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邦的魔女 - 第九章

　　Parfois, ce que nous n'arrivons pas à changer nous changera à la fin.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oOsGbNQj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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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清單，麻煩您查點一下。」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juSxiDBDr

　　「繪畫作品很多呢。」

　　「是的。大部分陶、瓷器和雕塑品還在評估狀況，會晚上三、四天左右。」

　　「你們那邊也辛苦了。」

　　「彼此彼此。」

　　卡蜜拉接過文件，用食指翻起紙頁，掃視上面的資料。

　　「沒問題……不，等等。」

　　卡蜜拉叫住了正要離開的博物館工作人員：

　　「有一件約翰．米萊的作品《盲女》，沒有在檢查清單上面。」

　　「那幅畫不是說好了明天才會送到嗎？」

　　「明天？」

　　卡蜜拉抬頭看了看被放在小空地上的遺物。

　　約莫十來個大小不一的木箱，以及被皮布嚴實地包裹好的貨件堆成了一團。除了指揮現場的專業博物館員以外，還有八名來自遺物管理委員會的魔女們，正幫忙著從車上卸貨一類的工作。

　　這裡是牛津的薩莫維爾學院。

　　治安穩定之後，議會開始著手於遺物保護。將各地的文物收集、登記，並且加強警備。要能夠做到這一步，自然少不了與人類世界的合作。

　　其中，首先向議會釋出善意的薩默維爾學院，成為了遺物暫時存放的地點。

　　貨車隊停在人行道旁，隔著一條大路就是普通的市景。清晨時分來往的行人並沒有投來太多的好奇心，人們早就習慣了魔女的身影。

　　在裝載遺物的貨箱上，標籤寫明了送達的時間，也就是今天的日期。

　　「十一月十三號……」

　　卡蜜拉揉了揉眉間，把手裡的清單還給對方：

　　「抱歉，是我記錯時間了。已經沒事了，你去忙吧。」

　　「喂喂卡蜜拉，妳會不會太累了？要換我來嗎？」

　　『垂頭塌翼。』

　　從學院裡走出來的凱伊正好撞見了現場的情況，於是走上前來，拍了拍卡蜜拉的肩膀。不過對方有氣無力地甩了甩手：

　　「沒事，稍微不太專注而已。」

　　「妳有好好休息嗎？」

　　『廢寢忘食。』

　　踩在凱伊右肩上的烏鴉歪了歪頭，發出沙啞不堪的聲音。

　　「我休息得足夠了。」

　　「那早餐吃了嗎？」

　　凱伊往圍牆邊空出來的木箱上一坐，從提籃裡拿出兩只玻璃瓶裝的咖啡放在身旁。會意的卡蜜拉也在一邊坐了下來。

　　兩人揚起飲料，就著初晨的街道痛飲起來。

　　「呼——」

　　「要不要去吃點東西？隨便買個三明治也好。這裡由我來監督也行。」

　　『輪班制度。』

　　「免了，我會負責到最後的。話說……妳的新烏鴉好吵啊。」

　　「嘿，很不錯吧？這是第四代的摩根。剛馴服不久所以還不太會講話，得多練練。」

　　『學藝不精。』

　　「妳該先教的不是說話，而是閉嘴。」

　　一面盯著議會的魔女們小心翼翼地搬運遺物，卡蜜拉一面用沒什麼精神的聲音說：

　　「妳昨晚也到母親那邊研修到半夜了不是嗎？妳其實也沒睡吧。」

　　「我得趕上老媽的腳步才行。」

