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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後的第三天,稱為立待月。
明明已經進入了夜晚,月亮卻遲遲不升上天際,只好焦慮的,站在窗口等待月亮的光輝,故名為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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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佇紮地,雖然並不是第一次與梅爾相遇的那個城堡,卻還是讓梅倫感到有些懷念。
明明不過是前天發生的事情,卻已經是會懷念的記憶了嗎?想到這裡,梅倫不禁感歎了起來。
他一直以來都空白著,從未有過任何值得寫上紀錄的心靈,只不過跟梅爾相處了兩個晚上,就被塗滿了各種色彩。
僅僅兩個晚上,他就從生不如死的空虛人偶,變成了實實在在活著的生命。
雖然這種想法肯定很對不起一直以來都很照顧他,愛護他的人偶少女,但是……
他可以為少女付出他的身心與所有的忠誠,卻無法愛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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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啊。
這種既甜美又痛苦的感情,就是戀愛啊。
光是在心裡默念這個詞彙,就會覺得胸口一悶,莫名的喘不過氣,心臟劇烈的跳著,腦內轉個不停,完全無法安份下來。
但卻又覺得身體的每個細胞都雀躍著,興奮著,渴求著。
想要得到那個人,想用盡一切手段,用盡所有方法,得到他,佔有他。
那是什麼都比不上的強大物慾。
這就是戀愛,是一種令人痛苦又想發狂的情緒。
說實話,那並不是什麼美好的事物。但是,卻展開了梅倫的新生命。
就算是如此狂暴的上色方式也無妨,他的人生,是第一次有了激烈的色彩。
戀愛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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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將累積了一整天怒氣的人偶少女哄到睡著,梅倫便立刻衝到看得見月光的窗邊,從襯衫裡掏出金色的小鏈墜,急急忙忙,笨手笨腳的打開它。
圓形的鏈墜裡,有著一面非常非常小的鏡子,小到想認真去看它時,只能看到自己的眼珠黑色的部份。這樣的鏡子真的有辦法讓梅爾從他的世界過來嗎……
雖然感到不安,梅倫卻還是只能被動的,對著天空的月亮,癡癡的等待著,遲遲不來的那個人。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月亮的位置也逐漸地往天頂移動,但梅爾還是沒有來。
心裡的盒子,逐漸被灌入了空虛的色彩,灰色、接近白色的褐色、還有一點點混著灰的深藍色。
嘆了一口氣,梅倫將開著的鏈墜放在照得到月光的地上,整個人縮起身子,抱著膝蓋。
「他今天該不會不來了吧……」昨晚明明還希望過他不要出現,今晚的心情卻又完全不一樣了。
沒辦法,因為,自己對他的感覺也已經不一樣了,完全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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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躁。
無邊無際的焦躁感,與寂寞感,一點一滴的化為黑色的畫筆,塗滿了整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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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來嗎?還不來嗎?不再圓潤的月亮早已升上了天際,朝著地面無差別的灑下了光芒。但如同月光的那個人卻依舊沒有現身的打算。
說起來,他原本就不保證會出現,畢竟他原本就是像夢一般、如幻境一樣的存在,就算突然消失了,似乎也沒什麼奇怪的。
但是,這樣下去,好寂寞,好寂寞,好寂寞,連聲道別都沒有,就要永別了嗎?
