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是吃人的怪物,我在電影中看過無數台吃人的電梯,它們貪婪地啃食人類的理智,導致悲劇發生。很奇怪,我明明沒看過電影,但就是有鮮明的記憶出現在腦海中,或許人類對於電影的渴望是刻印在基因中的事實。我的腦海裡,有無數電梯事故的場景,每個人都不一樣,看起來就好像真實的意外一樣。或許,我進入電梯後也會發生意外。看著老舊的電梯門,總感覺跟第一次看見時不太一樣,電路外露且散發出一股霉味。除此之外,還有不太會亮的燈號,讓我感到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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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很痛,不知道誰在我腦海中說話,就好像幻聽一樣。我清楚聽見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那是從未聽過的聲音,很是沙啞且古怪。它的聲音總帶有深沉的呼吸聲,就好像快死的人一直不斷呼吸一樣。剛開始,它只是會發出一些聲響,像是嗯啊一類的感嘆詞。漸漸的,它開始說話,不斷要我過去它那邊,以及放棄逃出去的機會。即便我想裝作不在意,但它的聲音卻大到會貫穿整個腦袋。我逐漸無法正常思考,只能照著它的話做,去四樓的深處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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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身祈禱,神將降臨於世。恐懼散退,飛蛾直迎燈火。」聽起來像是某種宗教的祝禱詞,但似乎不是檯面上大的宗教,而是默默無聞的那種。此刻,我才注意到電梯前有許多蟑螂;老鼠的屍體。它們看起來都是被毒死的,不知道是怎麼樣的毒物,讓它們爭先恐後地從電梯裡頭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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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電梯中,四周的牆壁噴出類似消毒水的物質,味道很是強烈。雖說不到無法忍耐的地步,但一時間確實讓人想要嘔吐。電梯裡頭放著輕柔的音樂,不知道是什麼樂團的歌曲,只知道樂手不斷唱「舒服的自殺、恣意死亡」等等歌詞。我看了看電梯內的鏡子,不知道為什麼電梯中總會有三面的鏡子,讓人因為視線感到不舒服。此刻,我能感覺到鏡子內的人不是我,它們只是模仿我動作的贗品。當我微笑時,過了幾毫秒鐘鏡子裡頭的我才笑了出來,不只是嘴角上揚的角度不對,就連眼神也挺呆滯的,像是個類人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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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一聲,我看見鏡中的自己從鏡內向我的方向衝了過來,它撞上了鏡子,並用手貼在鏡內的鏡面,死死盯著我看。它好像在說些什麼,但卻又聽不清楚,因為電梯內的歌聲實在太大了。我靠了過去,其他兩面鏡子的我也同樣靠了過去。聽見它不斷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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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上去,會死,它們想要新的神,飛蛾教會。」緊接著,它不斷重複「飛蛾教會」這個詞,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我想起來了,記得紅色制服的工作人員給我吃過飛蛾,應該跟那個東西有關。我在腦海中記下飛蛾教會一詞,想問問庚是否知道這件事,但它已經離開了這座美術館。應該再也見不到了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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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電梯停在了四樓,當它要打開時還卡頓了一下。我觸碰了那扇電梯門,它好像快要墜落下去了。果真,當我走出電梯時,整台電梯就往下掉,砸到了一樓的地面上而毀壞了,只留下一縷青煙緩緩往空洞的電梯空間飄散去。當我看見那原本裝載電梯的窟窿時,瞥眼瞄到一個戴著飛蛾面具的男人從一樓的位置往我這裡看。緊接著,它的視線變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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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樓有三扇門,但現在只有一扇是開的,那扇門是古舊的西洋風大門,有著很濃厚的護木油的味道。當我碰著那扇門時,它還發出嘎嘎的聲響,看來很久沒有上潤滑油了。一踏入房間內,就被厚重的黑暗吞噬掉了。我看不清左右前後,只能繼續向前走。當我大概來到房間中央時,能看見有一小面屋頂是玻璃的,月光就從外頭這樣映照下來,而此刻的房間則被光亮壟罩,視線變得清晰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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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中映照出我的身影,不,不只是現在我的,更是無數的過去的身影。他們都是我,只是每個人出現的時間點都不一樣罷了。我看見他們的樣子很是古怪,好像在害怕些什麼一樣。隨後,有人開始說話,要我立刻回去別被抓到。緊接著,是一陣附和,他們點頭同意。然而,我卻不能聽他們的,因為這裡已經是最後了,我必須把這條路走完。當他們聽到此處時,才灰心地放棄了要我離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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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告訴我,這裡是意識之間,那些代表人意識的碎片會到這裡來,跟保安室的電腦不同,他們只記錄下了恐懼的一瞬間,而飛蛾教會就是他們恐懼的原因。飛蛾教會在每次實驗中都擔任了清除者的角色,他們不會管我是否能夠逃脫,只管清除人類。有很多紅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已經變成了他們的成員,不斷給新出現的人飛蛾,要那些人吃下。