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風起 - 第六章

翡綠永遠記得她所出生與成長的佳林部落內有著一個口耳相傳的預言。

神靈將從北方的永凍原一直到南方河谷與蒼翠平原之間的分隔點的山林都給予部落。第一代智者與祂們締結約定，部落中的適合者藉由可以藉由螢光紋成的圖騰獲得相對應的神靈力量，他們則必須使用這種力量來確保山林間的一切不會受到破壞。

這些人不是神，卻因獲得神靈的恩惠而變得神聖。

他們比擬神靈，他們被稱呼為擬靈。

翡綠對此深信不疑。

但是她也的確對著這個預言有所動搖。

那個時候，她才剛剛開始學習部落所使用的圖形，不過已經把預言背的滾瓜爛熟。恰巧就是在這個時候，部落內準備要選拔下一代的獲得比擬神靈的風之力量與狼之力量的箭士。來自於南方的平地人城鎮，經智者轉達神靈的指示而被指定為準信使的人選則是更加湊巧地被前輩箭士帶到部落之內。

本來，他只是按照往例會在佳林部落內生活一整個冬天，一方面複習著神靈與祂的先祖之間的約定，另一方面也讓他熟悉北方鄰居的點點滴滴，以免長期的隔閡讓部落與平地人城鎮之間走向陌路。

事情就發生在他來到部落的第一個夜晚，也是那場至關重要的火會舉行的夜晚。

象徵著神靈兩大化身的風與狼的神力藉由魂火具體將神靈的存在展現，只要體內有著魂火而可以使用風與狼的力量。在火會舉行時，年紀已屆的擬靈會在這個時候讓魂火脫體而出，他們在這段時間中所累積的知識與經驗將會成為神靈的一體，而抽出這些特質而再一次純淨的魂火則會被交付給新一代的擬靈。

那個平地人沒有被允許參加火會，他於是很安靜地留在被安排的帳篷之中。

年紀還不到可以參加火會的翡綠沒有如其他小孩那樣，爭相在高聳的神木上面尋找著合適的位置，以眺望或許他們永遠都沒有機會參與的火會。

出於對傳說中的平地人的好奇心，他偷偷地來到那個平地小孩所在的帳棚。

當部落內的所有人不是在火推旁、就是在樹木上眺望著祈求神靈降臨的戰吼祭舞時候，徵得守衛箭士同意的平地小孩將他的口琴從隨身攜帶的皮袋裡面取出，開始吹奏起悠揚寧靜的夜曲。

寧靜祥和的音樂就在部落眾人默禱的時候傳遍整個山頭，他沉醉於音樂之中的時候是無比的專心一致。

風之魂火在眾目睽睽下飄離火會的現場，就像是追尋著與晚風合而唯一的音符，輕飄飄地來到帳篷。

在那位老箭士與翡綠的注視下，魂火與他的心跳合而為一。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部落內的眾人才瞭解到他們都誤判了智者所轉述的神靈意旨。

這個平地小孩是作為準信使而來到部落，也是作為次代擬靈而被帶到部落。

此事史無先例，也讓眾多躍躍欲試的成年箭士與少年少女感到忿忿不平。

然而，風之魂火與那個平地小孩融合就是不爭的事實。即便他是平地人，可是神靈的確是選擇了他作為新一代的擬靈。當神靈做出抉擇，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夠放在心中。

翡綠在當時並不是心生不滿的人之一，幾乎對一切都還一知半解的她只是感覺到意外。

部落內的所有人與她很快就發現，神靈不會無緣無故得挑選一個並不完全相信神的存在的平地人成為比擬神靈的存在。

他並不需要紋上圖騰就可以看到風、感覺到風、品味著風並且能夠將他的話語寄託在風中。他掌握風與了解風的速度之快是連把魂火交出的老箭士也要自嘆弗如。

這個來自於平地但卻能夠得到神靈眷顧的人，叫做亞提．藍士丹。

他是新一代的風之魂火附體，比擬神靈的存在，但應該與他共同降生的新一代狼之魂火卻沒有轉移，其力量仍舊是與前代擬靈合而為一。神靈在不久之前給與智者諭示，火會將在近日重新點起。此事傳遍了部落裡外，讓無數的少年少女們又燃起希望。

翡綠對於承繼狼之魂火也還是所期待，不過亞提成為掌握風而比擬神靈的存在的事實讓她相信神靈自有其道理，而強求無用，費盡心機亦是無用。

體會到這點之後，翡綠沒有如她的那些朋友或是同輩們那般熱切地追逐讓狼之魂火附體，只是在該作什麼事情的時候就做什麼事情。

亞提就是如此。

某種程度上，翡綠是在模仿著他。

亞提非常特別。

他的外在是平地人，但是內裡卻是純粹的佳林部落心靈；他是被神靈所認可而比擬祂們的存在，但是他卻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也不願意承認神靈的存在；他能夠接受部落所奉行的神靈諭示宗旨，可是他卻始終不能接受神靈存在於山林內的每一個角落內的真實…

