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不老的我流浪到台灣【完】 - Page.15獵槍

　　「是妳殺了我的。」

　　我直視前方地板，混亂的思緒與記憶全都連在一起了。

　　「在我向妳告白之後。」

　　外頭的風雪不知何時停了。

　　小莎杜吃得很慢，她似乎沒有什麼胃口，心不在焉的攪著熱湯，好似這樣就能把繁亂的思緒攪開。

　　我望了眼窗外的杉木林，林木間充斥著讓人不寒而慄的深幽，我提出一直想問的問題，「是因為害怕我嗎？」我想盡量講的雲淡風輕，裝作我不怎麼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不過我們彼此都知道，這是自欺欺人。

　　她說：「我討厭你，但你卻老是出現在我身邊，像隻趕也趕不走的蒼蠅。」

　　被稱為蒼蠅讓我笑了，要知道我那年代可是把蒼蠅視為魔鬼的一部分呢，這形容詞套在我身上真是不謀而合。

　　「我以前沒有遇過像妳這樣知道我的秘密，還露骨的挑戰我的人。知道我秘密的人，要嘛想盡辦法離我遠遠的，要嘛就是試圖大肆宣揚，這種的我都會自己避開。只有妳不一樣，妳是那麼自負又傲慢，居然想靠自己收拾我，不禁把我逗樂了。」我起身走到窗前，將手掌貼上窗戶，感受外頭的冰冷寒意。

　　她語氣有些顫抖，「為什麼你就是不放過我，我都殺了你那麼多次了……離我遠一點就這麼難嗎？看我掙扎痛苦讓你很開心？」

　　「哈，妳真的毫不留情地殺了我好多次呢，跟妳在一起的那幾年比我過去百年加起來死過的次數還要多。」我無奈地笑了笑。

　　她的聲音好脆弱，近乎哀求，「明明這樣就好了……我們都看對方不順眼……明明這樣才是最好的……可你為什麼……為什麼要打破這個平衡……」

　　你為什麼要愛上我。

　　小莎杜沒說出口的話，我倆都心知肚明。這問題連我自己都看不破。

　　我嘆了口氣走回她身邊，將泫然欲泣的她拉過來靠在我肩上，她不想讓我看到她哭，我便用手摀住她的眼睛。斷斷續續的抽咽聲被柴爐的劈啪聲蓋過，手掌下有些濕潤，她還是哭了。

　　小莎杜是個很堅強的人，她小時候就很愛挑戰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事，對此我是嗤之以鼻的，但總有那麼幾次，還真的被她挑戰成功改寫命運，其中就包括成為警察這件事，雖然已有不少女人不當主婦改進入職場，但社會大眾還是對於女人能在職場有好表現是存疑的，更別說以男性為主導的警察界。

　　但她辦到了。憑藉著比任何人都還要高的成績，就連最不被看好的近身搏擊考試，她靠著每天勤奮鍛鍊拳擊，一拳打倒比她壯二十公斤的大漢，讓所有人心服口服承認她的實力。

　　嘿，關於她的鍛鍊我也幫了很多忙！

　　可不是哪都能遇到一個可以無限復活的人肉活靶。聽到小莎杜的同期問她為何可以對人體要害精準襲擊，我都忍不住笑了。

　　她在我手掌下皺起眉頭，「你傻笑什麼？看到我煩惱讓你很開心？」

　　「我只是想起妳因為常常打我殺我的，如此充分地『實戰練習』讓妳在警察考試時得到好評，妳不覺得我們在彼此的人生中，都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嗎。」我不禁感慨起來，「假設我們沒有遇見彼此，那又會是怎麼樣的人生呢？」

　　她不甘示弱，「哼，我肯定會活得更快活，早早就在警界打出一片名聲。」

　　「也許吧，但我想如果妳沒有遇見我，妳也不會成為警察。」

　　她抓住我的手胡亂地在臉上抹，試圖擦掉眼淚。她抬起頭瞪著我，眼眶裡還殘留著淚水，緊皺的眉頭帶著不屈的傲氣，像在宣示「我才沒有這麼脆弱」。就是這副明明很受傷卻還逞強的模樣讓我忍不住想……