淚水禁不住寂寞,自顧自的在眼眶裡打轉了起來。雖然梅倫知道,梅爾不喜歡他哭,但寂寞感卻侵蝕了他的感官,刺激了他的淚腺,使他再次流下了淚水……
「你不會又哭了吧,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管一下你的淚腺。」不過,淚水還沒有從眼眶裡滴落,那宛若月色般,似乎聽過,又聽不太習慣的男音,便已從他的右後方響起。
「梅爾!」聽到了等待已久的聲音,梅倫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緊緊的抱住了來客。
「我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他將臉貼在對方的肩膀上,並且用細微到難以分辨的動作,輕輕的磨蹭起他的肩頭。眼眶中的淚水仍舊不由自主的掉了下來。不過,這次掉落的,卻是欣慰的眼淚。
「抱歉,因為有很多事情耽擱了,所以……別哭了,我這不是來了嗎?」梅爾也緊緊的摟住了梅倫的腰,以大提琴般沉穩的聲色,在他耳邊細語著。
「嗯……你有來就好了……」
光只是能用這雙手觸碰你,就已宛若奇蹟,除此之外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奢求。
只要你願意來這裡找我就已經十分足夠了……
看著簡直像找到母親的迷路孩子般,抱著他不斷撒嬌的梅倫,梅爾沉默了許久,最後,才緩緩放開了抱住他的雙手。
「好了,該開始今天的課程了。」
「是!」
在身體與梅爾分開後,梅倫才注意到,梅爾的頭髮有點亂,整體看來似乎也有些狼狽,但不過只是頭髮變亂而已,梅倫很快的就忽視了這件事,興奮的跟著梅爾一起坐到了房間的角落。
房間裡雖然沒有任何照明,十七夜的月亮也不能算是光采耀人,但兩人的身邊卻明亮得不可思議。月光就像是梅爾的夥伴一樣,自然而然的聚集到了他的身邊,使他整個人都散發著光芒,看來與其說是人類,不如說像是妖精。
「你還記得我昨天說過的話嗎?人要先知道怎麼走路才能學會跑步,我昨晚先試著矯正了你的走路姿勢,現在終於能教你該如何跑步了。」兩人才剛坐好,梅爾便開始了今天課程的前言。這些話卻令梅倫想起了今天的失敗,使他原本興奮萬分的心情瞬間盪了下來。
對不起,其實我的走路姿勢還是跟以往一樣差,完全辜負了您的教導──
就像看透了他一般,梅倫明明沒有將話給說出口,梅爾卻突然摸了摸他的頭。
「沒關係,你不必這麼在意。如果你只花一個晚上就能把之前的習慣全都調整過來的話,我也會嚇得不知所措。」他溫柔的撫摸著梅倫的頭髮和臉頰,臉上依舊滿是笑意。
「雖然我們的時間不多,但是,我希望你能踏穩腳步的成長,走的太快可是會跌倒的。所以你還是別著急,只要慢慢調整自己的步調就好了。」
「時間不多……」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這句話就時常掛在他的嘴上,但梅倫卻始終不懂他這句話的意思。
他知道,靠著月光實行魔法的梅爾,或許只能在有月光時才能到這邊的世界來,以這方面來說,他的出現確實是有時間限制的,但梅倫還是覺得,他過於在意時間了。
簡直就像是生命僅剩的時間不多了似的……
不,不可能的。那肯定只是自己想太多了,不可能會是這種事。梅倫拼命將不祥的預感埋進心底深處,抖擻起精神,專注的看向梅爾。
「無論如何關於走路的方法只能靠你自己來調整了,那麼,現在就來跟我學習該怎麼跑步吧。」注意到梅倫堅定的視線,梅爾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始了今天的課程內容。
「在戰鬥方面,天資、鍛鍊、以及經驗,三者都是不可或缺的。因為你就是我,所以以天資來說,肯定是無可挑剔,剩的就只有鍛鍊與經驗了。」梅爾劈頭便毫不猶豫的說著自己的天資無可挑剔,不過現場並沒有任何人會吐槽他這句話。
「接著是鍛鍊的部份,我想,你平常應該就已經很努力在鍛鍊了,如果你覺得自己練習不夠的話,也可以找你的隊友切磋,我相信有很多人都願意跟你配合。
「最後就是經驗了。雖然你迄今一路走來應該也累積了不少經驗,不過,我想那些經驗多半大概都被你的個性給砍半了吧。所以跟其他的『梅倫』比起來,你的經驗肯定相對不足,我今天就是來補足你這份缺失的。只要你持之以恆的鍛鍊自己、累積經驗,那麼應該能夠在期限前開花結果。」
期限前……?什麼的期限?
