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開,握拳。
再張開,再握拳。
瑰茵很仔細地注意著自己的右手。
那是握筆的手、是握住餐具的手,當然也是扣下扳機的手。在此時此刻看起來就與平常沒有什麼兩樣,但在她的心中卻很清楚,很多事情都已經產生了變化。
產生變化的不是手,而是她的心。
瑰茵的父親曾經在大都市的銀行工作過,藉由不同的投資與盈利管道賺到讓全家往後衣食無虞的金錢。但是父親從很早以前就下定決心要擁有一家屬於自己的銀行,在順利找到合夥人將地處世界邊陲的藍士丹小鎮銀行買下。這個決定讓母親很不滿意,但卻無法反對。最終,他們舉家從多采多姿的繁華大都市搬到了這個以皮草與農業為主要產業的小鎮,也改變了瑰茵的人生。
她現在已經逐漸遺忘了過去在大都市的宅邸內,被母親期望成為淑女的日子。
她沒有疏忽練習,但卻對那些詩歌、音樂、美術與刺繡等培養感到厭煩。
她的心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產生轉換的?
要瑰茵來說,是在前來藍士丹的路上,在投宿驛站時遇到劫盜的那個夜晚。
即便沒有把鉅款帶在身上,但一個銀行家要前往資產所在地的路上必然會引來劫匪們的覬覦。瑰茵的父親不是沒有預料到,也事先找好了職業槍手擔任保鏢,只是找上門來的並不是普通的強盜,更不是少數幾個毛賊,讓那些被僱來的槍手不是受傷,很快就逐一送命。
如果不是剛巧遇到要把信件與包裹送回家的亞提.藍士丹剛好就住在同間驛站,或許瑰茵與他們的父母在那個夜晚之後就在也見不到晨曦。
他是提供了協助,但是他卻不是瑰茵與家人得以獲救的唯一因素。
他們並沒有乖乖地坐在原地,等著亞提前來挽救。
然而,也的確是他從死掉的槍手身上抽出兩把左輪槍,一把扔給瑰茵的父親、一把則扔給她。
在父親驚愕地抬起頭的時候,那個看起來稚氣未脫的男孩臉龐上的神色是那樣得理所當然。
「除了妳自己以外,沒有其他人可以保護妳。」
也許他對那個晚上沒有記憶,不過那個晚上的那句話迄今還是深深地烙印在瑰茵的腦海之中。
從那一刻起,她不再是等著被騎士挽救的公主。
那是瑰茵第一次嘗試開槍,而扳機有如加上鉛塊一般的沉重。只是,當她想到,擊錘碰到子彈底部的火藥就有機會挽救自己與家人,瑰茵還是在將手槍口對準其中一個冒出頭來的劫匪,接著毅然決然的將那個新月型的金屬扣下。
旋即,她聽到聲音。
那聲巨響比起她所曾經在暗地裡揣測過的想像還要大聲,並且炸的她頭腦有些疼痛,難以站穩的腳步讓她連續往後退了好幾步。
即便是直到數個月後的現在,她仍舊不確定那一槍到底有沒有擊中目標。
但是,那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
那是她第一次使用左輪槍。
朝著未知的領域邁開第一步總是最困難的,但是瑰茵的確踏出了讓她的心思與看事情的態度出現很大的轉變的第一步。
邁開第一步後,後續的事情就順利多了。
她當時沒有察覺到,而是在再三地回想過後,才確定自己是在那一刻起產生改變。
但是她很確定,如果不是亞提,她不會改變,更不會坐在這個地方。
在搖鈴聲從講台的方向傳來的當頭,瑰茵將放在膝蓋上的右手緊握成拳後,這才將頭抬了起來,看著亞提的父親、同時也是鎮警長的威爾.藍士丹走上本來是牧師佈道的講台,本來有點吵雜的對話交談隨著鎮警長登上講台而逐漸停歇下去。
「各位,我想大家都聽到了昨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由於這件事情有點匪夷所思,所以我不得不招開鎮民大會。一方面是希望各位能夠得知事情經過,一方面也是希望大家能夠商討出應該要如何處理的方法。」
藍士丹警長雄渾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在這個本來是用作闡述神語的空間內迴盪著。
不若南方的大都市那樣因為人口眾多而需要一個專業的市政府,由藍士丹警長的祖先所建立的小鎮到今天都還沒有設置專職鎮長的必要性。於是,有著徵招武裝民團權力的警長就有著對外代表這個鎮,對內則擔任鎮民大會主持者的義務。
