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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ndom Puzzle─ランダムパズ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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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ron tongue of midnight hath told twelve.
Lovers, to bed; 'tis almost fairy time.
I fear we shall out-sleep the coming morn,
As much as we this night have overwatch'd.
This palpable-gross play hath well beguil'd
The heavy gait of night. Sweet friends, to bed.
A fortnight hold we this solemnity,
In nightly revels and new joll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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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Midsummer-Night's Dream》──William Shakespe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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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鐘聲已經敲了十二下;
情侶們,睡去罷,這差不多是小仙出動的時候了。
我恐怕我們明天清晨要睡過時了,
就像今晚我們遲睡的時間一樣久。
這齣粗糙不堪的戲算是把遲緩的夜晚消磨掉了。
好朋友,睡去罷。
我們這結婚大典要慶賀十四天,
天天要宴樂,節目要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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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之夢》──威廉‧莎士比亞(梁實秋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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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 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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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皎潔。
溫柔的銀色光輝照耀在什麼也不留的荒蕪大地上,寂寥的令人心折。
在這無光的殘破世界裡,唯有一如人世的月明,才能使人稍稍獲得心靈的安慰。
不管是人,亦或非人,在月亮的照耀之下,似乎都成為了平等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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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正讚嘆著這樣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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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中,並沒有艷陽的存在。
雖然有白日黑夜之分,但並沒有晴天與湛藍的天空。惟獨月光,惟獨月光得以獨占天際散發光輝。
似乎正是唯一的救贖。
──就算從未見識過真正的「人世」,青年依舊知道世界兩端的差異性。
即便什麼也未曾經歷過,但應有的知識卻仍建立在他的腦中。
這是幸,亦或不幸?青年不得而知。
因為他正如一張白紙,自突然的誕生以來,仍未成就足以書寫上空白之處的「紀錄」。
只不過。
只不過他似乎已經開始懂得,美麗銀色光輝之下所殘留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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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梅倫,你還要在那裡站多久啊?」
不耐的聲音驀然從青年背後傳來,使他全身一震。
