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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麼回事?」我環顧著四周,映入眼簾是一望無際的繡球花海。藍、紫、粉色的花朵排列出了賞心悅目的景色。活潑可愛的淺綠色葉片不像是在襯托花的美,而是與花爭艷。
不知何時,我和他佇立在類似迷宮的入口前。
他並未回覆我的疑問,而是用鋒利的眼神掃射周遭。這也難怪,以他的個性必定會對陌生的地方十分警戒,更何況我們又是在不知不覺下來到這裡的。
玫瑰金色的鐵製拱門,被藤蔓像蛇一般纏繞著,顯得十分有質感。正上方懸掛著木牌,微風輕吹拂便隨風搖曳。木板上用圓滑俏皮的字體寫著『六月 May』。
若我沒記錯的話,May是指五月,怎麼會寫成六月呢?英文程度極差的我都分辨的出來,我大膽的判斷這座花園的主人是位幼稚園小孩。
我踏出了第一步,緩走到拱門旁,輕觸一下連結著拱門的灌木牆,目測約兩公尺高。這面牆延綿至遠方,直到最後變成一個小綠點。由此看來,這座迷宮的大小不可估計。
「如果這是在台北市的話……那就十輩子都不用工作了耶。」
「輪不到妳。」他冷咧的吐槽了我,現在面無表情的模樣真不可愛。
「感覺嫁給你就可以不愁吃穿了。」
此話一出,馬上呈現我想要的效果。他的雙頰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紅紗,隱隱低下頭,看起來就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雖然他身材高大,鎖骨寬闊,某種方面來說卻嬌羞可愛。這是一個小秘密,只有我知道他的小秘密。
我和奕言是青梅竹馬,雖然看似曖昧不清,但是我們都有分別愛上一個人過。
曾經試著交往,但我們的愛情觀不同,他認為愛情只要單方面付出就夠了,而我認為愛情是需要兩個人攜手經營。最後雖然以分手收場,卻照舊不排斥對方的存在,一切回到以前自然的樣子。
他對我來說是兄弟、是家人、更是知心。
我望了望迷宮,完全不想走進去,一點都不想。感覺只要一走進去,就永遠別想走出來了。
「走吧,我們進去。」
「什麼?你認真的嗎?」不等我答應,他便邁開了步伐,一步一步走入迷宮。也不知道是什麼事物吸引著他,方才明明還對周遭有所戒備,怎麼被我戲弄一下子之後,膽子立刻就大了起來?
「喂,不要丟下我!」我大聲喊道。邁開了步伐盡力跟上他。
我們雙雙進入了迷宮,儘管我根本不情願。但在這種情況下,我一點都不想失去他。
「等、等一下,」我拉住他寬鬆的衣袖,他卻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管奕言!我說等一下!」
他這才停下腳步,回頭又是他的招牌——撲克牌臉。
「怎麼了?」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下換我不可置信了。
「你不覺得很詭異嗎?」伴著急促的呼吸聲,我焦急的問道:「莫名其妙的一座迷宮,甚至不知道裡面有著什麼離奇詭異的事物,你就這樣自然而然的踏進去?」
他沉默不語,他到底為何執意踏入這座迷宮?
「總之,先回到入口,試著打通電話聯繫——」我一邊說,一邊轉頭向回走,「這……!」
身後什麼都沒有。原先的入口,一眨眼竟變為一片綠意盎然的灌木牆。它們本該帶來生機,在我眼中卻成了死灰般的絕望。
「妳想回去?」他彷彿置身事外的樣子,那口吻可說是再輕鬆不過了。
「你……廢話嗎!正常人不會走進來的吧?」他是怎樣?一點都不在乎嗎?這可是關乎我們的生死!「要不是你硬要闖進來,我也不會……我也不會無路返回!」
見入口被封閉,我開始歇斯底里的嘶吼著。眼角的淚珠已經模糊了雙眸,他卻紋風不動的凝視著我,眼神悲憫的像是一位精神科醫師看著病人發瘋。
「原本我還覺得,你走進來了無所謂,反正我們隨時都有回頭的路,不要走太遠、不要迷路就好了。誰知道還有這什麼鬼機關!」我轉過身,背對著他讓淚水潰堤。止不住的恐懼、驚慌,瀑布般的湧現,頓時間覺得我的勇敢與好奇心被吞噬了。
為什麼偏偏是我們?