在瑰茵眼中,亞提的父親與他僅有在外貌上相像,氣質上卻完全不同。當然也與她那位身為莊園主之子的父親更是徹底站在天平的相對立面。
不同於瑰茵的父親那樣彬彬有禮且說話委婉,藍士丹警長總是直來直往,臉孔似乎是歷經無數的滄桑,銀灰色的絡腮鬍則有種像是混跡原野的人才會有的氣質,而強健的身軀就像是與兇猛的野生動物競逐也不會落居下風,給與周遭的人感到是一位可靠的領導者。
相對於跟警長氣質相近的伊莉、卡爾與雪柔,亞提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跟瑰茵過往在南方遇到的那些青年相類似,看起來有些文靜,但實質上卻是大不相同。雖然不像她的父親那般全身上下都因為受過大學薰陶,不過他一點都不矯揉做作,並且散發著一股很獨特,可以看作是氣定神閒、即便山坡崩落於前的也能夠面不改色的沉穩與篤定。
瑰茵感觸的出來,那不是經歷過人生之中無數次挫折才得以鍛練出來的成熟,而是很難加以說明或是解釋的特殊氣質。
當兩人比肩而站之時,區別幾乎是顯而易見的。
「首先,各位應該要知道整個事發的經過。當時在場的有當值的亞瑟.藍士丹副警長以及瑰茵.蘭道夫小姐…」警長深刻但卻沒有什麼表情的臉龐上在此時流露出苦笑。「一如大家所知的,亞瑟又是照例的缺席鎮民會了。不過,蘭道夫小姐有出席,她將會為各位說明昨天晚上的事情。」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唱到,瑰茵從長凳上面站起,並且立刻受到前後左右的注目,接近一百道的視線投注在她的身上。
在南方時的她會因為羞赧低頭躲避目光。
在藍士丹的她視旁人於無物而昂首闊步。
走上警長讓出來的講台,瑰茵環視著坐在長板凳上的、站在兩旁走到上的、還有從窗外探進身體,表情與眼神各異的人們。
在她的面前如果有一百個人,那其中會有九十五個人都是男性。剩下的,除了藍士丹警長的女兒,擁有房屋與土地的女性幾乎屈指可數。在她開始配槍的時候,只有亞提的眼神中不會如面前的這些男人般,眼光中充滿著絕非普通的想法。
瑰茵吸了口氣,將自己的呼吸稍微調節了一下,接著才將所有她該知道的事情娓娓道出。
首先,當然是亞提聽到她所沒有聽到的狼嚎聲,然後就是她與亞提並肩趕往那個狼嚎所發出的方向趕過去,並且見到有著紅色眼睛的狼跟隨著莫名的騎手出現在他們兩人的眼前。瑰茵沒有避開一般的槍械無法殺死眼睛散發著紅色光芒的狼,除非直接命中腦袋,或是使用散彈的獵槍在最近距離開火。
她唯一避而不談的是亞提告訴她的那個故事。
亞提本身對那個故事的情節表現出來的就是有些不置可否的態度,但無論是可信度高低,那故事是無庸置疑的不適合在教堂之內提起。
就她所知,邊疆各個小鎮雖然不比南方的都市那樣受到教會影響,但貿然提起那些會讓不少人不快的話題總是不太適當。
最主要讓瑰茵決定閉口不談的因素,則是故事的來源。
或許有超過一半的人對於教堂不置可否,但是他們有著一個同仇敵愾的對象。很不幸的,亞提的故事就是從那個會讓鎮上絕大多數居民感到不快的人們口中所聽來的。
亞提在告訴她這個故事時,並沒有特別鎮重告誡她不要說出去給其他人聽。但在這兩個因素的影響下,瑰茵選擇將那個故事保留在心中。反正,就算她不說出這個故事,鎮上還是無法避免同樣的結論。
「…以上,請問有什麼問題沒有?」
教堂內是一陣的沉默,見到沒有人站起或是要舉手,沒等警長發言或是同意,瑰茵就直接離開講台。在回到座位上面的時候,她坐在一旁的父親在警長準備重新主持會議的那個空檔輕拍著她的手背以示鼓勵。
相對整天大驚小怪又嘮嘮叨叨的母親,父親顯然沒有對著她在來到小鎮上的表現太過於在意。在瑰茵想來,或許是因為父親在那個晚上同樣被情勢所逼而用槍保護自己,所以能夠體諒她的轉變。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父親打算要競選鎮主計官,而自己剛剛的表現沒有讓他丟臉的關係。
父親到底是怎麼想的,瑰茵不知道。而她也是在藍士丹鎮後不久,就體認到別人怎麼想與她並沒有多大的關係。
否則,她早就對那些看著她|帶著槍的她如同見到妖魔鬼怪的詭異目光感到不深其擾。而亞提也說過,如果要時時顧忌所有人的想法,那也只不過是在替自己找麻煩。