　　凱伊放下咖啡，露出一臉有夠難喝的表情，吐了吐被苦到發酸的舌頭。她從懷裡拿出麥粒，伸手把摩根抓到腿上，讓牠站在自己的長袍上吃東西。

　　「就算是那個老太婆，最近也開始忙不過來了。我不去插手輔佐的話，牛津的臉都要掛不住了。」

　　「呵呵呵，只有嘴上不饒人。」

　　「妳呢？不繼續待在約瑟芬身邊沒問題嗎？她沒辦法自己閱讀吧，以前都是由妳替她念文件書信的。」

　　「不，念字這種事情交給別人也能做。」

　　我想幹點需要我去幹的事。

　　卡蜜拉雙手向後一撐，仰起身子，望向灰白的天空感嘆地說著：

　　「可能我也在追趕著姊姊吧？必須表現出能夠與她相襯的能力才行。」

　　「只有覺悟不錯呢。」

　　『志大才疏。』

　　「這裡就別冷嘲熱諷了好嗎，我年紀比妳們都大上不少妳知道吧？」

　　「但妳又不介意。」

　　「……也是。」

　　「就追趕在別人身後這點，我們兩個算是平等的吧？卡蜜拉，不要一直當自己是前輩，稍微讓身邊的人幫點忙也行，至少我不會抱怨的。」

　　「呦？跟最一開始遇到時比起來，妳變得很能說話了呢。」

　　「妳果然是個混蛋。」

　　『——主人。』

　　烏鴉混濁的低吟打住了兩人的對談。

　　『請做好準備。』

　　凱伊倏然站起身來，就在幾乎同時，不遠處的教堂傳來了明亮的鐘聲。

　　「凱伊大小姐！卡蜜拉小姐！」

　　在貨車旁群聚的議會魔女之中，英國方的魔女紛紛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露出一臉緊繃的表情，朝兩人看過來。

　　不只是魔女們，就連街道上的行人也停下腳步，開始抬頭張望。

　　簡直像是在迎接這道鐘聲一般，靜聽著告示。

　　「鐘響了。」凱伊嘖了一聲。

　　「教堂的鐘怎麼了嗎？」

　　「這裡的教堂平常是不報時的，只有空襲來臨時才會敲鐘……但不對啊？牛津應該不是德軍轟炸的目標。」

　　『還有三十秒。』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7BB4jXYlS

　　「我去集合魔女們！」

　　「等等！卡蜜拉，先讓她們把遺物給——

　　還不等凱伊把話說完，從在場的所有人的正上方，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以極快的速度墜落，並且重重砸在了貨車的車頂上。

　　碰硿！

　　一瞬間地面似乎也微微搖晃，劇烈的撞擊聲吸引了所有的人目光。

　　在車頂鋼板上留下了深深凹陷的，是一名渾身浴血的魔女。凱伊在第一時間就辨識出了，對方穿著皇家空軍警戒隊的魔女袍。

　　然而那人的情況光以悽慘也不足形容，外衣到處都是燒痕與破爛，整張臉佈滿血跡，顯得異常猙獰。

　　「什、什麼？」

　　駭人的變卦讓兩人瞬時間無法反應過來。

　　墜落的英軍魔女似乎還僅存一口氣在。她掙扎地把頭抬起，對著周圍的魔女們發出氣若游絲地警告：

　　「快……通報……軍隊——」

　　「能做救護的人出來！把她移下來！」「妳們幾個，快把遺物送進門去！」

　　「……快去……來的人……是德國魔女！」

　　與此同時，悠長又窒悶的空襲警報響起，伴隨著教堂的鐘聲開始在街道之間迴盪。

　　轟然的蜂鳴讓所有人的寒毛都豎了起來。行人紛紛拉著彼此逃往他處，朝能夠提供掩蔽的設施移動。

　　「議會魔女們，提高警覺，即時回報異狀！」

　　卡蜜拉揮手示意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們快點去避難，一面對旗下的魔女們號令。凱伊則帶領著擅長救治的人，將英軍魔女拖往室內。

