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花 - 後篇第七章雛菊

一半黑髮扎起，另一半剛好披到胸前，粉色絲帶在腦後露出尾巴，與晾在嘴邊的露齒笑，是出自同一個爹娘般的合襯。

在她對看慣的同款笑容目瞪口呆之際，還嫌不夠近的不只是踴躍的笑，還有隨著腳步蹦蹦跳跳的頭毛。

"你。。。"

他啞聲吐著隻字，甚至連尾音也吃掉。

"我一找她她就會蹦出來了嗎？不是對吧？！ "

當時的吼聲還猶在耳邊，與此刻對比鮮烈。

真是的。她現在真的蹦了出來了。怎麼只懂得釘在原地？

知趣的她挪開從一踏足這兒，便貼實她不放的手臂，邊低頭控住笑，邊推他背擠他上前。

他抬起手背緩緩往女孩的臉伸。

對對對。不要啞掉似的，問她是不是晃。

怎料下一秒，她只後悔她沒一早毒啞他。

"。。。你沒有死。"

女孩往他提到半路的手，乾脆停在半空，一如停到頰上的笑。

"嗯？"

幸好，還是可是？定格只維持半刻，她一把抓住往她臉上靠的手，一面笑得兇狠。

對。是兇狠。

"那你是很想我死嗎？？？"

那瞇成線的眼突然撐大，他隨即行動利索的抽回手。看來他終於醒來了。

"那你幹嘛沒找我們？？？"

他剛朝她喊完又馬上俯視地上，雙手陷入兩邊髮絲，似是研究螞蟻到發瘋。

"我很想的！很想的！！你知不知道？！"

她才咬字清晰得逐字向他扔，轉過頭又別過臉嘟長了嘴。

"是有人叫我不要回去罷了。"

全轉換成嘀咕的這下，才是令他癱瘓的元兇。

"。。。要通知爸媽才行。"

眼神遊離外加自言自語，全是瘋了的典型徵狀。

"太遲了。"

對於惡化的跡象，搖頭的她彷彿在順道哀悼求醫太遲。

"他們早就知道了~"

她抬起水氣稍散的眼，卻挑起了戲謔盡露的眉。

"你個混蛋！！！騙我！！！"

他無須疾走往她撲去，然而動腳當然快不過動口。

"誰是混蛋？！！！！！"

俯身也遮不住胡亂起伏的粗氣，全場人都只能怔住的這刻，她發現了獅子吼應該是他們家祖傳。

"是哪個混蛋四年也沒回家？！！"

聽上去盡是破損的音訊，應該是每字每音都直擊他心。

"怪我啊！！！是我叫他們你一日還是混蛋也不要說！！！"

道理都在她那邊的現在，盡是空氣也阻不了的進侵。

"儘管怪我囉！！！我早就見過他們！！！不止知道我在哪兒！！早午晚三餐都知道我吃啥啊！！！"

她就是把無形的話當成利劍步步進逼，邊推著他突然的佝僂迫他後退。

"怎麼。。。"

理應很熟悉這種招數的他，如今只能虛言二字等她打斷。

"啥怎麼？！！我在說你怎麼不早點找我們啊？！！！"

她把口撕至割破臉容的闊，雙手拼命的拔起他兩隻手腕，如同要硬生生扯開他口的執拗目光。

"怎麼。。。"

他又重新張開嘴，言之有物與否，也實屬她的願望，她緊接的駁斥就是證明。

"又怎麼啥？！！我還嫌騙得不夠久！！！行了未？！！！"

"混蛋。"

諻論應有的稜角，能聽見的只有含糊二字，與用力的每道索鼻聲。

她好像，硬生生的罵哭了他。

扭著突然欠缺潤滑油的頭，她發現突然多了一道，踏在同一條線上的規矩，彷彿能看到三個人踏著同樣長短的步履後退。令人感嘆三人兄妹齊心的，還有投往同一方向的同情目光。

正當她考慮我為人人，扯一扯他臂上的布時，卻被他的放聲大哭嚇回舉起雙手。沒敢說徹底嚇倒的原因是，她好像看到了更嚇人的東西。

趴在她身上的瑟縮背影也好，在這樣的背上均份的拍如哄鬧別扭的孩子也好，還有就是，就在她眼前，這已經證實得太遲的畫面。

她好像看見了，這刻才顯得比他高的女孩，伸出手去一把拉他入懷的一瞬。

有其妹必有其兄，還是風水輪流轉，她已經不知應該慨嘆哪樣。

"好了~我們這就叫扯和了好不好？"

女孩挪挪頭，與他的距離更近，確實遮住了他的表情，但是有甚麼答覆的話，她理應能聽見，這兒所有人都應能聽見，可是得來的回應頂多只有蹭蹭肩頭。

"聽到不？不淮你說不許。"

柔聲只限前三字，往後逐字低沉的節奏，很努力的在洗她腦。所以她也很努力地掙扎，在鑑定她是柔是兇的命題上，挑了前者。

知道他會無了期的內疚下去，所以便強行跟他一人一次。

嗯。一定是這樣。

"同我點頭啦！！！"

她確實忘記了這種野蠻，大可稱之為妹妹獨有的病，然而，在她身上找到的，全是天生的正當性，凡人只能膜拜的樣子。

"嗯~乖了~"

這時才一併展露亳不吝惜的笑意，真的好像挪開石頭後競放光線的太陽。

可能待了很久，他的呼吸平得就像睡著了。用上他的背奏響的拍子也顯得百無聊賴之際，她與自己第一次眼神交接，而觸電的是對面的自己。

察覺到被四對眼睛看著了吧，她這才瘋狂的拍著他背，要他起身，不顧他痛呼咳嗽，對於賴死不走的他，採取了非常政策：強制隔離。她雙手抓他雙臂，害他踉蹌兩步的"扔"。背對著他孤獨無光的仰望，面對著三人並列的飄移眼神，她臉色一變，媲美國家級換臉藝人。

"叔叔好~嬸嬸們好~"

給每人分配好九十度鞠躬與四十五度角微笑，一副人見人愛的乖寶寶樣子，與剛才懂噴火的哥斯拉是同一個人，這種事實，引發她強烈的認知混亂。

"對不起啊~"

她單手攬起蹲著生悶氣的他，雙雙站起來的期間，笑容也是不缺一角的。

"阻到你們談正經事~我很少忍不住的~哈哈~"

賣力的笑換來的好像只有一陣清風。

"你們剛才談到哪兒啊？繼續也不要緊。。。"

她抬起雙手示意，要以手推動壞掉的舵般。

"啊。。。哈。"

男人尷尬的笑聲就連半刻也抵不上。

"不要緊。。。嗯。"

歪頭式的疑惑也識趣的適可而止，可能是因為她找到更有興趣的東西，例如自己。

"你好啊！"

揚到她面前的手使勁的揮，笑得耀眼得令她不敢應。

"我叫晃。"

她掂高腳尖攬過別過臉的他，期間無須給任何目光確認，甚至迫他跟她一樣，臉貼臉的面向自己。二人的滿臉通紅應該算不上傳染，因為論到原因應該是大相徑庭。

"我是遲這傢伙六分鐘出生的妹妹。"

嗯。

望望她滲點得意的嘴角，又瞧瞧他掃前蔭實質掩臉。她知道。

低頭凝視她貼地的球鞋，再認真確認她在他胸前搖盪的半臂。

"我就知道。"

只因，能使他心甘情願低頭俯身的人，可能真的得一個。

PART 1 告白

"你也害羞夠了吧。"

她與他肩碰肩走著長廊上，她裝自己懂鑑別名畫，以呢喃壓低任何情緒。

"我沒有！！！"

雙臂要拋出大石般的大動作，她腦後沒眼也能知。至於控不住大嗓門，她可能真的聽習慣了。正如她以為她藏得好好的失笑，對他而言便是活活的訕笑。

走在遙遙前方的她飛快回頭，感覺到冷並不單純是配合得宜的風，而是眼球脫離眼窩的瞪。當然不是朝自己瞪。就算與她相識多久要以分鐘去計算，她還是很清楚這一點。

"你兇甚麼啊兇！！！"

回過神來，他的耳朵已在她指間性命垂危。

"對不起啊~他就是個二十歲人，卻連禮貌有多少劃也不懂數的幼稚鬼。"

"沒事。。。"

她嚇到嚇得慣了。

以笑代表最後這句心底話，全是為他的耳朵著想。考慮到笑得甜美的她，還未捨得鬆開他的耳。

"喂！！！斷了！！！"

在那頭叫嚷的他仍未訴諸武力。不。是不敢。

"一直以來，真的很感激你對他的關照。"

帶著他的耳朵真情實感的深躹躬，她其實真的收不起。

"喂！！！你說清楚到底是誰關照誰？！！"

別過臉全心全意跟她理論的他，應該沒打算靠她的證言反駁。反正她也就是單純想說。

"是他關照我才對。"