急忙轉頭一看,不知何時,總是與他一同並肩作戰的兩名戰友,已然站在他的身後。
其中一位是總是瞇著眼睛、掛著深不可測的笑容,身材姣好的白衣女性。另一位則是身穿一襲墨綠大衣,頂著艷紅蘑菇傘頭般特殊的髮型,戴著如昆蟲複眼般巨大防風墨鏡的男人。而剛剛向他搭話的人,正是這名男人。
他一臉不悅的看著名為梅倫的青年,一旁的白衣女人則跟著以冰冷的口吻責難起青年:
「大家已經把房間清理好了,大小姐也準備就寢囉,你怎麼還在這裡悠閒的賞月啊?照顧大小姐不是你的工作嗎?」
「啊……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那個……對不起,我不小心看入迷了,真的很抱歉,我馬上就回去。」一被女人給責備,梅倫立刻羞愧的低下頭,像頭膽怯的小鹿般縮起身子。
看到他這般舉動,兩名戰友不禁交互看了一眼。
雖然梅倫因為低著頭,並沒有直接看見戰友們的臉孔,但他還是知道他們現在是什麼表情,又是在想些什麼。這個事實令他更加慚愧,卻又無法可解,只能以逃避的心情低垂著頭,不敢面對兩人。
或許是發現這樣下去沒個了結吧,白衣女性嘆了口氣,拍了拍青年低垂的頭頂,以少見的溫柔口吻說道:
「沒關係的,人總是要放鬆一下的。好啦,回去囉,大小姐沒看到你就吵著不肯睡覺呢。」
「是、是的。」察覺到白衣女人話語中的輕蔑與憐憫,梅倫不由得再次縮起肩膀。一看到他這反射性的懦弱舉動,宛若會走動的紅色磨菇立刻大聲的嘆了口氣,白衣女性則在下一秒以手杖用力往男人的腰際一戳。
「痛──」
「梅倫,不要管這顆磨菇,我們走吧。」女人說完,便無視按著側腰蹲在角落的磨菇男,轉身快步離去,梅倫也急急忙忙的跟上她的速度,離開了這條走道。
一開始,梅倫還會轉頭觀望那被他們拋下的戰友,但很快的,他的雙眼便不再移往他處,而像被釘住似的,定焦在眼前女人的身上。
她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自信且嚴厲的美。
高跟靴踏在石製的地板上,響起了一串清脆如樂的腳步聲。而那甩動披風的身影,則像一道閃電的白光,犀利的劃過黑暗的堡壘。
美的令梅倫心悸不已。
不久後,另一人的高跟鞋聲也從梅倫背後傳來。他知道,那是另一位戰友的腳步聲。
跟白衣女人不同,那腳步聲既不堅定也不明確,聽起來簡直像是搖晃著身子在走路,卻異常的響亮。光從腳步聲就可以感覺到那男人的性格──隨性、強大而又瘋狂。
是總會將無能的他往後一推,以最強大的武力捍衛他與主人的巨大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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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真羨慕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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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難解的情緒油然而生,壓迫著梅倫的胃部。
如果自己也能活的如此颯爽那該有多好……如果自己能夠更加符合他人的期待該有多好……如果自己能跟鏡像般、站在敵對一方的「其他的自己」一樣強大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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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磨菇頭的男人已然越過梅倫,快速消失在走廊的深處。
昏暗的走廊之上,僅餘青年與他的影子。
四周一片寂靜。
就連腳步聲的餘音也消失在空氣裡,只有月光依舊平等的照耀在每個人身上。
如果可以,他多想要現在就融化在這道月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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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無光的世界。
有別於所有可被稱為人世的世界,這裡是魔女、死者與妖異的世界。
與生意盎然的人間恰如表裏,這裡充斥著死亡與殺戮。是真正的不殺人就會被殺的世界──雖然這個原則在青年與他的戰友們身上看來似乎並不完全正確。
因為他們是聖女的戰士。
是隸屬於這負的世界裡屬一屬二的大魔女「炎之聖女」的戰士。
是死者的行列。
死者不會再次死亡,只會不斷的在痛苦中重生。
只為了完成自己被召喚而來的使命、只為了記起過去的一切,只為了牽掛與不可信賴的承諾而殘留在這個世界。
這是多麼殘酷的命運。
無法永眠,只能半永久的在昏暗的國度裡不斷征伐,直到那似乎永遠不會到來的結束之日。
操弄這些死者的人果真是魔女。
就算頂著聖女之名,依舊是被煉獄之烈火所纏繞著的可憎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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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瓜你終於回來了──」
小小的身影伴隨著稚嫩的聲音,突然衝進了梅倫的視野裡,他仍未反應過來,那身影便已用力的撞上了他的身軀。
「大、大小姐……」