　　「嘖。」

　　「凱伊！她們來了！」

　　循著卡蜜拉的聲音，凱伊抬頭一看，牛津的上空已經出現了好幾道急掠而過的身影。

　　在幽如長嘯的空襲警報之下，她們就像盤旋於峽谷的怪鳥一般，在蒼灰的天色之下顯得格外不詳。

　　那些黑色袍子的德國魔女們，各自都騎著形狀怪異、有如魚雷一樣的飛行器。在抵達目的地之後，飛行器便像是任務已達成了般自行解體，變成片片零件。

　　「混帳！居然是新式的掃帚！德國佬已經有能夠跨海的掃帚了嗎？」

　　「凱伊小姐！這邊要開始進行急救了！」「遺物也差不多了！」

　　「準備應戰！魔女們，小心不要波及到逃難的平民！」

　　約莫有八、九名黑色袍子的德國魔女在這座廣場周圍的屋頂上降落了。她們手裡持著衝鋒槍與霰彈槍，沿著牆面快速落下，朝著學院的正門撲來。

　　我在做惡夢吧？是睡眠不足導致的惡夢吧？凱伊抽出武器。卡蜜拉掌中的手槍先她一步，發出了第一聲炮吼。

　　在刺鼻的煙塵之中，雙方的魔女開始互相交火。

　　硝煙四起。

　　「妳們兩個！去優先保護女學生們，把她們送離這裡！」

　　「年長者掩護後輩的退路！進入學院！」

　　面對MP40衝鋒槍優異的火力鎮壓，只攜帶著手槍的英國魔女們幾乎沒有辦法在街道上久站，來不及找到掩蔽物的幾名友軍應聲倒地。

　　對方並沒有主動攻擊一般市民或學生，但也沒有留心他們的安危，而是全力開槍阻攔英國魔女們的行動。

　　排列在人行道一邊的貨車很快就被打成蜂窩，甚至開始冒出白煙。

　　「不要勉強還擊，優先保護自己！」

　　「汽雲啊遮掩我身！」「雷之蛇阻去他足！」

　　議會魔女投射出電擊與水氣煙幕，拖住德國方收縮包圍的速度，為向後撤退爭取時間。在混亂的爆鳴聲之中，塵土和碎片四處飛揚，幾乎看不清全局。

　　在陸續失去了三名伙伴之後，剩下的議會魔女們總算從掩護的車輛後面全部逃離，躲進學院內，靠著外牆和窗口的遮掩進行零星的還擊。

　　然而戰況是一面倒的不利。

　　我方包含凱伊與卡蜜拉在內只剩下寥寥七人，只以手槍很難突破對方的包圍。

　　「小心點，對方瞄準的是遺物！」

　　「我當然曉得對方想要天殺的遺物！」『盡人皆知。』

　　凱伊暴躁地向卡蜜拉回話，一面對著窗口盲開兩槍並且迅速退開，躲到柱子後面。現場到處都是巨響，她必須大吼才能讓搭檔聽見：

　　「以剛剛從天空經過的陣仗來看，不只是這裡，愛希默林博物館也被盯上了吧！他們那邊一定更忙，所以大概不會有援軍了。我們不能從這裡逃走！」

　　「唔，只能由我方主動發起魔法對戰了嗎？就算承受死傷也沒辦法。」

　　「妳也他媽太熱血了吧！我們還有二十幾歲的後輩和學生在！現在只能嘗試著引誘對手走進包圍。放棄大門，讓他們進入中庭後再開始魔法戰！」

　　「這些箱子和包裹會毀掉……凱伊快趴下！」

　　卡蜜拉一把摟住她的頸子，將她往地板上壓。

　　噠噠噠噠噠！

　　子彈霹靂啪啦地擊潰了整面的玻璃窗，碎塊如雪花般炸散。

　　敵人已經團團圍住正門口。拿著霰彈槍的黑袍魔女準備破壞門板，沒想到凱伊在掃射過後馬上爬起身來，對著門口就是兩槍，從另一頭傳來疼痛的叫聲和德語的咒罵。

　　「混蛋！根本就沒有多少反應的時間！」

　　從鐘樓作響開始，到陷入絕境的此刻，也不過是五分鐘前後的時間。她們還必須試圖捍衛遺物，局勢可以說已經一腳踏空在懸崖上了。

　　「萬事休矣了嗎……」

　　凱伊握緊了韋伯利，從窗戶探出頭——　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3QzdiS2Z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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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顫抖，不要讓眼淚遭人看見。」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osMbQbefC

　　「不要畏懼，不要捨棄心中的榮譽。」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ow6wtCSq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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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轟！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imP04CAI

