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還記得讀大學的時候,我去到哪,都帶著一本筆電。無論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找個位置坐下,打開筆電,看著螢幕,雙手放在鍵盤上,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彷彿進入無我之境,世界就只剩下我和我的故事。那是我人生最快樂的時光,因為我沒有東西可以輸,只有一個夢想可以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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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從小到大,爸爸媽媽都經常在我耳邊說兩句說話。
1.你知道嗎?你跟黎明是同一天生日的!
2.你將來會成為一個偉大的作家哦!(那是因為當我媽媽拿我的八字去批命時,算命師傅一看到我的八字,就立刻站起來大叫:「這孩子將來一定是一個偉大的作家!」)
認真的,從小到大,我都覺得這兩句說話很討厭,每次聽到都會頭皮發麻!
首先,黎明耶,哇賽,我的偶像可是大名鼎鼎的Mirror耶!可不可以不要隨便把我的人生跟一個我完全沒有興趣的大叔扯上關係?
然後,算命師傅的那句說話我覺得根本就是唬爛的!我會做作家?而且還是偉大的?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從小到大我作文的成績都很爛耶!是非一般的爛耶!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很很很很爛耶!
我很討厭作文,我討厭被跟我無關的題目限制著我。每次做作文功課,我都會任由我的文字在無邊的宇宙裏飛翔,然後就會離題到萬丈遠。
說起來,像我這樣的一個爛人,到底為什麼會真的成為作家的?
是因為一個叫小荔的中文老師。
我永遠記得有一天上課時,她派發作文功課,卻沒有把我的派給我,而是當著整班同學的面,神色凝重的叫我放學後到教員室找她。
放學後,我懷著沉重的心情來到教員室。
老師叫我坐在她旁邊。
「對不起,老師!我以後會認真作文的!」
「你這篇作文不合格,但寫得很好。」
「哇賽!不合格又怎樣寫得很好?」
「不合格只是因為離題!但寫得很好,就是寫得很好!你知道嗎?你將來一定會成為很偉大的作家!」
「不要!不要!哇靠!」我真的很討厭這句說話耶!我嚇得跳起來,捂著耳朵。
「你可能自己也意識不到,但你的作品滲透著你對生命的熱誠和愛,最難得的是,這種滲透並不造作,是真誠的坦白的自然的....真的很希望有一天能在書店看到你的書。」
「但....對不起....老師我.....其實並不太喜歡寫...」我受寵若驚。
「不要緊。不喜歡寫的時候就不要寫吧。喜歡寫的時候就寫吧。最重要是真誠地跟著自己的節奏。」
「老師,我答應你,要是有一天,我真的喜歡上了寫作,我會很認真寫的!」我盡力給她一個禮貌而不失尷尬的回覆。
想不到後來我在中學經歷過了多次表白失敗和多次被甩,然後我竟然無緣無故地寫起日記來,那是很自然的,就真的不知為什麼突然好想寫....
文字的世界沒有框架,是自由的,寫意的,而這個世界也無私地接受了容納了我的所有情感,無論是喜的,還是悲的。
就真的突然喜歡上了寫作,由寫日記到寫散文在Facebook發表,朋友們說這些散文給了他們很多啟發,然後就建議我不如試試寫小說。
大學二年級時,寫完了人生第一篇小說,打算把這文件發給小荔老師時,才在facebook看到她的死訊。
那夜,我哭了很久很久,醒來時,我打開了筆電,把無力的雙手放在鍵盤上,噠噠噠噠噠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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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你將來一定會成為很偉大的作家!」
「你可能自己也意識不到,但你的作品滲透著你對生命的熱誠和愛,最難得的是,這種滲透並不造作,是真誠的坦白的自然的....真的很希望有一天能在書店看到你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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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還能為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做些什麼,除了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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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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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讀大學的時候,我去到哪,都帶著一本筆電。無論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找個位置坐下,打開筆電,看著螢幕,雙手放在鍵盤上,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彷彿進入無我之境,世界就只剩下我和我的故事。
那段時光真的很很很熱血,熱血到我現在回想起來,也會想哭。曾經試過在短短一星期完成了幾萬字的小說,也試過左右開弓同時寫幾個故事。這些故事一直在網上連載,讀者數量一直累積,由完全沒有人看,到有小貓三四隻讀者,到最後累積了一群大概有數十個人的讀者群。我在意每一個讀者的留言,甚至我會私訊某些讀者跟他們聊天,最後成為好朋友。
我最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有一段時間,我在連載一個很受歡迎的故事,快要寫到結局,但那時候學校有一份很重要的小組功課等著我做。好笑的是,我的組員們都在瘋我的小說,為了快點看到結局,他們居然提出讓我做free rider,滾回去專心寫小說的主意。為了全組同學的福祉,我只能逼於無奈欣然地接受他們的建議。
那段時間,我除了瘋狂寫作外,也瘋狂地閱讀,因為作為一個喜歡說故事的人,我也好想看看到底別人是怎樣說故事。
然後每次拿起一本書在手,我都會想,到底何時我也能出版屬於自己的書?