瑰茵深以為然。
「死者身上找到了符斯特鎮警局所製發的警長徽章,而且已經證實該名死者是符斯特鎮的副警長里奇.丁克。」藍士丹警長稍微頓了一下之後,接著才說道:「醫生在解剖那位死者之後,斷定死因是背部的傷口過深導致失血過多。」
死者的身分讓教堂內的眾人議論紛紛,其中有意外、有驚訝、也有不解,但就是缺少著哀戚的氣氛。不僅鮮有人對死者的不幸付出同情,甚至有些許的譏潮隱藏在輕聲細語之中。若非此處是教堂,只怕對於尊重的缺乏會持續地感染著人們的想法。
這讓瑰茵想起亞提昨晚在返回鎮上的路上所提及的小鎮過往。
野生動物追逐著食物,而人追逐著利益。
在這個坐落於未知新世界,利益與土地息息相關。無數探險家為了勘定與取得土地的所有權,朝著東方與北方而推進。
緊鄰著高聳山脈的藍士丹鎮就是坐落於正北方的邊疆,從鎮北方出口抬起頭來就可以見到的頂峰在一年之中絕大多數的時間都是隱沒於雲層之中。
這個山脈被取名為無名,因為當時還沒有任何一位探險家入山探勘並進行調查。
藍士丹初代鎮長柴克里.「柴克」.藍士丹是第一個走進去的探險家。
這件事情,發生在他建立藍士丹鎮之前。
他是在艷陽高照的時候踏入沒有任何道路的蒼翠綠鬱,在暴雪將臨之前出現在滿山遍野的純潔真白中。
然後,他就朝著南方一直走到,直到州政府的土地管理廳。
柴克.藍士丹向州政府提出土地所有權確認申請。他聲稱與無名山脈中的神秘人們達成了協議,只要他確保將來不會有殖民者去干擾樹林里面的大小動靜,他就可以獲得從山腳下開始、往南一直到第一條溪水的整個平原。
他從無名山脈的居民手上買下的土地範圍廣到數千英畝,往南、往東與往西都是直到縱馬奔馳的騎手眼前見到河流為止。柴克.藍士丹基於承諾而制定了公約,除非是經過那些神秘的人們同意,否則沒事千萬不要越過入山口,就算那片山野之中有著近似無窮無盡的野生動物也是一樣。如果不同意,那移民們可以選擇不要進入藍士丹鎮,當然也不能夠在此地居住與購置產業。
他不願意招惹那些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定居在那終年雲霧繚繞之處的人們,而他所制定的規矩從藍士丹鎮出現在官方地圖後都被奉行,直到一批風聞此事的毛皮獵人組成的蓬馬車隊出現為止。
當時的警長與鎮民都對看似準備一意孤行的獵人與他們的家眷提出警告,但是那些人也只是將好意心領,最後仍舊是決定走入山中。他們最後成功地在一條河旁扎根並建立起符斯特鎮,而兩邊的嫌隙也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出現,並且隨著時間惡化到彼此之間幾乎只有例行性的往來而已。
這股情緒,就完完整整的體現於此時的教堂之中。
也就在耳語聲逐漸降低、藍士丹警長也準備要開口之際,坐在瑰茵前面三排的一位男子將右手高舉。雖然沒能看到前面,不過從背影來看,她認出那名起身準備發言的男子是鎮上郵局的局長。
名稱很好聽,不過郵局內只有他一個人,除負責保管信件外,就是在有人要寄信或是拍電報時計算郵資而已,要前往南方的臨鎮郵局領電報或是郵包靠的其實都是亞提或是他的兄弟姊妹。
所以,瑰茵才會在來藍士丹的路上遇到亞提。
「我…我那邊至少有三個郵包還沒有被符斯特鎮的人領走。」郵局局長的聲音並不平穩,甚至有些結結巴巴的。不是不習慣在眾人面前講話,就是缺乏自信。「以前其實也有發生過定期信差拖了很長一段時間才來領郵包,所…所以我之前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
郵局局長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警長就先舉起手示意他可以不用繼續發言,而就在那位有些自信不足的中年人坐下後,亞提的父親才又重新開口發言。
「各位,就目前的所能夠獲得的資訊來看,符斯特鎮可能有某些事情發生。就算沒有事情發生,他們也有必要知道丁克副警長的死訊。」藍士丹警長對著又開始議論紛紛的鎮民們說道:「我認為單單指派少數騎手報訊將是很危險的事情。因此,我希望各位可以同意調動一個為數至少十人的武裝民團以全副武裝的方式前往符斯特,同時鎮上也必須要加強戒備,以免昨晚的情況再一次發生。」
