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過鋪磚的步道,經過馬路,經過木板的人行道。繼續跑,跑在下坡路的柳洙泗腳步像是飛起來般。回去他們會被大人痛罵,何必要跑?不是要逃離冷,他想遠離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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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時,他們已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在樹下喘氣。幸運的是,小愛被柳洙泗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忘記哭,好奇地張望四周,眼神和柳洙泗對上時,她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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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腫起的臉頰,柳洙泗皺眉,牽起小愛說:「我們去找冰塊給妳冰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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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有家雜貨店,沒賣冰塊,柳洙泗幫小愛買了罐她想要的橘子芬達,自己買了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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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過牆頭的九重葛垂落他們頭上,天然的花傘擋住驕陽,小愛把涼鞋露出的腳趾頭也收進陰影,在柳洙泗拿可樂冰敷她的臉時眼睛滴溜溜打轉。柳洙泗打開芬達的易拉環,小愛堅持要柳洙泗先喝一口,自己才喝。在她喝飲料時,柳洙泗隨著她的臉部腫起位置移動可樂罐,兩人的動作默契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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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洙泗隨口說:「我也喜歡橘子芬達,比葡萄口味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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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喝過葡萄芬達。哥哥不准我喝汽水,去爺爺家的時候爺爺才會偷偷買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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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爸爸媽媽不准,是哥哥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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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很喜歡管我。不聽話他會罵我,大人也跟著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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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哥平常就會打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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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在我真的做錯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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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剛剛妳沒做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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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叫我不可以跟男生摸來摸去,哥哥說我不可以主動和男生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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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怎麼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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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小愛綻放天真無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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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什麼讓妳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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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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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洙泗啼笑皆非。「是因為臉長得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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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愛不好意思的表情道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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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時間我們一起玩,不要理妳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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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哥哥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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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辦法處理。」柳洙泗移開變溫的可樂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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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愛著急。「你會站在我這邊嗎?不會跑去幫哥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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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站在妳這邊。我剛剛才踢了冷的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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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愛摀著嘴笑。柳洙泗故意逗她說:「妳討厭哥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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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小愛認真地說:「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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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妳的媽媽說你們感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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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叫我不准做這個不准做那個,爸爸媽媽都聽他的話,家裡有人生氣都說是我的錯,明明是哥哥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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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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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心情不好的時候,哥哥會故意說我沒做的事,我生氣到哭了,就會被爸爸大罵。說我耍任性,現在這麼壞以後會變太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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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的是他們。」柳洙泗說,並想,小愛確實是天真到不靈光的孩子,他能想像她在大人面前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一個勁哭。不過她的哥哥也沒多大,和柳洙泗差不多年紀而已,有心機挑撥妹妹和父母間的關係也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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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花?桃紅色好漂亮。」