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二審開庭的日子了,但這次卻連大哥都不願出席了,他說上次開庭時真的太痛苦,他實在沒有勇氣再去承受一次那樣的痛。
可是再怎樣的痛苦,都不及妳生前所受的萬分之一。
是那個畜生將妳殘忍殺害,毀了妳的未來,也讓我們家破人亡,甚至還用媒體輿論來煽動大家的情緒,污辱妳的名聲。
我沒有辦法饒恕他,我真的真的很想把他殺了!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讓他嚐嚐妳當時遇害所受的痛苦……不!要比妳所受的痛苦還要痛上百倍、千倍!
明天的二審開庭,我一定要那個畜生付出他應得的代價!妳一定要在天上看到他被處以死刑!
還有……我一直很想問妳,妳是不是其實在很早之前就去排隊投胎了,所以過了這麼久才一直都沒來我的夢裡找我?
雖然,我可能還是聽不到妳的答案。
但我還是想問……
沒有我們在的那裡,妳是不是過得比較快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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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安,幫姊姊上炷香,跟她講明天就是二審了。」
潘淑芬走出廚房,向坐在客廳玩手機的廖辰安說。
「好。」
他依言起身去拿線香將之點燃,接著抬頭看向照片上露出微笑的姊姊,閉上眼睛說:「姊,明天就要二審開庭了,妳在天上要祝我們開庭一切順利,讓那個殺害妳的兇手得到他應得的懲罰。」
祭拜完將線香插到小香爐後,他又一個人站在原地獨自凝視照片許久。
「辰安,跟姊姊說完話了嗎?說完的話就來吃飯吧。」
「嗯。」
應完聲後,他才緩緩移開視線,走到廚房幫母親拿碗筷到餐桌上,因為父親今天加班所以會晚點回來吃飯,他熟練地先將所有飯菜盛到碗裡拿去電鍋保溫,接著再拿出自己和母親的餐具。
「老媽,姊姊的碗筷呢?」習慣性會連同姊姊的餐具一起擺出來,但現在廖辰安卻在架上找不到她生前常用的碗。
「唉……都怪我早上不小心沒有拿好就將妳姊姊的碗摔碎了。」潘淑芬一手撫著因長年工作而疼痛的膝蓋,拉開椅子另一手撐在桌子邊緣緩緩坐下。「你隨便挑個沒在用的碗擺著吧。」
廖辰安雖然想說些什麼話,但看到母親露出的神色後還是決定默默走去拿碗,然而當他步出廚房時,卻看到母親的後背正用力發抖。
「老媽……」
「辰安啊……你說,筠萱會不會生我的氣,我竟然不小心把她的碗打碎,她這樣還會願意來陪我們吃飯嗎?」
「不會的……姊姊不可能會對妳生氣的……」他擺好碗筷後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淡淡地說:「老媽……妳有沒有想過,姊姊或許已經投胎到下一世了,她其實已經不能再這樣常常陪在我們身邊了。」
「因為她早就不在了。」
話了,廖辰安便後悔自己說出這句話,潘淑芬的臉像是看到什麼可怖的東西似的,面露猙獰,擱在桌上的手緊握到用力發顫,讓他不禁害怕地吞了一口唾沫,低下頭默默吃著碗裡的飯。
「辰安……你知道你剛剛在說什麼嗎?你怎麼能說筠萱不在呢?她是你姊姊啊!她永遠都活在這個家裡,她永遠……」
「老媽!我知道姊姊一直都活著,她一直活在我們的心裡,雖然她的人已經不在這個家裡了,但她一直活在我們每個人的心裡……」他刻意避開母親的眼神,狠下心來繼續說:「姊姊她已經不會在我們家裡生活了。」
「咚-」
碗筷碰撞到桌子的清脆聲響迴盪在餐廳裡,沉默緩緩流淌在他們母子之間,直到大門開啟的聲響響起才結束這段窒息的氛圍。
「不是很早就吃飯了嗎?怎麼桌上的菜好像都沒怎麼動?」廖振和將便當袋放下,走到餐桌前才發現桌前母子倆的互動似乎有些奇怪。
「啊……剛剛和辰安聊聊天,不小心說太久。不是說今天會很晚回來嗎?我都先把你的飯菜放在電鍋裡保溫了。」
「後來組長說明天有重要的貴賓要來,說明天會比較忙碌,今天就讓我們先提早回家休息了。」廖振和邊說邊走到冰箱前打開門。「淑芬……妳這次又買了幾箱的柳橙汁回來了,這冰箱裡幾乎一半以上都擺滿這柳橙汁,我們家裡現在才三個人也處理不完這些飲料,過期了該怎麼辦?」
「我不是說過我會處理嗎?之前不是也這樣跟你說嗎?你不是後來也沒在說這件事情了,怎麼今天你們每一個人都好像故意來找我麻煩一樣?」
「每個人?」
廖振和最後還是從冰箱拿出其中一瓶柳橙汁,對於潘淑芬的問話似乎有些不解,而這時廖辰安像是怕被發現一樣將頭越壓越低。
「你知道剛剛辰安說了什麼嗎?他說筠萱已經不在了,他怎麼可以這樣說他姊姊?筠萱她明明……」
「淑芬,筠萱已經死了。」
一句簡短的話,卻讓這個家的氣氛再次降到最冰點。
「她已經離開我們一年了,而明天就是二審開庭的日子了。」
廖辰安緩緩抬起頭,看見母親露出錯愕的神色。
「筠萱她早就不在了。」
聞言,再也忍不住悲傷的母親終於潰堤,淚流滿面地看著父親發出沙啞的聲音。「為……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會不在了?為什麼啊……為什麼死的會是她?為什麼不是別人而是我的女兒?為什麼為什麼啊啊啊啊?」
對啊,為什麼呢?