試過把我的故事投稿了很多次,都完全沒有回音。
曾經也想過參加一些小說比賽,但可能是因為市場需求,發現大部分寫作比賽都在徵科幻類、歷奇類、奇幻類之類的小說稿。
「兩班人打架,一班人贏,一班人輸」很好看,我也很喜歡看,但我不喜歡寫,也不擅長寫。我也不希望為了配合比賽而寫自己不喜歡的東西,這有違我寫作的初心。
我的志願是成為治癒系小說作者。
排除了眾多的可能性,我覺得自資出版應該是最合適,而且會令我最舒服最寫意的出版方法。當然,還在讀大學的我,根本還沒有足夠的資金。所以我下定決心,出來工作後要儲錢完成夢想。
所以大學時候的我,專注於儲屬於自己的故事。沒有出版的事情需要擔心,唯一需要做的,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用心地寫,專注地寫,全心全意地寫。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那是我人生最快樂的時光,因為我沒有東西可以輸,只有一個夢想可以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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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大學畢業,出來工作幾年後,就開始想,是時候要實現我的夢想了。
去研究了很多自資出版的計畫,卻發現原來需要的成本很多,出版社最少要我印幾百本書,才會願意把我的書出版,牽涉幾萬元的成本。這些成本最後能否回本,就要看我的書的銷量了。要是我的書放了在書店裡沒人問津,那幾萬元恐怕就要虧出去了。當然出來工作子幾年,我是有儲到幾萬元的,但如果銷量真的不如我想像般理想,我豈不就會清袋?哎呀,好煩耶,我該怎辦才好?
幸好剛好在這個時候,我的其中一位讀者開了一間獨立書店,我出席他的開幕儀式時,他推薦我一個新興的出版方法:POD(print on demand)。只需要付出一千多元的成本,出版社就會幫我的書設計封面排版,並寄一本樣本書給我,然後他就不會再印書了,書本會放在網上平台上發售,只要一有人按鍵買書,出版社就會印一本書寄給他,並分發版稅給我。我作為作者,也可以超低的價錢購買自己的書,再透過自己的方法把書銷售給我的讀者。
這方法的優點是成本極低,缺點是沒有太多市場推廣的支援,書籍也不會放到書店。書能否賣得好,很依靠作者本身。我思考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選擇相信自己,一直堅持寫作多年,雖說累積的讀者不多,但我相信我的書一定可以賣得出。基於對自己文字的信任,我出版了第一本書。
我永遠也會記得我收到樣本書那一刻,那封面實在是美呆了,任何文字也形容不了那時我有多高興,像是把自己多年的努力,多年的夢想都握在手上。
後來我自購了50本書,放了10本在獨立書店寄賣,自己家裏就放了40本,我媽媽和我一直都很擔心這五十本書到底能否賣完。我很努力地在facebook開post,拍影片介紹我的書,還製作宣傳圖發給我的讀者們,然後奇蹟地,一個月內,這五十本書(連同獨立書店裏的那些)全賣完了。
我的讀者們都很窩心,我叫他們pay me書價78元給我,他們很多都pay了100元,有些還pay了200元。然後我的facebook一直被洗版,不同的讀者看完書後發佈讀後感tag我,更說這本書帶給了他們很大很大的力量。
書賣完了,但老實說,我還挺累的,因為我有正職要上班,下班回到家已經差不多10時了,然後還要一直花時間經營facebook專頁保持曝光率和繼續寫新故事,每天晚上都差不多凌晨2時才睡,然後明早7時又再起床上班。不過這些累,都是值得的,因為我知道我的故事有人看,而且看的人都很喜歡。
所以,兩個月後,我又出版了第二本小說,一樣自購了50本,這次不夠兩星期就賣完了。但我不滿足,因為我知道這些日子裏,我一直接觸的讀者,都只是我在大學時期累積下來的粉絲群,頂多有小貓三四隻在獨立書店接觸的新讀者而已。我覺得這樣不足夠,我希望我的作品能讓更多更多新的讀者看到。
我知道出版社能協助把我的書放在書店裏,但需要的成本有點貴,我猶疑不決。
幸好這個時候收到出版社的e-mail,告訴我他們在書展會有攤位,我的作品能放在書展裏。OMG!你知道嗎?大學時期的我,每年逛書展,都告訴自己,如果有一天,我的書能放在這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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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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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書後,認識了一班作者朋友,其中一個叫星羽的作者開了一個whatsapp group,我們每天都在裡面閒聊,有時還會約出來吃飯聚會,感情非常好。
我們會交換彼此的書,我喜歡看他們每一個的書,有些是輕鬆的,有些是成熟的,有些是細膩的,有些是虐心的,有些是幽默的,但從每一本書裡,都看到背後作者那份美麗而又善良的靈魂。
我會在自己的facebook專頁裡為他們寫書評,推薦他們的書。而我也收到很多他們為我寫的書評和推薦。香港的文壇很有愛,能在這個地方成為作者,我很自豪。
說回書展,書展開始後,我就開展了每天茶飯不思的人生。
書展一連七天,我在這期間請了兩天假,到書展去視察銷情。