那是個外貌看似人偶,表情卻比人類還要豐富的少女。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她可是聖女在地面的代行人。是引領所有的戰士作戰,被戰士們敬畏的稱呼作「聖女之子」的少女人偶──話說是這麼說,但實際上,面對內在跟外表相同、像個孩子般任性又天真無邪的聖女之子,大家總是以寵溺的態度稱呼她為大小姐。
而這位大小姐在所有戰士中最寵愛的人,便是梅倫。
「呼。梅倫你終於回來了,你剛剛不在,大小姐都快把我們給整死了。」
「照顧大小姐不是你的任務嗎?我不會允許你任意拋下自己的使命的。」
在踮起腳,緊緊抱住梅倫腰部的少女背後,站著兩位滿臉怒氣的女性。
其中一位頂著水藍色鮑伯頭,穿著就像在炫耀自己纖細的腰與平坦的腹部般的低腰褲與開衩背心。另一位女性則穿戴著整齊的軍服,並且將一頭金髮結成辮子盤繞在頭頂。
但不知為何,這兩位平時身上總是充滿著凜然而不可侵犯的氣質的女性,現在看來卻都有那麼些狼狽。
真要說是怎麼個狼狽法……以梅倫的觀點來看,就像剛被暴風襲擊過似的。
軍服女子──其名為艾妲。她那總是一絲不苟結成辮子的長髮似乎硬被扯開,垂落的髮絲毛躁的四處亂翹。
而藍髮女子──其名為瑪格莉特。她的開衩背心下擺則被拉到腹部前方,以拙劣的手法打了個歪斜的平結,遮住了她自豪的纖細腰肢。
而這兩件事情,不用她們開口,梅倫也知道是誰做的。
他低下頭,看了那緊緊摟住他的人偶少女一眼,便將少女的身子抱到一旁,彎下腰,向兩位女性致歉:
「真的很抱歉,都是因為我這麼晚才抵達,才讓兩位必須代替我的職責陪大小姐……」
「瓜瓜你道什麼歉!她們是我的戰士,我要對她們做什麼是我的自由,你沒有責任也沒有必要向她們道歉!」
他的賠罪尚未結束,大小姐高亢的幼兒嗓音便先尖銳的劃破剩下的句子,也讓身邊兩位女性再次蹙起眉。
「可是、大小姐,雖然戰士們確實是歸您管轄,但並不表示大小姐您可以隨意操弄他們的一切啊……」
梅倫雖然想要糾正少女的獨裁觀念,但身為從屬、性格柔弱的他卻還是敵不過行事強硬的主人。大小姐不過將那細瘦的小手輕輕一揮,就逼得他硬是停住了剛到嘴邊的話語。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改變心意。首先!艾妲實在是太一板一眼了,就算以前從軍,現在也不需要把自己僵成那樣,我希望她能改變造型改變心情嘛!要不然每次指揮她的時候,我都會覺得心情很鬱悶。她為什麼不多學學艾伯啊、狗啊甚至是貝琳達呢!一樣是軍人,但他們多開放多愉快啊!」
或許不要像貝琳達那樣比較好……回想起穿著白衣的戰友,梅倫不禁打了個寒顫。
「然後瑪格她啊,每次都露著肚子,就不怕風寒嗎?!女人要好好保重肚子啊!她就是這麼不保重身體,生下來的孩子才會天生有疾病啦!」
聽到人偶少女的話語,瑪格莉特的肩膀瞬間聳了起來,但她並沒有反駁少女的話,只是默默的看向一旁。
看著這樣的她,艾妲輕輕的嘆了口氣。接著,以略顯悲傷的目光看向梅倫,有氣無力的說道:
「算了,這也不是大小姐第一次這麼做了,這也算是大小姐的好意,我會努力習慣的。」
「……嗯。我也是。那麼,大小姐就交給你了。」瑪格莉特也以陰鬱的神色,跟著點了點頭。接著,兩人便像不願多留般,沉默且快速的離開了房間。
看著她倆離去的背影,少女皺起眉、噘起了嘴,兩隻小手緊緊揪住梅倫的衣襬,以壓抑的聲色說道:
「……瓜瓜,我覺得我沒有做錯什麼事,也沒說錯什麼話,為什麼她們總是會這麼生氣呢……」
她那對以寶石鑲嵌的大眼睛,在布置於室內的燭光照映下,看來就像泛著淚光,令梅倫好生心疼。
他知道,自己所服侍的這位大小姐,雖然看來任性又愛胡鬧,但本質是個單純又直率的好孩子,只是在待人處事方面過於笨拙,才總是會讓大家不歡而散。
也正是因為她實在過於笨拙,自己的立場才會……
不行,不可以這麼想,這樣子太對不起大小姐了,這不是從屬應該要想的事情。
梅倫輕輕的閉上眼,在心中斥責了自己後,又馬上張開眼睛。接著,他一把抱起人偶少女,並且努力對她露出了笑容。
「嗯,我知道這都是大小姐的用心良苦。只不過您有時候說的話跟做的事,還是太尖銳、太過火了些。更何況,您也知道的,瑪格莉特小姐很在意她孩子的事情,您卻這樣大剌剌的將罪怪在她身上,就連我聽了也會覺得不太舒服呢……」
聽到梅倫的話,少女的身子一顫,察覺到她的反應,梅倫也立刻噤聲,生怕惹得她不高興。但少女卻沒有表示任何意見,也不耍性子亂來,只是抿著唇,靜靜的抱著梅倫的身子。
兩人就這樣沉默了許久,直到室內第一隻蠟燭燒盡,少女才緩緩開口道:
「……我今天可以抱著瓜瓜睡覺嗎?」
「只要大小姐希望,當然可以囉。」梅倫立刻點點頭,將人偶少女抱到眾人替她準備好的簡陋床褥旁,先替少女卸下髮飾、脫下厚重的外衣與鞋子,自己也脫去外套、背心與皮鞋,才跟著人偶少女輕輕鑽進簡陋的毛毯裡。
那毛毯說什麼都不算溫暖,雖然不知道身體是人偶的少女究竟有沒有溫度的感覺,但她依舊像是畏寒似的,扭了扭身子,鑽進梅倫溫暖的胸懷之中,將她的小臉緊貼在青年的胸前,並且以混著呵欠聲的軟嫩童音,細聲說道:
「瓜瓜晚安……」
「大小姐也晚安。」
梅倫摟住少女那絲毫沒有溫度的小小身軀,溫柔的在她耳邊呢喃起搖籃曲。很快的,少女就陷入了夢鄉──話雖這麼說,但少女畢竟是人偶,不會呼吸,沒有溫度,當然也不具有心跳聲,夜半也從未醒轉過。一旦入眠,看來就像是靈魂被抽離似的,徒留一具作工精細的人偶身軀。
就像死了一樣。
就像從未活過一樣。
如此的脆弱、如此的虛幻。
每當見到這樣的主人,梅倫的心裡就會感到一陣刺痛。
這個世界實在是太過不明確了,雖然於此界復甦的死者們,在無所適從下,無論如何都得跟著這個人偶少女向前行,但是,就連領導他們的這個主人本身都是如此不明確的存在,那麼,等在死者們前方的究竟會是怎樣的結局呢?
無論怎麼思索,腦內都是一片空茫。