瞧。都說了。她以為，一直都愛打蛇隨棍上的他，一定會擦著鼻，一字不漏的讀她這四個字的稿。可是等到這刻，就連一劃也聽不見，只見他睜大眼睛朝自己望。而再次印證，感情絕對能收放自如，突然瞇起眼睛研究他的她，大概是意識到，扯耳朵投眼刀也拉不回他的注意。

見她眉眼只有越漸緊繃的模樣，她又覺得這個理應靠譜的理由，也只能是大概。

"別突然害羞吧。"

有她在，自己完全可以衷心笑話他。

"我不說事實，我不怕被雷劈，也怕受良心讉責。"

對。沒有了他，她絕對來不了這一步。

"該說謝謝是我才對。"

她鼓起勇氣朝他抬眼。

說對不起不行，說謝謝能收對吧。

不。

記憶輕易洗掉通眼的黑眸。

回想過來，那個琥珀色眼眸的主人沒有一次收下。

"雖然很感激我們倆兄妹終於可以重逢。。。"

終於二字說得特別強悍，那道笑容依舊把她看呆，一聲拍掌打碎了她腦裏棉花。

"我們也是時候說回點正經事了。"

雙掌並合暫時充當臉頰的枕頭，她就這樣來回朝他與她瞧。

"你們分明不是來見我的。"

她低頭用手掌搣下那根剛伸出的指頭。正當她感嘆又多一道兄妹相認的證明，心跳停頓已分好階段來襲。

"也不是來見我家男人的。"

她抬頭看無言的他與她。不知道他是如何表情，她自己就只能瞠眼。她堂然挪出輕笑，就是個炫耀自家惡作劇成功的孩子。

"那麼~~就只剩下一個人未見。對吧？"

所以才令她大意。

"那就好了~"

緊接長音的又是長嘆，就像心裏曾經有台大石。重新抬頭的瞬間，眉頭的結並不止迎刃而解。

"能炫耀我家的有多帥，我等了這個機會很久了！"

緊握雙拳，屈曲雙臂往自身縮，一如一時洩氣的氣球。若然她的表情與晴朗亳不配撘的話。

"跟我來吧~"

她踏出的腳步，向背後扭頭的時點上，並沒扯回，就是全無留戀背後的打算。

"確實又是挺帥的。"

他不情不願的嘀咕敲她耳邊，然而這並非結尾。

"很了不起嗎！"

這聲惡言，姑且當是爭寵的敵我意識，也無法抺消有意無意間疉起的詼諧。

"再了不起還行~"

播著這句真的似曾相識的對白，即使走在前方的她頭也不回，仍似乎無法收回臨行前錯覺般鞏固，日落般沉下的嘴角。

由始至終她並不是憑空捏造的人種，過份察覺過的細節都不是妄想。

事到如今，承認了便可以了嗎？見到了，她又能重新，把他擁入懷？她又到底，能把他怎樣？

"傻。。。"

在那個瓜字横空出世前，她低頭找出那憋緊痛呼的源頭，即是抱著肚子縮成團子的他。

"就是了~~他犯羞的毛病，廿年來不要說改善，應該還惡化了！"

她攤開剛發功(？)的拳，隨意遮擋半張臉，中間還夾帶一道大縫。就連不加吝嗇的清脆笑聲，她有理由懷疑，全是掩飾不優雅稜角的技巧，只因，若然瞳仁能刻字的話，從那滾圓黑眸裏，她應該能清楚看見，加強教育這四字。

正當她明知自己笑得沒天分感染他人，仍迫著打哈哈的時候，她再一次感觸於他的冒險精神。

"犯甚麼羞？！我甚麼醜事早就被她看光了！！！"

他這招反客為主可能真的出乎她意料。她收回手一如收起"愛"的尾貨，掂住下巴，卻與疑惑沾不上邊，稱作趣味本位也是種貶值，她簡直覺得被抬起下巴的應該是自己。

若被問到是甚麼醜事的話，答案也總算心裏有數。就是哭，與哭，與哭。

她不忘吃掉順理成章，後綴的而已二字。

雖然她自己亦屬扺制抽泣的一員，但是對他而言，被一個人旁觀落淚，比被群眾圍觀裸體慘十倍還不止。

想起最初誤闖他房，比起他那件快被脫下的紅衣，更搶眼的是未得初時偏見所染黑的肉體。

"看甚麼看？"

一道紅色如流星從後一閃，降落在雪白床舖。她能描述如斯仔細，因為她不敢望另外一邊，即是他赤著上身的正面。

"未見過男人嗎？"

因尷尬而流的汗原來可以一瞬間蒸發。

甚麼叫未見過男人？！她何止見過，還睡過。先不談感情是真是假，涉事的男人是好是壞，話到唇邊卻被那沒安好心的弧度鎖回。

雖說事後她很慶幸沒有宣之出口，要不一星期後他可能真的要以監獄成家。雖然如此，那時迫得滿臉通紅敗走房外，還聽見門後大笑三聲，這種屈辱。

她的記性絕非這般的差。

古話說得真對，君子報仇，十年未晚。她邊幻想著自已頭上出了惡魔角，邊假想著現在就是那個十年。

她已做好所有做壞事的準備。

"你們兄妹感情真的深厚~"

這句她並沒說不是真話，應該說，接下來她出口的全部都是真話。

"剛才撘船來的時候，都是我不好~弄掉了這個人的手機~啊！你知道嗎？他很著緊他的手機的~不是有你與他的合照嗎？他珍惜到拿來做手機桌布的~但是，都是我不好了~掉了下水那下，他想跳下去的心也有了~"

實際上也算未遂。

"如果我手腳再慢一點。。。"

她垂頭垂得頸痛，仍然特意留多幾秒，與把喜歡的菜留在最後同理。交互抓住雙臂的他，似乎也明白得很，快要把控不住暗笑力度的她到底想做甚麼。

賴著她難得有的底氣，抬眼直視那死氣沉沉眼，生無可戀臉，這副亳不知情下被賣到大西洋的準苦力樣。

看來知道快發生甚麼事的人，這兒有第三個。

"甚麼？！"

笑成腰果的雙眼，瘋狂上揚的唇角，儘管全向他投，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平時對我就諸多厭煩，拍張相都左推右擠！原來你這般~想念我~沒有我會死！！！"

活像譴責他不認得自己，她一直拍著胸膛，聲音依然中氣十足，跟牆角的廣播箱同樣威力。

"終於知道你妹妹我有多人見人愛~車見車載吧~~~"

隨著自成一格的節奏，身姿左蹭右扭，頭腦左搖右曳，往他頭上捽的手，他根本避無可避，唯有以木板般的臉皮，扺受她各種形式的抽水。得不到極致的調戲效果，卻打擊不了她源源不絕的主意。

就憑，她輕易便讀懂了存於水靈靈的眼裏，那尋找助攻的信號。

"不必責怪自己弄掉了~這般重要的東西，我又怎會洗去底片呢~等回到家，我打算曬一百張貼在他床頭！還得曬張大的掛在他眼前那道牆！！"

得意洋洋又邪氣滿滿的笑容，在她面前如帆揚起。

常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但是，其實哪有分男女的呢？她覺得這個女生可愛之處永不止於外表，就憑她三言兩語就把這個欺負她透徹的傢伙騎在腳下，實在太可愛。

她當然沒被一時的興奮沖昏頭腦，她沒有忘記她分鐘前取得的身份。

"他還提醒我~要與愛人多拍照~不然想念對方會太痛苦~"

她沒說謊話，確實是他原話，她只是適當地添了點調味，令整個情景變得更可口而已。

他睜大雙眼，把那片波濤洶湧的汪洋往她擲去，舉起食指控訴她在恩將仇報。

不不不~是他提供的材料本身就上乘。她也毋用做甚麼。受不起受不起~

她先閘住他伸直的手臂，一路頂著柔笑翩然湊近他，全然接受她給的角色似的。

"陰功豬~想見愛人見不了。。。不過，你瞧你！你的愛人就在這兒啊！！！"

才剛撫他臉頰的手，改為強拍自己胸膛。橫跨半張臉的笑燦出的光，簡直堪比教世主。

"真人在這兒呢！！不要浪費~那一百張都是一樣~看也看得厭了~你說對嗎？？"

她朝自己單眼的那刻，就連一直從旁待機的自己，回話前也當了一下機。

"當然啦！拍夠一百張不止！還要拍後備！畢竟這個人橫看豎看就不入鏡~"

這大概是她十九年來最惡毒的話。不需歸咎於著迷的混亂，附和的興奮，她就是要報復這個篤痛女人最大雞助的慣犯。而她充其量只是間歇性出沒的知能犯，不過最重要還是得神隊友加持。

"這固然了！！拍到好看為止~"

兩排白牙沒遮沒擋直往自己秀，當自己正手執相機，指按快門似的。還認定自己是幫忙一方的這刻，還未知悉惡報終有惡報。

"喂！！！你倆當我死翹翹？！！愈講愈過份！！！"

面對著使空氣也顫抖的咆哮，她只是眨眨眼，頂多也就是治理失控猛獸的馴獸師表情。

"那你是不是有說過啊？是不是有答應過啊？"

