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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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睜眼就感覺到的所有不快。
不是彷彿，是確定的、鐵定的，無法掙脫與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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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床上的白澤大口喘氣，全身盜汗，摀住胸口。
即便窗外仍是晴空萬里，白澤也不會在感覺到任何一絲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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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生死概念的神獸，原本壽命與天地同齊的神獸，被莫名其妙地告知即將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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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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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終於了解到除了憤怒之外，自己也會有其他負面情緒。
空虛、緊張、恐慌、厭惡與所有在他腦中所想得到的形容詞，在自身完全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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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自己想像的還容易暴躁，甚至不耐煩，然這些卻很意外地沒有太過於波及身邊的周遭。因為只要一個不對勁被他人察覺，白澤覺得，好像又有很多麻煩需要解決。已經太煩了，不想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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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為了不想這些負面情緒迴盪在生活中。
比平時更加地、頻繁地縱情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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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身心都隨著本能，白澤仍是在思考何謂生死。
同時，也在思考自身殞落的意義。
之後，流連於花街的時間漸少，沉迷於書中的時間漸多。即使自身通曉大千世界、被他人尊稱為知識之神，白澤還是找不到他想知道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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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書堆中迷濛之際，白澤感覺到有一隻眼睛已看不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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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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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太郎對於自身已不在花街閒晃一事感到十分驚愕。
不過白澤也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依舊讀書與偷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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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空參加了神農氏舉辦的漢學研討會。
溜到現世晃晃，感受著正日益變化的現世。
雖然沒有以前乾淨的河流、繁茂的森林，但是白澤還是很喜歡日益科技化的現世。難得攜帶相機，拍了許許多多現世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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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鏡頭對著一片藍天白雲。
按下快門的瞬間，白澤滿足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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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試著依賴自身經驗，煉製金丹等長生藥物企圖延長的壽命，不過還是失敗了。
第二隻眼睛在白澤研讀資料時，失去了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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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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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放棄延長生命了。
一過完年，左側的三只眼睛已全數陣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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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試著思考自己還有哪些事情，是沒做會後悔，以及，要在消失前該做什麼事。趁著桃太郎出門採桃之際，白澤來到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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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整理，其實是在清點，當拖出一個沉重的竹箱，灰塵飛揚讓他咳嗽不已。
掀開竹箱的蓋子，一綑一綑的書卷整齊的堆疊放著。此番情景讓白澤靈光乍現，緊接著又往架子上一看，一些乾燥、脫水的藥草或懸或掛，有些則是裝在瓶子裡。起身，還有點踉蹌，回到房間，慌張的拿起紙和筆，又瞬間放下，從手機撥了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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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茄子嗎？」白澤難得如此興奮、急迫的想做一件事，當下對此心情感到十分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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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點子！要不要跟我合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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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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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重新將房間改裝。
搬移不需要用到的櫃子，徒手做了由樟木為材質的整片書櫃。因為已開始動手著文，需要大型的書櫃來堆放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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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也是順便替桃太郎整理。
白澤不希望自己消失後，連同桃太郎都失去住所和工作。如此一來，在漢醫專業上就必須讓桃太郎儘快獨立。只是這些都不是一蹴可幾，只能循序漸進的增加課程上的難度。慶幸的是，桃太郎目前都還跟著上課程的腳步，當然，也是桃太郎非常努力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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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哇！好痛！」被木屑刮到的手指滲血，白澤將其含入口中。
然只是這點小傷口，復原的速度也比起以前大相逕庭。
望著已經止血的傷痕，然刮傷依舊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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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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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本書已經完成。
將文字部分拿給茄子之後，前往天國的出版社洽商。
雖然對方表示即便只有文字也可以幫忙出書，其實無需等待茄子的繪畫。在經過一番唇槍舌戰之後，白澤終於說服出版社，出版社願意等待茄子的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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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玉兔漢方，白澤睡得很沉。
當第五隻眼失去光明後，白澤的體力已大不如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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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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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撰寫第二本書，從倉庫等其他地方整理出不少資料。