　　唐突地，來自北面的街道傳來了劃一的槍響。

　　成列出現的牛津工房步槍隊，朝未能警覺到異樣的德國魔女們發起了火力鎮壓。

　　這份馳援拯救了即將崩潰的正門防線，眼看街道又要再次陷入槍彈的惡戰。但從步槍隊後方，牛津的魔女們駕著迅風躍進，展開了魔法戰。

　　「風來！」

　　「降下爆雷！」

　　小源魔法能夠在魔力耗盡以前不間斷地發射，對方失去了重新裝填子彈與瞄準的機會，也被逼迫著用小源還擊。

　　閃電與烈風開始像猛獸一樣相互撕咬。

　　十二人的步槍隊也沒有閒下來，分開成左右，沿著牆面一面尋找著掩護，一面慢慢向前推進。

　　雖然他們不及放射著火柱與雷光的魔女們有威脅性，但步槍手正有效地建立防線，讓敵人產生空間壓力。

　　「你們是牛津的戍衛，你們是我的劍，答我呼喚。」

　　「「「遵命我的女士！誇耀傷痕吧！誇耀傷痕吧！誇耀傷痕吧！」」」

　　「我的女兒們，不要使背上的工房徽記蒙羞。殺敵，殺敵，殺敵。」

　　「「「讚賞勇氣吧！讚賞勇氣吧！讚賞勇氣吧！」」」

　　站在最前端高呼口號，引導著眾人的，便是牛津工房的當家胡爾達。

　　她端著一把粗獷的溫徹斯特M1897霰彈槍，以風為盾護住左右，帶領著魔女們近逼。

　　敵人亦打算與之正面抗衡，自空中有其他的德國魔女繼續加入了戰局。戰況在僵持了兩、三分鐘之後，一路演變成了二十幾人對上二十幾人的大混戰。

　　薩莫維爾學院前面很快成了地獄圖，技術不熟練的人就連保全性命也難。

　　「凱伊。」

　　胡爾達重重揮下手臂，成列的閃焰一面掀開地磚一面撲向敵人。

　　她叫住從牆後探出半身的凱伊：

　　「去支援那孩子，她往愛希默林博物館去了。」

　　「明白了！卡蜜拉，跟我來。」

　　「議長，請您自己保重。」

　　在被異邦人奪走的街道上，議會的魔女們組成陣線，開始穩穩地踏步前進。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8FUjO45g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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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板』不在這裡嗎？」

　　『拉烏拉女士，我們已經把整棟博物館找遍了，看來並不是收藏在愛希默林。』

　　「白跑了一趟呢。」

　　『還要繼續搜索嗎？把能夠使用的遺物順道拿走？』

　　「我們沒辦法帶太多東西離開，這點妳應該也知道才是。」

　　『但這種機會……嗚！等等——呃咕！』

　　「蘿萊？」

　　『魔、魔女！怎麼會有這種魔女出現在這裡……咯啊！』

　　對講機另一側的聲音唐突地中斷了。

　　拉烏拉面無表情地切斷通話，抬頭望向北面的街道。

　　從薩默維爾學院的方向，從剛才開始便一直傳來轟響與閃光。煙霧高高地升上天空，顯示出戰況有多麼激烈。

　　「還有多少時間？」

　　「十分鐘後必須離開，拉烏拉女士。」

　　與白熱的戰場有一段距離，在英式酒吧「老鷹與小孩」的店門前，此刻正站著兩名黑袍的德國魔女。

　　由於空襲警報的緣故，街上已毫無人影。

　　被部下敬稱為「拉烏拉女士」的那名魔女，身材十分高䠷。斗篷的肩部披飾著一圈黑褐色的大片羽毛，營造出懾人的魄力。

　　她的臉上戴著一張純白的石頭面具，光滑的表面上只有幾何形狀的線條起伏，不帶任何顏色，勾勒出一張像梟一樣的面容。

　　跟隨在她旁邊的是個矮小的女孩，拉起的兜帽蓋住了她的半臉。

　　「反應很快呢，牛津的傢伙們。」

　　拉烏拉收起早已沒了回音的對講機。她的語氣幾乎沒有情緒起伏，隔著面具傳出來的是一抹無機物似的成熟女性嗓音。

　　「說不定有點小瞧她們了，英國能幹的傢伙似乎也不少。大英博物館的路線暫時也不算順利，嗯——這個時期發起行動太魯莽了嗎？」

　　「女士，」

　　就在梟面的魔女沉思著時，一旁矮小的魔女發出了細微的話音打斷了她，用德語說：

　　「牛津工房的當家好像出現了。」

　　「妳要去獵她的頭嗎？」

　　「……如果那是您所期望的話。」

　　「我們大老遠跑來不是為了『殺人』。而且，就算真能夠扳倒一個牛津，對於整體戰況也沒有實質意義。這就是妳眼界不成熟的地方，葉麗卡。」

　　「非常抱歉，恕我僭越了。」

　　「唉。多麼愚鈍的孩子。」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aKCJEtr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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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打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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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路的對面，艾莉森用平靜地語氣姑且發了一聲話。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c5Wd4yloN