這什麼鬼迷宮,為什麼偏偏是我們?
世界上人那麼多,為什麼非得是我們!
空氣瞬間凝結,頃刻之間只剩下了我的抽噎聲。沉默像是冰河時期,蕭瑟、久遠。
良久,彼此依然未出聲。
正當我勉強處理好崩潰的情緒,想要仔細思考接下來的辦法時,天空突地在我面前憑空飄落一張紙。
我拾起那張離奇的紙張,上面佈滿著密密麻麻、令人眼花撩亂的文字,聳動的標題,駭人聽聞的社會訊息。沒錯,這是一張報紙,而且我還看過它,至少三次。
「為什麼……它會出現在這裡?」我看著裡面報導的各種細節,重新回憶起,那段被我封存在心底很深、很深的片段。
報紙上有著血跡,種種跡象都顯示這個地方,像是為了某件事,某個特定的人,才讓我們來到這裡的。
「你看,這張報紙——」我拭去淚水,想要告訴他這則消息。
轉身回頭,他卻不在原地。
「奕言……?」我攥緊了那張報紙,指尖泛黃,身子不由得發著抖,聲音微微顫著:「管奕言……?聽到了就回答我!」
沒有回應,只有回音,像是在嘲笑著我的愚昧。
「不要嚇我!」
沒有回應。
「我討厭你!我討厭討厭討厭你!」
就連腳步聲也不曾聽見。
「你……如果再不出現,我就……我就……!」
尖銳的叫喊聲,使我自己的耳膜都感到不舒服。在這之前,我完全想不到有一天我也會失心瘋的大吼大叫。
某個身影默默從轉角走出來,優雅且從容的走至我身際。
我正準備對那人開罵,卻發現他不是奕言。
那一頭褐色短髮,在陽光下閃爍如星芒。纖長烏黑的長睫毛非常自然,那是所有女孩所憧憬著的。眼尾稍稍上揚的桃花眼,似笑非笑。藍灰色的瞳孔像是深藏著秘密——藏著世界上最美的風景。最重要的是,他陌生的臉孔搭配著邪魅的笑容,這一切都令我感到不安。
「這麼急著喊他,怎麼了?」不知名的他挑起一邊的眉,用輕浮的戲謔語氣問我。他給我的感覺是邪惡到了極點,但是氣質高雅。
「……你是誰?奕言呢?」腳踝像是被沉重的腳鐐用力往後拖,我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步又一步。
「他有那麼重要嗎?」他淺淺的笑了笑。帶著令人發寒的笑容,雙手插口袋,腳步輕盈地逼近我。
「比你重要。」我被逼向角落,眼神十分厭惡,惡狠狠的瞪著他。只要是一般人,都足以察覺到他不是個好東西。
「凌心愛啊,」他靠近我,這下我無路可逃,只好緊貼著綠牆。他微瞇起雙眸,抓了我的一撮細髮在他手指上捲曲。不知為何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妳怎麼這麼可愛?」下巴被他輕輕抬起,那不安分的拇指在我唇上游移。我蹙眉,一把拍開了那隻討人厭的手。
「管奕言到哪去了?」逼不得已之下,我拿出口袋中的刀片指向他。我不敢保證那尖銳是否會刺進去,在這種情況下,自衛是必然的。
「哇哦,等一下。妳怎麼會有那種東西?」他顯然並不是真的害怕,更像是陪著我玩,嬉鬧著舉起表投降的雙手。
「關你屁事。」
「那妳知道傷害了我,就等於了妳唯一可以依靠的男性吧?」
「我不在乎。」我將其更靠近了他的鼻子,他還剩十五公分的機會,「反正等奕言回來就好了。」
「妳確定他還會回來?」他挑釁道。那從沒垂下過的嘴角讓人看了很不順眼。
「再多說一個字,你的脖子就不保了。」我使力握緊刀片,將尖端對準的目標從鼻子移至頸部。
「好、好。」他笑瞇瞇著投降,一點也沒讓人覺得他在害怕。他似乎城府很深,總覺得他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種類型,像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管奕言在另一個空間,時間跟這裡不同。但放心好了,他超級安全。」
「為什麼我沒有一起過去?」我的拳頭逐漸握緊,感受到液體的冰涼時,刀片被我狠狠摔在草地上。
手指的關節處留了很多血,那一條一條細長的暗紅色疤痕不斷滲血。在我與他對峙時、在我拿起刀片時下意識握緊,因而受傷得很誇張。
我趕緊將手藏到背後。無論如何都不要讓敵人知道自己的弱點,這是奕言告訴我的。
「這得問妳自己,妳惹上了很多過錯。」
「什麼……意思?」過錯?什麼過錯?