這個時候,昨晚曾經與瑰茵隔空對談的公證人卡斯特舉起手,並且在警長還沒有同意他發言與否之前就已經先一步站起來。
「我不反對派出民團去報訊,我也很贊成加強戒備,但有些事情需要先釐清。」
卡斯特一改昨晚在瑰茵面前所表現出來的詼諧與輕鬆,以很明顯的慎重其事的態度面對著站在講台後方的警長。
父親有說過,在藍士丹鎮,藍士丹警長是個被敬畏的存在。不是因為他所擁有的權力與權威,而是他曾經多次作出正確的決定。不只是遏阻過因為各式各樣的理由破壞他人財產的暴徒與小偷,也曾經帶領全鎮的民團騎手擊退強大的武裝盜匪。
瑰茵曾經被父親帶去出生地的議會參觀過,這位公證人在此刻表現的態度就有如剛剛當選的議員想要反駁資深的前輩議員時所會表現出來的緊張與不安。
「無名山脈內的一切對於鎮上大多數人近乎是全然的未知,我想沒有人可以確定那些有著紅色眼睛的狼究竟是偶發事件又或是一種全新品種的狼出現。考慮到蘭道夫小姐的說明,我個人並不認為派出民團前往符斯特鎮是好主意。」
卡斯特的意見獲得了很多鎮民的贊同,坐在瑰茵前方的人們紛紛點頭稱是,而贊同的低語則是從她的後方傳來。
鎮民的這些反應似乎就彷彿是替公證人加油打氣那般,讓他的背更加的挺直。而警長則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沒有贊成、沒有反對。與他三個在場的小孩一樣,就是很平靜的聽著公證人的發言。
「第二點其實相對簡單,由於狩獵季節還沒有開始,根據第一任鎮長所提出、而所有居民都同意的公約,鎮上的人們現在還不能夠進入無名山脈內。」雖然信心有所提升,不過卡斯特接下來的發言速度又更加緩慢與慎重。「當然,昨天晚上的事情讓民團有完全的理由可以進去,但我個人建議還是稍微慎重些會比較妥當一點。我認為應該去向有可能知道紅眼狼的那些人們打聽訊息後再作出決定。」
「公證人提出的意見很有道理。」藍士丹很乾脆,也很直接的承認,緊接著話鋒一轉。「不過,我想除了剛剛才搬來的蘭道夫先生與蘭道夫小姐外,各位都同意公證人的三點意見其實都環繞著同一個關鍵點。」
左邊、右邊、前面與後面的人們聽到警長這麼說的時候都點頭稱是,就只有瑰茵與她的父親不明就理。但是父女兩人的表現卻有些不同,不若瑰茵的鎮定如昔,她的父親在幾乎所有的目光投注過來時候表現出有點跼促不安。
理應跼促不安的人其實應該是她。
連同警長一家,教堂內的所有鎮民注視的其實是她。
瑰茵並不知道原因,但是她有著自知之明,該她知道的,她就會被告知,至於不該她知道的,費盡心力去打探也是徒勞。然而,她也知道,她所表現出來的是異於其他人的冷靜,而她的父親所表現出來的才是正常人會有的反應。
她的平靜就在伊莉.藍士丹從最前排的長凳起身,直接朝著她走過來為止。
「蘭道夫小姐,陪我走一下吧。」
瑰茵從座位上面起身,跟在身材碩長還比她還要高上一個頭的伊莉身後行走。而教堂內的人們也在她起身的那一刻將或者坐正、又或者是將身軀轉回去面對正準備後續相關話題討論的警長。
當伊莉推開大門的時候,教堂內因為人聲鼎沸而產生,汗水與人的言語、表現在外的浮躁與內心之中的不安所揉和,足以令人窒息的味道也隨之消散,而不知從何處飄來的微妙甘甜逐漸填滿了她的胸口,隱約可見的音樂則傳入她的耳朵之內,讓她的精神不再緊繃,而心情亦微之放鬆。
「鎮民大會招開的時候,亞提人永遠都在瞭望丘的傘樹下。」將教堂的門關上並走回道正品嘗著那股微濕的風的瑰茵身邊時,伊莉的手指向位於抬頭即可見到,外型就如雨傘的樹木。「我與妳要去的地方就是那裡。」
「剛剛…公證人與警長所說的關鍵就是亞提吧。」
在緊急鎮民會招開的通知送抵時,亞提就有對瑰茵提及,鎮上必然會讓他走進北方的山脈之中。
不是別人,就是他。
不過,瑰茵病沒有能知道真正的原因。
「嗯。」邁開步伐的同時,伊莉點了點頭。「藍士丹鎮的每一代人之中,就只有一個人可以不用受到公約的拘束,可以自在地在無名山脈中自由的進出。在我的這一代,那一個人就是亞提。」
「我可以知道理由嗎?」
「先問妳一個問題。」伊莉邊走著,邊看向傘樹。在瑰茵的眼中,她的面龐上浮現的微笑並不單純,眼光則向是看向了更加遙遠的地方。「蘭道夫小姐,妳在搬來之前,知不知道我的先祖為什麼不讓其他鎮民走進山中?」