梅倫並非那些被魔女所召喚來,因而復生的死者,也沒有過往的一切記憶。他無法和其他人一樣,擁有無論如何都想要抵達終點的執著與希望,他只是茫然的追隨著他的主人,因為那就是他生存的意義。
跟任何人都不一樣,虛無、空白。看來過得愜意,實則一無所有。那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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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不斷在天上轉移方位的月光,在遮住他的雲朵被風吹遠後,越過房間的窗戶,灑落。
盈滿了整個室內。
那銀色光輝的亮度,甚至壓過了室內所有蠟燭的燭光,是如此巨大、如此富有壓倒性、如此美麗。
剎那間,梅倫突然覺得很想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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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的將手從少女小巧的頭部下抽離,並且讓她好好枕在以衣服摺疊而成的枕頭上後,梅倫鑽出被窩,重新穿上仍帶有餘溫的西裝外套,也綁緊了皮鞋的鞋帶。
雖然從過去的經驗可以知道,少女只要一睡著,不到隔天早晨就絕對不會醒轉,但梅倫的一舉一動卻都還是小心翼翼的,盡可能避免吵醒她。
接著,他就像被迷惑似的走向窗邊,抬起頭,以空洞得讓人害怕的眼神,直勾勾的望著月亮。
眼淚不知何時滴落了下來,將窗框上的紅銹打得更為殷紅。
好難過、好悲傷、好痛苦。
不知不覺,梅倫已經滿臉是淚,啜泣聲也回盪在整個室內。但這時的他,早已無法在意這樣的音量會不會吵醒正在好眠中的少女。
這不知道是他第幾個晚上一個人躲在窗邊哭泣了。
那不是對他人的不滿,也並非是為自己打抱不平,而是氣憤與羞愧的淚水──因為自己的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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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知道終點在何處。
只知道不往前走,自己就永遠不會有未來。
過於年輕就面臨終結的他們。
擁有無法遺忘的牽掛就死去的他們。
背負著壯大的夢想然而出師未捷身先死的他們。
無論生前是敵是友,都只能盡自己最大的一份力,為了這得來不易的「新生」而不斷的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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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殺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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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神殺神,見佛殺佛。
就算眼前出現的敵人,明顯的就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另一個自己」,又或是「對自己而言比誰都重要的那個人」,都必須要咬牙狠下心的斬殺。
那全都是為了抵達終點,換取魔女給予的唯一的承諾。
因此,梅倫在這群心中充滿目標的戰士們之中,便顯得格格不入。
跟戰友們之間,沒有生前的牽絆;對「終點」,也沒有任何的期許。只是毫無目標的跟著主人前行。
畢竟,對梅倫來說,他的主人、他的大小姐,就是他的一切。
梅倫永遠忘不了自己在被某個已經記不清楚面貌的少年,從黑暗的甬道中引領而出時,大小姐那欣喜若狂的表情。
也永遠忘不了自己在看到大小姐的臉龐時,猛然滿溢在心中的那份情感。
──啊啊,她就是我將要服侍的對象嗎?是如此的幼小又可愛啊,我非得成為他的劍與盾,好好保護她才行。
──她將會成為我的一切。
梅倫就是基於這樣的心情,成為聖女之子麾下一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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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前進?只因主人跨出了腳步。
為何殺敵?只因主人揮舞起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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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身心都一片空白的梅倫,從未想過這些困難的問題,只是操弄著毫無經驗的身子,隨著腦裡已然建立起、教科書般的作戰方式,如履薄冰的操弄起整副撲克牌,跟著兩名戰友起舞。
由於從未瞄準過敵人,所以攻擊總會失了準頭。
由於不知道何謂防禦,所以老讓自己滿身是傷。
這原本當是理所當然之事,並非所有人都能夠以稚子之智征戰沙場。但很快的,他就發現,這樣的常識,似乎並不適用在「梅倫」這個個體上。
只有他一個人,不能如此理所當然。