　　兩人將目光投向攪亂了寧靜的不速之客。當拉烏拉看見對方輕握在手上、沾滿了鮮血的步槍之後，遲了半秒才平靜地開口：

　　「殺氣騰騰呢。」

　　「是嗎？讓妳這麼覺得的話，真是不好意思。」

　　「博物館那十二個人呢？」

　　她用低吟似的陰暗口氣問著。然而艾莉森的表情卻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只是字正腔圓地、好像怕德國人會聽不懂自己的英語似地回答：

　　「抱歉，當時的情況沒有辦法手下留情。」

　　「妳把他們全都——」

　　「全都殺了。她們是應用派的戰士，我只是回應了敵人的覺悟而已。」

　　「呵呵……哈哈哈哈哈！」

　　拉烏拉微微將臉低下，然而依舊忍俊不住，從低聲輕笑變成了愉快的放聲大笑。令人不住寒顫的笑聲，與晨風一同讓行路旁的樹葉發出沙沙騷響。

　　「Was für ein wunderschöner wolf .（多麼美麗的一條狼啊）」

　　不詳的異國魔女不自禁地脫口而出，似乎是真心的讚美之詞。但在她身旁的隨從，就好像被艾莉森身上的血腥味給挑起食慾一般，已經按耐不住了：

　　「拉烏拉女士，請您迴避。」

　　「慢著。」

　　「雷光聽我！」

　　即便拉烏拉出聲制止，葉麗卡仍然低身向前奔馳而去。小源的紫電像某種惡毒生物的觸手一般，朝艾莉森張去。

　　艾莉森調轉步槍，將槍托朝向前方，架開了對手的身體，並將她摔倒在地上。

　　沒有擊中目標的閃電打在後方的行道樹上，炸出黑煙和點點火花。原本應該站著艾莉森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