「我記得…」
走著路的瑰茵左手抱胸,右手食指則用以撐著下顎。
她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佳林部落。(Tribes of Goodwoods)
佳林部落通稱於那些在殖民者來到以前就已經居住於此的人們,他們居住在群山懷抱的密林之中,擁有富含著各種自然資源的林地。他們不僅有著與殖民者根深蒂固不同的信仰、有著與殖民者奉行的觀念大異其趣的生活方式,有著殖民者幾乎無法加以想像的特殊能力。最為重要的是,殖民者在與他們相互敵對的時候,幾乎沒有佔過一次的上風。
值得慶幸的是,只要殖民者不要因為利慾薰心而違反那些對他們來說是一點都不嚴厲的規定,佳林部落不只幾乎不會離開山中,更不會有事沒事就出來襲擊殖民者,彼此之間雖然不相往來,但是基本上也算是相安無事。
當然,那絕非自願的。
有些眼紅的人們還是試圖侵奪那片綠蔭中的各種資源,但是卻被對方用鮮血給與深刻的教訓。在那之後,就沒有人敢於挑戰佳林部落的信條。也是出於這個前車之鑑,藍士丹鎮才能夠約束新來的鎮民,盡力的維持著他們與佳林部落的協定。
將她所知道的、關於佳林部落的知識相關說了出來以後,伊莉很勉強地點了點頭,目光有些刺人,顯示出她對此並不是很開心。
「妳說的沒有錯,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在想些什麼,正如我父親、我以及我的弟弟與妹妹都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看上了亞提。但不管我們再怎麼莫名其妙,當初北方山脈的佳林部落之所以願意把幾千畝的土地讓出的條件之一,就是每一代都必須要有一個人進到北方山脈去,與他們共住一段時間,然後充當他們與鎮上之間的信使。」
伊莉對於她的弟弟被選中而感到十分的不滿與怨懟溢於言表。
那是極其明顯的赤裸裸敵意,而且是那種因為她找不到,或是知道真正應該負責卻無法讓那個人負責才會有的怨氣。
「鎮上所有人幾乎都知道這點,也就讓他變成處理這件事情最適合的人選。每個人好像都覺得這件事情理所當然似的,只有他會知道北方山脈裡面的大小動靜,只有他在不是狩獵季節的現在毫無阻礙的進入山中,山中的那些人也只願意把他們所知道的知識告訴他。」
在說著這些一點都稱不上喜悅與自豪的話的時候,伊莉的每一個步伐都踩的極重。微量的震動浮現,塵土隨之揚起,然後隨著風緩慢地飄揚在半空中,最後落在瑰茵的靴子上與重心掉落在路面之上。
現在的伊莉不像是副警長、不像是獵人,還是一頭渾身毛髮有如尖刺且銳不可擋的野生山豬。
雖然瑰茵很想知道原因,但那個信條依舊繚繞在她的心頭。
「蘭道夫小姐,我不會妄自揣測別人的想法,但是我對於亞提被佳林部落的人選上是一點都不會感覺到高興。」幾近咬牙切齒的尖銳聲音不停地傳進瑰茵的耳朵之中。「自從在無名山脈內待過一個冬天後,我就覺得我的弟弟變了。我不知道該死的佳林部落對我弟弟作了什麼,但是他的確有某種地方改變了。開始與家裡疏遠,成天開始胡思亂想,而且什麼都不願意跟我說!」
瑰茵必須要暫時停下腳步,讓胸中空氣一時之間轉不過來的伊莉站在原地調節著呼吸。然而,她所沒有料到的是,伊莉的呼吸彷彿就在那個片刻恢復到完全正常,並且立刻變換位置,從與瑰茵並肩轉到站在她的正前方。
她的目光…她的目光就像是要噴火似的,讓瑰茵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蘭道夫小姐,妳也看到了,當卡斯特先生提到亞提的時候,鎮民們都是將目光放到妳的身上。」就在這個時候,伊莉的右手手指戳中了她的胸口正中央。力道很輕,但是瑰茵差點又要後退一步。「這就是我為什麼羨慕妳,但是也不喜歡妳的原因。」
伊莉將手收回,本來滿腹的怒氣像是已經因為剛剛的那個動作而宣洩出去一樣。本來她渾身都散發出一股很強烈的氣勢,但現在卻像是戰敗的將軍似的頹喪。
在瑰茵看來,現在的她並不如剛離開教堂時那樣的氣勢凌人,而是透露著一股落寞。