梅倫與生俱來的特殊能力,在戰士們之中,可以算是屬一屬二的強悍。是故,所有人對他的期許也都超乎他所想像的高。當然,通常來說,期許與事實不相符是常有的事,大家並不該只針對他一人。但是、只可惜的是……
在如雪花般,有著無數不同人偶少女的碎片世界之中,似乎只有「這個碎片」裡的他,比任何世界的「自己」都還要無能。
只有他對世界的一切都一無所知,不會戰鬥,不懂得如何照顧大小姐,甚至連何謂「碎片世界」都不知道。
於是,當他第一次,在黑暗的殿堂中,遭遇其他碎片世界的自己時。
他真的嚇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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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同樣的臉孔,同樣的身形,同樣的技能的另一個自己。
以輕蔑的笑容,柔滑的身法,與他完全不能及的強悍,輕易的就在當下殺害了自己。
當然,這個世界的居民是不會真正死亡的。於是,待他帶著冷汗重新甦醒後,總算深刻感受到自來到世上後第一次的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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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恐怖。
那真的是我嗎?
好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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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相同卻又完全不同的存在,徹底不同的人格構成,完全不一的強度。
在這一交錯間,梅倫終於明白,一直以來自己的戰友們、甚至是他所服侍的,至親至愛的人偶少女,對他的態度為何總是如此嚴厲了。他曾經因此煩惱,苦悶,不解,誤以為那是他人的不公,但到頭來全都是自己的不是。
是自己太弱了,不堪一擊。
自己原本所擔負的責任,打從一開始就被賦予的使命,便是照顧大小姐,並且以超群的武力站在她的前方掃蕩群魔。若不是為了這些理由,大小姐當初也不會費盡千辛萬苦,完成許多苛刻的條件,將他從黑暗的甬道拉到這個世界了。
在無數的碎片之中,將獨一無二的他帶進自己的世界。
但這些努力換來的成果,卻是這麼沒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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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倫從那一晚開始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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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溫柔的人偶少女並沒有因而厭惡他、無視他,反而被他的懦弱無能給引發了母愛,變得極其疼愛他。就算他沒成功打敗敵手,她也會在嚷嚷著:「還是好可愛啊……」之後原諒他。就算他根本不擅長照顧大小姐的生活起居,但她卻總是露出只要梅倫在她身邊就滿足了的模樣,使梅倫更加愧疚。
因為,自己根本就不值得獲得她這麼多的愛。
這份愛是多麼的沉重,卻又如此令他感激涕零,最後甚至成了他生存的意義。
偏偏,少女又只對他一個人格外的好。雖然以他名字的諧音,替他取了個頗具戲謔性質的綽號,但基本上,對他的「惡作劇」行為,也幾乎僅止於此。
她依舊讓不成氣候的他上前線作戰,也包容他的一切疏失,頂多戳戳他的肚子或是鼓起臉頰拍拍他的頭。相較起來,她對其他人的態度就沒那麼溫和了。不僅罵人、說話都毫不留情面,還時常做出過份獨裁的惡質行為。
就像剛才對艾妲與瑪格莉特的行為。
但是,戰士們不是大小姐的所屬物品,他們只是為了爭取死後的可能性而不得不硬著頭皮與她合作罷了。所以當少女以君臨天下的姿態對他們做出種種「暴行」時,眾人對她的評價也便隨之降低,甚者,開始不信任、或是厭惡起這個指揮官,再也不願認真在她底下做事。
當然,對梅倫來說,他十分甘願成為大小姐的所屬品,但那也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
到最後,無用的他,與他願意用盡生命的一切來服侍的唯一的主人,就這樣被所有的夥伴給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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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背緩緩擦去淚水,卻還是止不住哽咽。
明明知道哭也無法解決問題,但除了哭泣,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他每一場戰鬥都盡了自己的全力,私下空閒時也會不斷的進行自主練習,但就算他感覺自己有所進步,但跟那天遇到的「自己」,以及更多其他碎片世界的「梅倫」比起來,卻依舊有著壓倒性的差距。
為什麼?自己到底有哪裡不對?這個身體、這個意識裡到底缺乏了什麼?決定性的關鍵到底在哪裡?