嘴角的弧度隨著邁步愈發和藹，下一波無形光彈也唯有隨著喉結逐顆吞下。

"你。。。你跟我出來！！！"

視轉移目標為唯一出路的他，一眼便挑得出抓緊前面肩頭，慶幸著自己長得矮的她。

"我一出來。。。就不止說這麼少的了。。。"

她第一次用愉快演繹嘟嘴。

"我還有很多材料啊！關於兄妹間可歌可泣"

"你不准出來！！！"

的真情實感(笑)。

"你做過甚麼這樣緊張？嗯？？？做過甚麼不能說？你不想聽，我想聽啊！！！吶！我倆改天一定要坐下聊！好不好啊？？"

轉身面向她就等於不再保她，並沒有這回事。撇除貫徹計謀的必要性，單純就是，她笑得很好看。

"當然好！隨時都行！"

"不要亂來！！！"

他又知道她正打算在真相之上，盡情的亂說亂扯亂編。

"我怕了你們！拍不就行了嗎！喜歡拍多少張就多少張！！！"

"哦~~~ 說好了！"

她伸直食指，邊笑得不敵，活像某著名遊戲封面人物。

"你記得我們的家規對吧~"

她歪著頭稍不經意的發問。見他連最後一絲反抗的欲望也沒有，甚麼家規，甚麼後果都能略知一二。

她朝自己一個回頭，自己即時便看懂了她眼裏的迫切慫恿，讀懂了她唇邊的微弱。

一，二。

今次到自己知道她要做甚麼。

她才往心裏的第三聲答，馬上又往眼前突然出現的手掌拍和。

"Yeah!"

不知誰笑得最大聲，只知道到處都是嘻嘻聲。五指夾住五指各繫成結。正因溫度有著微妙的不同，所以才無人捨得鬆手吧。

正因萬物存在皆基於反襯這種事實，難得的太舒適，她才察覺不了自己也快要被坑了？

"才待得多少秒？？？學壞學得這樣快！"

見著如今只敢碎碎念的他，疼愛哥哥的她，似乎不想奪去他取回尊嚴的僅餘法子。

"過獎~"

於是，她便以老師的身分強搶功勞與罪責，亦同時搶去她的發言機會。

不不不。要說誰才是她真正的老師的話，沒有人能與他相比。她明明想這樣答的。

"不要再賣嘴皮子了~準備賣身跟你的愛人們合照一百款吧！"

因著當中的一個字，空氣出現局部性凝結。他與她又時機湊巧的碰上視線，交換著的無名恐慌始終扺不到那位始作俑者。

同樣地，要說到底哪兒奇怪，要問為何連她也要慌亂，都只需歸究於僅僅一個字。

不。可能是錯覺。多說一個字這種口誤人人都試過對吧。先不說這就代表連她也要受罪於鏡頭之下，最糟糕的是，她根本就知道他與她—-

若要說這哪裏有問題。。。

"不過就先暫且執行緩刑~"

她留下僵在原地的兩人，邊徑直往前走，邊掌枕腦後，不遺餘力的打造，這筆最後的笑意。

"偏偏真正想逃離的東西，沒能有緩刑呢。"

才令真正的最後呈真空狀態。

若要說這哪裏有問題，就是，太陽也有著不是代表光的時候。

這才是不應惹她的原因。

而憑她暴露了對他們倆，甚至是他們仨的一點認識，她很有可能已經惹上了她。

"我也不知道應該由哪兒開始說起。。。"

她待他們與她一樣走近門前，明明並非快將閉口，確實是他不知趣。

"那我來問你！！畢竟問題多得直接問還快！"

反著眼的她，似乎很不妥，以效率為本的方針與態度，以及他那根到現在仍方向明確的指頭。

"這兒可真的惹人噁心的大。。。"

他又一再重覆，在途中不斷演繹的360度全身轉。

"你這樣熟路，在這兒住的吧？！"

由沉聲彈至高頻的讉責，就是要存心挖破探頭而出的怨恨。

"是~啊~~我在這兒白吃白住了一年多了！"

她扯著臉皮秀過比橡皮圈還緊的笑，他也用力拉起嘴角。

"你說笑？你跟的那個是異種頭子！他會白讓你"

"來~我們進去談~"

她朝他再來一個大反眼，然後便只專心的鎖準她，面露迎賓式笑容，帶她靈魂上遠離旁邊那部噪音製造機。

貼往門的指尖拍齊，偏離掌心的輕按，這下就真的拉她手肉體上隔離。

"喂！！！開門啊！！！"

被掃把阻撓動向的門，受他一踼也只是抖了抖。

"真是的~踼到通處都是塵？！！"

皺著臉吐出的呢喃一躍便成了餘音未了的怒吼。

"你又找掃把？！你真是有心阻我，怎麼不鎖門啊？！聰明！！！"

隔著門都感受到熱。原本她應該想出去撲火，原本。

"鎖門不就是給你機會表演爆門！！你當我死蠢啊！！聰明！！！"

現在她覺得不應忤逆她多點，只能凝視懂得大吵大嚷的門，努力抑止剛才未到埗現在卻擁進來趕尾班車的良心。

"反正有他在說不了正經事~我們談完才放他進來吧~"

眉快沉到貼眼，眼泛柔光的模樣，像極了被迫告知的節哀順變。

"臭丫頭！！！開門！！！"

只是那個被死去的男人仍能把門弄響弄震，而爬上她唇邊的以至身後的暗影全都真實得很，她有證據相信先前那副表情，都是特意為她而設而擺的。

為了她此時此刻的耳朵，亦為了她往後的人身安全，她是很有必要即時清掉這對兄妹之間的物理障礙，找任何方法。

在這間裝潢一別外面的房間，傢俱樣樣齊全，卻失卻擺設的立足之地，或者她不該用到察覺這兩個字，她是身處在一塵不染的空間裏。

"你是住在這兒的？"

剛才燈火通明，如今銀光閃映，提醒她黑夜從未散去，點綴黑布的零碎並不是星光。

失落並非源於星光的缺失，亦非粉雪的存在，只是略悲於不知來臨，罔聞開端。

"這兒打理得很有條理呢~"

即使剛亮起燈，也只是印證前言與眼前有多吻合。

"他討厭邋里邋遢~"

她一路蹦去伸頸拉窗，幾何窗花在對她笑，花貌笑顏也彷似無限。若非。

。。。其實不止一陣的不可描述音，始終也不甘當背景。

"那個蠢蛋。"

由柔美弧度轉至咬牙鋸齒真的一秒也不用。可能用不著她勸開門，畢竟要衝出去打他一身先要開門。

在被逼迫之際，她終於也找到出路。

"你男朋友好像在休息。。。他這樣嘈。。。"

她瞄了瞄砰砰聲肉眼可見的門。

"還是叫他進來。。。"

她特意識趣的加點遲疑，加上對面的她適切的鈍滯，她是真心的相信她能成功的。

"不用擔心。他有這樣容易醒就好了。"

背後的仿雷劈就如特效音輾過耳邊，帶她抽離眼前靜得可怕的目光，只得一時。

"甚麼。。。意思？"

這次她是發自真心的遲疑。這刻，她真的無比牽掛那個太懂發問，就算被關上所有的門，就強行鑿破的男人。

她截斷四目交投而成的橋樑，以一貫的步姿迎向她，轉個角再舉高空椅，到床邊擇一而坐。

"過來啊。"

伸手朝她招的神態就是個天才領袖生，或者是個收手下的社團老大，怎樣也好，她也會坐上她為自己準備的椅子。

她聽見哇的一聲，被同樣出於自己的倒抽涼氣徹底蓋住，連忙抬掌擋口作多一層防護，因為她怕自己不只哇一聲。馬上就在旁邊的朗聲歡笑，就似道未見盡頭的顏色線。

"帥吧？"

她直至這刻的神氣全都合理得很。從那張確實找不出任何瑕疵的睡臉，自己實在移不開視線，唯有邊猛點頭連嗯也忘掉答，邊朝仍未免疫美貌的自己大感汗額。

"都說了！！！"

她一路說邊狂拍她的肩膀，還把頭愈沉愈低，似是品到了萬中無一的美酒。

"不過，你能相信嗎？"

脫了興奮外衣的聲線，輕如羽毛，純如開水，吸引她朝扣髮往耳後的她望去。

"我最喜歡他的地方可不是樣貌~"

手肘撐著床邊，臉頰雙雙壓住半抓拳的手背。她那般専心一致的目光，明明是只能俯瞰的角度，明明旁人如她就連一點也分不到，對於只能襯得上仰望二字之景，她深受撼動。

"嗯。。。該怎樣說好呢？聰明？溫柔？沉穩？"

隨著字的節奏擺著頭的她，應該還能數下去。她並不是有意打斷她，她只是看到了唇邊愈發明顯的顫抖。

"。。。是內在吧？"

馬上挪頭找她視線的她，這下便亳不吝嗇向她分享她的笑容。

其實這也不值驚訝。修飾悲傷乃至隱藏，發佈喜悅乃至做假，重新意會到這些的時刻，她為何要想起某個人。她太討厭任何形式的突然，但那分明是存活於背景中，分分秒秒在等她懦弱，然後重奪主權的禍害。