部落內的智者曾經說過，事實與他所認定的信念在在都是徹底的相反，但是神靈讓他處於無數的矛盾之中必然有用意。

什麼用意？

沒有人知道。

連亞提自己都不知道。

部落內人是不會去查問神靈的用意，亞提本身則並不曉得和神靈交流的方法所以也無從得知。

火會草草收場過後，翡綠曾經在第一片雪花飄下來時跑去向亞提問過這個問題。

「我身上有些很特殊的變化產生，但是我並不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有個如智者所說的，有著可以將絕對真理扭曲的神靈存在。」在隆冬來臨之際卻仍安坐於大樹上方以眺望著大地雪景的亞提回答著一臉好奇的翡綠道：「若是神靈自有用意，祂們為了凡人的懇求而改弦易轍的機會就很低，正如大洪水或是豪雨來臨時向神不停地祈禱是同樣是毫無用處。」

到現在，翡綠還是沒有能夠弄清楚亞提的後面那一番話的真正涵意是什麼。

為什麼對神靈祈禱沒有用？

從小開始，翡綠就被教導，如果有不懂的事情就去問長輩，如果對於神靈的諭示不理解就去問智者。她並不了解亞提口中的祈禱是什麼，但是她到智者必然會回應她的疑問。

她無法理解亞提對於神靈存在的不信任，甚至也不能夠理解他把那賦予他力量的神靈當作完全的不存在。

為什麼這樣的人會被神靈選為比擬祂們的存在？

就是從那時起，翡綠的目光就是追著亞提在跑。她想要看看，他是否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不相信神靈與不求教於神靈。

時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認，亞提彷彿就是把神靈的存在當作不存在似的從未提起。即便是在觀察著那個由平地人所挖掘出來的礦坑時也是，他沒有用神靈給與他的風的力量，而是用著平地人所使用的、在一個圓筒前後有著兩片玻璃的工具。

那種東西根本不像風可以掌握到礦坑裡面的所有平地人的位置，更不可能判斷那些平地人接下來會採取什麼樣的動作，更不用說是用風將他的指示傳達出來以指揮其他人了。

翡綠無法理解。

「礦坑不僅沒有被有著紅色眼睛的山林狼襲擊，甚至還在繼續進行開採作業之中。」亞提將那個圓筒收回，轉過身面對著翡綠與另外兩名女性。「我不知道那些有著紅色眼睛的山林狼為什麼沒有在襲擊符斯特順便毀滅這座礦場，但是從伊莉所轉述的話，這個礦場應該是由我們來親手解決。」

「為什麼？」

來自於那個叫做瑰茵的紅髮女孩的必然問題一經提出，亞提的目幾乎是立刻轉到翡綠的身上。

這就讓她挺起了胸膛。

在部落之內，她幾乎都沒有扮演過智者的角色。但在這趟旅程中，亞提是將所有解釋山林內既有的不成文的規範的工作交給了她。即便他同樣是知曉那些規則，不過他並沒承擔起說明的責任。理由也很簡單，因為翡綠才是佳林部落派出來的嚮導，所以就應該由她來向並不完全明瞭山林裡面的一切的伊莉與瑰茵說明各式各樣的規則與戒律。

尊重，這是他說的。

翡綠對於亞提有興趣的地方也在這裡。

他尊重每一個人，即便如翡綠這種年紀很輕，在部落裡面還是被當作是不成熟的人也是如此。縱使那有些意見聽起來很難以認真對待，但亞提還是會很認真地傾聽別人的想法。

部落內所相信的是長年累積下來的智慧與經驗，所以智者與翡嵐都只會叫翡綠聽從指示以及他們的判斷。

所以，即便翡綠並不瞭解亞提的想法也不妨礙她跟亞提相處。但是從另外一方面來說，跟他相處過後，回到部落內的翡綠就有點不適應了。

無論如何，此刻的翡綠非常樂意擔任起解說的工作。

「在亞提的祖先提出希望獲得土地的時候，神靈提出些許條件。其中有一條就是在有任何的平地人如果犯下違反了他們與神靈之間的承諾，那麼亞提的祖先就必須要負責收拾善後，即便事情原委與他無關。」翡綠將她在六年前－也就是亞提第一次來到部落之前，智者所告訴她與她的同輩的歷史過往完整的背誦出來，接著指向正有不少人頭在鑽動的礦場。「那一座礦場是平地人開設的，所以就要由平地人負責關閉。」

「請等一下。」瑰茵舉起了手。「如果按照亞提告訴我的那個故事，也就是所謂的紅眼狼是山內那個…神靈的使者，並且會攻擊那些背叛與祂們締結下約定的平地人，而他們也因為符斯特鎮居民違背承諾而將那個城鎮徹底清空，那他們為什麼不直接攻擊這個銀礦？」

