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鱗(RED SCALE) - Chapter 6

「啊——！這樣不行啊！果然少了一個木吉他手還是做不起來嗎！」

東區某一間位於地下室的練團室裡傳來一個趨近於崩潰的男孩慘叫聲。

已經是他們這一個星期以來第三次的練習了，上個禮拜才失去一名吉他手的學生樂團練習的成果似乎一直不太理想。

「沒有辦法，當初在編曲的時候有把木吉他的部分編進來啊，又不可能完全交給電吉他手去補滿。」

無奈地旋轉著手中的兩根鼓棒的鼓手無奈地聳肩。

明明是團長自己把唯一一個木吉他手給逼走的，還當眾把對方的吉他給砸壞，現在想要挽回也絕對是來不及的吧。畢竟當初還說出了「根本不需要你」這種極度貶低對方價值的話語，要團長出面把對方請回來實在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

本來預計是要從網路上再找找看有沒有願意加入他們的木吉他手的，但是團長的意思是，現在才加入他們的話根本來不及培養所謂的默契，做出來的音樂也一定不會好，所以乾脆省掉木吉他手的部分、直接進行其他團員的整合就好。

不過，就目前的狀況來看，似乎跟團長所設想的狀況有些許出入。

純粹從音樂的品質上來討論，整個樂團一旦少了木吉他手，雖然整體的豐滿度不會有太大幅度的滑落，只要處理得當、用鍵盤手或是電吉他一樣可以填補這樣的空缺，但是卻會給人一種缺少了靈魂的感覺，整個完整性便會嚴重不足。

要是真的以拿下金獎為目標的話，並不是把曲子做完就夠了的，表演給人的視覺效果以及心靈上的滿足感也是不可或缺的要素。

被鼓手這麼一說，團長的肩膀便沮喪地垂了下來。

「可是、如果要鍵盤把這一段的木吉他SOLO（獨奏）給吃下來的話——」

團長仍然不死心地想要藉由別的方法去補救，卻被點到名的鍵盤手給打斷了話頭。

「不要，我才不幹。」

鍵盤手的表情看起來就是毫無商量餘地，隨意地在黑白琴鍵上敲出幾個音符。

「鍵盤用這麼多的話會太乾，尤其那一段又是電吉跟木吉的合作，這樣子做起來整個超沒FU。」

「喂！不要說得一副好像跟你們無關一樣好不好！要比賽的可不是我一個人欸！」

團長躁鬱地抓亂自己的一頭短髮，求助的眼神緩緩轉向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的電吉他手。但是他知道其實自己根本不用抱太大的期望，因為通常電吉他手的意見跟鍵盤手都是一致的，而且電吉他手的嘴巴比鍵盤手狠毒得多。

果然，自己的眼神才剛跟電吉他手的交會，連話都還沒有說出口，對方就已經先發制人地將他的話給堵死了。

「你想一個團為什麼要有木吉跟電吉兩個角色？如果通通都能用電吉補滿的話，那還要木吉他手幹什麼？簡單來說，就是『不可能』三個字。或者，你要我說『門都沒有』也是可以的喔。啊，不然，你也可以叫貝斯手SOLO去把那一段吃下來啊，貝斯的SOLO應該可以電爆不少人才對。」

電吉他手不但幫自己開脫得乾乾淨淨，甚至直接把問題往一直都沉默著讓人幾乎要忽略他的存在的貝斯手身上。

而聽見這句話之後，貝斯手立刻反應極大的抗議了起來。

「不能因為我是唯一的一名女性同胞就這樣對待我好不好！SOLO什麼的又不是這樣說說就可以了！這樣不僅要重新編曲、連SOLO的那段旋律都要重寫啊！我們哪有那個時間！」

說話的女孩身材瘦小，揹著帥氣貝斯的模樣卻出乎意料地讓人覺得好看。感覺上就是一名俐落又乾脆的精鍊型女孩，想當然耳她的所講的話也是說一不二。

電吉他手頗為無奈地扯了扯嘴角，眼神一轉投向自己的團長。

「既然我們親愛的貝斯手妹妹都這麼說了，那就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囉。團長大人，我想你還是乾脆一點、面對現實吧。」

「對啊！別想要我用貝斯撐過場！這首曲子本來就不能這樣搞好不好。」

「哪，團長大人，別逞強了。」

「這一點大家真的幫不了你，上星期的事情也都不是大家樂見的啊。」

「……」

被所有的團員一致投反對票的團長，整個人幾乎要被一句一句消極的對話給打垮，頹喪地往地上一坐。眼看主唱都率先進入休息狀態，其他的人也就全都鬆散了下來。

鍵盤手與自己的好夥伴電吉他手開始玩起各種效果音，還相當驚人地自己做了一小段某知名外國搖滾樂團的主打歌副歌部分，隨後便引來貝斯手的興趣，三人便自顧自地又唱又彈、玩得不亦樂乎。