梅爾話語中的關鍵字,再次使梅倫陷入不安。
該問?還是不該問?從兩人第一次見面開始就產生的某種不協調感不斷的擴大,一點一滴的吞噬掉梅倫怯弱的心靈,使他焦慮的咬起唇。但梅爾卻誤以為梅倫的表情是他對自己未來的不安,於是再次伸出了手摸了摸梅倫的頭。
「雖然你是個過於溫柔、偽善又膽怯的愛哭鬼,但我喜歡這樣的你。我說過,這樣的你有著更無限的發展空間,所以,不要再感到自卑了,好嗎?」
他的手是如此的溫暖,話語聽起來也是如此的舒服。
但總讓人覺得,他今天溫柔的好異常。
就像預見了死亡的前兆,就像知道時日已經不多,便打算將最後的時間全都投注在這沒用的孩子身上似的,溫柔。
月光下的他,美得不像人類,美的過於虛幻,他的一顰一笑,都像立刻會消失的夢幻泡影一般。
有種,即將分離的預感。
……胸口好痛。
梅倫低著頭,握緊了胸前的緞帶,他只要處於緊張狀態時就會下意識這麼做,但梅爾卻沒有發現。
就像為了急著完成某件事,而忽略了其他所有小細節一般。只是不斷的、不斷的向前進,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將重要的學生給丟在身後了。
「……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只要能搞清楚對手有什麼能耐、弱點在哪裡,就能夠更輕鬆的壓制敵人。雖然你的基礎能力已經足以應付大多數的妖異了,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你想像不到的強大的敵人。昨晚能夠輕易的解決烏波斯,全是因為章魚很笨的關係,但是其他妖獸可就沒有這麼好解決了。他們的單體攻擊能力或許沒有烏波斯那麼強大,但是智能跟特殊能力卻完全能夠補足他們短缺的攻擊力,或是防禦能力。所以,這個時候,我們就必須仰賴『知識』與『經驗』。」
說到這,梅爾將手往空中一翻轉,便憑空抓出了一片撲克牌大小,但厚度稍厚的機械。
「這是卡片式的攜帶型閱讀器,我已將這個世界大部分我已知的怪物的資訊,都幫你整理在這裡面了。有空時,請你一定要好好研讀裡面的資訊。另外,這東西請你不要跟別人分享。因為這是我為了你,為了『侍僧』所準備的,讓太多人知道這些訊息並不是好事。」
他將卡片機器放進了梅倫的手心,繼續談起接下來打算進行的目標。
「今晚剩的時間,就讓我來教你這個的使用方式吧。另外,有幾種怪物的習性特別奇妙,我想要針對牠們來做點解說。關於知識方面,我大概也就只能這樣傳授你了,至於實戰經驗,雖然我們的時間不多,但明天我應該還是可以帶你去外面做實戰訓練……」
好痛,好痛,好痛。
胸口就像要裂開似的疼痛,不,或許是真的裂開來了也說不定。
再次聽到梅爾提起「時間」,梅倫再也無法將這句話當作偶然,而拋在腦後了。
時間。
「時間不夠」這句話有很多涵義,但只要回憶起所有梅爾曾說過的話,就可以推斷出最有可能的答案。
可能的答案有兩種。
第一種是,梅爾相當忙碌,所以能夠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其實非常稀少,就連要慢慢訓練他都不夠。雖然他先前保證會完成他的願望,卻只能用這種填鴨式的方式對他進行短期集中的教育。接著,他就會離開這個世界。就像把種子種進野地裡,只施與他認為適當的肥料與水,就希望他會自己開花一般。
而另一種可能性,則是,伴隨著消失與死亡的,真正的「沒有時間」了。
但他畢竟是聖女的侍僧,梅倫不相信他會這麼輕易的就死去,所以,不管怎麼想,最有可能的還是前者了。
沒錯,再怎麼想,這都是適當且適切的決定。雖然他似乎是將自己當作可愛的,令人喜愛的「複製品」,而打算要培育自己。但他終究是聖女的侍僧,不可能在自己的身上花費太多的時間。
這一定只是他的一時興起。梅倫知道。
梅倫也知道,就算這只是一時興起,只要梅爾有過這種想法,就能讓他高興到喜極而泣了。
──但是,如果他不在了,那我該怎麼辦。
梅倫緊緊的抓住胸口,握住他僅有的「一切」。
──我該怎麼辦,才剛在這胸口間萌芽的「戀情」該如何是好?