吃下後,就會變成教會的一員,但是我因為在吞下飛蛾後立刻吞了糖果,才抵銷了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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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相信飛蛾教會!」他們告訴我,屠夫手上的屠夫刀必須拿走,用來對付飛蛾教會。隨後,一聲巨響!彷彿有大象正在踩踏一樣。我聽見嘎嘎的聲音,它們表示那就是屠夫剁骨頭時發出的聲音。接著,警告我不要跟屠夫耍小手段,只要跟他要那把屠夫刀就行了。若是失敗了,也逃不出去了。現在,他們的意識都到了我的身體裡來,鏡子們突然間都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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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撿起一片合手的碎片,血液順著玻璃尖往下流去,但我不在意,只知道若是屠夫不給我他的屠夫刀的話,只能殺死他了。我在心中重複殺死對方的想法,直到我能看見我殺人的景象為止。我不斷喘氣,總感覺自己真地殺人了,這樣曖昧不清的身為人的界線讓我很是困擾。最終,我放棄思考,逕自走入位在鏡子房間的下一扇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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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門窄小且破舊,跟一開始進入的大門相比,簡直差太多了。我能聞到一股惡臭從裡頭傳出來,那是生肉的血腥味。除此之外,還有動物脫糞的臭氣。許多老鼠、蟑螂、臭蟲、蛆從裡面竄逃出來,我能感覺到一樓那些屍體就是吃了裡頭東西的生物。除了臭味外,還有個令人好奇的東西:哭聲。我一直聽到哭聲,似乎不只是裡頭屠夫的,更是那個在我腦內說話的人的。他們的聲音交錯在一起,變成了渾沌的交響曲。有人的尖叫聲,還有動物咆哮的聲音。最終,那些發出聲音的東西都會死去。至少,在這座美術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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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糟糕,對吧?很糟糕,對吧?很糟糕,對吧?」門裡頭站了一個人型的怪物。他的身體好像是無數不同的人拼貼而成的縫合怪物。他不斷訴說同一句話,還望向我這邊希望我回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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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裡拿著一把屠夫刀,看來就是我要拿走的那把刀。然而,我看那大小絕對不是我能夠拾起的,就算拿走也無法使用。此刻,屠夫揮了揮手中的屠夫刀,此刻我才注意到它的兩隻手都是右手。它的心臟暴露在外面,看起來就好像過熱的引擎需要冷卻一樣。才剛說完話,他就將身上的披肩丟了過來,蒙蔽我視線的同時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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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開了第一下攻擊,緊接著逃到掛著的肉塊後頭,肉塊擋下了第二擊。此時,我才發現那些肉塊似乎是人類,它們擁有人與動物混雜的樣貌,感覺就像恐怖電影會出現的那種東西。當屠夫衝刺過來時,我用滑行的方式越過它,幸好地板因為血液的關係而溼滑,讓我很好躲開攻擊。我不斷深呼吸,試圖將自己的思想拉回正軌。不斷告訴自己,不要害怕,而腦袋裡的聲音也如此對我這樣說。我能感覺到,在門後的是一隻怪物。興許,我是錯的,它應該是神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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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直接逃到最深處的門那邊,但是門被鎖住了。除此之外,還可以聽到奇怪的吼叫聲從裡面傳出來。屠夫衝了過來,而我則往角落躲去。屠夫的刀子砸在門上頭,卻一點傷痕都沒出現,無論是刀子或者門皆是如此。屠夫開始低喃,似乎在說些什麼有關佛經的東西,但我實在辨認不出來他說的經書是屬於哪裡。此時,我才想起來鏡子中的我希望我跟屠夫交涉,但看來是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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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與屠夫周旋,躲在肉塊後頭,但大部分的肉塊都被砍個稀碎,能躲的地方越來越少。我原本想往回走的,但才發現回去的門不見了,只剩下一個門框型的燒焦痕跡留在原地。我的手不知何時握緊了拳頭,手中的玻璃片把我的手指近乎切斷,但我卻感受不到疼痛,只是覺得血液不斷流下來的狀況很是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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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正在思考要如何刺中它外露的心臟,當我這樣想時它又衝了過來。我往回衝刺,而這一瞬間卻被自己流下來的血液而滑倒了。當我回過神時,屠夫抓住了我的頭髮並將我高高提起。我不斷踢腿試圖掙脫,但它的力氣實在太大了,以至於我完全無力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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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的呼吸紊亂,且不知原因為何,我逐漸吸不到空氣,好像是因為害怕而導致的換氣過度一樣。我開始胡亂吼叫,想把大狗引過來這裡,但似乎已經不可能了。我的口沫從嘴巴不斷流出,意識逐漸消退。除此之外,我能感覺到一股冷從四肢末端往心臟處前去。我快要死了,這是我第一個念頭,我就要在這不明不白之中死去。若真是如此,我想我絕對會變成怨靈回來的。然而,當我轉念一想,或許在這裡結束也沒關係,若我死了就不用再承受傷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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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啊!殺死我啊!」我一邊怒罵一邊舉起手,將手中的玻璃碎片刺入屠夫外露的心臟。它似乎被這舉動嚇著了,稍稍蹲低了身子並用另一隻持刀的手摸了摸心臟。