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說 - 第二十章、高家宴（5）

然而，坐在雲欽附近的一個男子突然發出了聲：「高盟主說的不錯。」

眾人回首一瞧，這人飄揚著他的米茶色髮絲，深梅紅色的眼珠炯炯有神。他露出豪朗的笑容，神采奕奕地自我介紹道：「我就是毒災的弟子，呼延氏昴星之子呼延昴──」

雲欽等人皆霎時怔愣：「......」

不用說，這個呼延昴非常顯然就是一個半調子的模樣。

雲欽心道：這、這是什麼自介？？

雷厲風內心也吐糟：昴星之子又是什麼？？

徐葛平和心道：是魚的名字嗎？

然而，不知情的眾人卻是一片雀躍與驚呼：

「原來你就是毒災親傳的弟子啊！」

「此生能夠遇見毒災弟子，還能和你一起站在這裡，真是與有榮焉！」

呼延昴笑容俐落地接受各方的讚美：「我也是，能夠碰上各位高手們也是我的幸運。」

這時，蒹葭突然道：「那天在碧穹村的毒蟲雨是不是你師父或者同夥幹的？」

呼延昴轉頭看向蒹葭，不解道：「不好意思妳說什麼...？」

「你還裝傻？！」蒹葭的圓黑鳳眼幾欲搭在弓弦上的箭，幾乎要把呼延昴刺穿殆盡。「要不是因為你們毒災，我家姑娘根本就不會受到這種痛苦...！」

呼延昴沉吟盯著蒹葭虛浮的右半邊，「啊...那看上去的確是我師父做的。」他表示歉然道：「我替我家師父向千姑娘道歉，還有付出代價的妳。」

蒹葭恨恨的咬牙，神色又帶著憂憤，又帶著愈燃愈烈的殺意，欲要拔劍，卻被千零露連忙制止：「蒹葭！妳這是做什麼？！」

不只是蒹葭，就連其他的花梨坊上下弟子不約而同地怒視呼延昴，只有千冬靄犀利地一瞪他，帶著一抹誚笑。「那你跟我們講講，毒災究竟是何許人也？我等都從未見過他一面呢~」

附近一人說道：「說到毒災，上次得知他的下落便是在藍花樓和前前代家主孟安的一戰吧！」

另一人道：「哦~不過那都是將近半百年前的事情了吧。」

游二道：「據說在那場戰役過後，當事人全都死了，毒災避世之後，就再也沒人見過他。」他有些慎重的瞪著呼延昴，「沒想到毒災竟還有收留弟子！」

呼延昴一副泰然自若的道：「關乎著我師父一貫低調的聲名，這個我自然不能說。」

千冬靄冷笑道：「是騙子就早說，何必這樣故弄玄虛呢？」

雲欽心底暗嘆道：妖災果然不容小覷！

這時，一道尖厲的聲音乍然迸出：「沒錯！這個人就是個騙子！」

眾人都疑惑地看向聲音的來源，只見賈蕤顫顫地指著呼延昴，再次道：「他根本就不是毒災弟子！」

焱淼譏誚地上下打量著他，咧嘴揚笑道：「賈幫主，你怎麼一口咬定此人就不是毒災的弟子呢？」

賈蕤咬著下唇，然後大聲道：「我親眼見過毒災弟子，不只如此，我還親眼見到他在煉......」

只見雲欽森然的表情，賈蕤仿若瘋魔似的嘶叫起來，如孤獸淒涼長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都不禁凜然的看向賈蕤，他除了厲聲的嚎叫，還發了狂似的搖頭晃腦，試圖要把腦中的某種事物驅除出去一般，他再次感受到蝕蠱的劇痛正在腦中慢慢蠕動，猶若千刀萬剮，痛苦一陣一陣撕割下來，又在那割裂處撒上新鹽，賈蕤只得不留餘地的嘶痛尖叫。

一人不禁怔然：「他、他是怎樣啊...？」

另一人亦惶然：「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

游二道：「你發什麼瘋啊！賈蕤！」

「呃啊...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賈蕤實在承受不住劇痛，一頭猛撞擊地面，「砰！砰！砰！」地連續幾陣劇響，撞得眾人不忍移目。游二上前扶住賈蕤：「喂！喂！賈蕤你振作點！」