他原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住民,不,有「我」待著的這個世界裡,「他」原本就是異端般的存在,是不該出現的人。光是出現在我的身邊就是個奇蹟了,不管什麼時候消失、或是再也不出現,也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更應該說,那是如此當然的事情。
但是、但是如果,「時間到了」,而他因而消失的話,那麼,我又該怎麼辦?
吶啊,梅爾,你還有「時間」嗎?
你還會待在這裡多久?
才剛剛喜歡上一個人,就要馬上跟他道別,而且還可能是永別,那是多麼令人心痛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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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梅倫覺得自己痛苦到喘不過氣的時候,他的臉頰卻突然被梅爾給輕拍了數下。
「梅倫、梅倫?你有在聽我說話嗎?我們的時間不多,不能讓你發呆囉。」
他的表情看來依舊和藹可親,但看著他的臉龐,梅倫卻莫名的起了一股怒意,一不小心,便將疑問脫口而出。
「……時間、時間。你總是將時間掛在嘴邊,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在意時間?」
一聽到他的問題,梅爾的身子明顯的僵硬了數秒,接著卻又馬上拉開笑容,一如往常地以沉穩的態度回應他:
「嗯,我當然在意時間囉,因為我在黎明前就得離開嘛,如果不好好抓緊時間是沒辦法替你準備課程的……」
「不只是這樣吧──因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所以我知道你現在是在說謊。」也察覺得到,你的態度非常奇怪。
「梅爾,雖然我們只相處了三天,但我現在,把你當作是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親口告訴我,你為什麼老是把時間掛在嘴上?你的時間真的這麼緊迫嗎?你是不是其實沒有辦法在這裡待太久?還有,你,是不是隨時都打算不告而別……?」
聽完梅倫混亂又沒有條理的話語後,梅爾的表情逐漸從驚愕,變回了綽有餘裕的模樣。
他摸了摸自己的後頸,輕浮的對梅倫笑著。
「你說得沒錯,我能待在這裡的時間不多,頂多只有這個月期吧。因為我也有很多聖女交代下來的工作要做,不能總是跑到你這裡來。對不起,之前還一直對你拍胸脯保證會完成你的願望,現在卻只能做到半調子的程度,真的非常抱歉。但我並沒有打算不告而別喔,只是,以別離為前提的相聚實在太感傷了,我才沒有先說出口。我沒發現這樣會傷到你,對不起。」
「不、不用道歉啦,不過,果然是這樣嗎……」聽到他的道歉,梅倫不好意思的對他搖了搖頭,但心裡總覺得有些疙瘩。
雖然梅爾親口回答了跟他預料中差不多的答案,但是,不協調感卻還是沒有消失。
──這似乎不是真相。
他本能性的察覺事情有異,但未經世事的腦袋裡卻怎樣也想不出其他的答案,只能就這樣將梅爾的回答當作是事實。
但是,還有一件事,他不管怎樣都想要弄清楚,如果現在不問的話,恐怕自己就再也提不起勇氣,也再也沒機會問了吧。
……「時間」,有限的時間,以及,有期限的未來。
深吸了一口氣,梅倫以從未有過的堅定神情,看向自己的「原型」。
「那麼,你可以告訴我嗎。你會來到我身邊,是為了某件『未來必然會發生的什麼事情』對吧。這必定會到來的未來是什麼?又是何時會發生?梅爾,告訴我,拜託你告訴我。」梅倫的第二個問題,一瞬間又打碎了梅爾的笑容。但這次他再也沒辦法像剛剛那樣輕鬆的將事情帶過了。
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接著凝視了梅倫許久後,才終於開口道:
「……你變聰明了呢,這算是我教育有方嗎?我原本以為你到最後都不會問我的。」
「不要迴避我的問題,如果你真的為我好,那就告訴我真相,我不想要被蒙在鼓裡,我不想要只是單方面斷接受你給我的東西。我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我想要確定,我到底值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做!」
梅倫拉著梅爾的燕尾服衣襬,拚命的述說著自己的想法,梅爾則以無奈的表情,斬釘截鐵的拒絕了他的請求。
「對不起,只有這件事,我不能說,我真的不能說。」
他輕輕的拉開了梅倫的雙手,並且將頭轉往一旁,不敢對上梅倫的眼睛。
「我能為你做的,只有在有限的時間裡,讓你變強,使你強悍到足以跨越所有的困境。我能做的,真的就只有這樣了。對不起,請你不要逼我……」
看著梅爾逃避的神情,梅倫突然一股怒氣從腹部升了上來。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好生氣,好生氣。他這一輩子還沒有這麼生氣過,害他差一點搞不清楚自己現在是在「生氣」。
他喜歡梅爾,是戀愛的那種喜歡。但也正因如此,他更不能忍受自己被他的溫柔所矇騙。愛與恨原本就是一體兩面的東西,但從未經歷過的他,是不會知道的。
比起唯唯諾諾的,將他的話全部當作事實,做個乖巧可愛的好孩子,梅倫現在更想要對想要以欺瞞來掩蓋事實的他發怒。
「……你是這樣,那我又是如何呢?」不知不覺間,他已經以怯弱的他幾乎沒有發出過的巨大音量,對著梅爾咆哮了。
「我,我知道我很脆弱,很愛哭,很沒用,但是,我不想要一直被你呵護著,被你捂住耳朵,在你掌心上起舞。或許你是為了我好,但我不喜歡這樣。」
「不,梅倫,你冷靜下來,我……」
「我覺得我現在很冷靜!就是因為冷靜我才能把話說出口,才不會每一件事都傻傻的照你所說的去做。我、我覺得你很重要,也很喜歡你,但是,我不喜歡你對我過分的溫柔。我知道你正帶著我向前進,但你知道,被人矇住眼睛,蓋住耳朵,在什麼也不知道的情況下向前走,是多麼恐怖、多麼不確定的事嗎?!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跟困擾,但是,我也不想要一直被蒙在鼓裡!」一口氣將這些話給喊出口,梅倫差一點就要喘不過氣來,但他還是聲嘶力竭的,對著梅爾喊出最後一句話。
「我想要相信你啊!」
「梅倫!」但是,在他盡情的發洩完自己的情緒後,梅爾也跟著發怒了。
這是梅爾第二次看見梅倫發怒,但那並不是像上次自己差點要被虐殺死時那種冷冽到令人發毛的怒氣,而是直率的,單純的「生氣了」。
「你為什麼就不能好好的、乖乖的接受我的好意呢!我是真的沒有辦法把那件事告訴你,但是請你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所以──」
「可是,我並不覺得被放在溫室裡呵護很幸福啊!」
第一次喜歡上人,第一次因為人的謊言而生氣,第一次用力打斷了他人的話語。
「你自己不也說過了嗎,大小姐寵壞了我,才讓我一直無法進步,而你現在也是在做一模一樣的事不是嘛!摸摸我的頭,告訴我慢慢來就好了,交給我資料,告訴我只要照著看就好了。
「我很感謝你,你為了我,特地跨越世界來到我身邊,我也知道你確實是認真的在替我著想,但我沒有辦法就這樣接受你的好意。因為我連你為了什麼要為我釋出這種好意都不知道!」
「梅倫,我……」梅爾原本想要再次向梅倫解釋自己的想法,但他的話語卻被硬生生的截斷。
被梅倫的兩道清淚給打斷了。
「你為什麼願意這麼做,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雖然你之前說過你喜歡我,但我不認為我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喜歡啊!」
你口裡的喜歡,跟我心裡對你的喜歡,是一樣的東西嗎?