「開銀礦的平地人並沒有與神靈有約定，所以神靈使者並不能夠直接對他們進行驅逐…」

「妳應該是指殺了他們？」

「也可以這麼說。」面對著瑰茵的質疑，翡綠模仿著亞提聳肩與雙手一攤的動作。「總之，神靈只會在特定的情況下會親自執行裁罰。有的時候，就是要由佳林部落代替牠們懲處那些擅自侵入山林巧取豪奪的平地人。」

「為什麼？」

「不知道，智者說千百年來都是這個樣子的。而在亞提的祖先來到之後，神靈就把平原交給他。本來部落是可以直接代替神靈出手，但智者說神靈諭示這件事情要留給平地人自己解決。」

「為什麼？」

「不知道。」

「那妳知道些什麼？」

「神靈在山林內創造了無窮奧秘，沒有人可以有辦法全數發掘出來的。」面對著跟她有著相同眼睛的平地女孩的質疑時，翡綠堅定且毫無猶豫的回答道：「智者曾說神靈的一切作為必然有其意義，而神靈的意志並不是凡人所可以理解的。祂們不讓智者轉給我知道的事情，我就不知道。」

一口氣把話全部說完的翡綠還沒有來得及喘氣，就見到伊莉與瑰茵在彼此對望過後齊齊對著她的臉龐看過來。在她們的眼光中，翡綠讀到的不只是意外而已，還有驚訝與疑惑。

很顯然的，她們從一開始並沒有料到自己會是那麼地氣勢洶洶。

這兩個人就跟智者與翡嵐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只因為她年紀小就不覺得她說說出什麼樣的大道理。

「小丫頭，妳知不知道，妳剛剛說出那番話時候的神情很像亞提？」

「我有同感。」

現在，輪到翡綠吃驚。

「是麼？」

「就是。」在瑰茵點頭稱是的同時，伊莉則是有些氣惱－同時也不解地看著默不作聲的亞提。「蘭道夫小姐還在鎮內的時候就已經在我面前表現過一次了，現在是連這個佳林部落的小丫頭也是這樣。亞提，我現在真的覺得你有在佳林部落內學到如何替別人洗腦。」

「別開玩笑了。」

「亞提，你覺得我是在開玩笑嗎？」

不是！

這個答案幾乎是在瞬間就出現在翡綠的心頭。

雖然與亞提的面貌並不完全相似，不過在翡綠眼中的伊莉在說出那些話的所展露出來神態就跟部落內的箭士在看著獵物時是完全一樣的，都是在銳利的目光中充滿著專注。是非常的認真的想要達成某些事情，而且絕對不接受掉以輕心的怠忽。

擁有這種目光的獵人是最為可怕的，他們必然追蹤獵物直到天涯海角。除非目的達成，否則絕對不會放棄。

在這一種人的面前，最不應該表現出來的就是輕浮。

「伊莉，人的意志是絕對的，而不是相對的。除了人自己之外，沒有人可以在解構後重新架構另外一個人的思想。不只是我，世界上沒有人可以做到這一點，那是不可能的。」

「瑰茵與翡綠在表明立場的時候都是一種過分認真，看起來像是牧師在說教那樣的義正嚴詞。」伊莉伸手制住了還想要繼續解釋的亞提。「我並不是說這是壞事，只是跟你接觸比較密切的人好像都會被你影響到，讓我覺得很驚訝而已。」

驚訝？

不，翡綠相信伊莉現在的心情絕對不是驚訝，而是不滿－對於翡綠與瑰茵說話的方式跟亞提太接近而不滿，也是對於她自己與亞提之間有著隔閡而不高興。

組成團體的野獸藉由日常相處而有著獨特的規範，讓初來乍到的同類會發現自己雖然是被接納了，但是卻有那既有的習慣格格不入，有點像是無法融入團體之中，甚至是被迫徘徊於離去和留下之間的游移不定。

至於瑰茵，她的表現其實有些拘謹，有著某種程度的束縛，但是那個限制出她表現的無形繩索其實是在鬆動之中。她的本質像是剛剛脫離保護狀態的野獸，對於周遭的一切都還顯得十分的生澀，雖然平時沉默，但會尋找機會以好好的表現以証明自己的氣概或是在團體內的地位。優點在於，她不明白的就會不恥下問。

這是好事。

很多平地人在進入山林裡面的時候總是不明究理，遵循的是他們在平地時候的規則，而不是詢問並且遵守神靈為了維護這片開天闢地以來的純真所制定的各種規範。他們總是我行我素，總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是進步的文明象徵，而翡綠他們所奉行的準則是落後又守舊的。