我看見它的心臟不斷出血,血液就好像停不下來似的,從心臟內不斷往外流,直到整個房間的地板都變成血紅色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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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嗎?吃過了啊!」我聽到他說了這句話,緊接著看了後頭一眼,我才知道他在問我吃下了飛蛾沒。我點點頭,而對方表現出漠然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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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喃喃自語,但卻沒有放手也沒有因為心臟流血而死亡,反倒是舉起了屠夫刀往我身上劈了下去。我的鎖骨被砍斷了,而切口則不斷向下延伸。我能感覺到一隻手就這樣硬生生地掉了下來。血液的熱度從不見的手那裡傳向我的身體,但是我卻沒有因為痛苦而嚎叫,因為嗓子眼早已經發不出聲音了。他將我扔到了一旁,我努力平衡自己,想要站起來但卻不斷失敗。此刻,我的腦海中只有恐懼以及對死亡的害怕,我已經沒有剛開始的從容了,只能說真面對死亡關頭時人只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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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整個房間被黑色的火焰吞噬,那是來自深處房間的神明的。它從口中吐出了火焰,將整個空間全部淹沒。我吸不到任何氧氣,只能感覺肺被加熱過後的廢氣填滿,即便咳嗽也無用。當我拖行殘破身體往前進時,我看到了那神明的真面目。它是一隻由千萬隻蠕蟲聚集在一起的生命體,沒有特定的眼睛或者嘴巴,又或者該說它全身上下都是眼睛與嘴巴。即便跟大狗有所相似,但卻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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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發出低沉的嗓音,是蠕蟲蠕動的爬行聲。我看見了屠夫變成一團焦炭,倒臥在旁邊。此刻,我才知道就算擁有屠夫刀也無濟於事,眼前這個神明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死的那種。神明不斷重複「飛蛾」二字,許多小嘴巴張了開來,用那模擬音不斷說話。吱吱喳喳的,很是吵雜。而我在昏過去之前,看到了無數的人影正包圍住我,呢喃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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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醒過來時,我的身邊被一群戴著飛蛾面具的人包圍,看來這就是所謂的飛蛾教會吧!它們有男有女,年齡不一,最小的看起來不過十歲左右。他們在說話,大概是在說有關神明的故事。我想起了在一樓看見的神話,那些我擅自認為的希臘神明還有東方佛像,都源自於眼前這隻似怪物的神明。我躺在地板上,頭頂的燈光一閃一閃的,我才發現這顆燈泡好像要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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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蛾教會永存。」一名男孩將一條吸滿血液的抹布擰乾,那些血液回到了我的身上。隨後,一名自稱村長的男人開始帶頭唱起聖歌,那聲音與旋律聽起來不像是東方的宗教,更偏向基督或者天主教。我坐起身子,發覺我的手臂回復到原本的位置上了。除此之外,鎖骨也沒有疼痛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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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聲謝謝,而他們的首領村長則開始說話。說話的人並不是直接與我對話,而是將話語透過神明翻譯後,經由神明的嘴巴告訴我。一開始,他們問了我是否吃下了飛蛾,我點點頭並且告訴他們,我知道吃下飛蛾在這裡似乎是件大事,請他們原諒我。然而,他們卻笑了出來並且表示,吃下飛蛾是對他們的尊重,他們反倒對此很是開心。若我的身體因此有所不適,也會盡全力替我診斷。神明告訴我,飛蛾教會有許多優秀的醫療人才,像是斷臂、嘔吐、噁心都可以解決,即便瀕臨死亡也能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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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只有一個東西無法拯救回來,那就是辛。」辛已經決意結束這一切了,這代表了他們沒有選擇,通通會死去。然而,在茫茫路途中仍找到了答案:我。此刻,我才意識到原來在我耳邊低語的人就是這個神明,它輕聲低語的模樣讓我感到有點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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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將妳變成神明,我們就能住在妳的內心。」它們說到這裡時,指向神明並且稱其會為了我而犧牲生命。神明變成無數的蠕蟲,往我的身體裡鑽去。我的視線瞬間被包裹了起來,而聖歌又開始被唱起。它們有規律地不斷舞蹈,就好像設計好的表演一樣。在黑暗中,我看見了神明的核,那是紅色的圓形寶珠,正發出微微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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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胡亂揮動手,想阻止蠕蟲進入我的身體裡頭,但沒有成功。當我想將寶珠砸碎時,我的手砸在寶珠上頭,而我手裡原來一直握著一片屠夫刀的碎片。寶珠應聲破裂,隨之而起的是巨大的爆炸聲響。我閉上了眼睛,感覺到一股刺麻感出現在口中,那些蠕蟲都自體爆破了,變成褐色的汁液並且被我吐了出來。隨後,我張開了眼睛,回到了四樓的起點。而我的耳畔則傳來了一聲,那個神明所說的話語:「飛蛾教會不歡迎妳!」此後,腦中的聲音就此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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