但坦白說,在我上班的那五天裏,我的心都飄到書展去。WhatsApp group不斷有其他作者去書展,他們會告訴我,有人拿起我的書,有人買我的書,但也有人直行直過,我很在意每一個訊息,上班時就一直開著whatsapp group,一直心不在焉,無心工作。
自己去了書展的那兩天,我一直躲在我的書旁邊,像痴漢般偷窺我的兩個兒子。我捕捉到了幾個買我書的讀者,我為他們簽名感謝他們,這讓我非常高興。但我也看到有人直行直過,或是拿起了我的書看了兩看又放下沒買,這些都讓我覺得很心痛。
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書到底賣了幾多本?因為出版社說要到書展完結後,大約兩三個星期才能點好數告訴我。
書展期間,我一直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每天都控制不到自己胡思亂想。到底我的書會賣到多少本?讀者買了回家後,會否喜歡我的故事?還是會覺得我的故事很垃圾?我知道不只是我,很多跟我一起參與書展的作者朋友們也跟我承受著一樣的壓力。
然後書展一完,我就病倒了,發高燒,請了兩天病假。因為其實書展期間,我都一直失眠。
躺在床上的那兩天,我都一直在問自己:
到底我一直以來,在做著些什麼?為什麼我還要繼續做?
大家都知道,在香港,從事寫作並不是什麼高尚或是能發財的職業。再厲害的作者,也未必能全職寫作,單純靠寫作養活自己。
我成為作者的短短幾個月裡,每天下班9時回到家,然後繼續堅持寫作到凌晨2時,隔天早上又再7時起床上班。書籍的宣傳銷售也是我自己包辦一腳踢。書籍到了書展,我還要承受我控制不到的精神壓力。而我也清楚明白到,這些努力,這些痛苦,最後換來的回報其實是少之有少。
吃力不討好,沒什麼回報,更沒將來可言的路,為什麼我還要繼續走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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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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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我的讀者救了我。
當我從睡床上醒來,打開ig,發現有一個陌生人tag了我。打開來看,是書展買了書的讀者,他拍下了我書中的其中一頁:
「如果有一件事,你明知道你努力做下去,也不一定會有回報,也不一定會受別人讚賞,甚至可能會弄得自己傷痕累累,但你仍然很想做,那麼,恭喜你!你找到你的夢想了!蹤然前路茫茫,但至少你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活。」
那位讀者還寫下了一句:「我也要跟你一樣,努力為夢想戰鬥。」
那是多麼奇妙的一回事,我的讀者用我的文字鼓勵了我。
今天是星期天,放假,我量一下體溫,燒終於退了。最近因為書展而茶飯不思,都沒有好好寫作。現在,我又忍不住打開筆電,把雙手放在鍵盤上,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我又想起讀大學的時候,我去到哪,都帶著一本筆電。無論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找個位置坐下,打開筆電,看著螢幕,雙手放在鍵盤上,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彷彿進入無我之境,世界就只剩下我和我的故事。那是我人生最快樂的時光,因為我沒有東西可以輸,只有一個夢想可以追尋.....
依稀記得那時候的我,其實也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要寫。不是為了出書,不是為了出名,不是為了想要一大班粉絲,也其實並不是為了小荔老師.....我只是很單純的很純粹的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寫。
既然是這樣的話,為什麼現在的我還能有猶疑的空間呢?我想我是無論如何也欺騙不了別人的,也不要妄想可以欺騙自己。寫作是我人生中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最想做的事!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一不留神,我居然寫完了一個故事。
看看時鐘,現在只是十時正,伸個懶腰,稍息一下,打開窗簾,陽光灑在臉上。
早安,美麗的世界!
如果....
如果....
如果不嫌棄的話....
讓我....
再說一個故事.....
好不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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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以這個故事獻給一直努力的自己,還有一直陪我戰鬥的香港作者朋友們。香港的文壇好有愛,我們或許有氣餒的時候,也有想放棄的時候,但餘生我也想跟你們一起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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