如果那些人真的那麼自以為是，佳林部落是不介意好好教他們什麼叫做「入境隨俗」。

那些平地人－特別是希望能夠獵補到更多毛皮的平地獵人們都不懂，其實這是在保護他們。

一旦他們犯禁讓神靈發怒…符斯特鎮的平地人們的下場就是他們的下場。

當然，這並不表示佳林部落不歡迎平地人。佳林部落都會事先把神靈制定的規範公告周知，只要平地人進入山裡面能夠循規蹈矩，不要讓神靈給予智者警告諭示，部落自然是不會特別去關注平地人的大小動靜。

至於像是瑰茵這種願意提問題以瞭解神靈規範的平地人，部落自然是會比較歡迎的。

更不用說她是由身為比擬神靈的存在的亞提帶進來的。

亞提無疑就是這個只有三－不，是四個人的小團體中的領導者，也是這個小團體得以組成的核心。是個不會刻意的訓誡成員，但卻是用以身作則的方式讓其他人感到信服。即便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提出做出決定的原因，但是成員就是會跟著他走卻不會心生疑問。

此次是初次見到伊莉與瑰茵，也是初次與她們共同行動，不過翡綠對於她的觀察結果非常的有信心。

人與野獸之間的差別其實沒有太大，又的時候其實也很接近。翡綠知道自己很年輕，但是她在山間活動的經歷並不會輸給部落內的任何一名箭士。

她就是根據那些經驗來判斷其他人的。

「就先不要管我、瑰茵與翡綠的說話模式的問題了，那並不是現在的重點。」亞提搖搖頭以結束這個話題。「現在我們需要處理的事情是要將那做銀礦徹底的關閉。」

「就靠我們四個人？」伊莉依序比著亞提、她自己、瑰茵與翡綠，接著才詢問道：「如果真的要強行關閉這座礦場的話，為什麼不讓那些大陸會議的騎兵來處理？」

翡綠知道他們所說的就是在符斯特鎮內表現的鬼鬼祟祟的平地人們。

她不像亞提有著能夠看到風中弦線的能力，但是她可以從那些人的目光中判斷出他們並不是易與之輩。他們的目光之中滿滿都是冰冷且不帶任何感情，是不會將奪去生命當作一回事情人。

在部落內，就算是最有經驗的箭士也不會有那種不帶感情的眼神。

無論亞提用的是什麼方法讓他們留在鎮內，但是翡綠考慮要把消息送回部落去，提醒智者與翡嵐要特別的小心謹慎。

讓他們留下來，只會為神靈隱藏著祂們所創造的無窮奧秘的所在帶來無盡的麻煩。

「銀礦代表著財富，我懷疑他們在逮捕那些人之後會設法讓銀礦維持運作。他們不會了解要在山裡面進行任何程度的開發都要先問過佳林部落，而是會直接以無主之地的名義加以強奪。」雖然是在回答伊莉，但是亞提的目光隱約地朝著翡綠看過來。「就像是那些曾經為了財富而跑來鎮上的投機商人般不可能瞭解藍士丹鎮全體為維持與佳林部落之間的約定所費的苦心。」

「本地的事情還是要由本地人解決…」若有所思的伊莉回問道：「對吧？」

「可以這麼說。」

「我不反對，不過這件事情最好先通知鎮裡，讓爸爸或是蘭道夫先生等人可以提前先做些準備，免得南方那些貪婪的惡棍們找到任何藉題發揮的機會。」

「翡綠。」

聽到亞提的叫喚，翡綠點點頭後將眼睛朝著天空，發出一聲經過壓抑的口哨。旋即，一個黑點出線在天空之中，一聲鳥禽啼叫在樹林間傳開。很快的，一隻有著灰色羽毛的鴿子在翡綠與其他人得正上方盤旋幾圈過後緩緩地下降，最後停在了翡綠舉起的手肘上。

隨即，翡綠讓自己的目光與那隻鴿子的雙眼相對。

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身體的內部有著一股熱流在湧動，而這幾股熱流讓位於身體的外部的眾多紋身裡面與鳥禽類有關的圖案周圍的肌膚浮現出被烈日曝曬是相同的灼熱。

還有她的眼睛。

她可以感覺到眼睛正放著光芒。

現在，翡綠可以知道面前的鴿子的想法。

鴿子知道自己是被召喚而來。

她請鴿子幫忙把當下的狀況全部記載在腦中。

鴿子表示已經全部記住。

她請鴿子把這些訊息，連同他們在符斯特鎮內的所有遭遇都告訴翡嵐。

鴿子說很樂意幫忙。

她要鴿子務必記得提醒翡嵐，這些訊息要告訴平地人。

鴿子說知道。

她點點頭，表示感謝鴿子的協助。

於是，那隻鴿子拍著翅膀，先是繞著翡綠飛了一圈，接著才朝著天空而去。

她閉起眼睛。

聞起來有著些許甘甜的山風緩緩地吹拂著，讓紋身圖案四周的熱力靜靜地沈澱下去，也讓身體內流動的熱流逐漸消散。翡綠深深地吸了口新鮮的風，接著再把混濁的氣體從體內吐出，使得本來有些轉趨劇烈的血脈跳動在此時逐漸平復下去。