為什麼都已經經歷過這麼多折磨了,老天還是讓姊姊遇到如此殘忍的對待呢?
為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我也很想要有人可以告訴我這個答案。」父親頹喪地跌進椅子,雙手撐住頭喃喃道。
「為什麼會是我的女兒呢?」
那頓飯,他記不得自己是怎麼吃完的,只記得在自己收拾完餐碗準備回房間時,看到昏暗的家中僅留餐廳的燈,冷白色的光靜靜灑落在坐於餐桌前的父母雙親身上,將他們經過歲月風蝕的面容照得更加憔悴,時間帶走他們的青春,卻始終帶不走失去孩子的傷痛。
廖辰安不發一語,留下兩老緩緩走進房間,輕輕將房門關上,走到書桌前開啟檯燈,拉開椅子時發出的尖銳聲響讓他不禁皺起眉頭,坐下的同時一手拿起鉛筆盒裡的原子筆,一手則翻開靜置在桌面上的皮革日記本。
這本日記本是諮商師送給他的,她說可以試著記錄每一天發生的事情或心情,可以把無法對別人開口的話寫在日記本上,就算不知道要寫什麼,寫流水帳也沒關係。
剛開始廖辰安很是排斥這件事情,甚至將日記本壓在抽屜的最底下,直到要諮商前才隨便寫幾句話交差了事。不知道到了哪時,或許是升上高三上暑假輔導的那段日子,最初是想在日記本上抱怨每天考試讀書的厭煩日子,但到後來竟慢慢養成每日寫日記的習慣,也開始寫起以前一直不願意去觸碰,有關於廖筠萱的事情,直到現在,他已經將日記本變成一種與死去的姊姊對話的媒介了。
今天,二審的前夕,他仍然獨自坐在書桌前寫著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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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他在日記上寫著希望殺害姊姊的兇手能被處以最重的刑責,今日開庭時,在學校上課的他終日心神不寧,坐在教室裡呆望著藍天,希盼法官能還給他們家裡一個遲來的正義。
可是,等來的卻不是他以為的正義。
「阿和啊,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
放學後,平常都很晚才下班的父親卻呆坐在玄關,外套跟裡面的衣服都濕了一大片,還散發著像是掉進臭水溝的味道,而不論後方的母親怎麼叫喚父親都沒有任何回應。
「老爸?你怎麼坐在這裡?」
聽到他的聲音後,原本低垂著頭的父親才慢慢回神,抬頭看向他,發出沙啞難聽的聲音問:「辰安……你知道了嗎?」
「什麼東西?知道什麼?」
「你一定知道了吧?你們年輕人現在都可以很快就知道新聞了,你在學校時一定看到了吧?」
聞言,廖辰安嚥下一口唾沫,燒灼的喉嚨讓他難以發出任何聲音,只能機械式地點頭。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筠萱會做出這樣的……這樣的事情呢?你知道嗎?」
他沒有回應,也不敢回應。
「阿和、辰安,你們兩個是一直不進來家裡是怎樣?我等等還要出門上班,別一直坐在那裡擋著門口啊!」從客廳走出來的母親朝他們父子兩大喊:「對了,二審開庭結束了嗎?有消息出來嗎?我們應該可以問問那個什麼檢察官看審理結果怎麼樣。」
幸好這時廚房裡燉的湯滾了,才讓母親的注意力移開。
「你媽媽看起來應該還不知道結果。」話了,廖振和用力抓住廖辰安的右手腕,瞪大雙眼看著他。
「我要怎麼告訴她這件事情?妳姊姊……妳姊姊自殺的這件事情……」
「這種事情,我要怎麼告訴你媽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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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十一月底發生的楊士賢之子涉嫌將女友分屍一案,於稍早時二審結果已出爐,未料此次結果與一審時結果大逆轉,法官判定楊方杰是受到死者廖筠萱的唆使所以才對她下此重手,因此斟酌減緩刑量,而為何二審結果會整個與一審判決時截然不同呢,是因後來警方搜查出當時事發的錄音檔,至於為何在一審時沒有找到此關鍵證物,警檢方那邊一直不願意多說明……』
那日,他站在電視前面,任由聳動的新聞標題填滿他的眼簾,主播高亢的聲音衝破自己的耳膜。
他不是不知道姊姊為何要這麼做,只是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去消化這個消息,也不知道該讓這個祕密繼續藏在心底,還是要告訴父母。
「辰安,當我覺得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後,那就是我跟你們道別的時候了。」
姊姊的聲音悄悄在耳邊響起,他輕輕閉上眼,任由那股痛楚向下侵蝕著自己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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