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傳臚大典後的第七日,沈安玉作為狀元在城東購置了一座三進宅院。這宅子與紀府只隔一條窄巷,後花園的牆頭甚至能望見紀昭雪常坐的紫藤花架。
「沈公子,這宅子雖不大,勝在位置清幽。」牙人擦著汗介紹,眼角餘光卻不住往這位新科狀元臉上瞟。新科狀元沈安玉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男,如此有才華,長得又如此出眾,他一個大老爺們心裏都暗暗嘆道。
沈安玉今日穿了件靛青直裰,腰間玉帶上懸著御賜的金魚袋,整個人如修竹映雪般清俊。
「就這裏吧。」沈安玉指尖撫過正堂窗櫺上雕刻的並蒂蓮紋,忽然瞥見牆頭探出幾枝開得正盛的紫藤花。他嘴角不自覺揚起,想起昨日紀昭雪簪的就是這種花。
牙人剛退下,新上任的管家就匆匆來報:「禮部張大人遞了帖子,說午後來訪。」沈安玉眉頭微蹙,展開泥金帖時嗅到一股濃郁的龍涎香——這是那位總愛在朝堂上刁難寒門官員的張閣老。
午後蟬鳴刺耳,張閣老搖著緙絲團扇踏入花廳,身後跟著個手捧錦盒的小廝。寒暄未及三句,他就撫鬚笑道:「沈狀元年輕有為,不知可曾婚配?」
張閣老有兩女兒,現在大女兒到了婚嫁的年紀,小姑娘喜歡英俊帥氣的美男,他這就想到了這位狀元郎。
沈安玉手中茶盞一頓,青瓷蓋碗與杯沿相碰,發出清脆的「叮」聲。他抬眼看見張閣老眼中精光閃爍,像極了市集上待價而沽的商人。
「下官心有所屬,是紀文正的愛女。」他放下茶盞,聲音清朗如碎玉投冰。
張閣老笑容僵了僵,團扇「啪」地合上:「紀文正家的姑娘?」見沈安玉神色微變,他意味深長道,「聽聞紀家如今只剩個孤女帶著幼弟...」紀文正喜歡救助寒門學子,他這個喜歡刁難寒門出身官員的,是有目共睹的。
「張大人。」沈安玉突然起身,月白色衣袂帶翻了幾滴茶水,在檀木案几上暈開深色痕跡,「紀大人是為國為民的忠烈,她是忠烈之後,我心悅她。」
窗外忽起一陣風,吹得紫藤花簌簌落下。張閣老訕訕告辭時,那個描金錦盒仍原封不動留在茶几上。沈安玉命管家原樣送回,卻在盒底發現張府千金的生辰八字——金箔紙上字跡娟秀,邊角還畫著並蒂蓮。
這樣的戲碼在接下來半月不斷重演。今日是大學士邀賞花,明日是侍郎請品茶,沈安玉書房的退禮清單越寫越長。最離譜的是國子監祭酒,竟帶著穿男裝的女兒來「請教制藝」。
「沈狀元郎買下城東那座三進宅院了!」
這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飛遍京城。
紀昭雪站在庭院裏修剪梅枝,聽著春桃繪聲繪色地描述那座宅子如何雕梁畫棟,如何與紀府只隔著一條窄巷,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聽說沈大人特意選了離咱們府上最近的宅子呢。」春桃擠眉弄眼地遞上剪刀,「工匠們日夜趕工,說是要在立夏前修葺完畢。」
紀昭雪剪下一截枯枝,露水沾濕了袖口。她想起昨夜沈安玉翻窗而來時,髮間還沾著木屑,興奮地在她掌心畫新宅的佈局圖。他說要在後院栽一片梅林,因為記得她最愛踏雪尋梅。
「小姐!」趙伯匆匆跑來,「沈大人派人送來了這個。」
紅綢包裹的是一方硯台,上好的歙硯,雕著並蒂蓮紋樣。紀昭雪揭開硯蓋,裏面整整齊齊碼著十二顆蓮子——正是沈安玉殿試那日,皇帝賞賜的御蓮種子。
「他說...說什麼並蒂蓮開,好事成雙。」趙伯老臉微紅地傳話。
紀昭雪耳尖發燙,連忙用袖子掩住硯台。這呆子,送個定情信物都這麼招搖。不過她喜歡,她很滿意這個京城第一美男兼新科狀元對她高調示愛,別人心中只可遠看的完美男人卻夜夜與她共赴雲雨,她怎能沒有優越感?這種感覺真是妙極了。
她轉身回房時,聽見牆外傳來工匠的吆喝聲,還有沈安玉清朗的指揮聲。那聲音近得彷彿就在耳邊,讓她心跳漏了半拍。
金鑾殿外,沈安玉正被幾位同僚圍著道賀。他一身湖藍官服,腰間玉帶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襯得整個人如松如竹。