"嗯！！你果然明白~"

她重重的點頭。不。她要狠狠的搖頭。明白內在，這四個字，她根本沒資格說。

"啊！！不行不行！"

喊著停的她提起整副身子，朝她蹭卻沒有很多。她害怕，她過份率直的目光，會是通往所有陰蔽的鑰匙。然而，她應該是就此放了她行。

"讓他看到我的花痴樣又要笑話我了~"

本應襯以害羞的對白，遭她配上自豪的獨門袐方，卻亳無違和。短短時間內，她可能已經被調教成膜拜自信的信徒，或者並不是短短時間，畢竟有個一半基因相似的同類，日日夜夜在洗她腦。

"不過，很可惜~成功讓你見證我家男人有多帥，其他的好暫時不予公開~"

伴著笑臉，從亮麗弧度滑出的，卻是歪歪斜斜的機械音。自己稍不留神已在崩笑，她柔軟的手疊上自己的同時，她抬眼一望。

啊。她果然是放了她行。

靠著堂正自若的自首。

"我不喜歡，別人在我說話的時候，插話與問話。所以，接下來，就靜靜聽我說一會吧。"

猶如不容以拒絕作答，她乾脆放生了她的手，接近冷酷的轉過身去。她就知道，這全是為了下一秒起計的全心全意。

她遞起至今未見動靜的大手，閉眼淺如花落，呼吸深於穹蒼，皆有完結，唯獨直至最後的最後也緊執未放的手，如同孩童生來就會，幼小才會的偏執。她感覺，這才是無懼完結的永遠。

她很想說，她最擅長聆聽，想叫她好好放心。但是，早就點頭應許她的自己，沒法食言，更不敢狡猾的真正理由，是初生卻無畏的感受。

就算她半背對自己，她能懂。神態等同口釋，所思等同空傳，經歷等同心明。

"見我自我介紹的時候，你一點也沒驚訝—-果然是外面那個蠢蛋抖了露！吶！他對你說了多少？"

她不知道在剛達成的契約下，答話又算不算違約。

"知道那個壞蛋做了甚麼，又知道我為何這麼氣他吧？"

傷害心愛的人，又趕人出家門，可真是佛都有火。不過幾經正面怒罵，側面嘲諷，背後設坑，甚麼仇也報光了吧？

以防這種理所當然有任何錯漏，她不加衡量便問出了口。

"你現在還氣他嗎？"

然而語畢後，抬得高高的眉角嘴邊，不禁令她思索起，喜樂見聞的要素何在。

"你說呢？"

她把頭朝她移近半寸，邊咪嘴笑著。

"畢竟也為了我哭了這樣多次。。。一想起多了幾個調戲的好梗，我開心也來不及啦~"

若非雙手給佔據，她可能馬上便要摩拳擦掌，即席做道好菜似的。

"反過來說啊，你覺得我很過份嗎？"

格外沉靜的目光，又是對比下的錯？自己的疑惑絕對能傳至她那兒。

"我欺負他弄哭他可不只一次~從小到大一直以來。"

雖然疑惑有時並無須確切的問題代筆，所以更沒有，亳無瑕疵的答案。

"我只認為，哭若非作為一種手段的話，就唯有是一種證明吧。人長大了，只會因為重要的事物而哭，只會在重要的人面前哭。"

"噢~~~"

眼睛無限撐大，乍看就似外頭那只娃娃一樣。

"你果然明白~~~"

隻手側拍她上臂的力度，卻與娃娃大相逕庭。

不。她不明白。是他關照我才對，當她這樣說的時候，他不如預期的反應也好，就連時地人不合當時的此刻，當時她用力凝視的對象變成自己的此刻，她不明白，她為何要這樣問，又為何要問她。

"只會因為重要的事物而哭，只會在重要的人面前哭。。。呢~~~"

她收起了扶上她臂的手，然後順利地繞起帶點捲的髮尾。

"說得好啊~~~"

不。她只是不想明白。

"我們要找天專門談談我哥的醜事！你答應過我的吧？"

她想逃。腦內響徹警號的同時卻只能絕望。除非她讓她逃。就一時忘記，那道不知名的家規，其實不應適用於她身上。

"既然你也知道起始，也省我不少工夫。"

她牢了牢床邊夾緊指縫式的牽手，表示重回正題。

"你問我氣不氣他。氣。氣他這樣來踐別我，氣他迫我這樣來向他道別。不過。"

她垂著眼撇嘴一笑，不覺逸出的哼聲無關不快，只是相近於惆悵。

"我也實在想像不了，與他還會有甚麼其他的道別方式。其實回想過來，我是鬆了口氣的。"

放低音量的同時，她又擱下了嘆息。

"我想走很久了。"

"甚麼？"

她一時失笑，她才驚覺，往壞方面的想像，隨著心中震驚，未問過她便私自放飛出走。

"不要誤會。我爸媽沒虐待我，我也沒有不滿怨恨，是個備受寵愛身心健康的十六女生！畢竟當時還年輕啊~~~"

見她瞇起眼又突然老婆婆語氣，自己幾乎看見了她手上散著煙的茶杯。

"但是，千方百計天崩地裂也要留住所愛的人，這一點與年紀沒半點關係啊。"

她眼裏的灰燼足以把她震攝，因為她猶如看到了曾經的烈火熊熊。

"等同坐以待斃而已。看多少書，查多少資料也好，都是告訴我一個答案。那我還看來做甚麼？！甚麼叫沒方法？只是未找到。無人去找，那就我找！無人救他，那就我救！"

她那雙眉皺得沒法再皺，先前的虛聲，現在只有被焔氣蒸發的份兒。

"根本就很奇怪！異種也存在了幾百年了，完全稱不上少！放在那是種禍害，要趁未壞透前先剷除，趕不絕殺不盡那就眼不見為淨！那很合情理啊！短視又懦弱！特別符合人們的作風！"

既然鄙視是人最坦率的情感，故意用上得體言辭就是欲蓋彌彰的主動用法。

"現在不是幾千年前聖經年代。隔離那些所謂不潔不治不赦，讓這些連同生命一起自生自滅。奈何，就算放置也不會憑空消失的。就算害怕也不會就此完結的。更諻論斷定不潔不治不赦根本不可能！"

這番話，貫徹始終的平穩，直達無懈可擊，就是臨尾一道索氣曝出，由始至終有多千瘡百孔。

"我跟我哥不同。"

就這片刻的寧靜，顯得自己抬頭的力度更大。

"生為男人所以就被視為繼承者。他才有資格進入這個世界。為何挑的不是我。我想過無數次。現在也是，只是不再是不忿。"

句尾的新造切口太乾淨利落，令她不知還有後續。

"人一出生就是張白紙，不是無限，只有一張。想像一下上面的所有東西，都是用馬克筆去寫去畫的，那麼，想要改寫的話，沒得塗改覆寫的話，就唯有撕破才叫改變對吧？"

她還是不理解，自古以來就有根有據的白紙論，與前文有何關係。幸好，她朝她咧嘴一笑，就是有意為她解明。

"如果我當了我哥的位置，我現在也未必會坐在這兒。去改變偏見等一切定型觀念，人天生的構造並不如這樣靈活，吸收了的東西便不會容易放開。我哥不相信異種是惡的話，那就等同他活過來的十餘年都是沒意義。可我不同。沒有任何束縛的我，自遇見他的那刻，我就知道要與另一個他分道揚鑣。毋須與他和解，因為要撕破他那張紙，我做不到，也做不出。"

平時欺負他有夠爽的她，自己也有眼見。然而，聽到這兒，好妹妹這三個字，她看自己是不會收回的了。

"所以我很是感激的了~"

跑進眼裏的笑意，她坐在正中間看得入神。

"感激你啊！"

"欸。"

她這刻的驚訝，堪比電影角色走出銀幕拍她肩，而面前這個電影角色正笑到縮起肩。

"其實我家算是放任主義。因為明白事理的我爸我媽一直都不夠我講~那唯一障礙就只有那個食古不化又牛脾氣的蠢貨！"

她想自己也能從她身上學懂很多。。。嗯。。。方言。

"你知道嗎？我聽到他沒通知一聲便離家出走，我哭得很悽厲。第二次聽見他不回家，我哭得更悽厲。"

可是說了正中，她似是不敵笑意比較多。

"你不明白嗎？這是他親口對我爸媽說他不回，是先不回。留在你們身邊，不是他被迫的，是他自己選擇的。他跟你來這兒也是同樣。是真的認定了，種族甚麼的都沒有關係，是真的改變了很多，成長了很多！我是開心到哭啊！你叫我怎樣不開心啊？！"

她眼泛淚光的朝她望去。就算她知道眼淚有兩種含義，仍不禁想要拭去的原因，就是喜極而泣的前提，也是受傷過後。

"除了撕破才叫改變，還有一個方法的，是感情。"