他斂起笑容,看似不感興趣的雙眼直盯著我的背後,「……妳的手不是應該比較重要嗎?」
該說他觀察力很強,還是我欲蓋彌彰太明顯?
我想應該兩者皆是。
我將手自然的垂下,已放棄遮掩它,「那你想怎樣?撒鹽嗎?」
他蹙著眉瞥了我一眼,搖搖頭,眼神像是媽媽在責怪小孩不照顧好自己似的。接著他走到轉角處,身影消失在我的視線中。待他回來時,手上多了一個畫著紅十字的箱子。
「手伸出來。」
我半信半疑的,緩緩伸出雙手。傷口附近的部分血跡已凝固,但是主要的傷痕還是在滲血著,顯然我的血小板沒有在努力工作。
他輕輕抬起我的手背,那溫熱的體溫不斷傳遞能量過來。神色凝重,不同於方才邪魅笑著的他。
我們之間的距離不到十五公分,差不多就是剛剛刀片和他鼻子的距離。這是我第一次和異性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就連管奕言都沒有這麼靠近過我。
我隱約感受到了他的鼻息,微弱的撲在我手心。
「嘶,很痛!」他蹲下,從醫藥箱裡取出一罐藥膏之類的東西。打開蓋子,往我的手心上塗了一層清澈如水的霜狀物,一瞬之間疼痛喚醒了麻痺的神經。
「誰叫妳要弄出一個大傷口,作繭自縛。」他越擦越大力,就像是……用媽媽的方式關心我。
「我又不是故意的……。」這句話我說得極其小聲,但他還是聽到了。
「嗯?妳不是故意的?」他的語調欠揍到不行,要不是他還在幫我包紮,我一定會和他拌嘴。
「謝謝你。」最後,他將我每一隻受傷的手指都包上OK繃。
「我不需要妳道謝,所以妳相信我了沒?」
「嗯……相信你了,大概吧。」
他微微頷首,將醫療箱塞進樹牆裡。樹牆好像有什麼機關,將箱子吞進去了,層層的樹葉淹沒了它。
「我是要來協助妳解決那些過錯的。」他突然彎下了腰,如紳士一般的向我鞠躬,「敝姓南,單名燁。」
接著他單膝跪下,伸出手,修長的手指輕輕握住了我的。下一刻,他竟在我的手背悄然附上一吻,使我猝不及防。
「你……!」我羞澀的快速抽回了手,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但很感謝的是,他包覆住的,是沒受傷的部分。
「喂,不准打。我很確定妳剛才心動了。」
我放下想要打他的手,好歹他也為我包紮。一個吻換來我的安全,好像挺划算的。
「所以,我要怎樣做才能見到奕言?」
他站起身,輕輕拍了拍衣服,「了解背後的真相,那些和妳有關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