小愛摸垂在眼前的鮮豔花朵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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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九重葛,是馬祖的縣花,在這邊常常會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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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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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的汁液有輕微毒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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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愛收回手說:「漂亮的花通常都有毒,哥哥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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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沒錯,看到植物最好不要隨便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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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漂亮的花誰都會想要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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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毒不要讓它進去皮膚裡就好,如果妳健健康康的摸了不會有事,但在妳受傷的時候,毒會趁機鑽進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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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爬向他們,陰影的範圍被驅趕到剩下小小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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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帶小愛回去,柳洙泗沒有別的辦法。他不像小愛不擅長解釋,他有自信說出事情的來龍去脈,讓他和小愛免於被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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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一見到焦急尋找他們的大人,砲火便都攻向小愛。「妳怎麼亂跑!害別人家的孩子也被妳帶跑!這邊是大馬路很危險,妳又不認識路,沒有大人怎麼可以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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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愛被壓得抬不起頭。她的母親繼續罵:「妳要玩為什麼不找哥哥?認識新朋友就不管哥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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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洙泗看到冷揚起勝利的微笑,心知對方肯定編出一套故事。小愛的父母礙於面子不好連柳洙泗一起喝斥,但他們是不會再讓小愛和柳洙泗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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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洙泗穩穩地開口說:「對不起,阿姨,我和冷吵架了,我們都想和小愛玩。我自作主張把小愛帶走,我之前來過馬祖,剛剛走的那條路我走過幾次,有家店我想帶小愛去看,想說沒有跑太遠應該沒關係,就沒跟大人報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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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時真摯的眼神和語氣,讓大人們動搖,叔叔嬸嬸這時也才出來袒護他說:「這孩子在學校是可以跳級的學生,從來沒闖過禍,應該是他的父母帶他來過這裡,他覺得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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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柳洙泗的說服下,小愛的父母終於捐棄對他的成見,允許他和小愛繼續玩,條件是不能再離開大人規定的區域。唯獨不可避免的是,冷固執跟著他們倆。在大人的施壓下,接下來的時間,三人都一同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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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走後,搶在柳洙泗責問前,冷說:「我打她是因為她差點被變態拐走過,我要教她。這個年紀跟男生接吻,15歲就會懷孕,長大變成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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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洙泗說:「你太誇大了,而且只是親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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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信誓旦旦地說:「我看人很準啦,你這種斯文敗類,騙得過大人騙不過我。大人看你爸媽是教授就喜歡你,你一定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從小身邊的大人都把你當寶貝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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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愛,我們去吃冰淇淋。」柳洙泗逕自牽起小愛的手,惹得冷暴跳如雷,指著他的鼻子罵:「不准餵她垃圾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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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也吃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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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同,她不可以有任何不好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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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好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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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去到哪,冷和柳洙泗都在吵架。冷首次碰到旗鼓相當的對象,柳洙泗在大人眼中的觀感不亞於冷,甚至還有更勝一籌的趨勢。看冷不滿又困惑的樣子,柳洙泗不禁感到好笑。冷和他一樣,都是利用資優生的形象博取大人的喜愛,然而對於同齡人的態度,冷是孩子王,柳洙泗則是孩子自然而然想依靠他,當大人看到孩子們的互動情形,會認為柳洙泗的成熟應對更令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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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對柳洙泗抱有敵意顯而易見,意外的是小愛的態度,在柳洙泗看來,小愛對哥哥帶有討好的意味,通常孩子渴望得到長輩的認同,小愛則想要滿足哥哥的要求更甚於父母的,似乎是從小哥哥就會保護她不受別的孩子欺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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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不會是冷自導自演,找人欺負小愛再跳出來解救她吧?十歲不到的孩子能掌控家裡的主導權聽起來太荒謬,小愛的主觀意識絕對把哥哥的影響力放大不少。然而見到冷不著痕跡地「指使」父母改變行程,柳洙泗不得不承認冷確實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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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校裡,柳洙泗常有類似的行為,老師有業績壓力,班上要是出一個成績好又能在比賽得獎的孩子,能成為其他同學的領頭羊,也讓教師顏面有光。在這樣的前提下,柳洙泗有力量反制大人,「要是不讓我這麼做,我會變糟糕的學生」,當他想要什麼時,他會暗示出如此的態度,時不時給予老師育才的成就感,流露天真無邪的一面,偶爾再犯點無傷大雅的小錯,讓自己不會是可怕的早熟小孩,是理想中的優秀學生。之後即便他把竊取同學手機的事嫁禍到多次想讓他出糗的同學身上,沒有人會懷疑他,矛頭都指向那個家境不寬裕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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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同學堅持他沒偷手機,柳洙泗裝作無意經過他身邊,拋下一句:「你上體育課的時候常跟他借手機來玩,會不會掉在體育館或司令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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覓得一線生機的同學馬上跟咄咄逼人的老師提到這件事,沒想過這句話推翻他先前說過「那天絕對沒有借手機來玩」的說詞。老師搜這位同學的東西時,因為柳洙泗事先提醒老師,「我們要藏東西的話,應該不會放在書包,很容易被抓到」,於是老師在那位同學的便當袋拉上拉鍊的夾層發現失竊的手機,會放在這種地方不可能是隨手放忘了拿走。有了物證,再搭上當事人含糊不清的說詞,老師判斷偷了手機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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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把身為班長的柳洙泗叫去詢問時,他真誠地說:「不可能是他,運動會他的媽媽有幫我拍照,阿姨對我們很好,說她一個人照顧不來他,希望我們可以做他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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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話題帶到那位同學的家庭背景上,老師更加篤定那個同學是犯人。誰叫那個同學是單親家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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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柳洙泗對老師的「說情」下,該同學偷手機的懲罰並不重,主要是得接受心理輔導,但這位同學在班上徹底黑掉,再也沒有人敢靠近他,座位在他旁邊的女生會瞪他叫他不要偷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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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洙泗不用帶頭霸凌他。