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惡為題寫小說 - 濃墨

你見過如濃墨般化不開的絕望嗎？

我叫悠悠，今年八歲，是個很幸福的小孩，因為我有十分疼愛我的，慈祥的父母，和一位大我六歲，疼我、寵我甚過父母親的哥哥。

我們的日子過得很幸福，很幸福......

今天天氣很好，爸爸媽媽總算有時間了，很久以前就和我約定好的，要帶我和哥哥，我們全家去露營，於是我們帶上帳篷，一路開車上了山。

好不容易爸爸媽媽都抽出時間來了，所以今天的我格外的高興，一路上都蹦蹦跳跳的。

爸爸似是被我逗樂了，笑道，「有這麼開心嗎？」

我用著稚嫩無比的童音，大聲地應著，「嗯！！」

伴隨著點頭點到要掉下來的小模樣，一下子就把爸爸媽媽和哥哥都逗樂了。

哥哥輕笑著捏了捏我的臉頰，「小可愛，我們先去旁邊玩吧，等爸爸媽媽弄好帳篷了我們再回來吃飯。」

我又是重重的點了點頭，正準備轉頭牽起哥哥的手時......

昏黃的天色，山上獨有的蟲鳴鳥叫不知何時已無蹤無影......

只餘下劃破寧靜空氣的破空聲......

大片紅花從年幼的我眼前炸開，染紅了昏黃的天色......有一種濃重，且怪異的味道飄散開來，我說不清那是什麼味道，聞起來有些像鐵鏽味，但又過度濃郁，讓人有想嘔吐的衝動......我還愣愣的站在原地，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接下來的畫面......

對，就是這畫面，我想起來了，讓我永生難忘的一幕。

媽媽不知何時沖到了哥哥面前，此時抱著哥哥的身體漸漸滑落，我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媽媽可能是跌倒了，因為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也不像是睡著了，可奇怪的是，剛剛出現的大片紅色，此刻正滔滔不絕的從媽媽身上流出。

我順著源頭，發現是媽媽左胸口流出來的，此時，再不懂事，看到這一幕，都足夠我留下一輩子的陰影......

媽媽的左胸口，開了足有我的兩手虎口圈起來大小的洞，我想到了，那好像是.....血？

我在意識到什麼的同時，媽媽倒地的聲音，不遠處爸爸的嘶吼，面前哥哥的尖叫......

寧靜在破空聲響起後的瞬間被打破，一下子拉回了年幼的我所有思緒，我好像知道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

只知道爸爸從遠處奔跑而來，哥哥身上沾滿紅色的液體，雙腿不住顫抖，然後噗通一聲，跪坐在了地上，一切是那麼的突然，回過神來，我突然發現，原來我早已嚇到失聲，即使還小，即使還不懂事，卻還是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爸爸抱住媽媽的身體，眥目欲裂，他狠狠望向破空聲出現的方向，那兒，有個逆光而來的人影，背上背著一個比一公尺再長些的長背袋。

我沒看清他是用跑的還是用走的，只知道，他很快來到了爸爸的面前，而爸爸站起身，手上剛剛固定營釘的鐵鎚尚未放下，揮著便往那人的腦袋而去，卻在下一秒......

方才的味道還未消散，卻又更加濃郁，這次，鮮紅的血液鋪天蓋地的朝著還在一旁，愣愣的我，爸爸的頭......

比方才更加驚悚恐怖的畫面，讓我失聲尖叫起來，卻在叫聲尚未出口的那一瞬，意識......離我而去。

眼前是一片黑暗，看了眼床邊的鬧鐘，半夜三點......又是這個夢......隨手打開燈，走進浴室，身上滿是汗水，但我想，我真正想沖掉的......

是面上，不知何時，已濕潤的面龐。

重新介紹一下，我沒有名字，但我有個代號，白雪，今年十八歲，職業......

殺手。

我們組織挑選殺手的方式，是將十個孩子放在一個房間內，一起吃飯、一起玩耍、一起睡覺，我們做什麼都在一起，在陌生的環境，我們，就是彼此的依靠......

哥哥也在這，而我那時候，也認為，即使被人囚禁，任人擺布，只要能和這群朋友們，和我的哥哥，一起生活下去，就是好的。

然後有一天，會有人來放我們走，我和哥哥能出去，然後我們就出去當個普通人.....不求名利富貴，只求平平安安。

我的夢想只是這樣，但，就在我們這樣生活了一年後......我才發現，原來，連這麼簡單的生活都是妄想。

我們被放到一個圓形廣場裡面。

那廣場不大，也不小，而我們，手上被各自分配了一把槍......

不好的預感洶湧而來，下一秒，變成真了。

廣播聲響起，內容很簡單......

這場上，只能活一個。

腦子嗡鳴聲漸響，內心無比複雜，最後，只剩下了兩個字。

絕望。

所有人都在猶疑，沒有人肯動手，我們之中年紀最大的，是比哥哥大了一歲的男生，我都叫他大哥，而哥哥便叫哥哥，以此區分，最小的，是比我小兩歲的小女孩......

我聽見了那個小女孩的哭聲，我下意識想安慰她，但......我竟連話都說不出來，僵硬的身體挪動不了半步，僵持了十分鐘，最後，是大哥先動的手......

他緩緩抬手，子彈朝哥哥而去，我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就連驚呼聲都來不及出口，而哥哥在那當下也回了一槍，但卻沒來得及閃。

哥哥的子彈很準，一槍命中大哥的頭，可大哥的子彈......