「沈兄好眼光啊!」翰林院編修周子安擠眉弄眼,「那宅子離紀小姐家不過百步,日後串門倒是方便。」周子安與沈安玉是好友,他知道紀文正很喜歡沈安玉,還資助過沈安玉,常與沈安玉談古論今,現在就拐跑人家的乖女兒。
沈安玉笑而不答,指尖摩挲著袖中的雙魚玉佩。忽然,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只見一位著絳紫官服的中年男子緩步而來,身後跟著兩個捧著錦盒的小廝。
「下官見過李尚書。」沈安玉連忙行禮。這位戶部尚書李崇義是朝中重臣,更有個特殊的身份——當今太后的親弟弟。
李尚書捋鬚微笑:「沈狀元不必多禮。老夫今日是特意來道賀的。」他一揮手,小廝立刻打開錦盒,「聽聞沈狀元新置宅邸,這套官窯茶具權當喬遷之禮。」
周圍響起一片抽氣聲。那茶具是及其稀奇之物,胎薄如紙,釉色如天青,價值不菲。沈安玉正要推辭,卻聽李尚書壓低聲音道:「後日小女開了個品書論茶的小型舉會,沈狀元若有空...」
「下官恐怕要辜負尚書美意了。」沈安玉不卑不亢地拱手,「近日正在整理《貞觀政要》的注疏,實在抽不開身。」
李尚書笑容僵了僵,目光掃過沈安玉腰間的双魚佩,意味深長道:「少年人莫要太死心眼。有些緣分,強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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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昭雪沒想到會在珍寶閣遇見李二小姐李蘭貞,由於紀昭雪不喜歡交際,她很少去官家小姐或太太舉行的詩茶會,兩人並不相熟,只是在一些活動上見過面。
她本是來取預訂的羊脂玉簪,卻見閣內珠光寶氣中站著個穿縷金百蝶裙的少女。那少女不過十五歲,髮間紅寶石步搖晃得人眼花,正用馬鞭指著櫃台:「把你們這兒最好的玉佩都拿出來!」
「那不是李尚書的千金嗎?」春桃小聲道,「聽說她姐姐嫁了國公爺,在京城貴女中最是跋扈...」
話音未落,李二小姐突然轉頭,盯著紀昭雪的臉出神,好美的一張臉,她在之前的宴會見過紀昭雪,她就挺嫉妒她的,雖然她也很漂亮,但還是不如紀昭雪。她目光如刀子般刮過紀昭雪素雅的月白襦裙,最後釘在她腰間露出的雙魚玉佩上。她在沈安玉身上見過同款。
「你就是勾引沈哥哥的賤人,紀文正的女兒?」少女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馬鞭幾乎戳到紀昭雪鼻尖,「把玉佩交出來!這明明是沈狀元遊街時戴的款式!」這玉佩怎麼會出現在她這個孤女沈身上。
紀昭雪後退半步,手指下意識護住玉佩。這是沈安玉送她的定情信物,怎會與旁人相同,被人認出也很正常。
掌櫃的連忙打圓場:「李小姐誤會了!沈大人那日戴的是本店特製的雄雌雙魚佩,天下只此一對...」
「閉嘴!」李蘭貞一鞭子抽在櫃台上,驚得夥計打翻了錦盒,「本小姐在遊街時對沈狀元一見鍾情,早就放話非他不嫁!你一個守孝的孤女也配跟我爭?」
珍珠耳墜在紀昭雪頰邊輕顫。她靜靜看著眼前張牙舞爪的少女,忽然想起父親生前說過的話:權勢如虎,最易噬心。
「李小姐慎言。」她聲音很輕,卻讓整個珍寶閣安靜下來,「沈大人心有所屬,但那人不是你,這是滿京城都知道的事。」
「你!」李二小姐氣得滿臉通紅,突然一把扯下自己腕上的翡翠鐲子砸過來,「我用我的極品翡翠跟你換,別不識好歹,你不過是個克死爹娘的掃把星!沈狀元遲早會——」
「會怎樣?」
清冷的男聲從門口傳來。沈安玉不知何時站在那兒,官服下擺還沾著翰林院的墨香。剛剛他有點事遲了一步,沒想到會出現這場面。他大步走來,擋在紀昭雪身前時,袖中沉水香的氣息將她整個籠罩。
「沈、沈哥哥...」李蘭貞瞬間變了臉色,聲音甜得能滴出蜜來,「這個賤人偷了你的玉佩...」
「偷?」沈安玉冷笑一聲,當眾執起紀昭雪的手,「這玉佩是我親手所贈。」他轉向目瞪口呆的李二小姐,一字一頓道:「沈某此生,心悅紀昭雪,非紀昭雪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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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府的花廳裏,李二小姐正伏在嫡姐膝頭委屈巴巴地哭訴。