從眼前事物看得出狡詐的話，狡詐就是那個的本質，這便是只有一半機會會正確的陳述一。至於百份百正確的陳述二，就是，自己本身就狡詐。

"與其感謝我和彌生，應該要感謝你啊。改變的契機，在遇見我倆的很早以前，你早已埋下種子，為讓不再失去，才會不得不改變。"

這個她所堅信的真理，彷彿只換來她的異議。不。那道只朝她投的帶鈎目光，直截便要揭走那搖搖欲墜的膠帶。

這是簡單易明，只對她的異議。

"誰知呢~"

如今彎勾只顯於嘴角，令她覺得這種放生是種折磨。

"我跟他說好謝謝了~那就只剩下你吧~"

"甚麼？！你見過他？！還說過話？！"

她始終還是犯了禁，她卻似乎不見動氣。就是那兩聲竊笑，讓她認為自己的失態也是被算計的必然結果。

"這個我們待會談~"

她未試過，正面收下往自己投的瞇眼瞇嘴笑，心還沉得更要緊。

"反正照我們談下去的默絡，一定會談到他的。"

何止告知她想要的答案就在前方。就像站著高處吊著魚，讓她氣喘吁吁繼續追，這才叫終極的算計。

或者她很應該慶幸，她嘴上的急性子，並沒有跟她哥相差太遠。

"我不是一個偉人，我只想要一條捷徑。在待到失控之前，就算找不及回復為人的方法，至少也要找到緩解發作的方法。我們遊走各地，去找材料，去造所謂的藥。花草作藥引，以最原始亦是最實際的方法入手。也不知算是幸運與否，不斷的嘗試錯誤中，我們反而對別的有了頭緒。"

"異種的起源你有聽過吧？終究就只是殘缺品，基因的不穩定性，就是導致各種缺陷機能失序的緣由。原型，最理想最純粹的形態，亦就是最安定的狀態，如果能對原型起效，另外的假設才能成事。找不到捷徑，我也不想走遠路，還有就是。。。"

她抿嘴好一個片刻後才開口，像要釀出苦酒。

"我們見過太多同類。看著自己逐項遠去的知覺與自我意識，這種活成傀儡的不自由，才是最可怕的。既然除不掉機器，便去掉操控者。這也算是另一道捷徑。"

正式回復笑容的她，提醒了她成與敗哪一樣才是最終勝者。

"我的研究目的主要是鎮靜作用，所以調香也算是副業。這就是我取得那個人信任的契機。每個人也有死穴，尤其是那些不信人的人種。"

她緩緩挪頭朝她望去，眉目間卻靈現燦光。

"最能喚醒關於一個人的記憶，不是容貌聲線，而是氣味。但是。"

拍拍心口急急舒氣的她，就是一副嚇死寶寶了的樣子。

"畢竟款式甚麼的實在有太多了。我也是順著年代盲猜。幸好天助我也！雖然過了一關，也不代表往後有好日子過。。。"

她手的動作一下子停了，連帶眼裏也是一潭死水。

"在我被他使喚了無數次之後，終於，終於，給我看他。"

她往胸前抓起拳頭，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他似乎一直也有失眠的問題，普通的藥對於他們來說不管用，真的是相當困擾，又走投無路，才會甚麼也會試吧。"

她彎下身把下巴壓在床邊，頰側著碰上相牽的手。

"其實我與這個人經常吵架。。。不。。。與其說是吵架，也只是他單方面氣我。他氣人很恐怖的！他一定就是知道，論罵人他一定不夠我來，所以他氣我是甚麼也不說，當我沒到那種。當初瞞住他是異種，他氣了我一個禮拜！之後在外面那兩年，我們一直在吵。我不想聽他說的每句放棄他，他也不想聽我的每句不怕。"

她邊說邊直直的看著他。那全無動搖的目光，只能迎上冷洌的空氣，彷如重現她不知道的那段時光。

"真是個狡猾的人~明明每回都是等我屈服，等我求饒，等我哄。偏偏不是最後那次。我也知道時間不夠。不用他說。。。不用他說。"

彷彿埋過頭便能埋葬聲音的腫脹。只是，做聽眾的她似乎也深知故事仍未完。

"我也知道我在勉強他，於是我讓了步。但是唯獨離開他這一件事，我是永遠永遠也不會妥協的。"

永遠永遠。強硬扔出的疊詞。強行疊起的堅強。

這難道就是男人與女人的最大分別？

"若然他真的出現，真的見到他的話，放手也許是其中一個選擇吧。"

"如果你是他，說著存在等同痛苦，我會送你去死。我的話絕對做得出。"

她突然明白，眼前的她為何要把他拒之門外。

"不想看見重視的人難受，說到底大家都一樣。"

就算如此。

女生絕不離開。

雖然出自自己這個逃兵的口，就是一種過火。那時她很應該這樣回他，這時她很應該這樣應她。

不為他人之傷害與安慰。她就是想說，只為鞏固自己的立場。

一陣苦笑填滿莫大的空間與空隙。她這才望向低頭的她，知悉她並不是在笑自己，而是在笑自己的手在自作主張。

她迅速抽起手，才驚覺就連這也是種失禮。一連串冒出的抱歉，卻連一句也成不了形。

"我說來也就是為了說明一件事而已。"

她重新坐直身子，以半秒證明笑臉對她而言有多手到拿來。

"我是個迷昏專家來的。我知道怎樣可以令人昏睡，即是說失去意識。其實原理甚麼的，就早是老生常談。難處只在於，因應情況目的所調較的份量，在適當的時候加點額外的。。。細節。"

要不是她結尾的笑蜜得古怪，真的以為她在說做菜或是編曲的學問。然而，事實是，絕非那些正經的嚐好。

"我治好他的失眠，事前當然沒跟他談代價。變回人的代價。但是用藥的是他。有甚麼作用又怎會不知道呢。。。令我有點~不爽的是！"

她用勁於兩指，掂起空中的芝麻般執著。

"我可能無意中，實現了他的本願。"

可能她不知道，她臉上呈現的與她口中所說的不爽，絲亳扯不上邊。

"討厭啊！真的很討厭~~~"

她埋頭而發的抱怨，一如她事前的長嘆，彷彿沒完沒了。

"事前不要只與我談廢話！說些有營養的好不好！！！說到底，我們也是半個同伴。臨走前留這種印象深刻的大禮給我，我發惡夢也找不到他算帳！！！過份！！！"

她確實不清楚她心裏真正的感受是甚麼。但是，能對著一個不再存在的人罵，那肯定不是純正的怒。

"我還可以數下去！！！"

朝著過份激昂到下一秒要跳起來的她，她只能在心裏呼喊不要再破壞他的形象的時候，她馬上便要收回這種打算。

"騙人這回事我自己做便行！！！迫我做就萬萬不能！！！更何況是騙個這樣可愛漂亮天真無邪的男孩子！！！你叫姐姐我於心何忍啊！！！！！"

雙肩被她逮住不放猛力晃啊晃。前方的咒罵重點是被迫多於犯罪本身，還有後方的堂正自稱，明明全是吐嘈點。全因中間那句，其他別的她全都拋諸腦後。

她知道她在說哪個男孩子。這下她難以忍下去。

"他。。。"

"當然在這兒~剛才我不就是明示了不止一次？"

她拖長反問直顯誇張，左手撐腰，對著她聽不入書的罪名，表面指責，實質笑話。見她盡情炫耀嘴角那道閃爍便能知。

"在。。。"

"都說在這兒了~"

她是笑得更好看了，但是她這刻真的對這種笑很煩燥。

"他拜託我兩件事。一件我已經完美完成了。至於另一件，做了是做了，不過是貨不對辦。"

氣氛的突然靜止，要歸咎於她的活躍不再。

"我很自豪於我的技術。世上任何一件事都不能全然定論好壞。沉睡的靜止可以為我與他帶來時間，保持希望。"

她像玩遊戲般，逐隻撥弄躺在這兒他的指頭，臉上卻全是凝重。

"同樣地，我對你做的事，也是為你與他帶來選擇的機會，也是一種希望啊。"

"你對我做。。。"

"放心吧！你現在會走會跳會說笑，又沒甚麼後遺症，證明我下的份量完全沒錯！"

自信的一錘定音，瞇眼撘上親切笑，這刻卻惹她一陣顫抖。

即是說，一點差錯就會完全把上面的掉轉寫，是這樣嗎？？

"第二件事我是永遠也不會為他完成的。那至少第一件事，我要辦得妥妥當當。"

聽她幽幽的說，就知道自己不是她的目標聽眾。

"我不明白。"

她用力搖頭，渴望她聽不見也能看見。

"我從小的志願是從醫，有沒有聽我哥說起？"

低頭發問的時刻，在她身上屈指可數。

沒有。

所以，這個無關重要的回答，她沒有說出口。

"你的昏睡反應很快會完。這個人的長眠也好，一找到變回人的方法，我就會把他喚醒，我們這樣的約好了。"