他只要在那個同學跟他借東西時,閃過一瞬間的猶豫,讓其他同學看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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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除不順眼的同學非常簡單,陷害老師也易如反掌,柳洙泗的父母在家長會的話語權可不小。若是有心,整座學校都會變成柳洙泗的王國,他之所以不興風作浪,是他懶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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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柳洙泗有著類似特質的冷,則是最張揚的那種小孩。柳洙泗在他身上看見自己的潛力,從小就意識到自己的聰明,確實可以連家庭都掌握,不過他的父母應該不會輕易被他操縱。他們沉迷的另有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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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年前,父母為了進行社會學的研究,進入不正常的教會田野調查。「我們不相信沒根據的宗教」,潛入之初他們說;「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不會被邪教說服」,臥底一段時間取得教會信任的他們說;「我們是在保有自我意識的情況下,自己選擇的」,把柳洙泗也帶去教會聽講時,他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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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日起,柳洙泗看見父母和顏悅色溝通的畫面,通通在教會。也許是在父親遭受女學生誣賴他性騷擾,而教會的人幫忙處理這件事時之後,也許是母親過度勞累而流產之後,也許是父母間的矛盾逐漸升溫,兩人終於不顧兒子在場大吵一番,首度用難聽的言詞對罵時開始。從父母上教會的次數,以及強迫柳洙泗參與集體活動的頻率,柳洙泗明白到,父母不再當他是他們倆的兒子,而是「他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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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會的捐獻金流動被媒體爆出來後,國立大學教授身分的教徒成為報導的重點之一,新聞沒把完整姓名打出來,但一上網搜就能找到柳洙泗父母的全名。大眾輿論壓力固然可怕,更駭人的是身邊的人也覺得柳洙泗一家都瘋了,過去相聚時總是和樂融融的親戚換了張臉,以關心的名義明嘲暗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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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洙泗父母把一切都扛下來,到了這個地步,他們仍舊相信自己是對的。他們不再吵架,平和得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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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天,他們罕見地強硬,命令柳洙泗換上正式到像要參加喪禮的服裝,要他非得跟他們出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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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鑰匙。」柳洙泗發現父母把家裡的鑰匙忘在餐桌上,便拿給在門口急不可耐的父親,不料父親把鑰匙扔在玄關的鞋櫃上,粗聲說:「動作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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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洙泗不再抵抗,避免給父母更大的刺激。父母匆忙發動汽車。他們駛在熟悉的路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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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真理堂,他們直奔會堂。已經有幾百人跪著冥想,母親把柳洙泗按著跪在軟墊上。母親的力氣大得不可思議,柳洙泗抵抗不了成年人的力量,勉強撐起一邊膝蓋。為了掙脫,他忽然放鬆向上頂的力量,身體降低再往旁邊鑽,突然失去對抗力量的母親差點沒站穩。「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爸爸講。」柳洙泗說,直接踩過旁人的腳趾,步向尚未進入隊伍的父親。相對之下母親要避開擠在一起的信徒,和兒子的距離很快就拉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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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那些人被踩到腳,也沒有睜開眼睛或停止冥想。柳洙泗心中的懷疑更加被證實。他得快點找到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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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和同為會內幹部的某個花白頭髮男人說話,見柳洙泗跑來,氣急敗壞。「你幹嘛跑出來!你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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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你說。說完我馬上回去。」柳洙泗讓自己的聲音充滿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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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白頭髮男人說:「你們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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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怒視柳洙泗,把他帶到無人會經過的轉角低聲而嚴厲地問:「你要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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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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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動搖了。柳洙泗的語調以及肢體動作、眼神,全部傳達著他的堅決。他直視父親的雙眼說:「我也想和大家一樣知道真理,再差一步我就會知道了,在那之前我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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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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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洙泗反問:「我們所有人都到齊了嗎?在這邊可以一次結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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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會結束。」父親額頭上的皺紋彷彿能夾死蒼蠅,這些紋路都是兩年前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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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和大家一起是不好,但是我常常因為要唸書沒參加活動,還不夠了解。這樣不明不白死掉,我沒辦法到和你們一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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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抓著他肩膀的手緩緩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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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小停車場的那道門沒鎖,我們快遲到時會走的那條路。不要看逃生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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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洙泗以為在這種時刻,會見到父親浮現以前的神情,然而父親說著時,臉孔仍扭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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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露出半點不安。柳洙泗堅定地凝視父親說:「我會去和你們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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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會說謊的小孩。」父親說完,便推了柳洙泗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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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洙泗以平常的步伐走路,走出父親的視線後,才狂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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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最後那句話,是相信他迄今為止的所有謊言,或是識破了他每回的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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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通往停車場的小門,他沒有停下腳步,往附近的大賣場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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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場裡其樂融融推著手推車的家庭,宛若來自另一個世界。他緩慢地跟隨人流前進,大賣場裡重複播送的廣告聲陪伴他前進,最後他獨自穿越收銀櫃臺,從三樓的玻璃看出去。消防車十萬火急闖過紅燈。隔著玻璃聽不見警笛聲,但那些紅色,不斷流動的紅色,好像總在繞圈子,一次又一次從他眼皮子下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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