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则是躺在了床上,回忆着今天一整天的事情,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同样是被迫去搬石头,在小水洼里钓鱼,砍大树等等,做这种事有什么意义呢?既不能增强自己的体力也不能锻炼自己的意志力,年近六岁的无实在不能理解自己做这些事对他及他人有什么益处。
回想着回想着只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困意席卷而来,不一会他就睡着了。
夜深了,接近午夜时分时,有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走进无的房间,仔细一看,原来是被无呵斥让她离开的假人。
她站在无床头前,像是一个为喜欢夜里踢被子的孩子重新盖上被子的母亲一般,和其他母亲没有什么不同。
她目光深邃,仿佛一潭千年寒水一般注视着无。
她想要摸一摸无的脸蛋,手放在半空却一直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收回了,带着遗憾,「狗儿。」
她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脸上变得柔和了不少,她那拒人与千里之外的精致容颜竟会流露出此等表情,当真是怪哉。
如果被熟悉这位女子的人知道,这位冰山美女竟也会露出如此温柔的表情,怕是会惊叹不已吧。
自从三岁时被送给无开始,这个假人母亲便每夜趁无熟睡时偷偷进来无的房间,站在无的床头前默默注视着他,三年来雷打不动,除了有时无半夜被尿憋醒和失眠睡不着觉以外,千次的此等行为让这个假人习惯了陪伴在无身边。
她不需要睡觉,因为是人偶,是炼金术造就的产物,她每天只需要深度冥想半小时用以调整身体代谢和内循环系统的审查调整就足够一整天的精力发泄。她也不需要进食,虽说她的胃被设计的和真人一样,同样可以消化吸收食物,但她从来没用过,只需要站在太阳底下比如窗户边沿感受这正午毒辣的太阳照射就行。
每次持续约十分钟就可以,但她通常是在没有无命令的时候待在窗边,一待就是一整天,看着外边的景物,看着太阳从升起到落下。有无命令的时候,则使用储蓄好的太阳能量度过,比如这次便是如此。
这样的她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是人类,不被无待见也不奇怪。
她注视着无,眼前这个小小的人类便是她名义上的主人,是她要奉献出一切用以守护的小人。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等到太阳逐渐升起,村子里的鸡开始打鸣报时开始,人偶看了看无仍然熟睡的脸蛋,默默离开了。但她一步三回头,时不时回头看看无的脸蛋,她多么想亲吻她的孩子,在她的意识中,或者说被植入的意识里,无就是她的孩子,是她怀胎十月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所以她对无是满满的母爱,满到快要溢出来了。
最终她还是离开了房间,独留下无一人睡在房间的床上。
等到过了约莫一个小时后,无这才醒来,【唔啊啊!】
他伸了个懒腰,【好久没睡的这么舒坦了。】
无是个多梦的孩子,每隔三两天,他便会做些奇奇怪怪的梦,梦的内容千差万别,有的和现实可以联系上有的则不可以,每次醒来回想梦里的内容,便会变得很奇怪,具体细节根本回忆不起来,哪怕有时候做个好梦也是一样,搞得无很郁闷,有时真想向赛琳娜阿姨讨要一个可以让自己回想起梦里具体细节内容的道具。
不过真的有这种道具吗?无抱有疑问。
快速下床,穿鞋,整理被褥。
到一楼的洗手间简单洗漱一番,从厨房里的储藏食物的柜子里拿出几块面包,搭配黄油和烟熏后挂在墙上的熏肉腊肠,从喝水用的水瓮里倒出一些水在木杯子里,简单一餐就解决了。
看着手背上被施加魔法的时间刺青,恰似钟表一般转动,看着时针指向七,分针指向六,他就知道快要到时间了。
赶忙从家里出发来到村子的中心地带,这里是爷爷奶奶的居住地。
他要赶着给他们行礼,然后接受一天的任务,虽说依旧是那老三样,搬石头,钓鱼,砍树,无都已经习惯了。
反正自己也不可能完成,所幸就这样吧,他摆烂了,躺平了,就算会惹来其他人的耻笑和嘲讽,无也觉得无所谓了。
在仆人的带领下,无穿过一层层建筑群,在这些恢宏大气的建筑群里,有一座疑似神庙的所在地,无所要拜见的人就在里面。