他不知道,或許也沒有其他任何人知道,於是,他最後只能選擇哭泣。
哭到喉頭乾澀,哭到喘不過氣。就連用力呼吸時,都只聽得到顫抖與梗塞。全身力氣皆被抽盡,就連支撐自己站著的體力都絲毫不剩。
──今天又這樣過去了。什麼也沒有改變,時間又再次從指縫中滑落。
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到何時?沒有盡頭的痛苦,到底何時才能結束?即便身負著重要的使命,但自己卻又不具備達成使命的條件,那還不如死了算了。畢竟自己除了這份使命,一無所有。
但是,他不會死。
注定要空虛的在這個世界裡以無限的時間活著,不斷重複著無法改變的悲悽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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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倫絕望般的放鬆身子,如雨水落地般癱坐到地上。他全身脫力、隨意的往旁邊一靠,但不知為何,被他給撞上的牆壁,卻倏然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嚇著了他。
他這才發現,他所倚靠著的並非以石磚砌成的牆面,而是面大大的更衣鏡。
原來這間房裡有鏡子……剛剛他一進房間就急著伺候人偶少女,根本就沒仔細打量這個房間,畢竟這棟古堡、這間房間不過是一夜之宿,到了隔天,他們馬上就會離開這裡,隨著聖女之子的心情四處征戰。梅倫並不像他的磨菇頭戰友、或是瑪格莉特那樣,對世界充滿了興趣,走到哪裡就會觀察、研究到哪裡,更何況,這面鏡子還像刻意被隱藏般,設立在牆壁支柱之後,若沒有走到窗邊這個位置,便絕對見不著它。所以他到現在才發現這面鏡子,自然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鏡子嗎?
……自己有多久沒有看過真正的鏡子了呢?
不會死的人們不會改變,雖然一樣需要進食、需要盥洗,不管是消化機能還是代謝機能都跟普通活著的人們一模一樣。但是,不會死的人還是不會改變。
頭髮的長度不會增減,身體的質量不會改變,永遠保持著聖女與聖女之子認同的唯一的模樣,不滅的循環。
不管當天死了幾次,又或是因為連戰而多麼的疲累,一覺醒來,自己永遠都會回到最初來到這個世界的模樣──實際上是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但也正因如此,梅倫根本沒有照鏡子的習慣。反正自己永遠都不會改變,而且……
如鏡像般,以敵人的姿態站在對面的「自己」,也肯定會是同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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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突然一陣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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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需要照鏡子,也沒有照鏡子的習慣,所以根本不會去碰觸鏡子──就算在心中替自己的行為做了許許多多的解釋,但其實理由不過是因為,他不想要看到「另一個自己」罷了。
每次只要被逼得必須與「自己」對戰,每次只要看到「自己」的身影,梅倫的胃就會開始翻攪,每次都得在撐過這場戰鬥後,偷偷躲到一旁嘔吐。
為什麼其他戰友總是能一臉理所當然的跟對面的「自己」戰鬥呢?不管是殺害自己,還是被自己所殺,不都是很恐怖的事嗎?
