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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縱火

hugo

Jun 1,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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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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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利已經沉溺在美學的想像，我再次將他拉回現實。「為什麼你不向愛麗莎自我介紹？你還是那麼有地位崇高的藝術家。」

「因為我自卑……」

這句話如晴天霹靂打在頭上，我一臉錯愕。

「老師你在藝術界站到崇高的位置，自卑應該與你沒有任何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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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利垂下眉，一手撐著頭說：「現在我已經一無所有，對你沒有甚麼好假裝，我承認一直以來飽受自卑的苦……」

「怎麼會……」

波利說他是來自南部的鄉村，初中離開親生母親，跟著父親來到北部城市生活，在學校由於說話帶著南方濃厚的鄉音，成為同學欺侮的對象……

「他們模仿我的口音，笑我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滿滿的惡意，讓我只能退出人群，當一個美的觀察者。也許小時候畫畫的念頭，僅僅是想參與，卻又不能融入。」

「當珍妮絲讚美我的畫，無疑是上帝打了一束聖光，照耀躲在陰暗角落的我，從那一刻起，為了追逐這道聖光，我不遺餘力苦練畫技……但我不懂得知足，滿腦子只想要佔有這道光，卻讓這道光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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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利陷入深長的思索，不知過了多久，才繼續說著他的故事。

由於無法忘懷珍妮絲，愛麗絲的背影終究像一團火焰反噬在他身上。那天他一如既往的尾隨，忽然間背影轉過身，宛如美好的畫面被人撕破般，愛麗絲熱辣辣的巴掌打響在波利的臉上。

「死變態，你再繼續跟著我，我就要報警了！」這一刻他終於看清楚眼前的人，不是他朝思暮想的珍妮絲，而是一個懵懵懂懂的十七歲少女。

被現實打醒的波利慌張地奪路逃跑，狼狽的像一個從戰場上跑走的逃兵。

從這件事之後，波利把自己關進房間，熱辣辣的觸感似乎造成他臉上的疤痕，那一抹火焰造成他嚴重灼傷，在心裡留下更深刻且難以癒合的傷痕，他覺得人心都是原始且野蠻的，是披著文明禮教外衣的野獸。

「為什麼她要這樣對我？」

「我沒有傷害她，我不過就是欣賞著美，追逐光影的畫家，為什麼要這樣傷害我？」

他一邊說，一邊把臉埋進掌心。我坐在一旁，想說些什麼，卻覺得任何語言此刻都是一種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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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在房間的一個禮拜，波利說他都被這些念頭控制，用他自己的話形容，像是一個被人們誤解而受盡委屈的孩子。但慢慢地時間過去，他對自己有了好奇心，那種內心委屈、受到傷害的感覺究竟是什麼？他拿起畫筆試圖捕捉那瞬間的觸動，清脆如玉碎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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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冰！那種疼痛就像被冰雪凍傷後的灼熱，從我的臉頰侵蝕，乃至潰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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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利用如同被電擊般的手指，在畫紙上無情地落下冰霜，畫裡波利的臉頰彷彿受到重創般，滿是坑坑洞洞，雪水從周圍漫延開來，臉頰的肉就如融化的雪，而無法成形。天空籠罩一抹憂鬱的藍色色調，手掌般大的烏雲覆蓋在波利的瀏海上，眼眸像承受不住重量，噴出玻璃碎片的裂痕，直擊畫面的視覺焦點，畫面下方則是支離破碎的下巴，以冰塊質地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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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幅畫被波利取名為凍傷的男子，這幅畫發表不久，衝擊了藝術界對美的邊界。

「這是瘋子才畫得出來吧！有病的畫」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沒有構圖，沒有比例，沒有透視。」

當然也有人崇拜。「他畫出我一直無法被揭開的內在傷痕。」「他的技法已經突破傳統的規範，沒有人可以在阻止波利前進。」

毀譽參半的評價，使得波利沒有因為這幅畫而感受到任何安慰。

看著電視節目主持人開口嘲諷〈凍傷的男子〉

「這在畫什麼鬼啊？我六歲女兒畫得都比這好。」

電視台的觀眾發出罐頭式的爆笑聲。

「我一直是被誤解的天才，畫得愈多，誤解就更深。其實我不過想表達我受傷了。」波利忍不住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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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為波利惋惜。

「難道你沒有從這幅畫得到救贖？」

「有，但療效就像一瞬間的煙火，轉瞬之間，消失。幸好有個人在這幅畫面前停下腳步，凝視我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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