　　我收回替她擦眼淚的手，一邊回瞪她一邊舔掉手掌上殘留的淚痕。一想到這是為我而流的眼淚就讓我按耐不住。這世間只有她會為我流下眼淚，只有她關心我，只有她能溫暖我。

　　我心愛的小莎杜，希望我們還沒有太晚──

　　啪喀！

　　突兀的巨大聲響讓我們同時望向窗戶。

　　我還在疑惑這是什麼聲音時，小莎杜已經起身掀開地板上的活板門，從地板下暗藏空間中取出一把大獵槍。那把槍比她半身還高，光用看的就知道重量不輕，她卻能熟練的單手握起，另一手熟練的拿取子彈盒。

　　我壓低聲音問：「那是什麼？」

　　「有時是熊，有時是狼，也有時是不懷好意的流浪漢，反正不管是哪個都不難對付，你別離開我身邊。」

　　我是不會離開可以把熊和狼形容為不難對付的人身邊的。

　　但這樣讓人家保護好像有點說不過去，我自告奮勇說：「不如我去試探一下吧，這種程度就算死了也會馬上復活的。」

　　她臉色一白，怒斥：「不准！」

　　「喔……」雖然很不甘心，但還是讓她處理吧。必要時我在為她擋致命傷。

　　我們各自靠在窗戶兩側，側眼觀察外面情況，外頭已有積雪，我們仔細觀察積雪地，如果有生物移動過，那就一定會在積雪上留下足跡，但我們什麼也沒看見，除了剛才那一聲聲響外，就再沒有傳來其他聲音了。

　　小莎杜喃喃自語，「聽起來像是湖那邊傳來的……」

　　「湖？」

　　她點點頭，「嗯，現在晚上看不到，從小木屋出去沿著這條小徑往下走會到一片湖泊，那湖現在已經結冰了。」

　　我聯想起某件事，「湖啊……如果是湖的話……那聲音就有可能是……」

　　才想完我便站起身往門口走去，大門旁掛著兩套雪衣和雪鞋，以及一盞手提式煤油燈，我穿上其中一套，開了門便大喇喇走了出去。

　　「霍西達爾！你做什麼！快回來！」

　　小莎杜見我直接走了出去，嚇到連雪衣都來不及穿便衝出來拉住我。我轉過頭看見身上只有披肩的她被瞬間的寒意凍的臉都白了，我趕緊脫下身上的雪衣幫她穿上以防她凍壞，低聲對她說：「沒事，我想我知道那聲音是什麼。」

　　天啊好冷喔，這應該有零下十幾度了吧。我脫下雪衣後打了個寒顫，忍著寒意走回小屋拿另一套雪衣穿上，順便把手提煤油燈也帶上。

　　小莎杜緊握獵槍，警戒的查看四周，但周圍並沒有什麼可疑動靜，唯一的聲響來源只有我們。

　　「走吧。」我舉高煤油燈走到她身邊，「去湖邊。」

　　我們靜靜的走著，四周只有聽到風聲和踩在雪地上的聲音，小莎杜的氣息聲很細微，不愧是受過訓練的，跟她相比我的粗重喘息聲隔著山都聽得到吧。

　　「打這麼亮的燈簡直是活靶。」看四周真的沒有什麼動靜，小莎杜稍微放鬆了些，嘴巴不忘損我一番。

　　我不在乎的笑了笑，說：「有妳在誰敢動我。」

　　「哼，只有我可以動你，其他人要對你幹嘛得先過我這關。」她心情似乎好了許多。

　　那湖距離小木屋並不遠，我們走了約十來分鐘就看到一片黑壓壓的結冰湖，彷彿算好似的，在我們即將抵達湖岸時──

　　啪喀！

　　那道巨響又來了，這次我們很確定聲音是從湖傳來的，而且聲音很近，幾乎就在眼前。

　　我點點頭說：「果然是我想的那樣。」

　　小莎杜恍然大悟，「這聲音我以前也曾聽過，但每次都沒有找到來源，原來是湖啊，這到底是什麼聲音？」

　　「唔……這個嘛……不告訴妳。」

　　「──你在說一次？」子彈上膛聲。

　　我壞笑道：「嘿，薰衣草小公主別激動，把槍放下。總之明天白天再來湖邊吧，到時妳就知道了。」

　　我趁她滿頭問號時順手牽她沒有拿槍的那一手，拉著她往回走。走著走著我仰起頭朝天上看去，滿天的星斗映入眼簾，我這時才注意到今晚的月光有多明亮，既使我不打提燈，也能就著月光看清路途，反倒因為我自己提著光源，看的見近處，卻看不清遠處。