梅倫知道,就算不一樣,自己肯定也甘之如飴,但是,但是……
「我,對不起,我就是個無可救藥的愛哭鬼,如果我現在哭泣的話,你就會願意多看我一眼了嗎?你就會願意認真對待我了嗎?你就會把我當成足以詢問你重要事情的對象了嗎?」
說著「如果我現在哭的話」,但他早已淚流滿面。
到底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愛哭呢?這樣子,不是只會讓人更為厭煩嗎,就連自己都討厭起這麼愛哭的自己了……
梅倫試圖抹去臉上的淚水,卻怎樣也止不住那陣暴雨。梅爾的表情則逐漸變得扭曲,那既是痛苦,又是憐惜,又是更多,連他自己可能都搞不清楚的感情。
「拜託你,不要哭了,不要再哭了。」他捧住了梅爾的臉龐,就像昨晚為了止住他淚水般的吻了上去,但兩人的嘴唇還沒有碰觸到對方,梅爾就先被梅倫給推了開來。
沒料到自己會被推開,梅倫的臉上多了一絲驚愕,梅倫則淚眼矇矓的瞪著他,聲嘶力竭的對他吼道: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這麼在乎我的眼淚?為什麼你總是會吻我!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可以知道所有事呢?你真的好過份,聖女的侍僧就有這麼了不起嗎!」
「我……」梅爾一時完全說不出話來,梅倫則持續的哭泣著,嗚噎聲敲得梅爾的心都要碎了。
接著,他突然抓住了梅倫的雙手,確定梅倫無法再推開他後,便再次吻了上去。將唇瓣貼緊唇瓣,將舌頭侵入他的口腔,一次又一次,直到梅倫因為呼吸困難而停止了哭泣。
「梅倫。」在輕舔過梅倫的嘴唇後,梅爾才終於停下了他的吻。然後,他輕輕的呼喚了梅倫的名字。
「其實,我不會哭。」
「……咦?」
「我沒有我曾經哭過的印象。或許從前真的曾經哭過吧,但那已經是太久遠以前的記憶,早就被我給抹滅了。我不知道我這麼說你會不會相信,但你的眼淚對我來說,真的是……很特別的東西。」
梅爾笑著,但那個笑容,看起來為何會如此的痛苦?
「我是偶然在鏡子裡發現你的存在的。」接著,他緩緩的說起了,梅倫所不知道的事情。
「我被賦予了要藉著我與其他梅倫,以及這世界中一些細微事物的連線,從鏡子裡觀察、窺視所有鏡面世界內聖女之子的任務。對不起,如果真的要說的話,那算是監視的一種吧,我不能否認。」
監視是不好的行為,對不起。他低下了頭,輕輕的對梅倫道了歉。
「我的監視系統是以隨機亂數的方式來呈現的,基本上會以各個世界觸發的魔力波紋與『梅倫』的心情,來決定窺視的先後順序,畢竟這兩種波紋激盪的地方最有可能發生『不該發生的事件』,一旦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們就得想辦法去處理。
「然後,某天晚上,我打開了一個反應相當激烈的鏡面。」
就像在回憶當時的畫面一般,他停頓了幾秒,才繼續把話給說了下去。
「那就是你。哭到好像快斷氣了的你。」
那是,梅倫第一次,跟站在對面的梅倫對戰的夜晚。
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無力,第一次哭到停不下來的夜晚。
「看到那一幕的瞬間,我真的感受到了文化衝擊。
「──啊啊,原來這就是我哭泣的樣子嗎?我沒想到有一天能看到我的臉龐哭泣,而且還超乎想像的惹人憐愛。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哭,但你卻像要代替不會哭的我一樣,把淚水都哭乾似的,哭了整晚。我既覺得新奇,又覺得好難過,就像被你從鏡子的另一頭傳染了悲傷一樣……
「從那之後,我就常常從鏡子的另一端偷看你,因為只要你一哭,四周的魔力就會被弄得亂七八糟的,對我的監視系統來說也是很困擾的呢……」他苦笑著摸了摸梅倫的臉龐,擦去了他的淚痕。
「我是侍僧,是魔法師,我不應該成為人,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看著你哭泣的時候,身為人應該要有的感情,卻逐漸的湧現了出來,也開始想要跨越鏡面,替你拭去你的淚水。等我注意到的時候,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我了。」
梅爾雙手放在胸前,臉上的表情逐漸的變得溫柔。
「你知道嗎,你改變了我。所以,我……」話說到這裡,他不自然的停了幾秒,臉上閃過了不仔細看絕對無法發現的痛苦神色,接著才用吞下了苦藥般的神情繼續說道:
「我也想要改變你。這就是我來的理由,不可以嗎?」
