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商議妥當後,安侯夫人便用周子墨身上僅剩的一些銀錢,去購置了一套勉強看得過眼的裙裝。
待一切拾掇停當,她心裡頭忽地湧起一股怯懦畏縮之意,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的一雙兒女。
在心底反覆排練過說辭後,安侯夫人最終還是雇了輛毫不起眼的小馬車,輾轉送至侯府大門前,怯生生地叩響了府門。
府內下人開門一瞧,驚見竟是消失已久的侯夫人歸來了!
今日當真是什麼黃道吉日?大小姐前腳剛回府,侯夫人竟也後腳到了,想來大小姐往廟裡祈福一事果真靈驗非凡。
回想那場大婚鬧出的天大醜聞,竟彷彿已是遙遠得恍如隔世。
安侯夫人並非沒察覺到眾人暗地裡掃視她的目光,但她仍強撐起昔日身為侯府主母的氣場,頭也不回地徑直踏向自己院落。甫入屋子,便傳令奴婢們備妥熱湯沐身。
誰知左等右等,燒好的熱湯遲遲不見送來。
安侯夫人心頭火起,不禁怒斥:「怎的?莫非離府幾日,侯府的奴婢們竟懈怠至此!姜媛媛這家是如何管束的?」
下僕慌忙解釋:「稟夫人,平日裡大都是在夜間燒湯沐浴,白日沸水儲備不多。偏巧今日大小姐才剛喚過一輪熱湯,這才稍稍耗了些工夫……」
「心雅?對了,她和麟兒怎到現在還沒過來看我?」
安侯夫人滿腹酸澀,自個兒好不容易才踏上歸途,媳婦、女兒和兒子竟連面也不露……莫非都在心底怨懟著她,不願見她不成?
「回稟夫人,小姐確是到寺廟為您祈福去了,今晨才剛返府。瞧著倦容滿面,想來是乏累了,還在歇息。世子爺外出未歸,至於世子夫人……適才也正好往西街採買物件去了,都不在府上。」
聽罷這番稟告,安侯夫人這才略略寬慰幾分。可這份寬慰也不過是杯水車薪。她將自己鎖在房中,不敢去想像此刻偌大侯府裡下人們是如何議論紛紛、如何臆測揣度。
而侯府的這番風波,安麟此時卻渾然不知。
此刻,他正隔著攢動的人群,目光死死地鎖定在遠處那抹身影上——姜清妍。
今日是皇后親自安排的場面,由三皇子領頭,召集了眾多高門貴女與世家公子,陪同北涼國的皇子公主前往賽馬場馳騁騎射。
許久未露面的瑤光郡主也赫然在列。她牽著一匹棗紅駿馬,一身寶藍騎裝,滿臉不屑地睨向姜清妍:「喲?姜清妍妳也來了?哼,妳壓根不會騎馬吧?不過是湊個熱鬧罷了!」
都怪這女人!不僅害她禁足許久,還被嚴厲的教引嬤嬤狠狠整治了一番。今日總算逮到機會,非得好好羞辱她一番不可!
姜清妍則牽著一匹通體棕亮的駿馬。她身著素青緊身騎裝,烏髮只簡單綰了個髻,反而襯得容顏越發精緻脫俗,那欺霜賽雪的柔嫩肌膚,瑩潤得如同剛剝殼的雞蛋,看得瑤光郡主心中一陣翻騰嫉妒。
面對瑤光的言語挑釁,姜清妍恍若未聞。她直接一個俐落漂亮的翻身動作,如飛燕掠空般穩穩落於馬背!那颯爽流暢的英姿惹得周遭好些目光都匯聚過來,直接用行動打了瑤光郡主一個響亮的耳光!