卻距離哥哥的頭，足有半公尺......我那瞬間就懂了。

大哥一向溫柔，一直照顧著我們，就連我們有人吃不飽時，他都會讓出自己的食物，即使在這樣的環境......這一年裡他也一直帶著笑容。

就連他倒下時，我也只看到他的面上，帶著我熟悉的表情......

我剛剛還訝異他為什麼會先動手，可現在......即使是我也懂了。

他不想傷害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所以他故意讓我們之中反應相對快的哥哥動手......

了結他，開了這個頭......而最先動手的，是他，而不是哥哥......

眼淚一瞬間湧出，畫面一下子模糊，聲音梗在喉頭，我開始怨恨，為什麼要讓我們在這個地方？為什麼要讓那麼好的人為了我們這樣犧牲？？

但在下一秒，慘劇沒有因為我的悲憤絕望而結束。

破空聲.....一瞬間響起。

是哥哥動的手。

在我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一人一槍，把所有人都解決了，只剩......

我，和他。

身旁的哭聲在一瞬間的尖叫後安靜下來，我抹去淚水，只見，哥哥站在我兩公尺外，面無表情，而他的槍口，正對著我。

我聽見一向溫和的聲音如今冰冷無感情，冷冷的對我說著，「拿起你的槍。」

我不敢置信，一向最寵我的哥哥，居然用槍口正對著我......

這種時候，我反而哭不出來了，我只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著，「為什麼？」

哥哥卻用這輩子，我聽過最冷的語氣，對我說著，「因為我厭倦了，我從一開始就沒想要一個妹妺，你一出生就奪走了爸爸媽媽的寵愛，從一開始我就討厭你，我無時無刻不想掐死你，但我選擇做個好哥哥，因為，只有我對你好，爸爸媽媽才不會討厭我。」

他接著說，「在這一年裡我對待你還和以前一樣，也不過是因為，看著你傻傻被騙的樣子，讓我感到無比開心而已。」

我不敢置信，流著淚的眸子用力地盯著他，想從他眼中看出什麼，但，他眼中透漏的......只有冷漠。

我顫抖著手，抬起槍，正對著他的心口，而他卻露出一絲笑意，諷刺的笑意，「怎麼？都這樣了還不肯動手？你不敢動手，可不代表我不敢。」

說著，他便正對著我的額頭，扣動了板機，因為距離只有兩公尺......子彈絕對不可能偏。

「砰。」周圍一片寂靜，我和哥哥同時扣動了板機，在扣動板機的當下，我緊緊地閉上了眼，可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我睜開眼，看到的，只有哥哥緩緩墜落的身影，我只聽到了一聲，很輕，很輕的，「對不起，好好活著。」

我很確定他開了槍......

但他倒地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

哥哥的左手，始終緊握著，在倒下去的時候，才終於鬆了開來.....

是子彈......他在開槍前，就把子彈拿出來了......

我愣愣地站在那，愣愣地，不發一語，也流不出眼淚了。

直到後來，不知從哪裡來的工作人員把我送到一個小房間，那是個比原本的牢房乾淨，舒適，有著單人床和浴室的小房間......

好像終於反應過來了，我的眼淚洶湧而出，那一夜，我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睡著......

夢中，我還夢到了，媽媽、爸爸和哥哥，他們死時，的場面......

我是被人叫醒的，醒來後，迎接我的，是行屍走肉的人生，殺手培訓很艱辛，但我卻熬過去了，而且......是最優秀的那個。

雖然哥哥很殘忍地讓我獨自一人生存了下去，但我卻很不爭氣的，牢記著他那句......

好好活著。

而我的代號也是那時來的。

因為，那時的我，和其他人不同，只有我，整個組織只有我，經歷了如此殘酷的選拔，身上的白衣卻滴血未沾。

思緒被敲門聲拉回，我快速的將身體擦乾，換上乾淨衣服，打開了門。

外頭的人恭敬的對我說道，「白雪小姐，這是您今天的任務。」

我只是冷冷地接過，便轉身坐到了床上。

如今的我在組織是第一名的存在，房間也與一開始不同了，現在我住的，是一間套房，相比較之前大了很多，床也變成了雙人床。

我打開信封，上面指定的任務，是一名鄰國的外交官，即使是我也有所耳聞，雖說是外交官，但他在國內的地位卻舉足輕重，他為國家結交了許多盟友，更是一名數一數二的大好人，大多數財產都拿去救助那些生活困難的孩子。

真是個大好人呢......我的眼神無波無瀾，嘴角卻是諷刺的一勾，這樣的大好人，我不知道殺了多少呢......

畢竟我這輩子，就注定是個惡人了。

背上背包，帶上些比較需要的東西，便往機場去了，搭上飛機，往鄰國而去，在組織安排好的位置，有我需要的武器。

這一套流程重複了無數遍，早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趁著夜色，我走上某個大樓的屋頂，那裡，有我用慣的狙擊槍，我瞄準某個飯店的窗戶，卻在一瞬間......猶豫了。

在我愣住的那一刻，全身的戒備鬆懈，只知道後頸一陣疼痛，便失去了意識......

不知睡了多久，醒來後，周遭的環境像是個小房間，我提起了全身的戒備，卻又在看見眼前的人之後，莫名放鬆了下來......

他用一種很溫和的笑容看著我......

他有著一張，和哥哥一模一樣的面容......

他微笑著，和我說，「悠悠，我們回家了。」

眼淚奪眶而出，我又哭又笑的，輕輕回了聲......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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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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