她睜開眼睛。

她見到伊莉與瑰茵一起盯著她看。

她沒有回應著她們眼中的疑問。

「部落內很快就會知道些事情。」翡綠的視線直接朝著站在比較遠的亞提望過去。「翡嵐也會把事情轉告到城鎮去。」

「妳怎麼能夠確定？」

「我一直都能夠確定。」

見到翡綠回答時的神態，又看到已經把左輪手槍掏出的亞提走過來，瑰茵就停止繼續追問。

「等一下，瑰茵跟我打前鋒。」亞提看了一下伊莉後，才面對著翡綠。「伊莉就與翡綠在後方確認有沒有人放冷槍。」

聽到亞提做出如此的安排，翡綠本來想要立刻提出質疑。但一見到亞提的眼神始終牢牢地釘在她的身上，她也就吐了吐舌頭。

她忘記了，亞提總是會給她理由的。

只是…

只是，不管是不是要懲罰那些平地人，翡綠總是不會放棄跟亞提在一起的機會，除非是無可避免的情況下才會與他分開。如今，卻是亞提主動提起，要讓她待在遠處。

第一次。

這是第一次。

亞提第一次主動提出不讓她跟在身邊。

翡綠的心中並不存在著憤怒或是怨懟，沒有人可以對比擬神靈的存在產生不滿，她現在滿腔的心思全部都被好奇所填滿。

「鎮上沒有這一座銀礦坑的通道圖，也無法知道他們在這裡到底採掘銀子的時間到底有多久。所以很難確定礦坑裡面是單一還是複數通道，如果是前者還好辦，如果是後者的話就需要兵分兩路。在這種情況下，翡綠與我最好是分開來行動，以確保兩邊都是『耳清目明』。」

亞提特別著重於最後四個字。

這四個字的確是很好的說明了亞提對於各種風色的掌握能力，也說明了翡綠可以藉由身上的紋身獲取與走獸飛禽溝通或是利用他們感官知覺的能力。

狼之魂火則更進一步，能夠讓人化為一頭真正的山林狼。不過翡綠現在還沒有這種能力，所以只能以紋身來召喚那些能力。

這都是擬靈的能力，卻也不是能夠一時半刻解釋的清清楚楚的能力。

在那場與來自更南方的平地人的衝突與交流結束後，他並沒有把自己所擁有的能力全盤告訴伊莉與瑰茵。不僅是因為將來龍去脈解釋起來是非常的複雜，也因為那是部落裡面的秘密。固然部落無法干涉他的決定，亞提很配合的沒有將自己的能力散播到全山林都知道。

按照亞提的說法，這是尊重。而他對於部落的尊重，所得到的就是包含翡綠在內的部落全體的一致尊敬。

…雖然說，這好像有造成他不小的困擾。

「另外一個原因是，伊莉比我還要早成為鎮上的副警長，相對於我只是靠著對於風的感覺在掌握著環境，伊莉則是靠著經驗在控制著全局。」翡綠看到亞提注視著她與瑰茵的眼神之中有著淡淡地關切，但卻又不是擔憂。是信心，但也不完全是信心「所以，無論跟著我還是跟著伊莉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需要擔心安危，這才是我下定決心的原因。」

「要追尋生命、自由與快樂之前，要先確保自己的生命、自由與快樂。」說完之後的伊莉輕輕地聳聳肩。「小丫頭，跟我過來吧。」

見到瑰茵先與亞提離開過後，望著他們兩個人的背影一陣子過後，翡綠才三步併做兩步地趕上了伊莉。

伊莉是女的，比亞提年長，翡綠是第一次見到她。

亞提的背影如擎天巨樹般的堅實，如春季之風般溫暖，也如青山一般的可靠。

這個背影跟亞提很像。

但是其中還是有著些許的不同。

在翡綠面前的這個背影，她並不熟悉。

「小丫頭，妳以前跟亞提有搭檔過吧？」

「總是有些平地獵人試圖犯禁，亞提會去勸阻他們。當那些人拒絕服從的時候，他的槍的扳機會在我鬆開弓弦的時候扣下。」

「這個說明不錯，我還蠻喜歡的。」

伊莉一邊撥開密集又比她的頭還要高的雜草，一邊在地勢比起礦坑還要高的山脊上面遊走著。她的目光注視著那些人在河畔、制高點、礦坑口與休憩小屋，手上也都有拿著槍的守衛者。