郗桑湊到雲欽的耳邊竊聲道：「嘿，這也是你的傑作吧？」

雲欽默然闔眼，不作聲響，郗桑便當作默認。

「這樣也好，」徐葛一臉平靜無波的喝著茶，「這人實在太惹事生非，又容易掀起各方仇恨，怎麼看都是個『禍害』。」

「哈...哈...呃啊...呃呃啊...」賈蕤好不容易頭疼稍稍減緩疼痛些，但他臉色發白，額上的鮮血汩汩垂下，滴落在周遭華麗的絨緞上，霎時變得有些難看，當然他早就沒法管到這些，任身邊有他派的弟子們七手八腳地攙扶著退了下去。

瘋劇鬧完後，游二的眼神仍焦慮的望著賈蕤遠去的方向：「看他的樣子似乎是不好過。」

夜崢幽然道：「害！誰知道他是怎樣呢，不過總歸一句這就是眾叛親離之後的下場~」

其他人也不禁哂笑，默然認同夜崢。呼延昴面上浮上一層清冷，道：「沒錯，人在做天在看，像這種被趕出來的弟子，可見其品性惡劣，何必為這種人多做憐憫？」

事出突然，有三四個想要挑戰呼延昴的江湖人飛撲上來，接連喝道：「呼延昴納命吧──！」

這些江湖人動作迅捷，儼然俐落，如果稍有遲滯，就會命中要害！

只見呼延昴不疾不徐地瞅向來者，陡轉冷颼颼地嘆道：「真是的...」他隨後掌中游出一縷藍紫的毒瘴，拍在他們的胸膛上一一向後擊飛，他們頓時口吐烏血，然後倒地不起。

呼延昴悠悠道：「我有信心可以在頃刻之間殺死周圍的人喔。」

千冬靄的梅紅色媚眼中覷著「這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的輕傲，微微勾起一絲蔑笑道：「噢~那本座真是小瞧了毒災弟子~」

呼延昴不疾不徐地懶懶道：「千坊主，您不是也瞧見了嗎？我適才的一個毒掌足以讓他們倒地不起了~即便是武功再高強的人也終究敵不過我師父獨傳的本事。不是嗎？」

千冬靄聽聞，只好抿緊嘴唇不發一語：「......」

接著，周圍霎時迎來了熱烈的歡呼與鼓掌：

「不愧是毒災弟子！果然是與眾不同！」

「這是何等的武功啊！」

「我等皆是望其項背！」

在場的雷厲風小隊面面相覷，都忍不住在內心裡啐罵著：

郗桑心中啐道：雲弟，快施展那個能夠致人於死地的毒霧出來給那個冒牌貨瞧瞧！

徐葛依舊平和如常的心道：那個什麼背的叫什麼...哦！叫冷水澆背是不是？

「不是哦~」聶徹嵐笑咪咪地說道：「望其項背的意思是看著別人的背影想著明天的晚餐吃什麼~」

聶徹嵐話音方落，大家都頻頻回頭看著聶徹嵐。

子夜兄！！！嘴上要得理且要饒人啊！

呼延昴面色陰沉下來，沉喝道：「你什麼意思...！有種你再說一次啊...」

聶徹嵐歪著頭笑道：「嗯？什麼？你要在下說哪句？」

呼延昴更加激動起來，尖聲嚷嚷道：「望其項背後面那句！！！」

聶徹嵐故作停頓，「噢！」一會兒後，他恍然大悟似的開口道：「在下正在想著我還吃得到明天的晚餐嗎？」

「...好啊！」呼延昴徹底怒火叢生，他在掌中釋放一團藍紫色瘴氣，忍無可忍地怒吼道：「我現在就成全你！」

雲欽立即擋在他的面前，「子夜兄你退後！」他一把扯住了呼延昴，暫時制服住一擊毒瘴。

游溪川叫道：「雲弟，那可是毒啊！」

呼延昴有剎那間的遲滯，冷冷警告道：「你...你最好給我鬆開！」

只見雲欽的金瞳裡霎那流過一絲深紅，森森道：「那你先放開。」

呼延昴只感受到有某個詭譎的力量正掐制著他的手，一時也掙脫不了。他又怔又怒，沉聲道：「是你抓著我的手不放。」

雲欽冷笑道：「你身為『毒災弟子』，連這等程度都辦不到嗎？」

呼延昴當即被雲欽的挑釁所激，怒不可遏地咆嘯起來：「呃啊啊啊啊！那我就先把你的手給溶了！！！」他的另一隻手浮出一團陰鬱森然的黑紫色的毒液，肉眼一看甚是駭人。游溪川疾呼道：「雲弟！」