鼓手無奈地笑了笑，將鼓棒往小股旁邊一插，接著起身來到團長的身邊。

「吶，不要這麼喪氣嘛，團長大人。還是有方法可以解決的吧？」

「……可是做不起來也是事實啊！現在要重新編曲或改寫也來不及了，臨時要我去哪裡找來一個木吉他手啊？」

雖然身兼主唱的團長本身也會彈奏木吉他，但是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要把擁有SOLO片段的木吉他部分練起來，還得兼顧演唱的部分，難度對他來說是高到無法負荷的地步。

——早知道就別跟端木緒發脾氣了，現在搞得自己裡外不是人……

上個星期砸掉端木緒的吉他、並且把對方趕走之後，團長知道其餘的團員雖然沒有多說什麼，卻都是抱著一種並不支持的態度。而且即使他們什麼表示也沒有，團長知道他們全都是以看好戲的眼光在冷眼旁觀著。

好像在意那個比賽的金賞的人只有自己似的，這種感覺真的很糟糕。

他們這幾個人中的團長、鼓手和貝斯手，是從高中時代就一起玩樂團的夥伴。一開始一同創團的電吉他、木吉他以及鍵盤手都因為某些原因而離團，在的鍵盤手和電吉他手是上了大學之後才認識的新成員。

而上個星期才離開的端木緒，則是半年前從網路上招來的夥伴。

對於端木緒這個人，團長一直說不出到底應該要怎麼形容他。說是認識嗎，好像並不盡然，自己對於這個名叫端木緒的少年除了名字之外根本一無所知，就連他為什麼要一直戴著手套這一點也不知道原因。

平時端木緒很少出現，練團時間幾乎都不會到場，問他為什麼卻只能得到兩個字的回應：「打工」。

如果真的要用這個理由來做為不能練團的藉口，團長實在很難去相信。應該說，從他的角度來看，「打工」只不過是想要多賺一些零用錢去花的人才會做的事情，為了打工而無法參與練團根本就是單薄到不行的糟糕說法。

但是每次自己為了這種事情跟端木緒提出抗議，端木緒卻是什麼都不說，只會道歉。

面對這樣子的人，團長也只能默默地放棄勸說。

上個星期會做出那麼激烈的舉動完全只是一時的情緒衝動而已，不過一旦發生就再也沒有機會去改變了。話說回來，那也都是自找的。

事到如今，自己也拿不出臉來去請求端木緒回團。再說，他根本不知道要怎麼連絡他。

端木緒的家中似乎沒有電腦，當初會在網路上找到他好像是因為他在打工的地方借用了公物，平常時間打家中電話過去也都沒有人接聽，而只要時間超過晚間十二點，團長就不太願意撥打對方的家裡電話。又因為他並不知道端木緒的住所位置，因此，他幾乎無法跟端木緒取得聯繫。

「如果真的不行的話，乾脆把那一段SOLO取消掉，你看怎麼樣？」

「別開玩笑了！那樣的話還不是要重新編曲！而且——」

「但是當初既然知道木吉他手是絕對不可少的，那就不應該這樣把對方搞走啊，對不對？」

「現在說這個也沒有用了啊！」

面對鼓手溫和的話語，團長只能暴躁地抓著自己的腦袋，試圖從亂糟糟的思緒中整理出一點什麼來解決眼前的問題。

——果然還是得跟端木緒道歉才行嗎？但是、到底要去哪裡找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一點光用想的就快讓人煩死了……

不過，就在團長苦惱到快要爆炸開來的時候，一個輕而突兀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那是一聲很微弱、但是卻又相當有禮貌的敲門聲，顯示出練團室的門外有人正在等待著。

原本正在隨興玩著各種曲子的鍵盤手等三人同時收了手、互相對視，練團室裡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沉默停頓。