她的目光如隼鷹銳利，在躲避著那些人的目光的同時緩步地移動著身軀，尋找有著盡可能是最好的視野，但是卻又不至於被那些平地人發現的位置。

「那，妳喜歡跟在一起嗎？」

「喜歡啊。」意識到自己的聲音似乎有點過大，翡綠連忙按住嘴巴。緊接著，她才將聲音壓低。「跟亞提待在一起的感覺很舒服的。」

「舒服？」

「嗯，就是沒有任何的壓力。他說起話來，姿態不會如狼般的有侵略性，但也不像草食動物那般的卑微，就是如春時分在山中或在平原上遊走的風那樣的平靜自然。」盡力地思索著腦袋裡面可以用來形容亞提的說話姿態的用詞，翡綠跟隨著伊莉的同時，繼續回答著問題道：「他像風一樣，對部落內的所有人都一視同仁，沒有因為面對的是智者、是翡嵐或是我而有所不同，所以與他相處起來是很舒服的。」

「嗯。」

「那，妳所熟知的亞提是…」

「在去到你們那邊之前，是偶爾會給我惹麻煩，但總是在我跟前轉來轉去的好弟弟。去到你們那邊之後，他就變成不會給我惹麻煩，但是也離我有點遠遠的男孩了。」

伊莉在位於礦坑後方的一塊大岩石停住腳步，蹲下過後很仔細地觀察著斜下方的各種活動。

她舉起步槍，將槍口對準著背對的她的一名守衛，沒有在意於翡綠正安安靜靜地望著她。

確認過這是一個不錯的射擊點的伊莉將步槍取下，整個人趴在經過長久風吹而略呈圓弧狀的岩石上面。端詳過可以把控制住制高點的守衛一舉射殺後，她邊確認著子彈與長短兩把槍的狀況，一邊也繼續對著翡綠述說著。

「就如同妳說他像風，我也覺得他像風。按照妳所用的比喻法的話…只是妳說的是春季的和煦之風，我卻覺得像秋季的蕭條之風。妳覺得本是素昧平生的他平易近人，我卻覺得應為親人的他對我是敬而遠之。」

「智者說過，風的本質就是純潔，但卻會因為周遭環境的變化而變化。而亞提在來到部落之前是被環境影響的風，而神靈則讓他回歸到最原始的本質。但因為那是世界上不應該有的，所以看似相同但實質陌生。」

聽到這麼一句話從翡綠的口中吐出，伊莉將目光轉回來。

「小丫頭，妳真的搞得懂那個老頭說的話？」

「如果我能理解的話，我現在就是智者了。」將智者的話全盤照抄，讓翡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管智者怎麼說，反正亞提就是亞提，不會變成另外一個人。」

翡綠的想法就是如此。

自從風之魂火與亞提合而為一、而亞提對於風的掌握讓部落內恢復了曾經動搖的對神靈信仰過後，所有人看著他的目光就從懷疑轉變為尊敬，甚至是接近到像是神靈般的崇拜。

當時對於分野還是不解的翡綠覺得這有點莫名奇妙，那是冬季即將來臨的時刻，而翡綠在山間徘徊的時候恰巧碰到正往部落而來的亞提。

「我無法代替你做決定，我也無法阻止或是強迫妳怎麼做。」當翡綠將所面臨的難題告訴他的時候，亞提回答道：「但無論妳的決定是什麼，我還是會我。正如上一次冬天時我告訴妳的一樣，這點是不會改變的。」

對於翡綠來說，亞提的這番話不是當頭棒喝，但是卻讓她感到為難，正如她沒有能夠清楚地知曉亞提與風之魂火融合後對於神靈存在的那番話一樣。亞提的外表仍舊是亞提，但是內裡卻是完全的南轅北轍。