「啊、啊……這……」
梅倫傻傻的看著將心事一股腦兒全盤托出的梅爾,不知該做何反應。梅爾則看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那張臉不知所措的表情,有些自嘲的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對不起,我明明知道這麼做違背了我來這裡的目的,也會讓你感到困惑,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要告訴你。因為,我沒有辦法再繼續隱藏下去了。」
他握住了梅倫的雙手,以壓抑的聲音,沉重的告白道:
「我喜歡你,不是單純對可愛事物的喜愛,而是愛情,是戀愛,我愛上你了。從我迷戀上你的淚水,又因為看到你哭泣而心痛的瞬間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對我而言,你,跟我不一樣的我,是特別的、唯一的存在。」
他的雙手好熱,好熱。似乎光從他的雙手,就可以感受到他心中熾熱的情感。
「我竟然愛上了我自己的複製人……我本來一直不願意承認這份感情,因為這實在是太、太扭曲了不是嗎?但我昨天卻還是忍不住的碰了你,親吻了你。我原本完全不打算要做出這種事的,但是,真正的你,遠比鏡子裡的你還要可愛,還要令我按耐不住……」
他以泫然欲泣的表情看著梅倫,但始終沒有落淚。
因為他不會哭泣,就像從生理上被拔除了這份能力似的,不管心中有多麼痛苦,都絕對不會掉淚。
「戀愛是痛苦的,是悲傷的,是得不到回報的,所以我不想教你,我不想告訴你這份感情真正的名字,但我喜歡你,我真的好喜歡你,喜歡到不可自拔的程度,喜歡到想跟你交歡,喜歡到願意把身體交給你,喜歡到願意打破禁忌特地來找你……」
看著梅爾因為想哭卻又哭不出來因而變得扭曲的臉龐,梅倫猛然地體悟道,他所說的話全部都是事實。
也就是說,他真的是,喜歡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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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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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那個被塗上了顏色,被寫上了名字的盒子,突然,啪的一聲,打翻了。
黑夜頓時變得明亮,天空上也跨起了彩虹,而月光、美麗的銀色月光,也變成了陽光般的金黃色。
世界瞬間就被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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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可是關於我來找你的理由,對不起,我真的不能講,我真的不能講啊,那是真正的禁止事項,我本來甚至連過來這邊都是不被允許的……」
「沒關係。算了。」
正當梅爾頹喪的低下頭,發出悲慟的聲音道歉時,梅倫反過來握住了梅爾的手腕,並且將他的手拉到自己胸前。
「如果真的不能說,那就算了。你說過,看到我哭的時候會心痛吧,我也是喔,我不想讓你難過下去……而且,我覺得,我已經聽到比我問的事情更重要的事情了。」他用剛哭過的,濕潤的眼睛,看著梅爾。
接著,露出了花朵緩緩盛開般的笑容。
「謝謝你,謝謝你喜歡我。聽到你這麼說,我高興到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因為我、我、那個……我肯定也是喜歡你的吧……不。」這句話不應該是疑問句。
梅倫深深吸了一口氣,接著,用堅定的聲音,對著梅爾再次複述了這句話。
「梅爾,我也喜歡你喔。」
他一說出這句話,梅爾的臉龐頓時便染上了紅色。
「咦,咦,呃,你,我……」他驚訝的結巴了起來,整個人也陷入了慌張之中。但很快的,他便鎮定了下來,咳了幾聲後,以難掩興奮的聲音,對梅倫問道:
「……真的嗎?」
「真的……喔。」梅倫則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這明明是如此,奇怪的事情,明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可是,我,我光是被你碰觸就好高興,只要想著你,就會全身發熱。」