「誰啊？」

團長撐住地面爬起身來，嘴裡碎念道。

隔音良好的練團室，就算用吼的都無法讓外面的人聽見聲音，團長的問句只是一個無意義的口頭抱怨。

團長一把拉開厚重的房門，正想要以很不禮貌的口吻詢問對方的來意，額頭卻猛然被一樣冰冷的東西給抵住。

「——呃？」

現在這是什麼狀況？啊？

某部電視上常常看見的那種警匪片的片段嗎？

如果不是的話，那現在拿著一把手槍正抵住他的額頭的這個身穿襯衫的男人，又是在做什麼呢？

團長的眼睛睜得老大，卻什麼話也沒有說。甚至、連發抖也沒有。

而團長身後在練團室裡的其他團員，不知道為什麼全部都保持著沉默，但是團長因為背對著大家，所以無從判斷大家的反應。

眼前的男人慢悠悠地用另一手扳住團長的肩膀，將他的身子轉過去面向自己的團員們。而手上的短式手槍，仍然毫不留情地對著他的頭部。

「別緊張，孩子們。我們只是有個問題想問，如果配合的話、我們不會傷害你們。當然，前提是在你們配合度夠高的狀態之下。」

男人在團長的耳邊說道。接著，又有四名和他同樣裝束打扮的男子走進了練團室之中。

「……什、什麼問題？」

團長嚥下一口口水，試著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得那麼嚴重，但是他的努力宣告失敗。他只不過是一個大學一年級、正在經歷大學生活中的第一個暑假的普通學生而已，要他在被手槍指著的情況下保持鎮定實在太強人所難。

而現在這樣的局勢，也使得他無暇觀察自己的夥伴們的狀況。

「問題很簡單。你們一定可以回答。」

男人的聲音聽起來非常自在而輕鬆，他頓了頓，環視整個練團室一圈之後，稍微動了動手腕將槍口稍微往下移動。

「請問你們哪一位是『端木緒』？」

「……」

一片靜默。

團長，以及練團室裡的其他團員們，沒有人有動作、沒有人出聲。

就只是靜默，像是空氣一瞬間被抽乾以至於無法傳遞聲音似的，短暫卻又極度漫長的沉默。

拿槍抵著團長的腦袋的男人又動了動他的手指。只不過這次，團長聽見的是時常可以在警匪槍戰片裡聽到的那種子彈上膛的喀嗒聲。

「我說過，是要你們的配合度夠高才不會有人受傷。那麼既然沒有人要回答我，這一點也就恕我無法做到了。」

男人看似很抱歉地微微點了點頭，食指緩緩朝著扳機施加壓力。

於是，團長知道自己可能不久於人世了。但是很奇怪的，在這樣子的心態之下，團長居然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恐懼。

——啊啊，居然這樣就結束了嗎？

——那麼下個星期的比賽就連吉他手也不用找了。根本不可能去參加。如果死了的話，其他團員們鐵定也難逃一劫。那麼這個團根本就是直接毀了、毫無轉圜的餘地……

——可是這些人找端木緒的原因是什麼？端木緒雖然很奇怪、但是不像是會惹上這種麻煩角色的人啊……？

——這些傢伙、到底跟端木緒是什麼「關係」？

團長的腦子裡充斥著亂七八糟的念頭、讓他幾乎沒有空隙能夠感受「恐懼」這樣的情緒。問號、問號、問號，在腦子裡盤旋纏繞的全都是問號、讓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應該「先感到害怕」還是「先思考」。

基本上，就是一團混亂，混亂到無藥可救而且相當令人傻眼的那種程度。

「——沒有。」

一個微小但是相當清晰的女性聲音穿透了團長腦中層層疊疊的問句，硬是將團長的思緒打開一條通道。

貝斯手小小的身影直直站立在原處，明明瘦弱成那樣，卻看起來有種絕不妥協的堅持感。她的目光相當肯定地與手持短槍指著團長的男人交接，眼神中透露出某種難以言喻的氣勢。

好像光憑著她的那股力量就可以叫男人放手似的。

而出乎意料地，團長得背脊突然覺得一陣寒冷。遲來的恐懼在他的腦子裡出現足夠的容納空間之後以餓虎撲羊之姿將他的心臟給吞食，此時的他雙腿像是突然被抽掉了腳筋似的無法支撐他的重量了。但是因為男人抓著他的肩膀，使他想要腿軟、跌坐在地上都做不到。

「沒有什麼？」

男人的手指停止按壓，偏頭望向貝斯手的方向。

貝斯手深吸一口氣。

「沒有『端木緒』。他現在人不在這裡。」

「唔。早說不就好了嗎。」

男人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屑還是在發笑。

「那好吧。那麼我有一個工作要交給你，可愛的孩子。」

男人的手輕輕的捏了捏團長的肩膀，而團長只覺得自己的脖子被什麼東西給卡住了一般無法動彈，甚至沒有辦法轉頭看看現在男人的臉上到底呈現什麼樣子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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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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