停頓化成沉默後的深呼吸，只能是為後面的話而設的鋪陳。

"而他要求的是無了期的東西。就算用多美麗的言辭包裝潤飾，我做不出。我無法原諒我的目的不是救人。"

"砰砰！！！"

超越響亮的轟音進攻她耳之前，渾身先起反應，直截跳過渾身一震這個步驟的她，嫌自己擋她視線般，找手肘壓住自己的肩，先她一步朝歪了角度的門瞧去。

"看來到時間了。"

話畢了依然目睹齒碰齒，因為她遲遲未閉口。

她提起手肘後，自己的肩膀依舊未能自由，又輪到被她手掌截住。

"還有甚麼不明白的話，你自己去問他吧！"

她快快溜出口如急口令，目光依然沒從門移開，邊步履慎重的靠近不斷作響的門。她不甘對話就此無疾而終，唯有朝完全背對自己的她喊道。

"他沒事嗎？"

她側身彎腰觀察如今已如同虛掩的門。她不是在問門沒事與否。她總有種感覺，她如非有心玩弄她的話，就是她不願意談他的事。更壞的是兩者皆是。

"他睡完一覺以後，就會回復原形的了。"

頭也不回的她始終也沒有說，沒事這二個字。

她連續向後跳三下，再猛然朝她回頭，挪開雙腿，張開雙臂，俯視僵坐原座，撐大雙眼的她。

"小心！"

"哐當！！！"

先入鏡的是他那隻新買了一個星期，卻向她秀過無數次，令她閉眼也懂得畫的新球鞋。

呆望完全扒地的門，再望望依然伸開雙臂的她，看來，在吐嘈這是在演戲之前，她先要搞清楚，這是齣英雄片還是新女性片。

"抱歉啊~你不鎖門我也照樣能爆門！"

他抬起頭睨住站在前方的她這身姿態，與話裏的字面抱歉相差甚遠。

見他單肩托起木椅，單臂穩住，她有權相信，他選擇踢門是裝帥所需。即使如此，她認為能生拆木門的他，不去做特技演員是太浪費。

"你懂不懂紳士？！我們倆女生在談—-話！私人空間你懂不懂？！！"

聽得出句尾有多咬牙切齒的她，清楚的知道這刻，不應看見現正背對自己的那副表情。

"私甚麼人空甚麼間？？你們淑女要說我壞話！就在我面前說！！"

他用力擲下木椅，大步流星踏過那道他早已征服的門，貫徹另一種形式的登門入室。

"神經病。別那樣自戀。"

她跟著他的步伐呢喃著。那是她第一次見她，罵他沒用得上大叫大喊。

"喂！你男人呢？！"

"還在睡覺。"

說得這般細碎，但他與自己都聽得見。

"睡覺？？？"

"是啊。你別吵。"

收了遲遲未停的問句，他孤疑的目光依然直往低聲抱怨的她投。

"我在外面這樣吵，他還不懂醒？？你男人得了渴睡症啊？？"

轉頭找自己尋認同，好像是他的習慣。她馬上默默在心裏說對不起。就是因為她不敢對上他的視線，才瞞不過他。

他拍走抓上他手臂的手，換他的手伸往男人的衣領。

"看他這副拽樣！！！睡著了也一樣！！！喂！醒唄！！！"

他一手扯起他的衣領，驟眼看就像半坐起來一樣，若然手下的他會睜開雙眼的話。

"醒唄！！！"

朝他耳邊喊也好，晃他的身子也好，在他手裏的只似個不敵地心吸力的人偶。終於他不再喊不再晃，隨著重量從他雙手滑落，才解了靜止的咒。

"喂。"

他背對著她，看不到她的臉色有多蒼白。旁坐的她只能對這種事慶幸。

"這是怎麼回事喂？！！我還差他一句對不起！這算甚麼！！！"

"所以我才不要你進來。"

徹底轉頭的他望見垂頭的她，她的火燥頓失，可能是因為全被他搶去焰氣。

"我警告你。別耍我。"

能推倒一直穩固的地位金字塔的這刻，他是真的生氣。

"我又不是不跟你說~~~"

埋頭在原地扭捏的她，依舊無法攻陷他的面無表情。

"那等幾時？？？"

"等我與她談完咯~"

重新迎上他責備目光的時候，她是笑開滿花的。

"還談？？？"

這句喊到走音的唯一反抗，其實就是宣告真正勝者的明證。

她呆呆看著笑得大方得體，領著無形獎盃的她。

還談？

這句應該是她說。

但還是那句，她不敢忤逆她多點。

"我們彼此都這樣熟了~~~"

十指交叉護住雙碰的膝頭，伸直雙臂，緊縮雙肩。她邊作著這種另類的伸懶腰，邊悠悠道出話來。

類近睡意的飄飄然，正放任誇大的事實舉刀進攻之際，利落的扭頭使她瞬間清醒。

"那我就開門見山問了~"

儘管清醒的時間有限。。。

"你們是甚麼關係。"

至少也給她半點投降的機會，好嗎？

對著她那彷如用螺絲鑲實的笑，她還想作點無謂的掙扎。

"你說。。。哪個。。。"

自己產出的乾笑徹底被她的蓋過，徹底的洗掉她本來精心點綴的歉意。

"抱歉啊~忘記了你有兩個他挑~~~"

她找手掩口，瞇眼也遮不了直刺著她，用力得要推她入深坑的視綫，而她當然也知道這個深坑是她自己先掘出來的。

"抱歉啊~話說不清楚的是我才對呢~"

她深切的感到自己的背正在舉行蟲蟲馬拉松，非到開場才知曉。她現在的心境簡直就是被啃光果肉的蘋果梗。

"麻煩你。兩個他也闡述一次~~~"

"不要輕易說死字！"

雖然先前她這樣大言不慚，容許她說一次。

這刻她真想捏死她自己。

為甚麼她會知道。。。為甚麼。。。啊。。。。。

她以下巴壓住仰上的掌心，一副等戲開場，闗注與散漫之間。

"嗯？？"

她歪頭示意她一直在線等。打下的那些副作用，她佯裝不存在，卻比任何人都期待著。

那些與深種毒液唱和的藥，其實所有藥都是毒物，她曾經聽說過。

"我。。。"

喉頭就是有大石卡住。她抓緊膝上的布，如同扯住想要飄遠的思緒。能鼓響的腦袋是空白的畫布，只求不再扎眼，不顧美醜，亦不理對錯，想要全部傾注，過份雜亂最後只配得上稱作黑色的東西。

為甚麼要害怕？

為甚麼要拒絕？

為甚麼要打壓？

既然那些都是自己的心情的話，既然不屑扼殺又為何隱藏？

"我放不下彌生。說直話，也很慚愧，我對他的是甚麼感情，我找不到任何言詞去代表去述說。"

但或者，也許，歸於任何言語作一種規範，很滑稽。

"我只知道，我不會回報其他任何人的感情。"

口說耳聽心知。不會與回報，看盡遍地皆是的虛構例子實際經驗，就知道根本不應該這樣配詞。

無法回報。回報不了。這才是她應該用的說法。

為甚麼要說不會？

因為她渴望成就的堅強，就附在這二字之上。

"我對他說的喜歡，我沒有後悔。"

看著自己分別伏上大腿的雙手，喪失感突然來襲，即使就是虛得不能言喻。撫過手背就這樣單薄的疊加，就這樣獲得的微細慰藉，即使同樣虛得不能言喻。

"我這樣的對昴說過。"

說話歸根究底都不是說給別人聽，而是為著自己去說的話，她應該不分三十七就說。

"對不起。"

就算他不想聽見也好，若然是真正的歉疚，又怎能單憑一句對不起便能消去。

既然如此。

"我想這樣的對他說。"

"謝謝。"

她可能列了大概五百句答句，都沒一句與現實沾得上邊。

"謝謝。"

她能聽見，只是不相信。

"謝謝你對我坦率。"

彷彿離開戰場後馬上拋下武器。話一落地，臉前那張擠眼笑瞬間鬆塌。

"哈。。。幸好你這樣答我。畢竟我拿慣操行獎，我也討厭幹甚麼壞事。"

她說。。。甚麼話？？

她項上的那排汗毛一下子全站起來，等著誇獎視察有功似的。而事實上，能預知不等於能阻止。

"如果你存心玩弄我哥的話，我，會幹掉你~✩"

伴著會字的單眼混然天成得令她後知後覺。然而，她用的會字，跟自己用的，強度龐如差天共地。

還有不得不說的是。

這個人，與剛才說著只會救人的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嘩哈哈（・∀・）"

承上啟下法堪稱完美。但她肯定她不是那種無顧配合的人種。

更何況，她沒有讀心的超能力。

對吧？

(´^ω^｀)

千萬不要說她有。

(　＾∀＾)

很可怕 (;´Д`;)

"我也猜到了~畢竟我哥向來也沒甚麼戀愛運，不是要去摘高嶺之花，就是去參一腳人家愛侶。不過既然情路坎坷是天意的話，沒辦法了~感情這回事就是連天也不能撼動的，我十分之明白！"