　　直到電流爆炸的時點，因為艾莉森的瞬間加速，而在原處形成的真空範圍，這才倏然地重新湧入空氣，並且捲起一陣小小的旋風。

　　「什、什麼？」

　　跌坐在地的葉麗卡發出了困惑的驚嘆。

　　但剛才發生的事情並不玄妙，只是她單純的技不如人罷了。

　　不管是放低身體往前衝，還是起手凝聚小源，甚至從第一個嘴唇的形狀，去判斷將要被發射出的是什麼形式的能量，所有事情都被艾莉森「先讀」了。

　　自己的戰鬥技巧，在對方面前簡直像赤身裸體。

　　「我無法每次都不下殺手，請別做第二次了。」

　　艾莉森垂下雙眼，將雙手舉高示意自己不再有攻擊的意圖，並且慢慢地從葉麗卡的身邊退開。

　　她拍拍斗篷，整理好衣服後，再次面向拉烏拉。

　　「謝謝妳沒有一起攻過來。」

　　「不會。還有，那孩子相當的愚笨，妳說英語的話她無法理解的。」

　　「我也只能盡力了。」

　　「至於我呢？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拉烏拉用相當流利的英語應答著。

　　為此，艾莉森點了點頭：

　　「首先必須請妳讓德國魔女們停止戰鬥，然後……請參加會議吧。」

　　「會議？」

　　「沒錯，」

　　在這種劍拔弩張的緊繃氣氛下，艾莉森依舊放緩了語氣，盡可能溫和地說：

　　「無論是法國還是英國，我們現在已經有了戰爭以外的溝通方式。為了讓彼此的血不再流淌，請妳們也來參與魔女議會吧。」

　　「原來如此，妳就是『春田』的么女吧？」

　　「咦？」

　　「我在歐洲遇到了妳的姊姊，叫做希德妮的那位。所以我知道春田的事情，也知道教母的始末。」

　　「……妳要怎麼證明自己的話？」

　　「眼神突然變得很不錯呢，『艾莉森』。」

　　「呿。」

　　「我是符騰堡的魔女，符騰堡工房的『當家』拉烏拉。暫且收起獠牙吧，春田的狼。妳的姊姊沒事，後來也自己選擇離開了德國，我正如字面上那般『什麼也沒做』。」

　　拉烏拉敞開胸懷，將沒有持武器的雙手亮出來。

　　聽到希德妮安好的訊息之後，艾莉森的姿態變得不那麼緊繃了些。但她依舊瞪視著對方，並未真正卸下敵意。

　　因為眼前這個符騰堡當家，是在了解了春田的理念之後，沒有放棄殺伐，依舊選擇了將戰火帶往異國的人。

　　「這裡不好說話，」拉烏拉用拇指勾了勾，指向身後的酒吧：

　　「坐下來聊聊如何？雖然店裡沒人，但我會好好付錢的。」

　　「我只跟朋友上B.B.喝酒。」

　　「明明交涉的對象主動作出了讓步，卻因為感性因素而不領情嗎？妳的個性比希德妮更不沉穩呢。」

　　「少拿我姊姊的事情說三道四，妳懂的沒自己想像中那麼多。」

　　「呵呵。那麼我們不如就此別過吧。我可還有行程——

　　「妳以為我會輕易地放跑妳嗎？」

　　艾莉森伸出刺刀，對準了拉烏拉：

　　「遺物在歐洲戰場上是無法充分發揮的，為什麼還要以遺物為目標入侵英國？既然妳知道我們的想法，為什麼還要帶來鬥爭？視妳的回答，我可能要在這裡打倒妳。」

　　「艾莉森，我可是古典派的魔女啊。」

　　「什麼？」

　　「就算不去看，也能夠看得很清楚呢——魔女議會的崩潰。」

　　遠處的薩默維爾學院傳來數聲轟響，彷彿在應和拉烏拉所說的話。

　　「建立起工房之間的聯絡網，以聯合武力保護魔女的自主。然而，像牛津這樣的大型工房能領導武力派的方向，弱小的工房只會成為附庸。」

　　「但是弱小的工房會受到保護。」

　　「但是弱小的工房會失去話語權。在『人類』這個巨大的威脅下，沒有辦法為長期對抗提供助力的工房，會失去議會中的『地位』，存在感下降，成為次等工房。」

　　這個『地位』的概念過去並不存在。

　　是魔女議會的誕生，才促成了新的階級問題。

　　「即使如此，我們的議會有明確的法規，地位低的工房仍會受益！」

　　「古典工房不這麼思考的。」

　　拉烏拉低下頭，從面具的孔洞後面露出一雙發亮的眼神：

　　「原本古典工房就該相互鬥爭、撕裂並且產生分支或遭到併吞。」

　　人力、土地、財富、物資。

　　血脈、家族、權力、地盤。

　　大型工房內部會有派系岐裂、離開自立門戶的年輕一代。

　　小型工房也能深耕地方，培養影響力後逐漸崛起。

　　「然而議會讓小工房失去了發展的機會。不久之後，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當家們便會選擇出走，迎來成員的分裂時期，議會的解散也就不遠了。到了那個時後，妳們就虔誠地祈禱不要演變成內戰吧。」