而雷厲風等人卻是心道：這個冒牌貨是不要命了嗎？

毒瘴就離雲欽近在咫尺，雲欽輕笑吟吟，輕聲說道：「你知道你的毒聞起來很難吃嗎？」

呼延昴突然被雲欽的森笑而怔了一下，下一刻就被雲欽揚腳踹了腹部，向後飛去撲倒在地。

游二驚險一瞬的心道：幸虧巧妙避開了毒掌，否則稍有不慎就會慘死在那可怕的劇毒之下！

游溪川心頭鬆了一口氣，道：「雲弟你這樣實在太危險了！」

高大山見情形不對，連忙上前道：「哎哎哎~好啦好啦！你們不要為了這種事情爭執啊。」

呼延昴艱難地爬了起來，憤怒指著聶徹嵐高聲道：「盟主大人，像這些不倫不類的傢伙豈可出現在高姑娘的婚宴上！」

「唷！呼延兄話可不能這麼說~」夜崢雖沒有眉毛，但他的笑意始終不減：「雖說這幾個是地痞流氓作派，但好得他們有『炎災』稱號的炎父唷~」

聽到這話，呼延昴自然不敢再說什麼，而且沒有人瞧見千冬靄一聽到「炎父」兩個字，秀眉不禁微微一攏...

高大山道：「唉唷~毒災老弟啊，還請看在我的面子上，對別人也客氣一點啊...大家不都是好兄弟嘛。」

呼延昴依舊不肯甘休，恨恨道：「是他們先出聲挑釁的！」

郗桑道：「嘿！你這人也很奇怪耶，人家明明只是在說笑，你卻把玩笑當真，你這心胸未免也太忒小了吧。」

呼延昴氣結：「你...！」

聶徹嵐上前出來優雅拱手，躬身致歉道：「方才是在下不好，在下便賠個不是」他悠悠綻放一個歉然笑意，「只不過是小小的玩笑，呼延兄貴為毒災弟子，人中翹楚，何須在意像我這樣的無禮之徒所說的話呢？」

「是啊是啊...」夜崢連忙笑語晏晏道：「想必呼延兄是許久未涉入世道，人行走江湖，總是遇到這般不知輕重的傢伙，莫要在這種事情上生氣啦！」

呼延昴臉色並無太大的不悅，片刻道：「好吧！在下大發慈悲，這次便原諒你的無禮行為。」

聶徹嵐呵呵笑了出來，然後拱手道：「真是感謝呼延兄的寬宏大量。」

高大山見他們和好，便高興的連聲鼓掌道：「好了好了！各位兄弟姐妹都別吵了，最重要的新郎新娘子都還沒登場呢！」

東方求生穿著玄黑禮服，站在高家莊的大門前，高頎偉岸，丰姿俊朗，金棕色的眼眸有如一雙繁星，點綴了整片烏黑的夜幕，相當出眾。

此時歡樂聲起，高蓮兒亦穿著玄黑禮服，手持羽扇半遮面，東方求生溫柔的握著高蓮兒的手，高蓮兒唯露一雙桔紅色美眸，含羞帶怯地回握，他們雙手交握，一起攜手進入婚宴大廳。

司儀朗聲道：「迎新郎新娘啦！」幾百名賓客各自站好，高大山、高晉和徐滲則是站在首席上，一起迎接一對婚宴的男女主角。

雖然看不清高蓮兒的表情，不過她一定是開心且又興奮的，因為她終於嫁給了一個心儀已久的如意郎君；東方求生則是一如往常的神采明亮，熱情爽朗，一時間並未看出他的城府。

高大山作為長輩，便同時擔任東方求生的長輩。「今日吾代表亡妻...」他鄭重說著，還隱隱哽咽。

在討伐夜黃鳥的戰役結束後，高大山與朝歌日堯派的幫主烏日陽義結金蘭，並迎娶了烏日陽的女兒烏氏，婚後恩愛無比，鶼鰈情深，然而自己並沒有愛烏氏如此專情，烏氏生下高蓮兒難產死後，自己除了繼續嫖娼玩樂，他也盡情地揮霍金錢，以滿足自己的各種物慾享受，導致債台高築，經常跟日堯派接濟，因此日堯派也成為他最大的債主，但依然完全不顧負債狀況，繼續享受歡愉人生。