她拍拍胸口，朝她秀除卻善意甚麼也不剩的笑意。

"我會好好撫慰他受傷的心靈的了~你就好好的放心吧~~小凜✩"

到底該不該全盤接收與片刻前不同配方的單眼。在這樣的天人交戰間前，其實她有道問題最應該問。

"為甚麼你會知道我的名字？"

她可沒有親口對她說過。

"這個呢~"

她屈著指尖反覆碰在唇底，圓眼一下子扯成狐狸眼。

"我的情報來源很廣的~才跟你說過，他也見過我爸媽，還不肯回家。。。其實他當初走也是因為自顧自在胡思亂想！都見過他們了，知道他們怎麼想了，還有甚麼不肯回的理由呢~"

鮮明的抑掦頓挫卻不見刻意，對流水控制自如，活脫是個老練演說家，惹她有種無動如衷就是罪大的錯覺。

"答案在哪兒呢~我想了想。原來不對勁的不在於答案，而是在於問題。"

眼底閃過一道光，而她亦當然順勢乘上，這道重演的光。

"問題並不是他不肯回的理由，而是想留下的原因。這下子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在自己的眼中，這道代表一百萬的笑容就是她的笑法。無關有問題與否，是難題與否，感覺她都會這樣的笑。更可怕的是，這種笑，並不見報答難得答案的僥幸，反是享受滿途難題的極樂。

"我向爸媽套料，證明了有這樣的一個候補媳婦！"

她滿臉壞笑，十足在翻八卦雜誌，自己做封面的八封雜誌。

"有趣得很~想知道密切情報~這樣想著~~~"

磨拳擦掌不消停，彷彿從她口中跑出的東西，可以是萬萬千千。

"於是呢~我去問了艾莉嬸嬸！"

欸。

打在掌上那一槌還未解開，便朝自己笑得呲牙咧嘴。她其實也應該至少回個禮貌笑，就是怕自己聽到下一句，連擺出那小點笑意也後悔。

不知道那個人會說自己些甚麼，只知她對自己沒甚麼好感。

"她說你們是三角關係。我再問你會選誰，她就這樣答。"

她一下子固好沒一刻安定過的手，雙雙交錯擱在腿上，還一併收起臉上所有色彩，換上冰封的淡白就是一種靈魂轉換。

"誰知呢。"

輕聲重音就連纏繞的氣聲也學得似模似樣。正當她只能感嘆她的才能豐富之際，她卻一下子破功。

"這樣的答我。用電話。"

她單手扮動作如同月亮伴著片頰，嘻笑已急不及待掙破剛才的面具。

"其實真不值耶~我這樣努力當間諜就只換來那點丁情報。。。"

嘟長嘴兒，有潛質兇猛無比的話兒隨即屈就成嘀咕，所以她才膽敢打岔。

"間諜？"

"你口中的線眼是誰啊？！！"

"你原本就！"

再次施展讀心技倆的她，掙大眼擺著抿嘴的最大弧度，朝自己連續點了數下頭。

"就算我不找她，既然一直追著瑪希的去向，也自然知道我在哪兒。但是~"

她抓了抓下巴的手還未捨得放下。

"等到最近才來找我，我的助力對她而言也是可有可無吧。"

她聳聳肩以示沒轍。在奇怪她會認不必要的輸之際，自己好應該先反省下對她的認識。

"我只認在收集情報這方面。其他事，就例如絕去異種的進程，她也清楚我很能幫她忙的~"

她又掏出那道收歛得張揚的笑意，直接打響她的鬧鈴。

"等等。"

"嗯？"

她眨眨眼便乾脆閉口悶聲問著，於是這下卻變成了她非說不可。

"她明明說她束手無策的。。。"

"噢。。。那個呢。這不全是假話。世上方法之多，一定有快慢之分吧~去拜託奧菲嬸嬸雖然可能更快收拾事情。。。"

她把食指彎成勾圈在下巴，只為襯托嘴角的歪笑。

"與其到頭來被棄約反咬骨頭，還是靠我慢慢研究比較好~這是她的原話。還有就是。"

她微張的嘴唇再沒有多餘動靜。就算是一秒也好，自己從沒見證過她需要組織言辭的時候。

除了這刻。

"瑪希一死，也證明我在走的方向沒錯。我一定會成功，比任何人都要快。"

她那筆直目光穿牆，可她連半匙也分不到。就連這番話也不見得全為她說。

她感覺，她所說的方向，並不止於研究，而是指某些更深遠更重大，沒法回頭的事。

為著解決自己心中未完的疑難，還是為著拉身旁的她脫離看似停滯，實則領她重返某處的泥沼，她開了口。

"既然有你便能解決，為何又要。。。"

"演戲？"

再次截斷自己的問題，朝自己扭頭這道得意笑，一切都是她的故技重施。不，這次自己心裏頭可沒有演戲這二字。

"他們大人的事我就知得不清楚~不過，艾莉嬸嬸跟我說，如果我想多一個人幫我忙，就乖乖的避在裏頭別作聲。雖然說到沒辦法那兒我忍不住。。。"

她撅著嘴抬起指尖搔臉蛋，滿臉寫著不好意思。

"我想。。。到最後應該沒壞事的。。。"

她邊回想起奶油式的白，邊支吾吐出她頗肯定的見解。

原來如此呢。被嚇成這個樣子，要做甚麼事，尚恩大人也會答應吧。。。

"嘛~ 不過依我看來，最靠譜的原因呢~"

她舉出食指，一副能聚匯宇宙的樣子。

"是單純的惡作劇吧~做妹妹的欺負哥哥，天經地義！"

"嗯。"

恐怖的不是這個恐怕是事實的原因，而是第一反應就是跟著和應的自己。

"怎麼了？僵住了？？"

笑著驚呼出聲的她，一手懂得遮口，另一手卻用力拍著自己的肩，惹她身縮心顫如同一篤即抽筋的腳板。

"真是的~小凜！聽不聽到~~~"

才瞧到她雙手拱成喇叭圍著嘴巴，朝自己耳邊喊。正忙著慶幸她沒使出全副鐡嗓，轉瞬間那雙圓眸就在自己眼下，直直的看著自己。

在原色畢露的眸子裏頭，她尋著理應存在的訊號，趕得及不被漆黑埋沒，卻料不及遭光明驅散的訊號。

"天亮了。"

這聲通傳沾染喜悅，帶她一探窗外曙光。

"現在是上午七時三分十二秒~"

只相配晴天，彷製天氣報告的語調，讓她短暫忘記幾小時前的雪，現在還未溶的雪。

"我們也認識了五小時三十二分二十秒了。小凜。"

把時分秒都集齊，然後柔聲吐出每字，就像關進箱子保存前的細數儀式，就似牽她手帶她望向自己一樣。她迎上她那道還在仰視的目光，同時不解為何會有著別過視綫的選擇。

"我也挺知道小凜你是個怎樣的人。因為你真的特別易懂~"

她抱著蹲下的雙腿，就這樣，姿勢沒變的朝自己蹭了兩步。

"我也想你好好認識一下我啊~"

兩排白齒近距離的向她秀，一時間她也忘記了防備。

"首先呢~ 就先小人後君子~~~"

只顧呆看她這副瞇起眼歪著頭的招牌表情的自己，果然是防備不足。

"我這個人呢，是十分信奉借還主義的~"

加倍柔情的呢喃輕撫她耳，惹她顫抖也增幅。

"我跟你哥哥。。。"

"Nonono!這個話題早就完了！小凜是個好孩子！我哥的品味很好！就只是這樣！沒拖沒欠！"

她還在思考，已話畢的她怎能把每句的斬釘截鐵都更上一層樓。

"更何況我何時說欠我的是你啊？？"

才不是思考這種無聊事的時候！

"你男人欠我兩次恩情！就算他有多可愛漂亮天真無邪！都是沒折打的！"

眨眨眼有多柔弱，話裏頭便有多凌厲。

"古有父債子償，今有夫借妻還！很公道吧~~"

要知道夫妻是要等結婚後才能用的字。但對著擠眼露齒的笑，她不得不點頭。

"很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那道笑依然未拆，還陪著主人深呼吸。

"就答應我兩件事吧！第一！"

她朝她舉高一根食指，正好擋住眼底裏理應彰顯真我的焦點。她再也沒能辨別，那是有跡可尋的黯淡，還是基於，光線附近定必是餘暗。

"沒事的。往後的事，都會解決的。交給我們的話，就更加不須說了~"

蹲下了還能雙手撐腰的人，她是第一次見。

"喂喂喂——現在要說的才是重點——留心聽好了———"

用意斥責她的卡通音鑽入耳朵。她其實從沒移開視綫，她還一眼認為她現在的身高與聲線是絕配。同樣地，直視著自己的她，就是能看得出，自己很想精神逃避，一直就在暗地裏逃避。就連這也遭她看穿的這種錯覺，一直都被報以微笑。

"往後有甚麼事，只能靠小凜解決的話，有多辛苦也請站在原地。這是第一件事。答應我啊！"

