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在那之後有點在意過老人所說的朋友,但是他後來就忘了這件事了。
他在成為一個僕人之後,一個月時間是待在自己的獨立房間裡養傷,他不理解為什麼他們都這麼緊張,但是他是個下人。其他人告訴他,下人的意思是要聽從比自己高級的人的命令的人,所以他必須聽從其他比他住得還要久的人,所說的命令。
在一個月之後,他的傷好轉了一點,雖然還有,但是不痛不礙事。
這個大宅裡面的執事長,看著骸身上的傷已經沒造成行動上的影響,就開始教導他這裡的生活和所有做事方式。執事長很嚴厲,不過因為骸很快就懂了做事也上手,所以他也沒像以前那樣把其他僕人罵得狗血淋頭,相反他倒是頗為賞識這個伶俐的人。
「瑞克先生,骸時間到了。」本來還在給骸講解餐桌上必然知道的事情的執事長──瑞克,在聽到有人在說話時馬上轉回頭。
「好的。」看到了來者是來迎接骸的人,瑞克馬上讓骸離開。
現在的這個時候,是骸上課的時間。
本來對一些人來說,僕人只要知道如果侍候人就足夠了,但是這個家的主人倒認得,就算是僕人,也需要思想文明文化,即便要離開這個家了,也能有所依靠,而不是像個野蠻人那樣活著。
這個家裡,每個人都經歷過這段時間,就算是資質最差的,至少都學會了看字。
現在論到了骸,這個在各方面都讓老人相當滿意的人。骸很聰明,他很快就學會了看字,所有字詞的意思他都記得,而驗證到這個成果的是,某一天,骸將他以前、還在等待被買的日子中,每天掛在身上的板子上的字寫下來,然後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很便宜,玩弄可以,殺掉可以。』
教導他文字的老師察覺到後,便非常雀躍地向家主匯報了這件事情。
除了文字,其他的知識老師都毫無遺留地都教授給骸,他們都很喜歡聰明的學生。對骸來說,學習以前沒有體驗過,感覺很有趣,而且最近,他也喜歡上閱讀,那些人所寫的故事和情感,都很陌生,他沒有像過故事裡面的人物那樣,有這麼多的情緒。
他一度認為這些小說都寫錯了。
但是後來,他的老師告訴他,的確是每個人都是這麼的感情豐富,那樣才是正常的。骸知道之後,很受打擊,到那個時候,骸才了解自己那個樣子,在別人眼中是多麼的不正常。
還有另一件事情也令他很震驚,原來人受到各種打擊之後,是會死亡的,而這樣對待一個人致死,是要坐牢的。
骸覺得,這聽上去真是無稽,他不理解。
但是他意識到,這樣的想法是不能夠外露的,因為那不是正常人該有的想法,所以他接受了這種說法,在表面上。
他每天都在學習幹活和學習正常人該有的知識和道德,原本空白的他被各式各樣的東西所填滿,甚至曾經因為自己以前的事情感到崩潰過、感到罪惡過。可是混亂到後來,他的所作所為確實都變得像個人類,但是他同時發現,自己的內在,卻變得比以前扭曲和邪惡。
因為他知道得很多,他不再空白愚昧,他知道的所有事情,令他感到了優越,而頭腦也思考得更複雜。可是他的心裡,因為還因為十七時光所累積下來那種非人記憶,無法連根拔起的關係,他仍然覺得自己,有些時候,不是個正常人,所以他更加努力去充當。
若不好好把他作為常人的外殼修理好,只會帶來無盡的危險,這是他從很多地方得出的結論。
家主他沒辦法看到一個人的內在,所以他並沒法知道他買回來快一年的骸,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下,養成了怪物。他只能看到表面,他看到的怪物變成了一個成熟、迷人的人,他具有知識和豐富的情感,骸看起來已經不像當年那個空洞的樣子了。
其實他偶然也察覺到,骸還存在著與人不同的異常,但是他只當作是教育依然要加強,他認為要把一個虛過了十七年殘酷人生、甚至不知慘痛的人偶教好,並不是一年、兩年的時間可以解決的事。
而且,他覺得還保留當初特性的骸,對於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會更為有利。
於是某一天,他終於開口了。
「骸,你已經在這裡待上了一年對吧?」在一個明媚的下午,老人讓骸跟在他身邊同行。
「是的,老爺。」合眼,骸展露出適中的微笑,既不超過也不含蓄,一切看上去都恰到好處。
「這裡的所有事情你也適應得很好,瑞完和老師都非常滿意你。」老人看著骸的表現,他也很滿意,這樣的一個人才,就經由他的手塑造出來了。
「那只是前輩看得起我,我很感謝他們的厚愛,以及感謝老爺的栽培。」說話語氣誠懇之極,讓人覺得他都快要感動得哭出來了。
「嗯……瑞克已經報告我,他希望你能夠作為一個見習的執事繼續工作,他似乎以後打算將身份託付於你。」老人持續緩慢前行。
「是的……這件事情,前輩有跟我說過,但是……我愧不敢當。」骸低下頭去。
「無妨,現在或許你還沒有那樣的資格,不過,很多事情在熟習過後,就會變成一種習慣,那是沒辦法忘記和犯錯的。到那個時候,我相信你,會比瑞克更出色。」老人接著說,「現在你有這個機會,去把你的向瑞克所學的,成為習慣。」
「你應該知道,我有一個孫子吧?」他問。
「知道,我這一年過來還是無緣見到這位少爺。」但是,他聽說過這位少爺很多事情唷。
「……他不是我的血親,其實他也只是我領養的孤兒,在他三歲的時候,他就沒了親生父母,他的父母是被強盜殺死的。我以為這麼小的一個孩子,應該是記不清楚父母的事,但是顯然並不是了。」老人苦笑。
「他一直都表現得很沉默,很慚愧,我跟他相處了這些年來,我一次都沒有聽過他開口說過話,我當時甚至以為他是個啞巴而求醫,但是他的聲帶很正常。所以我猜,他心中有一個鬱結,是關於他那一對父母。」
「……我接下來會有幸侍候這位少爺嗎?」骸等對方的話音一落,馬上發話。
「是,當初我看到你,我就彷彿地想起了他,我想,我找到了一個能明白他內心的人。」老人停下了腳步,他們兩人站在一道門前,「他從來沒有朋友,他大概是認為沒有人能了解他,我很希望你照顧他的同時,能讓他敞開心,我很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夠看到開朗的他。」
「我會的,你放心吧老爺。」
「骸,你以後不要把自己只當作為一個執事工作,我想你將他看成你的一切,只要將自己付出給他就夠了。」
「或許,我這樣的要求,會造成你的為難,但是,你的確是我的最後希望了。」
「我會聽從少爺的一切命令,我不會拒絕他的。」骸向面前的老人鞠躬。
「……太好了。」
老人看著面前的骸,俊秀、優雅且忠誠,他已經預想到不久的將來,就能聽見綱吉跟自己對話的情境。
「綱吉?是爺爺我,能進來嗎?」話畢,老人將手抬起敲響了面前的木門,聽上去很沉悶,裡面沒有任何人回應的聲音。
沒有人回應,老人還是把門打開。
這是一個漆黑以及彌漫著死寂的房間。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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