　　「妳想說結盟對古典派沒有意義嗎！」

　　「我想說和平對古典派沒有意義。」

　　下一次，下下一次與再下一次的『人類戰爭』還會來臨。

　　如同詛咒一般，使用魔法的人永遠地被戰場呼喚著。

　　人類也永遠不會把目光從妳們身上移開。

　　「居然想引導古典魔女們對抗這個巨大的『事實』，從根本上就是笑話一件。」

　　「但我們還有時間！」

　　艾莉森大聲地否定了拉烏拉的預言，然而也察覺到了自己話音中的動搖：

　　「在妳說的那種結果發生之前，我們還有能夠對話的時間。只要不放棄對話，無論是誰都能理解和平的！不只魔女能夠改變，人類也是會改變的！」

　　「不，很快。」

　　拉烏拉從容地迎擊對方的說詞：

　　「今天這場戰鬥結束後，原本就能派出更多人力的、成功保護了英法貴重遺物的牛津工房將被稱做英雄，並且不可避免地成為議會的領導者。」

　　階級將於今日誕生。

　　生日快樂。

　　妳覺得我剛才所說的未來，是好幾十年後的事情嗎？

　　滴答，滴答。注意聽，艾莉森呐。

　　鐘盤上秒針不停地前進著，妳聽見了嗎？

　　「貪婪的第三帝國即將從海洋的另一端發進，每一回妳們的防守戰，每一人成功擊退敵軍，和平的虛像反而越是消散。」

　　「我會阻止那種事情！」

　　「是嗎？說實話，我也並非完全不期待妳真的辦到。但時間已經不夠了……」

　　「——艾莉森！」「喂！艾莉森，妳還好吧！」

　　從薩默維爾學院的來向，凱伊和卡蜜拉依當家的指示，前來與艾莉森會合了。

　　原本僅限於兩人之間的對話也就此中斷。

　　「葉麗卡，在這裡擋住她們。我要去大英博物館了。」

　　「Wie Sie befehlen .」

　　葉麗卡一個側步，橫擋在了艾莉森和拉烏拉之間，並且從斗篷下面伸出兩支MP40衝鋒槍，擺出臨戰態勢。

　　「慢著，妳想逃跑嗎！」艾莉森語帶微慍。

　　「我還有自己的『宿願』要完成。」

　　就在這時，自天空之中傳來螺旋槳的聲音。

　　兩架英國空軍的「颶風」戰鬥機，似乎是接到了領空遭受德國魔女入侵的報告，出現在牛津的上空。

　　為了確認地面的情況，戰鬥機飛得並不高。站在街上便能清楚地看見機身上的顏色，以及鮮明的同心圓圖案。

　　「就讓妳們見識一下吧，」

　　拉烏拉突然召起氣流，高高地升上空中，超越了所有塔樓與屋頂：

　　「何謂二十世紀最接近神秘本質的魔女，把古典工房魔女的強大烙印在腦中吧。」

　　「艾莉森，那個傢伙想幹嘛！」

　　「凱伊別衝動，小心點！」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mZESW8ZZ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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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馭領虛之九重，指導蒼之無限，收隱於此影之上，我即是空天之王。」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jhzT5tDJ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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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拉烏拉的斗篷下面，伸出了一對龐大的翅膀。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YOGgulQyF