「要知道,雖然亞提從來不跟我講說他在無名山脈內看到什麼,現在又在煩惱些什麼。但是在妳來以前,他們都是看著我的。」
這一番意想不到的告白著實讓瑰茵感到意外。
一方面,她是沒有預料到鎮上的居民們剛剛所表現出來的萬眾注目,實際上是他們已經把她跟亞提看作是一體的狀態。另外一方面,瑰茵對於總是威風凜凜的伊莉會對於有些雲淡煙輕的弟弟抱持著那樣真摯的情感。
即便她對於伊莉所抱持的感情可以理解,但瑰茵可一點都沒有表達歉意的意思。
她會三天兩頭的去找亞提的原因其實非常的簡單,因為他是整個鎮上唯一沒有對她另眼相看的人。不會對她帶槍有任何的異常反應或是有所微詞,不吝惜於指點她步槍與手槍的槍法,更不會因為在她在搬來鎮上的第一個晚上為了保護全家人而作出的一舉一動而在她出現的場合竊竊私語。
而且,與亞提在一起總是讓她感到自在。
瑰茵不曾聽過亞提對她疾言厲色,也不曾對她反覆嘮叨任何的大道理。不管是任何技術、知識還是想法,他也不曾如同主日學校的牧師那樣地把所有的道理都說的不容置疑,好像不遵守者就是罪該萬死。即便他僅只是淡淡地提及,但是她都能夠記得起來並直接學以致用。甚而,她對於這些知識是嫻熟到不需要他特意的提點就能夠付諸行動,並且作到最好。
原因無他,比起被拘束在塗上白色油漆的牆壁之內,與亞提在一起可是要愉快與放鬆的多了。
瑰茵不打算讓亞提失望,同時也不打算回去過著那被人整天耳提面命的拘束的生活。
「抱歉,我剛剛是一時控制不住自己。」伊莉重新調整了一下呼吸,將驟然之間表現出了軟弱重新隱藏起來,這就讓她的語氣之中並不存在著多少真正的歉意。「不過,我剛剛說的話都是真心話,我羨慕妳,但我也不喜歡妳。」
「一個人不可能討好所有的人,所以我不意外。但是,藍士丹小姐,我不會試圖迎合妳與刻意改善我在妳心中的印象。」瑰茵正視著伊莉的目光,堅定且毫無動搖。「我就是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特別來討厭我或是喜歡我。」
這個回答讓伊莉的目光中浮現出狐疑的眼神,最後她肩膀稍微放鬆後,抓了抓比亞提還要濃密的金色短髮。
「亞提是在什麼時候連洗腦都會了?」
伊莉的聲音很低,就只是在嘟噥,不過瑰茵還是聽的清清楚楚的。
她選擇不予以回應。
也是在這個時候,緩慢且輕柔的牧曲隨著讓草原上的一草一木為之搖曳的微風拂過瑰茵與伊莉的臉龐。並且將不同於此刻陽光的溫和平靜在兩人雙頰塗抹上一層淡淡的彩妝,讓輕柔恬靜滲透進她們的肌膚。
這些經由簧片的鼓動所產生的連串音符並不僅是單純的一揚頓挫,而是足以讓躁動的心靈緩緩地沉澱。
聽到那明顯是來自於口琴的音樂,伊莉聳了聳肩。眼睛微微地瞇起,將頭往著那棵孤獨地坐落在上波最頂點的大樹輕輕點了一下之後,就先一步地離開朝著北方而去的道路,一步接著一步地朝著沒有明顯道路連結的大樹走過去。而伊莉的足跡替人在身後的瑰茵開闢出一條道路,讓她得以跟上。
那不知名的音樂讓瑰茵心中沒有急切的念頭浮現,反而是一旦快步而行就會破壞掉這個寧靜氛圍的告誡。當她見到那背對著她的身影時,微風驟然變強,些許的樹葉被捲起,並且將她的頭髮在半空中飛舞著。
當她伸手壓住出現些許紛亂的髮絲之時,伊莉已經走到那個身影的旁邊,輕手輕腳地在傘樹的根部坐下。背部靠著枝幹,在頭向著天空的方向仰起之後,就將眼睛閉起,並且將身體放鬆,盡情地舒展著自己那比起亞提還要更加修長的身體。
瑰茵站在原地僅只是短暫的片刻,沒有多加猶豫的她就走到了亞提的另外一側,並且學著伊莉的姿勢。雙手則在膝蓋的下方交叉以抱住曲起的雙腿。接著就是將身體往後舒展,讓後腦勺靠在可靠厚實的綠樹軀幹,仰望著無數綠葉細縫之間的湛藍,傾聽著仿若教堂聖歌般的洗禮。
當亞提將口琴移離嘴唇下方之時,不只是瑰茵,連同伊莉都沒有出聲的打算
如果是在尋常的音樂會,當優秀演奏者停止撥弄或是吹奏或是敲打樂器並且起身謝幕的時候,聆聽的觀眾都會不吝給予掌聲以表達讚譽。然而,她們剛剛所聽到的音樂就有如陳年的蒸餾酒那般,香醇不會因為酒水的吞嚥而在口中淡化,而是留在口腔中讓人再三回味。現下,哪怕是一點點的、甚至是微不足道的聲響,都有可能將彷彿仍然在半空中繚繞而未散去的音符所構成得餘韻給破壞。
直到又是一抹微風吹來,讓傘樹上面的無數樹葉發出的沙沙聲響為止。
