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中午，她站在衣櫃前換了三套衣服，最終選了一件普通的淺藍色連衣裙，既不刻意打扮，也不會顯得太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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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點五十分，吳慧芳戴著墨鏡和遮陽帽出現在河濱公園。音樂噴泉周圍有不少遊客，孩子們在水柱間穿梭嬉戲。她選了一個不太顯眼但能看清整個廣場的長椅坐下，心跳快得像是要衝出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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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點整，陳靖彤出現在噴泉另一側。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背著一個黑色的樂器盒——那是他的貝斯。吳慧芳看著他環顧四周，表情從期待慢慢變成失落。當指針指向三點二十分時，他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掏出一盒磁帶放在長椅上，然後轉身準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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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噴泉突然隨著音樂噴湧而起，是德彪西的《月光》。水柱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遊客們發出驚喜的呼聲。陳靖彤回頭看了一眼他留下的磁帶，卻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長椅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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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摘下了墨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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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隔著水霧與音樂對視，誰都沒有先開口。最終是陳靖彤大步走了過來，頭髮被水霧打濕了幾縷，貼在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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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您不會來了。"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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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以為我不會來。"吳慧芳輕聲回答，然後指了指他背上的貝斯，"你帶這個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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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彈給您聽。《Continuum》，我練習了很久。"陳靖彤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滿了噴泉的水光，"不過這裡太吵了，可能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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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猶豫了一下，然後做了一個連她自己都吃驚的決定："我知道附近有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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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帶著陳靖彤來到公園邊緣一棟老舊的二層小樓。門口掛著"社區活動中心"的牌子，週末大門緊鎖，但吳慧芳從錢包里掏出一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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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學同學在這裡工作，有時候我來借用鋼琴。"她解釋道，聲音有些不自然，"週末下午通常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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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中心的小音樂室里有一架立式鋼琴、幾把椅子和一些簡單的樂器。陳靖彤小心翼翼地取下貝斯，插上角落里的小音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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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真的想聽嗎？"他突然有些緊張，"我可能彈得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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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在鋼琴前坐下，手指輕輕撫過琴鍵："我大學時是鋼琴伴奏，記得嗎？告訴我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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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在那個陽光斜照的下午，老師和學生在空無一人的社區活動中心合奏了Jaco Pastorius的經典曲目。起初陳靖彤的指法有些生澀，但隨著音樂進行，他逐漸放鬆下來，甚至加入了幾個自己的改編小節。吳慧芳的鋼琴伴奏恰到好處，既不喧賓奪主，又為貝斯旋律提供了豐富的和聲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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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音符余韻未消，陳靖彤突然放下貝斯，從包里拿出一個小錄音機，放進那盒他帶來的磁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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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聽這個，"他按下播放鍵，"這是Jaco在1974年的一個未正式發佈的小樣，我表哥從美國帶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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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音質量不太好，但貝斯獨特的音色依然穿透歲月而來。吳慧芳閉上眼睛，完全沈浸在音樂中。當她再次睜開眼時，發現陳靖彤正專注地看著她，眼神中混合著崇拜、渴望和某種讓她心跳加速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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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笑起來真好看。"他突兀地說，然後立刻紅了臉，"我是說...當您聽音樂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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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感到一陣慌亂。這種對話太危險了，她必須設定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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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彤，"她刻意用了老師的口吻，"我們該回去了。謝謝你的音樂分享，但請記住，我首先是你的物理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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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教室里，不是嗎？"陳靖彤的聲音突然堅定起來，"在外面，我們可以是朋友，就像今天這樣。您說過您喜歡音樂，我也喜歡，這有什麼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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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不合適。"吳慧芳站起身，卻發現自己無法像在辦公室里那樣斬釘截鐵，"你還太年輕，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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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我的感受。"陳靖彤打斷她，然後迅速補充，"對音樂的感受。吳老師，您不覺得音樂能超越很多界限嗎？年齡、身份...那些人為劃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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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想反駁，卻發現自己正不自覺地點頭。這個男孩有一種奇特的洞察力，能看穿她精心構築的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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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他們保持著適當的距離，談論的也僅限於音樂和物理。但在公園門口分別時，陳靖彤突然問道："下週六樂隊排練，您願意來聽嗎？就在學校後面的車庫，我們幾個同學組的樂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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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應該拒絕的。但陽光照在陳靖彤期待的臉上，她聽見自己說："如果有時間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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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批改作業時，吳慧芳在陳靖彤的本子里發現了一張新的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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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十七年來最美好的下午。謝謝您的鋼琴伴奏。
P.S. 車庫排練週六下午四點，地址在背面。如果您來，請在第三棵梧桐樹下放一塊小石頭作為信號。
——您永遠的學生 靖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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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把紙條貼在胸口，閉上眼睛。她知道自己正在一條危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但此刻，她允許自己暫時沈浸在那種久違的、心跳加速的感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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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此一次。"她輕聲對自己說，就像上週六出門前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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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作業本里放了一張空白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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