稍微分類後，便擱在房裡的書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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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亦同，不過卻意外地找到一大瓶未開封的大吟釀。
思考了一會兒，才發現這是自己好玩，用養老瀧為底、以新米佐以芳香的中藥一同釀製的自製大吟釀。白澤原想自己享受，不過突然覺得應該有比他更適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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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自身上的眼睛全都失明後，除了體力之外，也不再健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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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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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危險......〞摀著胸口，躲在廁所裡的白澤臉色慘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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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自身的狀況差點被眼利的鳳凰給察覺。
鳳凰與麒麟的老態是自身的展現，可是實際上如果他們願意，以年輕之姿是不成問題。然白澤身體上的老化卻是不爭的事實，雖然外表全然無法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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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坐在馬桶上，雙手交叉環抱於胸前，白澤謹慎地思考著，〝畢竟現在連貓好好那類的法術都使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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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現在就算三角巾綁到額頭上也沒有茫茫然的感覺了......〞摸了自己的額頭，白澤嘆了好一大口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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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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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櫃檯前，白澤雙手向前方用力地伸直，將因寫作過久而僵硬的身軀拉直。
文章已經寫完第四本了，以自身都覺得意想不到的速度。
或許就是所謂的神之筆，猶如神助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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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需要用到體力的工作都交給桃太郎進行，同時在飲食亦趨清淡的讓桃太郎都掬了一把感動的淚水。雙手托腮望著店門口，這個時間連女性顧客都很少上門，而桃太郎早已被自己差遣出門送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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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享受著片刻的寧靜，同時努力用著還健在的雙眼記憶著這片景色。
因為在過不久，第八隻眼睛就會看不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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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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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先生最近都準時交貨呢，是要下紅雨了，還是青蛙要從尼羅河跑上岸了。」
「說這什麼話！」白澤面對眼前幾乎顏面神經嚴重失調的超級S鬼神，依舊無法好言對待，「我也是會遵守時間的好嘛！遵守時間被你這隻獨角說的像是神在懲罰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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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的，有如懲罰我，因為這樣就沒有多的理由痛扁你一頓了。」
「你什麼時候是持有理由的痛揍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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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剩的左眼映照出獨角的容貌，即便是在最後的最後，白澤還是最討厭眼前的臭小鬼。
每天穿的黑漆抹烏，眼神兇狠地有如80年代的不良份子，說出來的話也沒一句好聽，表情更是死板板的難看。
更糟糕的是容貌還有幾分像自己，真的是非常無法忍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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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果然還是去整容比較好！」
「嗄？！」眼見對方正要發難（因手中的鐵棒已經握緊），桃太郎正好進門，正好打斷懸在一線的緊張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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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大人，我已經把包裹交給茄子了。啊！您又要跑去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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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從桃太郎身邊走過，拍了拍對方肩膀，「當然是到眾合地獄囉！反正那個鬼的貨我已經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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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有其他訂單啊！」
「那些交給你就好啦！現在的你辦得到啦！」走向門口，回頭微笑著，「店就交給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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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看著桃太郎的視線裡，餘光瞧見了鬼灯。白澤癟癟嘴，雖然是第一次，不過這也是最後一次，就當作是給予對方的讚賞吧，畢竟這幾千年來，倒是尚未有哪些鬼怪、神祇敢挑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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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吵鬧、打架的日子也算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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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拜囉。鬼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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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澤有如嘗到勝利的心情，嘴角得意的上揚。
因為看到對方被自己叫了全名後，那死板的表情多了古怪又從未見識到的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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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賴著視線逐漸模糊的左眼，化為原型的白澤搖搖晃晃地飛到現世與彼世的模糊交界。靠著僅剩的力量，終於找到一個還算順眼的山丘，山丘上有棵古老的大樹，降落，並化為人型倚靠著大樹。平復因飛行而造成的劇烈喘息，此時白澤才有辦法得知現下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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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視線依舊可以勉強得知從山丘可望到現世的科技發達，然亦可看到天國的蓊鬱森森。
白澤心滿意足的闔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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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拜，還有，晚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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