「真是可笑,我竟然連鏡子都會怕……」真是可笑,也真是可悲。
為什麼敢與「自己」戰鬥?答案不是昭然若揭嘛?那當然是因為,他們夠堅強啊。
握緊拳頭,梅倫站起身,一臉悲悽的看向自己最害怕的鏡子。
鏡子中的自己,由於沐浴在驚人的月光中,渾身似乎散發著銀光。就連哭紅的雙眼跟鼻子都像被月亮的魔法給消除了似的,整張臉炯炯有神,氣宇軒昂,看來真不像那個每晚都會偷偷哭泣的自己。
「……真丟臉啊……」雖說不過是月光造就的幻影,但沒想到就連鏡子裡的自己看來都比現實的自己還要有氣勢,面對這樣的落差,梅倫不禁苦笑了起來。
他低落的將額頭擱在鏡面上,手指則無謂的在鏡子上畫起圈圈。鏡面比同樣是無機物的人偶少女還要冰冷,正好可以冷卻他哭到發熱的肌膚。
正當他想著,自己不該再這樣逃避下去,或許該試著從照鏡子來開始建立起信心時,眼角卻突然地,瞄到了某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今天,在抱著聖女之子去睡覺時,他明明已將手套給脫了下來,那又是為什麼,鏡子裡的自己,手上卻會戴著白手套呢?
在梅倫那哭得亂七八糟一塌糊塗的腦袋瓜還沒搞清楚狀況前,他的手便先被握住了。
被鏡子裡自己的手給緊緊握住、十指相扣。
「……會丟臉嗎?我倒是覺得很可愛呢。」接著,一道富有磁性,他極端熟悉,卻又不太有印象的男中音,跟著在他耳邊響起。
「什、什麼?!」梅倫嚇得將手一甩,反射性的往後一跳,並且害怕的抬起頭──就這樣,與那對如寶石般美麗的橄欖綠眼眸四目相交。
「能率直的哭泣,不是件很好的事嗎?」美麗的聲音再次響起。而不知不覺間,那雙原本應該已被甩開的手,卻又與自己緊緊交握在一起了。
那是雙溫暖的手,就算隔著皮手套也可以感受得到那溫柔的溫度,但那熱度並沒有傳到梅倫身上,他的身體反倒因為那雙手而變得冰冷。
「為、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梅倫驚恐的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那個身影,臉色慘白,胃也沉重了起來。而站在他面前的那個人,則眨著跟他有著相同顏色的眼眸,用與他完全相反的表情從容的微笑著。
「為什麼?沒有什麼為什麼。因為我想見你,所以我就來了,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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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中的,另一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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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有著一樣的,眼角微微下垂的雙眼。一樣的臉孔,一樣的髮型,一樣的身材,一樣的服裝。
不一樣的地方只有,「他」戴著手套,而他沒有。「他」的服裝配置與他相反,臉上的花紋位置也與他相反,就像一面鏡子的兩面。
但無庸置疑的,「他」就是他。「他」肯定也是名為「梅倫」的人,只有這件事情,梅倫不用思考就可以推論出答案。畢竟碰到其他世界的自己,早已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了。
──如果不是在應該只有自己存在的這個地方遭遇到他的話,那確實不稀奇。
跟自己相反的他就像看破了梅倫的想法,突然的拉起了嘴角,給了他一個宛如在咖啡裡加入十顆方糖的甜膩微笑。就算那是自己的面貌,但從未看過自己這般笑容的梅倫,還是因為無法消化那過度飽和的糖分而全身僵硬。
看到他的表情,對面的那個人便笑得更開心了,原本就已下垂的眼角位置變得更低,身上似乎也散發出了些許的香氣。接著,他舉起了他的右手,往天上隨意一抓,便扯下了一頂有著黑白格子裝飾的大禮帽。然後,在左手依舊緊緊扣著梅倫右手的狀態下,持著禮帽輕輕往胸前一點。
「晚安,我是專屬於炎之聖女的侍僧,我叫做梅倫。」
並且如此向梅倫示意道。
「不過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名字了吧,由我所贈予聖女之子的另一個梅倫。真高興能夠乘著月光來見你,今晚真是個好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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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色的月光豪奢的打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令梅倫目眩得幾乎暈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