「那個紀昭雪有什麼好!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她揪著姐姐的裙角,「姐夫,您不是認識吏部的人嗎?給沈狀元施壓嘛!」
國公爺慢條斯理地吹著茶沫:「放手吧。強扭的瓜不甜。兩情相悅最好,但襄王無意,神女有情,這婚事就成不了。」
李二小姐突然尖叫,「我管他甜不甜,瓜是我的就好。憑什麼你們青梅竹馬就能成,我喜歡的人就要被搶走,我就要嫁給他。」
國公夫人李蘭慧皺眉:「二妹,在這京城誰不知道沈狀元與紀小姐早就是有情人,沈狀元放言等紀小姐過了守孝期就舉行婚禮...」
「那算什麼!」李二小姐猛地站起來,紅寶石步搖叮噹亂響,「我這就去找姑姑!太后賜婚,看他們怎麼抗旨!」
她衝出去時帶翻了青瓷花瓶,碎瓷片濺了一地。國公爺望著小姨子的背影,輕嘆一聲,國公夫人李蘭慧解圍道:「我妹妹這孩子,被我娘寵壞了。」
其實李蘭慧也認同妹妹的話,只不過,在丈夫面前,她就裝模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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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沈安玉又一次翻進紀昭雪的閨房。月光透過紗帳,映出她紅腫的眼眶——白日裏李二小姐那番「克死爹娘」的話,終究是刺傷了她。
「昭雪。」沈安玉將她冰涼的手包在掌心,「我已向皇上遞了折子,請求賜婚。」
紀昭雪猛地抬頭:「你瘋了?太后那邊...」
「皇上不是糊塗人。」沈安玉輕吻她指尖,「我今日在御前講《貞觀政要》,特意選了『君子不奪人所好』那章。」
紀昭雪破涕為笑,伸手撫平他緊皺的眉頭。沈安玉卻突然單膝跪地,從懷中取出個錦盒:「原本想過幾日宅子修好再...」盒中是一對金鑲玉的鐲子,內側刻著「生死契闊」四個小字。
「我沈安玉對天起誓,此生唯紀昭雪一人,絕不負心。」他聲音有些抖,「若違此誓,天打雷——」
紀昭雪用唇堵住了他的毒誓。紗帳落下時,窗外新宅的燈籠正好亮起,暖紅的光透過窗紙,女人的嬌喘不斷,男人的低吟連連,為交纏的身影鍍上溫柔的色彩。
三日後的大朝會,年輕皇帝當眾宣布了兩道旨意:一是擢升沈安玉為翰林院侍講,二是准了他與紀昭雪的婚事。
皇帝很喜歡沈安玉這個人,願意給他恩典。不僅僅他是忠臣紀文正的得意門生和未來的女婿,還是因為他這個人給別人的感覺很靠譜很舒服。
年輕的皇帝其實內心很喜歡長相好看的人,喜歡有才華,有能力的人,喜歡為國為民的人,人品端正的人,喜歡寒門學子,能為他所用,他才登基四年,手上的權力還沒有握緊。恰恰滿朝文武只有沈安玉和紀文正符合所有他喜歡的點,他與沈安玉又是同齡人比較有話題,但紀文正去世了,也就只有沈安玉最得他的青睞。
據說太后當時臉色鐵青,原本太后還想與皇帝商量做主讓沈安玉與李蘭貞在一起,但她終究沒說什麼。
下朝時,李尚書攔住了沈安玉:「沈大人好手段。不過...」他壓低聲音,「朝中若是無人,官場難行。」
沈安玉望向宮門外——紀昭雪正牽著明遠在那兒等他,素白的衣裙在風中如蝶翼輕揚。他笑了笑:「下官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下午街上陽光正好,將三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漸漸融在一處。遠處傳來賣花女的吆喝茉莉花——新鮮的茉莉花——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cLUU6pq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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