旁的吳晨曦驚喜低呼:「清妍!原來妳通曉騎術!」
她滿眼艷羨。自己體弱,根本不敢輕易嘗試騎馬,只能在場邊觀賞。
姜清妍朝她莞爾一笑:「及笄之前,我的教習趙先生特意安排讓我學的騎術。」憶起那位趙先生,竟一時有些走神,不知她近況如何。
雪莉雅此時策馬馳近,眼神挑釁地掃過姜清妍與瑤光:「郡主,縣主,不如咱們女眷也來賽一圈馬?」
姜清妍神色淡然,正欲婉拒,瑤光郡主卻迫不及待高聲應道:「好啊!來賽馬場不上場比劃幾圈,豈不辜負此行!」顯然急於扳回方才顏面。
雪莉雅朗聲一笑:「郡主果然爽快,不負貴女威儀!」說罷,也不管姜清妍作何反應,直接調轉馬頭去邀其他貴女了。
吳晨曦不禁憂慮地蹙起秀眉:「清妍,妳可得當心些。」
「放心,我會留神的。」姜清妍朝她頷首示意,隨即策動座下馬兒,緩緩踱向賽場起點那片綠茵。
不一會,雪莉雅便召集了六七位貴女。那邊的公子們見女眷也下場賽馬,都饒有興味地圍聚過來觀看。
宇文瀚因與聖上議事,故而遲到片刻。他剛抵達,銳利目光便遠遠捕捉到賽道起點處那抹淡青纖影。
阿爾泰見他來,含笑上前招呼:「瀚王爺,今日竟也有興參與?不如待會兒我們也賽上一局?」宇文瀚略一頷首,目光卻凝注賽道未移,未發一語。
場上眾女已然就位。隨著侍從揮旗示意,閨秀們紛紛催動胯下駿馬奔馳而出!一時衣袂飄揚,倒成了場邊難得一見的悅目景致。
領先在最前的赫然是一身火紅騎裝的雪莉雅!不過數息之間,已將一眾貴女甩開一兩丈遠!
阿爾泰見狀不禁開懷大笑:「著實抱歉!我們北涼的女兒家自幼便在馬背上練習騎射,而非只關在深閨刺繡穿針。看來今日這場賽局,雅兒勝算已在囊中了!」語氣難掩得意。
一旁的三皇子面色登時不太好看。可事實擺在眼前,雪莉雅的坐騎確實遙遙領先,他也不好反駁,只得瞥向身側的宇文瀚,卻見宇文瀚雙眉緊鎖,目光如炬地緊盯賽道,根本沒將他們的對話聽入耳中。
這座馬場規模頗大,半邊倚著一片茂密樹林。賽道路線需繞過樹林才能折返,因此在樹林遮擋那一段,騎手們會消失在眾人視線外。
等了片刻,果然見雪莉雅那抹紅艷身影從樹林彼端率先衝出!獨自一人疾馳向終點而來!
阿爾泰臉上得意之色愈濃。可又過了一會兒,他漸漸覺察出異樣——即便其他貴女騎術再平庸,也不該落後如此之遠,遲遲未見人影啊!
宇文瀚見情形不對,二話不說,矯健地躍上馬背,策馬如離弦之箭疾馳而去!三皇子等人雖感驚疑,也立刻上馬緊隨其後。
待一行人繞至樹林背面,入目卻是一片狼藉!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詭異甜腥的氣味,眾人連忙掩住口鼻——分明是有人撒了蒙汗藥!
一匹馬倒臥在不遠處,其他馬兒則不知所蹤。只見三名貴女昏迷倒地,宇文瀚飛身下馬上前查探傷勢。
而姜清妍與瑤光郡主,竟已不知所蹤!
另一廂,周子墨探聽到姜清妍今日出了門,認為機不可失。他立即盤算著要抓住這個空檔,想辦法聯繫上國公府的老夫人。
姜陶這才掏出暗中藏匿的錢財,交給周子墨打點國公府後門的守衛。他們這次學乖了,並未讓人直接往逸養院傳信,而是要周子墨假扮成某個下人的親戚,將那人喚至後門相會。
那個不起眼的暗樁如約而至,悄悄收下了字條,幾經輾轉,終於將紙條遞到了老夫人手中。
老夫人顫巍巍地展開字條,只一眼便驚得幾乎當場暈厥!渾濁老淚霎時盈滿眼眶,她握著紙的手劇烈地發顫,激動地泣喊出聲:「我的兒子……我的孩兒還活在人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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