翡綠並不明白，他怎麼會說他還是他？

疑惑讓她舉棋不定，也就不知道是該聽從智者與翡嵐，亦或是不要做出任何的改變。

直到時間的流逝讓翡綠確認到亞提的確還是亞提，還是如以前那樣的如風般隨和為止。

這讓她確信，亞提永遠都是亞提。

「聽起來有點道理…」伊莉重新將目光轉到那些武裝守衛的身上。「嘖，我居然讓個小丫頭給上了一課。」

在說些什麼？

風吹拂著，也帶來了隱藏在那看不見的風中弦線的震動中的亞提的聲音。翡綠就此襟聲，用嘴咬住從皮套中抽出的短刀。

不，沒說什麼。

將聲音融在心中，讓弦線傳回去的同時，翡綠可以感覺到她地身體內側的熱流又開始湧動。再一次的，那股熱流從她地胸口沿著她所熟悉的紋路朝著五官四肢蔓延。

這一次，並不只是眼睛而已。

現在，她可以如同盯上獵物的狡獪狐狸般的輕盈，看到天上飛禽所能見到的寬廣地面、感覺如同狼獾般的敏銳，而拉住弓弦的手指則有如隼鷹的雙爪一般的有力。

準備好了？

翡綠看著她所選定的目標，抽出羽箭以搭在弓弦上。

我準備好了。

她回答。

伊莉會照顧妳所無法顧及的位置，所以儘管放心。

亞提提醒。

是的，我明白。

翡綠點頭。

等我的槍聲。

天上的麻雀讓翡綠的眼睛看著亞提正在勾動弦線的手指，同時他從躲藏的草叢探出身體，將手上的左輪手槍對準那名正在朝著四面八方張望，接著才看見亞提的平地人。

他們面面相覷。

他們在對話。

他們同時舉起槍。

砰！

硝煙在槍的聲音驚動樹林内的飛禽走獸的時候出現，礦坑內的所有人在亞提面前的那個人向後倒去的時候紛紛將視線朝著巨響傳出的位置看去。

翡綠所對準、正站在礦坑至高點的那個人將後被整個暴露了出來。

翡綠只花了一秒鐘的時間屏氣凝神。

舉弓、拉弦、箭鏃對準、手鬆開－整個動作一氣呵成，然後那個人就無聲無息地從山坡上面一路朝著低谷滾下去。

與亞提與瑰茵手上的槍枝連聲作響相互比較，羽箭劃破空氣的幾乎聞所未聞。

在天空中盤旋的無數鳥禽都有看到，所以翡綠也有看到，但是她無暇去欣賞著戰果。早在弓弦從手指鬆脫時，翡綠就開始轉移位置。她所採取的不是隱匿行蹤，而是以快速移動的方式擺脫。那些礦坑守衛必然會看到她的存在，並且會將槍口對準她所留下的殘影。當然，他們會因此更加地沒有機會發覺到存在於他們視線死角的伊莉的步槍。

然後，砰！

又一個人倒地，讓他們依照本能地轉去尋找那一隻並未曾被他們所預期存在的槍手位置。

這讓他們短暫忽略了翡綠的存在。

趁著這個空檔，翡綠停下腳步，抽出羽箭的同時轉身，再一次地搭箭、箭鏃對準目標、彎弓、放手，然後立刻離開那些不知死活的平地人可見的位置。

移動到樹林裏面。

翡綠聽到亞提如是說。

她的移動隱藏在樹幹枝葉的彼此摩擦作響之中。

從鳥禽的眼中，翡綠就看到那些平地人們不知道該來找她，還是找尋著對他們來說不知道躲在何處的伊莉。就在他們並不曉得應該要如何面對來自於高處的攻擊時，人在平原地方的亞提與瑰茵卻又步步進逼。

他們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是投降似乎不是他們的選擇。即便看的出來他們是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些平地人卻從來都沒有把槍放下來的意思，就彷彿繳械從來都不是他們的考慮之中。

翡綠所在的部落從來都不會趕盡殺絕，至少第一次時，不會只要那些犯禁的平地人願意交出武器並且承諾永遠不會返回這片山林後，他們就可以由亞提所在的城鎮武裝者護送離開。當然，他們在離開之後還會受到平地人同伴怎麼樣的懲罰，佳林部落管不着，不過至少是知道額外施加的刑罰並不會危及到那些人的性命。

但如果他們抵死不從…

那就怪不了任何人了。

神靈對於那些偶爾犯錯的也很寬大，都是交由佳林部落與住在附近的平地人代為執行祂們的規範；神靈把能力給予佳林部落，把土地給予平地人，都要求他們必須要履行一定的承諾。

只有在做出承諾的人違反承諾的時候，神靈才會親自出手。

就像符斯特鎮的那群平地人，他們擅自將神靈並沒有應允他們可以做的事情給予其他人。

所以他們受到懲戒。

但是現在堅守著可以開採出有著銀色光芒的石頭的陣地的平地人們並沒有和神靈做出任何的約定，所以神靈化身不能夠直接對他們行使制裁。但是這片山林是神靈委託給部落的，等於那些平地人無故闖入了部落所擁有的範圍，部落就有權施與懲戒。

這一次，智者很明確的說是由亞提來處理；亞提是比擬神靈的存在，所以由他來處理也不算違反神靈與部落做出的約定－即便他本人對於自己的身分還是有些懷疑。

至於翡綠…

部落說是確保平地人沒有逾越神靈制定的這種規範的監視者，亞提則對伊莉與瑰茵說可以把她視作嚮導。即使如此，翡綠其實不是很在意她是基於什麼身分被派來這裡的，她只知道她人現在是在此地，有著需要她所負責的工作，就是請那些不請自來的平地人好好去死。

這並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如果沒有使用神靈的降福，翡綠是絕無可能參與對平地人的擊退行動。但只有如亞提這般的存在才能夠自由自在地比擬神靈，尋常部落成員利用圖騰或取神靈降福並不是正途，維持時間過長會對身體造成負擔，也必須要休息更長的時間才能夠灰復到可以再次使用的狀態。越來越像是煎熬的眼底灼熱，從雙足和指尖開始向上蔓延，都沒有讓翡綠的腳步延緩或者是放鬆判斷。