　　那絕非人應有之物。

　　猛然張開的羽翼發出「嘭」的一聲巨響，深褐色的羽毛整齊排列，在視覺上帶來無比的厚重感，與雄偉的猛禽無異。

　　翼展足足十五……不，十八英尺有餘，像是要憑一己之力遮去天光。

　　「符騰堡的研究是對肉體的改造？」

　　「符騰堡的研究是對天國的追獵。」

　　拉烏拉輕盈地回答了凱伊迷惘的低喃，隨後從容地轉過身去。

　　在轟轟巨響之中，戰鬥機從拉烏拉的左右兩側擦身飛過。然而就在雙方交錯的瞬間，她將左手向右一抬，右手朝左一揮——

　　兩架疾駛的戰機，分別朝著正上與正下歪移了進路，在強烈的離心力之下被撕成粉碎。

　　「哈？」

　　「那是什麼技術？」

　　地面上的英法美三人驚愕地僵冷了身體，然而異常的光景卻未結束。

　　碎片的機件、木塊與金屬支架，甚至是飛行員的屍骸，開始有序地重新組裝起來。刺耳的摩擦與斷裂聲頻頻傳來，「那個東西」的輪廓也逐漸清晰起來。

　　這究竟是哪種魔法？

　　試著讀清現狀的艾莉森，也不自覺陷入了混亂。

　　如果是篡寫的話，由於創造出的結果過於超現實，受到在場五人份的靈性觀察修正後，應當在第一個瞬間失敗才對。

　　但要說這只是單純的小源操作，未免也太……

　　還沒能想清楚，在艾莉森的眼前，兩只龐然大物已經成形了。

　　「有眼便看吧。祂們是啟示錄中被提及的惡魔使徒，象徵著與人類永恆且不可轉圜之爭鬥的『人之敵』，其名為巨人『歌革與瑪各』。」

　　獲得全新身軀的高大人偶，重重地在街道上降落。鄰近的塵土被震起化成薄煙，兩側樓房的窗櫺也瑟瑟發抖，喀啦喀啦地響著。

　　「魔、魔像？」

　　「怎麼可能！卡蜜拉，馬上把那句話收回去！魔像才不是兩、三秒就能夠製成的東西！太超現實了！」

　　「凱伊，冷靜點。」

　　艾莉森冒著冷汗，但仍然咬著嘴唇，壓抑了胸口的畏怯。

　　二十世紀最接近神秘本質的魔女？

　　為什麼就連這種浮誇的辭彙，都變得有幾分真實了起來？

　　真的有人……真的有古典工房的魔女，抵達了所謂的不老不死嗎？

　　「美麗的春田狼吶，」

　　拉烏拉優雅地揚起了漆黑的斗篷，收闔羽翼。在即將要抽身離開前，她用寧靜的、低沉又溫柔的聲音，向艾莉森開口：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bBrfe34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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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奔跑吧，跑起來。時代正在前進。」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c1gkMlR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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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野學姊的魔女史筆記】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hEpFTHL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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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作使魔

　　魔女會製作使魔多半有以下幾種原因。

　　1.充當信使、監視者、警衛、偵查員等等，功能性的道具。通常會一次培養二到三隻。

　　2.想要長期研究該個體的成長與變化，以完成工房研究為需求而設定的，學術用的使魔。

　　3.沒朋友。

　　各工房之間製作使魔的方法五花八門，動物的選項也是千變萬化。通常比較受歡迎的是蛇和蜥蜴，原因是比較缺乏自我主張，教育起來比較方便。貓雖然很可愛但完全是上級者向。至於很寂寞的人，大概會去選能夠說人話的鸚鵡或烏鴉。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kUNLkz4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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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議會的失敗

　　在1959年，第一任也是最後一任的議長胡爾達逝世之後，魔女議會就靜靜地步向解散了。事實上，就像人類始終無法完全控制魔女一樣，魔女議會的力量也從未能全面地深入到各工房之中。雖然在大戰期間帶來了短暫的和平，但也留下了一定的後患，甚至導致了之後數十年間牛津工房的力量被打擊。

　　例如，由議會進行中介的那些對法國魔女的保護與租貸契約，在戰後幾乎都難以追討到償金。很多案例都是法國魔女回到故土、各自重建工房之後，彼此的關係網絡變得亂七八糟，根本不是當時訂契約時說好的樣子，所以也找不到一個願意乖乖聽話的負責人。這件事情發生之後，議會在英國就幾乎沒有信用了。

　　議會最後遺留下來的重要遺產，其一是遺物管理委員會，第二就是「魔女共同學校」了。這種機構可以說是魔女大學的前身。原本是為了保護那些快消亡的流亡法國工房的技術，以及平緩會員工房之間的地位差距而創設的。從1942年秋季開始營運了六年，畢業了四十九名學生。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FAKMvKLo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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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獵天國

　　德國．符騰堡工房對於「天使」的研究深度無人能及。

　　這裡所指的天使，並不是普遍大眾印象中，如希臘勝利女神Nike那樣的有翼女性。而是泛指所有宗教信仰、神話傳說或神秘領域之中的「象徵上位力量的代行」的一切形象物的統稱。

　　例如：雙臂是翅膀的小嬰兒、四個相連的著火的車輪、浮空且旋轉著的火焰之劍，甚至是UFO等。天使這個詞能夠指涉的範圍其實非常廣。

　　符騰堡工房認為，天使能夠被視為某種介於靈性觀測與現實情報之間的管道，就像一道「門」一樣。這道門的這一側是我們所理解的情報世界，另一側則是向上一個階級的真知，也就是「天國」。

　　為了抵達天國，符騰堡工房花費了數個世紀的時間在研究如何製作天使。從召喚、降靈、塑造或是魔偶等等方法都有涉略，不過最後似乎一致導向了肉身改造(考慮到人類能夠提供的靈性觀察情報量，可不是魔像之流能夠比擬的)。

　　另外，對於她們來說，如同天使一般的飛翔與俯視，本身就是一種神聖的觀測行為，是帶有神秘儀式性的。也是拜此所賜，符騰堡可能是歐陸上對於飛行魔法最為熟悉的工房了。

　　毫無疑問的，她們是一群追獵著天國的魔女。4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fBNBiyU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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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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