此外也相當欣賞東方求生，也是他執意讓其入贅到高家，並讓東方求生跟高晉共同繼承他的事業，自己則早早退居，逍遙快活。

「如今女婿入贅高家，不僅要多子多孫，更要與咱們高家繼續相互扶持，才算不負你父母的在天之靈！」

東方求生拜伏在地，朗聲道：「小婿記下了，岳父大人。」說完便連連給高大山磕頭。

拜過高大山和高晉夫婦之後，東方求生和高蓮兒便分頭別開，想當然爾，高蓮兒是被帶去喜房了，而東方求生則是開始頻頻向眾人舉杯致謝。

江湖人的婚儀並不會按著中原的繁文縟節，相反的只要有見證新人，再入最重要的洞房環節就便是完事，然後再接著數天數夜的慶宴。

聶徹嵐舉杯敬道：「在下祝夫婦二人笙磬同音，如鼓瑟琴，相敬相愛，百年偕老。」

雲欽亦敬道：「願夫婦二人如魚似水，你敬我愛，相看朝曦，老伴黃昏。」

其他人也陸續祝賀道：「祝夫婦二人魚水相諧，佳偶天成！」

東方求生臉上寫著高興，飲了一杯又一杯的喜酒，絲毫不見醉醺，但聽有人大聲喊道：「該和新娘子待在一塊了吧！」

其他人也紛紛呼應：「是啊！入洞房！入洞房！入洞房！」

一群兄弟都半推半搡著東方求生，東方求生俊朗的臉上掛著一抹難為情，「唉唷...此刻就共度良宵會不會有點早啊。」

喜愛熱鬧的高大山自然也是來湊一咖：「嘿！跟女人睡還有分早晚嗎？」

東方求生反應及時，連忙道：「鬧洞房不待及時，還有許多兄弟的酒還沒敬呢！」他暗暗向著漁火擠眼，漁火點頭道：「少俠，幫主前不久送來了一支歌舞，說是要給大家盡興呢！」

高大山聞言，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歌舞？歌舞好啊！今夜有好多好多美人可以玩呢！嘿嘿嘿嘿嘿嘿~」他嘿嘿笑了出來，不久又搭上了一個花梨坊女修的手，並含情曖曖起來。

東方求生向著漁火澹然一笑，表示感激。漁火鼓掌兩下，舞台上一陣聲樂裊裊，姣好舞姬如輕雲羅布，嫵媚迤邐，大廳裡醉了滿地的熱鬧，不覺間晚宴已經進行了整整兩個時辰。

雲欽一飲而盡，旁邊的人便慫恿他再來一杯，他面帶苦笑，正想著如何婉拒。

「他的這一杯，我喝。」忽然這一聲清冷卻含有溫度的聲音打斷了雲欽，雲欽怔愣一望，但見慕嫪接過雲欽的酒杯一飲而盡，現場又是一片興高彩烈。

聶徹嵐快步走了過來，優雅地舉杯。「在下也敬你一杯。」他的眼瞳幽深，笑吟吟的目光中帶著不善。

慕嫪亦冷淡的舉杯：「請。」兩人像是商量好似的，同時舉杯，一起飲下瓊漿。

聶徹嵐：「......」

慕嫪：「......」

飲畢後，兩人又是不約而同地對視，不用說，彼此的目中盡是敵意的灼焰，深怕一句話就會熊熊爆發。原本想接近聶徹嵐的姑娘們一見如此便連忙退卻。

櫻草見這情形不對，連忙上前道：「小欽，方才我想到，我們在來的路上，我好像把一個簪子遺落了，可是我怎麼找都找不著...」

雲欽立刻金眸一亮，也跟著配合道：「啊！是那個簪子對不對？我跟子夜兄去替妳拾回來！」

他一把拉過聶徹嵐的手臂，然後雙雙迅速離開現場，亟亟朝向黑壓壓的夜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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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高家宴（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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