直到這個時候,瑰茵才將眼睛的視線轉回到突然站起身來的亞提身上,而她同時也見到,隨著他的動作而抬起頭來的並不只是她自己而已。
「我是不知道妳們在來時的路上是因為什麼事情而吵架或爭執,不過我想妳們應該是不會再繼續爭吵下去了。」亞提轉身,雙手撐在傘樹的主幹上,用他的身軀遮住了來自於朝日的溫和,然後看著比他年長的伊莉以及與他年紀相仿的瑰茵。「不然,我就會有那種…像是在乘坐火車的時候一樣,想要感受溫暖的草原行風,卻又感覺到混雜了難聞的煤煙那樣的不舒服。」
伊莉的反應很簡單,就像是個小孩一樣的將頭扭向一邊。至於瑰茵自己,則是對著亞提的笑容眨了眨眼睛。
他的微笑很淡,就如此刻的草原上所吹拂的風那般若有似無。但是感覺起來很真摯,也很特別,絕對不會讓人遺忘。然而,瑰茵沒有辦法說出亞提的那抹微笑的特點。她就是記得這抹微笑,但是她卻無法形容。
在瑰茵所出生的莊園所鄰近的大都會之中,那些從小就接受各種禮儀與文化訓練的紳士與準紳士們臉龐上面總會浮現出來的形形色色的笑容,但都是各種很容易加以歸類或是使用形容詞來加以描述的微笑。然而,亞提的雙唇之間所彎成的弧線卻是無法單單一筆加以帶過的。
亞提很特別。
…到了最後,瑰茵只能沒有任何理由的作出這個結論。為了瞭解他的特別,也因為他沒有把她當作特別的存在,所以她才會看著他,也希望被他那一對有如天空般蔚藍的雙眼所看著。
「鎮民會的討論結果應該出來了吧?」
瑰茵點頭。
從伊莉的口中,她現在也知道了只有亞提能夠進到山脈裡面的原因。
「讓信使進入山脈去跟那個部落接觸,派出一隊民團騎手到入山口進行封鎖,加強自身的戒備外,這是鎮上每一次在遇到與佳林部落有關、又或者是無法解釋的事情的時候僅能使用的方法。」
「這次的狀況有點不同。」
「我知道,但是對於被土地投機客所控制的州政府早就對於老爸不肯出售土地給他們而有所不滿,即便是一水之隔的鄰鎮也因為狩獵季節的多重限制而都有牴觸,要寄望他們幾乎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說事情莫名程度是可以與佳林部落扯上關係。」伊莉聳了聳肩,但並不是無可奈何。在瑰茵的眼中,這個姿勢帶著些許的嘲諷。「七十五年之間一直都是如此,這次也會是如此,鎮上的人們就只能夠仰賴自己。」
聽完伊莉的話語,瑰茵可以確定亞提的眼神與思緒都已經不在這裡。而正如她所推想的那樣,他很快的就轉身,朝著前方走了幾步,眼神似乎是朝著時近盛夏卻仍白雪靄靄的山脈頂峰。
雖然無法看到他的正面,不過瑰茵相信亞提正在思考著某些事情。
正如同他在指導她進行狩獵的時候,偶爾也會流露出像是在若有所思的神情。
當亞提帶著她到鎮外練習槍法或是打獵的時候,總是在指導完畢時讓她有時間、也有空閒去進行實際的磨練。而在瑰茵回到集合點時,她就常常看到亞提出神地望著曠野或是山林之中的千變萬化。
她並不確定亞提究竟是在想事情,還是純粹在觀賞著那沒有多少人類足跡的美景。但是她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要任意破壞那幅如同會話一般的景致。
這個時候,她只需要停下腳步,或是停止動作,然後很單純的看著他在瞭望或是凝視的遠方。
直到他願意有所動作為止。
就像現在。
「你要去哪?」
「我必須去教堂一趟。」
瑰茵看到伊莉眨了眨眼睛,語氣之中則充滿著無法掩飾的驚訝。見到亞提立刻轉身往教堂走去,她也就像是受驚嚇的兔子那樣從傘樹的根部跳起,急急忙忙地跟在他的後面。
在瑰茵的眼中,亞提的步伐很穩定,就是不疾不徐,但是腳步相對來講比較快、也比較急的伊莉卻是始終無法追上。
「你不是說人多的地方讓你感到不舒服嗎?」伊莉對著相隔不遠的背影,以有些急促的聲調喊道:「你上一次在鎮民大會露面的時候差一點就要昏倒在講台的後面…」
「那是因為當時的教堂內是密不通風的緣故…」
「我可是你的姊姊,所以你就少在我面前胡說八道。」用上小跑步的伊莉一把抓住亞提的肩膀,強行阻止他繼續往前走之餘,也硬是將他的身體給整個轉了過來。「即便你什麼都不肯對我說,但是我對於你這個弟弟的身體狀況多少還有點了解。你絕對不是那種弱不經風的小孩,必定是由其他的原因才會讓你無法站在眾人的面前。只要你不跟我說出真正的原因,我就不會讓你走到講台後面去。」