伸出的手有多溫暖，感受到才知悉自己早已前去回握。她太想分得自己沒有的強大，這份全不鋒利穩穩妥妥的強大。

"第二件事呢，是專為小凜而定的。"

在她們之間搖搖曳曳的橋，這次也同樣，沒人肯鬆手。

"如果有些事是怎麼也解決不了的話，一定不可以！是絕對不准！責怪自己啊！明白了嗎？！明白了吧？！！"

愈說湊得愈近的瓜子臉，已截剩了眼。那雙鋒芒畢露的黑眸，她太清楚世上只有誰能匹比。

"我想說的是，不是你的責任便不用背負。你這種活法，只會辛苦自己。"

"當沒有人可以保護你的時候，要自己保護自己啊。"

"答應我啊！你不答應我，休想我會原諒你！！你不挑我哥又何罪之有！可是，你不懂幸福二次傷害他！就千錯萬錯都是你錯！！！明白了嗎！這些話他怕是這輩子也不會說給你聽！那就我說！說到你明白為止！！！"

本來已經夠大的眼撐得更大，威嚇絕非此舉的最大理由。她清楚的看見，打滾眼眶內的永不至滑落。而比起抬手拭去，她知道怎樣做最見效。

朝著仍然蹲下，目光卻仰上的她，為著一直以來，守候自己，卻對自身傷勢絕口不提的他。她至少能點頭，說她知道明白。

在她面前瞬間亮起的笑臉如按了燈掣，她被迫斷絕與如斯畫面，拍在她頭的手每次也撥碎她頭髮，篤痛她眼睛，於是她，自然能順理成章閉上雙眼。

"乖了乖了~"

過了這刻，手離開了以後，她再也不要，因為類近的溫柔而傷心惶恐。

既然往後，不用多久，要她傷心的時候多的是，她又何不省點？

"我討厭沒效率。你知道的。"

她也是時候學習一下效率。

"好了！"

她抽回相繫的手，伸高雙手踮起腳尖，就是一套完整的伸懶腰。

"接下來，就是我的個人要求了。"

她並沒有坐回座，自己就唯有仰高頭。然而，比起垂頭看她，自己還是比較習慣這樣。

"我知道你一定很心急見他。"

她跟著她望向窗外，望向完全天亮的窗外。日短夜長實屬老生常談，可卻沒有人說，日光洗掉漆黑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哪怕夜那樣長那樣深，哪怕日夜交替永不止息。

"在你見到他之前，可否先讓我見他？"

PART 2 無邪

"對不起，騙了你。"

她聲音繃著，凝視著他。仰躺的他，一直凝視天花板不須抬頸眨眼，看起來全不費力勁，絲亳察見不了她的神態。

她大條道理蹂躪雙手。

"我應該一開始便要拒絕你。"

那時的眼神跟這種願望，怎會絕配得令人戰慄？此刻直面無神的雙眼，才能直言拒絕，算得上是種忍心還是有膽識？

"騙人這回事我自己做便行！！！迫我做就萬萬不能！！！更何況是騙個這樣可愛漂亮天真無邪的男孩子！！！"

的確可愛。的確漂亮。

"你是昴的妹妹？"

那是他與她第一次見面。她還一句話也未說。

的確可愛。的確漂亮。

"你跟他真像。"

明明人人都說樣貌不像雙胞胎。不被表面輕易動搖，直迫核心的他，是真的天真？

打從一開始，她只能說她有保留。

的確可愛，的確漂亮，因為他一直笑著。不笑的現在或往後，卻更似永恆。

懼怕不單是源於巨大落差的原罪，而是她洞悉出笑的意義，居然是令不正當的變得正當，要荒蕪頓生出花朵。

換言之，現在，他收回了這樣的一切，暴露了根本一切皆零。

"那就好了~"

她也喜歡說謊，但當時她還說得心有餘愧，證明她還未爐火純青。

"如果有些事是怎麼也解決不了的話，一定不可以！是絕對不准！責怪自己啊！明白了嗎？！明白了吧？！！"

以作彌補，那時她這句是說得真心真意的。她慶幸被後方聲音扯出暗穴。

因為，傳不來回應。

"換人。有事談。"

稱不上禮貌的插話極具特色，她又怎會認錯。然而，認真的口吻這般罕有，她一時決定不了要繼續咬唇與否。

"拜託排隊。"

她不是因為慣了使喚他，才說出這樣一句。

她往門外邁出的腳步與他無關。他朝床上琢人的目光也與她無尤。

肩碰肩相交之點，他才劈口道。

"我就是要在她前面談。"

她知道他在打甚麼算盤。

"別衝動。"

她說得輕，只因她並不打算說。往日掛在口邊的提醒亡靈未散而已。

"還受不夠教訓嗎。"

他們倆始終沒有對視。聽過就近那聲低喃，她低頭安心一笑，就這樣帶著進房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笑容離去。

她確實無須擔心。

她可以不知他戒了甚麼壞習慣，但理應明解他沒那樣能幹，不懂甚麼多任務處理。

比起放縱怒火，他正忙著看清楚這人的真面目，才沒目送她離去。

其實無須費勁。現在這人根本連片塊鍖定的材料也拒絕提供，諻論分出幾成真假。

他一屁股坐下來，搔頭搔得皮破。苦惱的除了開場白，還有沒也要找到有的強迫症，沒也要編到有的被害妄想症。

他現在不是氣，而是躁。

這人究竟在想甚麼？為甚麼要這樣做？突然侵襲的罪疚又源於何處？是否近得神經病多自己也會變神經病？

他用最原始的工具—手，來擋口。

這句不能說。要沉靜，提醒自己多少遍又有何用？他一照直說，就照樣說得語氣出界盡情超速。

然而這又如何？？

無人阻他。

"我覺得你很自私。你說我錯的話，那你就跟我講清楚！為甚麼要見死不救？！為甚麼要棄她不顧？！"

他終究也沒阻他，晾他在這跟空氣喊話似個智障一樣。

他不再喊。他嘆氣。因為他察覺一樣也要出力，他卻望也不望。嘆氣才划算。

"就算沒有我，你仍會走吧。我沒有猜錯吧。"

他照樣望也不望。那他就拱上去當他的天花板迫他看。

"你聽好。我是因為相信你才失望。"

問他他不答，打他又不還手那還打來幹嘛？？

他想清楚了。幹嘛道歉那個要是自己？？

說就說他到這兒。

他既不是要罵他，亦不屑搶輔導員飯碗。那班人裝作教世主，實質不是高傲便是虛偽。就算說他這個輔導常客沒資格這樣說，面前這個更常客也一定聽雞湯廢話聽到耳生繭。他何不收起客套話。

他在這兒拆掉所有包裝說得嚴厲，是因為他相信他，相信他可以。

"我跟你說。你只是在保護自己，不要把你的願望加諸到任何人身上。我很討厭被人佔便宜。你辣刺刺說過喜歡我，我也擺明車馬喜歡她，總之我不—想—-看見她不高興你跟我看著辦。你對她的用喜歡二字說不清我已經足夠清楚，現在到你要想清楚，你想保護自己還是保護她。"

他這些話全是出於善意的提醒，積夠福就是為了這最後一句。純粹出氣的最後一句。

"要一個輸家向驘家放水，這個是甚麼世界！"

他跺腳站起身，擠著眉抖著唇向這個呆子般的驘家瞰去。

瞧。他到最後也不是在罵他。他這是不忿。

想得出這種大費周章的爛主意，現在又對他好心的提點置若罔聞，管他是真傻還是假痴，這個問題一點也不重要。反正都成不了可以傷害別人的借口。

他並不打算責難他的過錯，既然傷害早已造成，再怪都是徒然。但所有人往後的決定，還是未知數，包括至今未動過半下的他。

"你行的！不是你就不行啊好嗎？？"

他擠著眉抖著唇拉近椅坐回座。

雖則這刻為了大義，他不介意拾他牙慧，然而，這一句竟會是這般舀心舀肺，恐怕是說的人才會領教到。

就當是自己受不了想找撐扶，而不是因為自己後知後覺，這才來對原作者作出遲來的答覆，來當個做作的補償。他本想拍拍他肩膀，現在卻變成他捉實他肩頭不放。

瞧。到最後他也真的不是在輔導他。就算不說他有多討厭輔導，得不到任何回應，又算是哪門子的輔導？

他沒大想頭到他會對先前那些礙耳至極的所謂諌言笑成呲牙咧嘴，但他問得好聲好氣，甚至低聲下氣又如何？

是否依舊不合他意？？

不要說是輕輕點下頭。

他說完了。沒話好說了。

他始終應也不應。

Part 3 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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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她

你們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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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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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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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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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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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了很多遍

就會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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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我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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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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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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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任何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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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不明白嗎

不能不看嗎

不能不說嗎

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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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守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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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我不能保護你

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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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都給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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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

我不行我不行我不行我不行我不行我不行我不行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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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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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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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我不對我不對我不對我不對我不對我不對我不對我不對我不對我不對我不對我不對我不對

我知道啊

我早就知道哦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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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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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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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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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篇第七章 雛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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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篇第七章雛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