虽说他也搞不清楚为何要在神庙这个地方觐见他们,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来自遥远国度名为赛里斯之地的丝之国的子民,凡人之子无畏之人备受星辰大海信赖的方外之人,名为无的渺小存在觐见伟大的天空之主宰手执雷电之人众神之王,第三代王中王,十二位无上至尊之头领,伟大光明正义慈悲之人,不可直视不可亵渎不可冒犯的天父宙。」
随着仆人大声宣读无觐见大父时必须的觐见词,无来到神庙的外围,空荡的大厅里只有宙一个人坐在王座上,隔着不远处的石座上没有大母的身影,立在两侧的十个座椅上也没有任何人在,空荡荡的,让人不安,他用那如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审视着无。
这有些不太正常,以往无拜见大父的时候,大母和一些叔叔阿姨也会坐在其他位置上,时不时提问无几句,搞得无狼狈不堪。
眼下却只有大父一人,多少有些奇怪,但无不敢问,生怕惹怒大父。
无恭敬的跪下,【拜见大父。】
宙审视似的看了无一遍,从上到下都不放过。无心里像是被蚂蚁咬了一样。
「起来吧。」
无于是站起身来,仍是面带敬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自你三岁时每周一次跟随学堂老师学习至今已经快三年了。不知你可满意那些老师的教学,如果不满意,可以讲出来。」
【我没有任何不满,三位老师都是知识渊博的人,也没有因为我是东方人而歧视我,能跟在他们身边接受他们的教导我已经很满足了。】
无说出了自己的心底话。
事实也确实如此,年轻男教师都鹤年以及年轻女老师里西玛对他都比较友好,也不会也难为他,故意给出一些不能回答的问题或作业。
当然,这也是在他们空闲时这么做的,毕竟他们还要教其他十八位少年。
令无比较恐惧的是那位留着花白胡子头戴小帽的男子巴鲁克,无总感觉他有些令人恐惧,虽然他并未对无做些什么,但因为他是犹太人,无对他还是提起了很高的警觉性。
听到无的话大父宙嗯了一声。
「很快,你就要到六岁了,六这个数字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希望你能够成为一名伟大的战士,像海格力斯一样。」
「然而,你为何如此抗拒我们给你的指派的任务,不过是那种程度的事,换做我们任何一位男性在你这个年龄都能做到,为何你就是做不到。」
宙的脸色开始阴沉下来,说到后面脸上更是带有怒容。
无看到大父有些生气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不妙了。
无曾经看到过大父生气时其他叔叔阿姨都不敢触其锋芒,就连海格力斯都沉默不语,唯独大母赫和雅女士敢讲上几句。
而他生气的代价就是所有人都不好过,就连无都被迫在原本的任务上翻上十倍,即搬起那块大石头在村里走五百个来回,在小水洼里钓上十条鱼以及拿着木质斧头砍倒十棵大树。
这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对无来说。然而就算做不到,大父也不会体谅他,导致无根本不被允许出现在宴会上,更毋论捡他们不要的食物了。
无只得干巴巴得啃着面包熏肉腊肠和牛奶度过一个日子。
倒也不是无嘴有多么叼,一定要餐餐大鱼大肉,但是看着他人大快朵颐而自己只能待在阴暗的角落里默默看着他们,多少心里有些不爽。
眼看大父似乎要发火了,无赶忙在心里思索着对策,该怎样才能够不让大父生气。
思来想去,只有这样了。
【我很惭愧,大父,明明我被你们寄予厚望,但就连如此简单的事都做不到,我真的感到无地自容,真的很抱歉。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无低下头颅,开始讲自己愧对于他们的事实,首先承认自己的过错,而不妄图狡辩,这是最不智的行为。
【或许因为我是东方人吧,东方人的体质和头脑注定我不能做出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更不配和那些赫赫有名的大英雄相提并论,甚至只要我一想到我要和您们做比较,我就感到自惭形愧,无地自容,我就觉得我何德何能能与您等放在一起。您们都是指引大军前进的王者而我则是你们麾下不值一提的无名小卒,所以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您们都是凶猛的雄狮猛兽而我则是温顺可人的绵羊。你们的功业足以被世人永远铭记而我则是一个不足挂齿不值一提的无名之辈。你们都是天上的太阳月亮和星辰而我则是地上数着星星做梦的愚蠢之徒。】