　　我們人哪就是這麼自以為是，靠著點小智慧就以為得到全世界，其實只是作繭自縛，世界是很大的，我們以為的全世界只是冰山一角罷了。

　　我也該看開一些事了。

　　我們抵達小木屋時，我鬆開了小莎杜的手，並將提燈交到她那隻手上。她一手拿槍一手拿著燈，狐疑的看著我。

　　「小莎杜，妳知道我最害怕什麼嗎？」我後退了一步，抬頭看著滿天的星空。

　　她問：「──死亡嗎？」

　　「是孤獨。」

　　我又後退了幾步，小莎杜似乎察覺到我想做什麼了。

　　「孤獨是最能傷害我的武器，我縱然擁有永恆的生命，不老不死在這世間流浪，到頭來卻是什麼也帶不走，什麼也留不下。」

　　我轉過身背對她，若此時看見她受傷的表情，我肯定會心軟。

　　「我把我的心給了妳，卻讓我差點陷入永眠，既然妳無心和我在一起，那麼為了避免類似的情況再次發生，我們就此永別吧。放心，我會用盡辦法躲開妳，妳這一生都不會再看見我這隻蒼蠅了。」

　　我強忍住胸口的悶痛，鐵了心跨出步伐。

　　再會了，小莎杜──

　　碰！

　　「痛？」

　　我聽見槍聲的下一刻，腳下傳來劇痛，我低頭一看，我的小腿被獵槍子彈打穿，瞬間血紅的鮮血浸染了雪地，一點一點的紅色在雪白上綻開，如同盛開的紅花。

　　小莎杜憤怒的吼聲從我後面傳來──

　　「霍西達爾你這個王八蛋！想甩開我下輩子吧！」

　　欸不是，妳讓我多帥幾秒會怎樣，還真給我開槍下去，這女人真是……

　　小莎杜風風火火的衝過來在我身邊蹲下，拉起我手臂搭在她肩膀上，撐著我的身體爬起來，那氣鼓鼓的模樣真是……

　　「哈，我明明都下定決心要走了。」

　　我撫上她的臉頰，將她的臉轉向我，迫不及待吻了上去。她的唇有點乾冷，我伸出舌頭舔允試圖濕潤她乾裂的唇瓣，不知她是否能感受到我內心的燥熱，腳上的劇痛在冰雪中逐漸麻痺，我擁抱住她忘情的吻著，想把這麼多年的思念與渴望都盡情宣洩一番，讓她知道我有多愛她。

　　終於啊，我終於得到她了！

　　我笑著繼續吻她，吻到她受不了紅著臉推開我，我樂呵呵的說：「這可是妳選的，妳以後別想甩開我了。」

　　隔天早晨，我帶著已經處理過的腳傷，一跛一跛的牽著小莎杜走到湖邊。

　　該如何形容這裡的景致呢，如果真有天堂存在的話，必然像這裡一樣美吧。俊俏的群山包圍這個小天地，隔絕外界的紛紛擾擾，小莎杜說這裡離市區其實不遠，但知道這裡的人很少，會特意在這裡蓋小木屋的也只有她，是最適合避居的地方。我深吸口氣，冷冽的空氣灌進肺腑，想必凜冬過後積雪退去之時，屆時草木復甦欣欣向榮，這裡將會成為我們隱居的世外桃源。

　　湖面上裂出一道壯觀的「冰壓脊」，看起來就像一條長冰牆，從湖的這端一路裂到湖的對岸，巨大而蜿蜒的模樣就像有無形的力量穿過湖面，這現象在東方被稱為「御神渡」，意思是神靈行經過的痕跡，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才能看見的奇觀。

　　我抱著小莎杜坐在湖岸邊，一同看著這般壯麗奇景。

　　她縮在我懷裡，說：「我一直想說服自己，你是個怪物，不能對你投注感情，我靠著殺你來麻痺我的心，但這次我不想再騙自己了，我想好好把你當個男人看待。霍西達爾，我愛你。」

　　我忍不住用臉蹭了蹭她的頭髮，低聲說：「我給不了妳什麼，我只能給妳我的時間，我會陪妳走到最後一刻，永遠不讓妳孤單。」

　　多希望這刻的幸福可以到永遠。

　　但這不是夢，是回憶。

　　而我只能帶著這份美妙的回憶，繼續獨自在世界流浪。

作者的話：我沒有想到前妻篇可以寫到三章XDD...只能說我太愛這對了，南臺灣的熱浪看久了來雪山吹點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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