她有能力可以做到，她有意願可以做到，她有信心可以做到。

所以，她會做到。

不僅僅只是在地面移動，翡綠也手腳並用的爬到這些生長至今多達百年以上的樹木之上。

她的動作再怎麼大，也都會被搖曳的樹葉所遮蓋住。距離又遠，那些平地人是絕無可能看到她的蹤跡，更不可能讓他們手上的槍支緊緊跟隨她的蹤跡。

這就是差距。

不同於那一些人需要寬闊的視野與足夠的時間來對準目標，翡綠有在天空的鳥禽的視力，有著如狼般的眼力，所以她只需要樹葉與樹葉之間的縫隙，以及非常短暫的時間就可以讓一個對於山內完全不了解卻自大到以為有槍就可以橫行無阻的平地人去死。

這都是差距。

當然，是對翡綠有利的差距。

現在人在礦坑整理場上的平地人們都在舉槍，還是不準備放下武器，或許是有意、也可能是無意，但是他們的目光確實是在流轉，四面八方都有著疑神疑鬼的人在注意。

他們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該放手…

翡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向下滑動，讓她自己居於伊莉的下首。同時也讓動作更大了一點，刻意讓樹枝與綠葉產生與風向相逆的擺動。

妳在做什麼？

亞提在問。

我在製造機會。

翡綠回答。

妳真的知道妳在做什麼？

他再問。

是的，我知道。

她回答。

那就好。

亞提說。

然後，還在移動的翡綠就從天上鳥禽的視線中，看到那些面相模糊的平地人們被她刻意製造出來的反常現象給吸引住，並且舉槍試圖捕捉她的身影時，短暫地忘記了他們的身後還有亞提與瑰茵，上方則還有伊莉。有些人是有留意到，不過他們也就成了優先被解決的對象。

槍聲開始響起。

接二連三響起。

人在倒下。

逐一倒下。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終於有人把槍往地面上一扔，在大喊大叫之餘也把她的雙手往天空高舉。

翡綠知道，這是投降的意思。

有了第一，就有第二，也會有第三。還能夠用雙足站在地面上的平地人們逐一將武器放到地面上。其中，有人是用丟的，有人是緩緩放下，但他們都在亞提的喝令下全身趴到地面上。

至於那些在礦坑裡面的人們則是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看起來衣衫襤褸的那些人們的衣著很明顯的都是被沒有價值的泥土與岩石經過數個日出日落之間的不停大量摩擦，不只是的斑斑痕跡，還有很多的人的衣服都已經破爛不堪。他們不只是腳步懸浮，甚至還有些畏光。

看起來，這個礦坑的開闢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翡綠有點感到疑惑。

山林內的飛禽走獸盡皆是天地神靈的眼與耳，祂們不可能不知道符斯特鎮內的那些平地人開採銀礦的事情。可是，不要說亞提他們，連部落內也是在最近幾個日出時才知道此事。

如果那些平地人真的犯禁，為什麼神靈不提早告訴智者，乃至於整個部落？

她無法想透。

我們有我們的理由。

一個聲音出現在翡綠的頭腦之中。

不是亞提的聲音，不是翡嵐的聲音，不是部落內的任何人的聲音。

翡綠將她的目光從天空鳥禽那俯瞰大地的轉而移往她的四周圍，細心且小心謹慎地觀察著風吹草動。

她在朝北的位置，密林的深處看到一對紅色光芒。

一對、兩對、三對…

越來越多，滿坑滿谷。

那是山林狼的雙眼。

也是神靈降世的雙眼。

「一者為眾，眾者為一。」在紅色眼睛的面前，翡綠按照智者的教導，她以清朗的聲音讀著：「在無字之刻將智慧帶給部落先祖者，受代代敬之、畏之以天地神靈。」

這是我們與妳的第一次相見。

神靈述說著。

是的。

翡綠回答。

接著，祂就聽到亞提的聲音浮現出來。三個聲音，三個意識，在半空中交會。

神靈…來了？

是的，祂們來了。

我們來了。

翡綠聽到亞提的內心發出如釋重負的感嘆。

就是在那聲感嘆發出之後，那些有著紅色眼睛的狼有如充滿尊嚴的智者，逐一越過翡綠，也越過還是伏在岩石上面的伊莉。逐一躍下的它們並沒有摔落在地面上，而是如野貓般輕輕巧巧地踏在地面。

在礦工的眼中，在亞提、瑰茵、伊莉的注視下，那些神靈化身緩緩地走到趴在地面上的武裝守衛旁，用強健有力的狼足踩住各式長短槍枝。

其中，最雄壯的一頭狼在翡綠走到在此同時從藏身處站起的伊莉身旁時去到與亞提距離不到三步的位置停下。

所以，那個傳說是真的，紅眼山林狼真的是你們的化身。

亞提不確定地詢問。

是的。

神靈回答。

我期待著好幾個問題的解釋。

亞提深深地吸了口氣後，對神靈說道。

果需因，因需果，否則不成循環。你現在面對的是果，無因則不成循環。

神靈回答。

…這就是現實上我不喜歡跟祢們打交道的理由之一。

在風中，翡綠聽到亞提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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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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