落後那一對姊弟大概四到五步距離的瑰茵似乎是暫時被遺忘,但是她的目光卻沒有因為那兩個人的談話有略為觸及到個人隱私而將自己的目光避開。
她不想要放棄能夠知道亞提不為她所知的那一面的機會。
因為,她從出生以來,都不曾見過與他同類型的男性。他很獨特、他很與眾不同,有著好奇心的瑰茵自然會對他有著無比的興趣。
面對伊莉的值一,亞提的頭略略點,像是向下,卻又像是往右。像是有著承認的意圖,卻也可當作是否認的前兆。
「這次的情況與過往相比是截然不同,連我自己除了傳聞外也不敢確信北方的山脈之中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情形。」亞提回答伊莉的語氣雖然平淡,但是有著非常的堅定。「包含爸爸在內的所有人都必須要知道此時此刻與過去是完全不同的狀況。」
「你太過於低估你自己在與無名山脈有關的事情中所佔據的地位,連同爸爸在內,沒有人會跟你在北方山脈的事情上面唱反調。」伊莉的臉龐並沒有多少輕鬆的表情,就彷彿她知道要說服亞提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相信我,這件事情不用你親自出面去宣導…」
「不好意思,我想要插一句話。」
瑰茵在這個時候舉起了手。
理由很簡單,伊莉的說詞與她從亞提那裡學到的並不相符。即便伊莉已經在來到傘樹下前表達過的敵意,但她也不害怕要把意見說出來。
亞提說過,在藍士丹鎮,沉默是比說錯話還要更不可原諒的行為。如果不同意一件事情就更應該立刻表現出來,而不是消極的接受一切。即便結果是不好的,那早就反對的人不會被怪罪,反倒是事前沒有表達不同意、事後卻又大加批評的人,則是會被其他人所輕視。
像是現在,她就完全不能夠同意伊莉那越來越明顯的一股強迫性態度。
她的聲音和語氣越來越咄咄逼人,並不像是想要商量,而是越來越接近要求。所蘊含的尊重越來越少,命令的性質越來越強。
就話語的內容來說,移居藍士丹鎮未久的瑰茵並沒有多少置喙的餘地。這個小鎮、這片土地、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的事情是她未曾聽說也無從想像的事情。對無知的事情不予發表見解,不擅自進行探聽,合理的將自己的好奇心壓制住-這就是瑰茵自己的生活準則。
她所不能夠忍受的是,以長輩的態度對於另外一個人的言行舉止多有干涉,甚至是試圖強行改變。
這是扭曲他人的意志。
瑰茵的意志就是被扭曲過的,要不是她還到藍士丹、見到亞提,她永遠都不會發覺她以前並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想法。
以前,她聽從母親的安排。
現在,伊莉要亞提聽從安排。
瑰茵無法接受這一點,所以她不能夠沉默。
其實,連瑰茵自己都沒有想到,她把想法和盤托出的時候,態度要遠比她所設想的還要冷靜。
當然,她也沒有想到,伊莉是無比乾脆的承認了她有所不當的地方。
「初來乍到的妳並不知道,亞提從佳林部落回來後本來是要比照那些家族前輩履行職責,但是在躍躍欲試的鎮民面前搖搖欲墜,幾乎是強行支撐著才能夠完成那個簡單且簡短的儀式。」在亞提點頭承認這件事情以後,伊莉才繼續對瑰茵解釋著理由:「從那之後,我很明白的告訴亞提,除非他肯把理由說出來,否則我再也不會讓他去面對鎮民了。」
聽到伊莉如此說,瑰茵眼珠子一轉,接著才轉而面對著正饒富興趣地看著她與伊莉的亞提。
「就我個人的想法,如果面對鎮民是真的對你的健康狀況有所危害的話,你就不應該勉強自己。」
聽到瑰茵贊成自己的說法,伊莉那本來稱不上多和緩的神情算是沖淡了許多。
不過,瑰茵倒是注意到,當她一表達對於伊莉的想法感到認同,亞提的眼神倒是微微地瞇起來,眼光在她自己與伊莉的身上來與回。
亞提必然是又想到了些什麼事情,並且再一度陷入思考的狀態中。
瑰茵是如此深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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