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塔小姐,大小姐很擔心你,請不要將自己繼續鎖在房間中,至少吃一些東西吧。」門外傳來侍女憂心忡忡的敲門聲,聽我沒有回應,開始在走廊焦躁地踱步,好一會兒又走回來,彷彿哀求一般敲門道:「赫塔小姐,你若是不出來,大小姐又要怪責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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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佩特拉教她這樣說,想讓我於心不忍,還是她真的教訓過侍女來着?若是我認識的佩特拉,大概是前者,她懂人心,尤其懂我,但那是流落到納蘭之前的我。我改變了嗎?有變得冷酷無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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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殺了我的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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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想到這裏,我不願在每一面鏡子中看見自己的倒影,那看似毫無罪孽、不用付出代價、顯得無辜的容貌,彷彿受害者是自己,傷痛而憔悴的臉。於是我將鏡子打碎了,侍女聽到的時候還焦急地問我發生了什麼事,但我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在房間中尋找能看到我自己倒影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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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酒壺、手鏡、銀製的餐具……我破壞了每一件事物,直到我從中看不到自己的倒影為止。我不准許自己看起來如此無辜,我殺了我的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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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我碎裂的倒影散落一地,我甚至產生了傷害自己的念頭,但卻在最後一刻停滯住了,即使琉璃碎片割破了我的手,我仍感覺不及心中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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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特拉嘗試過來找我,但好幾次見我沒有回應,就漸漸沒有來。她說過這是一個意外,她說過我是為了她才殺死了自己的兄長,她說過這是諸神的安排。但我心知道這都是安慰我的說話,我殺了我的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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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充滿毁滅和自怨自艾的情緒跨出來時,已經第四天了,我餓得沒有力氣鬧騰,也實在哭不出眼淚。我知道一直躲在房間中,只不過是逃避現實,又是懲罰自己。即使我如何懺悔,我仍不能逆轉已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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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逃避了一切,那些演武場上留下來的問題,又將兄長的遺體留給了佩特拉處理,接踵而來還有他的喪禮,安撫他在卡拉納斯的臣子和埃米爾——聽到噩耗之後前來的人絡繹不絕,沙民送上「黑禮」表示節哀,他的家人在佩特拉園庭內以淚洗臉,一些家族長老想硬闖進來,要我負上責任,但佩特拉請了他們吃閉門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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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我會知道這些?有些是侍女說的,有些是因為吵鬧聲實在太大,穿過花園進入我的房間,就像夏季不會歇止的海風和陽光,帶來港口的氣味,摻和著活力和死亡的氣息,彷彿在告訴我凡世少了一人不會停歇,兩個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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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佩特拉已經是家主了,她的競爭對手不復存在。但在如此氛圍下,立即承繼家主之為實在不近人情。她要處理的事情也堆積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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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納斯送來一艘長船,聽說是海曼尼生前最喜愛的戰艦,還有他的愛駒。定風角的古老家族傳承着北洋傳統,會將他的遺體置於船上,帶到無際大海火化;聽說在先民時代,他們甚至會要其中一位妻子陪葬,後來米提拉終止了這個習俗,但可憐的馬兒還是躲不過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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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們保留着這些傳統幹什麼,流有先民之血的人如今少之又少,也許伊登現在只餘下撒克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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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是因一些事情觸動到我,所以才從房間裏走出。是在花園盡頭的褐紅頭髮,有些陌生,但開始從我記憶的角落中浮現。那個女人,克里斯汀.哥蒙又來了,彷彿像纏往屍體的蒼蠅。我原以為佩特拉這個時候不想談生意和政治,佩特拉卻迎接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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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的到來讓我心裏冒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也許是我的直覺吧?又或者是我太過絕望,腦海開始胡思亂想,我竟然覺得她和這件事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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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海曼尼死去的事,我自覺嗅到了一種詭異的氣味。就像兇手都喜歡回去欣賞自己的傑作一樣,克里斯汀選擇這個時候到來,肯定代表她和這件事脫不了關係。也許海曼尼的死不是一個意外,我在心中不斷催眠自己,有人必須為此負上責任,為這樣一個讓我蒙在鼓裏的陰謀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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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然我的妄想成真,這大概不是克里斯汀.哥蒙的陰謀,而是某個讓我想也想不到,也不願想到的人吧。只不過,我此時還沒有完全地理智起來,我只是裝作充滿了使命感,胸懷中是滿腔找出背後陰謀的執着,不願承認這一切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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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當我來到這位競技場之主面前,腦海裏充斥着誘導克里斯汀露出馬腳的念頭時,卻沒料到事情將向我完全想像不到的方向蔓延,然後開始崩塌、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