罢?我也说不准。总之这件事不到两天就结束了,他爸妈也没有来,看来是不打算来了;学校也开眼了,充当了一次慈善机构,把他的火化费用承包了,让他爸妈去拿盒子就行了。吓!你看这破学校可还有点人性........”
但李君顿了顿,又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对我说:“但我听Z班的话,是有人鼓动他去看々水道里有什么,他才跳下去的......更诡异的是,有人说他的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他居然还在微笑……,哦对了,还有一个关于于你的东西。”
我震惊中又加上了“万分”两个字,直々的望着李君的嘴唇。
“是这个,”他悄々拿出手机,翻开一张照片,“别人第三天拍的,你自己读々这个注音拼音。”
照片上显示的是警示牌上用指甲刻着的几痕微弱痕迹:“xiexiesiling。”我想他不会写字,写出来便是“谢々司令”罢?这不是猜测而已,猜测……
“所以,我觉得,他真的是自杀,“李君语重心长地说完最后一句,“也许他真是个天才,我们才是傻子。你说对吧?司令?”
我仍旧是默々点々头,站起身来走出门。
迈大这个学校仍是一群人在楼道上跑来跑去,追逐嬉戏,一群上谈文说理,间或讲几句:“乱扯!”;一群人正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无所事々地睡觉。
一切都和大哥在的时候别无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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