无耸拉着脑袋,讲出这样一番话。
句句都是实话,句句都在贬低自己而抬高他们。
听到这样一番贬低自己而抬高宙他们的话语,宙似乎感觉也没有那么气了。
「嗯,知道自己的错误与不足并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与不足这是很难得的品质。」
宙沉声道,「既然你对在学堂里教学的那三位人师都不感到太厌恶,既如此,你就等到六岁正式到学堂上课吧,希望你能真的学到点什么东西。至于交给你的那几样锻炼你的任务也可以停了,毕竟,既然没有用处,又何必继续进行呢。不过你要记住,这一切都要在你六岁以后才可以,现在,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退下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宙挥了挥手,示意无离开。
【是,大父。】
无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待到无离开良久后,坐在空荡荡大厅里的宙才开口道,「你们都看到了吧,你们是怎么看待这个凡人之子的。」
原本应当空荡荡只有宙一人的大厅突然出现数位「人」?
戴着帽子玩世不恭的男性率先开口了。
「呀,真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大父,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这个孩子了。」
「原本我以为,这个孩子是个庸才,毕竟被设了封印,他的才能、智慧、勇敢等等都被锁死在体内,而不在外表显现出来。」
「而根据我对他这几年的观察下来,他本人也是一个老实木讷,只知道唯命是从,没有自己主见的凡夫俗子而已。」
「然而看了刚才那一幕,我多少有些改观了,他的急中生智固然并不高明但却也让他度过难关,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如果他能在其他方面也表现出相匹配的一面的话……或许这个凡人会给我们带来很多惊喜,只要有人合理引导的话。」赫尔眼里露出金光,仿佛看到了某种猎物一般,他舔舔嘴唇。
「阿尔,你呢?你怎么看待他的?」
宙看向一个野性满满的女人,同时也是他的女儿。
「嗯,我说不好,毕竟他的年龄太小了,即便是我们,也得是到了少年时期才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天赋的,或许得多等几年才行。」阿尔诚实的说道。
「哼,无论他想怎么做,始终都不过是我们手中的棋子而已,不过是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完全不需要投入太多精力,果然,还是把他交到军队手里调教为好,这样才不会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雅公开发表了这番言论,语气中似乎对无有着很大的怨言一样。
然而她这一番话可是引起另一个女性的不满。
赛琳娜,哦不,或许该称之为阿佛才更加准确。
「雅,你的言论,我着实不敢苟同,虽说是棋子,但他也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理念,你刚才一番话简直把他当成了一个物品一般,随时可以抛弃随时可以买卖,这样真的不好。」
「怎么?你是心疼了,不过是与他亲近了几年,就真把自己当成他的母亲了,我可是知道的,你偷偷联合赫菲给他打造了一个假人母亲用以抚慰他的心灵,不过看样子,你们的计划没有成功,他似乎不太喜欢那个假人。也对,毕竟是抛弃他的人,不被他喜欢也是理所当然的了。」雅淡淡的说着这番话。
阿佛面色有些难看,自己的计划被她公开,其他几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阿佛,想要看穿她心底的想法。
「哼,东方人既卑劣又狡猾,满口仁义道德实则是内心龌龊不堪的禽兽,这样的存在,只会玷污我们的名号。」雅说完这些转身离去,没有再看一眼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