熱到簡直快要從體內燒焦了一樣,如岩漿般滾燙的,愛意。
「雖然我不太懂,但我想,這肯定不是普通的喜歡,也不只是憧憬吧。因為我、唔,該、該怎麼說,那個,我……我想跟你做愛……這一定也是喜歡吧。雖然,雖然男人的交歡方式有點可怕,但是,如果是梅爾的話,我願意。」說到這,梅倫害羞的低下頭,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小聲。
「我願意讓梅爾進來……」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原本充斥著熱度的室內突然轉冷,梅爾原本神采洋溢的臉龐也變得冷冽。
「……誰教你這種事的?」
「唔,我、我問艾伯先生的……」沒發現梅爾的態度為何會大轉變的梅倫,誠實的回答了梅爾的問題。但他才一回答,下一秒,梅爾身上便突然滿是殺氣。
「……我現在就去把艾伯李斯特那傢伙給殺了。先把他自傲的XX跟OO給割下來,塞進他的眼睛跟嘴巴裡,然後再用◎◎把※※給縫起來……」
「啊啊啊請不要這樣!」
梅倫緊張的抓住了正掏出了撲克牌,大步往門口走去的梅爾,梅爾則氣憤的對他吼著:
「你竟然跟別的男人討論這方面的事……你能不能稍微有點警覺心啊?你可愛到連我都無法自拔了,如果別的男人也打你的主意該怎麼辦?」
「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這種心情真的是第一次,我,我就連這是戀愛都不知道,我怎麼會去迴避呢!」
「那麼,答應我。別再跟別的男人討論關於性愛的事情了,知道了嗎?」
「好,好的。」跟梅倫達成協議後,梅爾才收起了撲克牌。接著,扭捏的搔了搔紅潤的臉頰。
「對不起,我的獨占慾有點重……其實別說討論這方面的事了,我根本不希望你跟其他男人說話……這不代表女人就可以喔。啊,當然,不過你的大小姐畢竟是主人嘛,所以……」梅爾煩躁的撥亂了自己的頭髮。
「啊啊啊,可惡,我已經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了,對不起,把我剛剛的話忘了吧……可是,唉,沒辦法,我……我生平還是第一次,真心的愛上某個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以手掌捂著紅潤的臉頰,看來真的是手足無措,以往綽有餘裕的樣子完全消失殆盡了,反而顯得超乎想像的可愛。
「沒關係的,因為,我也是啊。」於是,梅倫再次握起了他的手,一臉羞赧卻幸福的微笑著。
「我也是第一次喜歡上人,所以,一定也會做出一些不得體的事吧,也要請你多多指教了。」
……雖然時間不多。
兩人心知肚明,卻都不願把話說破。
「這麼說來,我們兩個的初戀的對象都是『自己』,這樣算是自戀嗎?或許我的身體裡有著篤定會愛上自己的基因呢。」
聽見他這句話,梅倫的心中頓時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小小的,骯髒的情緒。
「說不定真的是這樣呢……那麼就得拜託你,不要出現在別的『梅倫』面前了。如果別的我也愛上了你該怎麼辦,如果你見一個愛一個又該怎麼辦……」
「不會的。」這時,梅爾突然斬釘截鐵的回答道,但他馬上發現自己的語氣過於強硬,於是便再次露出了溫和的笑顏。
「我只會到你面前而已,我說過吧,對我而言,你是唯一的,特別的存在……所以……」他盯著梅倫的臉龐,沉默了數秒,接著,露出了情竇初開的少年般青澀,卻又帶著些許性感老成的情慾之色。
「我現在,可以吻你嗎?」沒頭沒腦的問了這麼一句後,還沒聽到梅倫的回答,梅爾便逕自再次將唇壓到了梅倫的唇上。
面對突來的吻,梅倫緊張的閉上了眼睛,任憑梅爾的嘴唇與舌頭倘佯,梅爾卻從頭到尾都張著眼睛,盯著那張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龐。
「真高興我天生就長的如此漂亮。漂亮的就算愛上自己的臉龐也不奇怪。」並且在熱情的深吻完後,做了這麼一個結論。
這句自滿的話語不僅是稱讚了自己,也同時稱讚了梅倫。但對梅倫來說,梅爾可是比自己美麗多了。不過,這句話對他自己來說也是一樣的。
真高興,真高興「梅倫」長得如此美麗。
真高興自己因此而擁有足以讓他愛上的容貌。
不過……
「我們這樣子,真的可以嗎……」梅倫輕輕的將頭靠在梅爾的肩膀上。
這理應是禁忌。
既是親人的亂倫,如同兄妹、姊弟、父女、母子一般,明明有著相繫的血緣關係,卻彼此相愛。
又是同性之間的戀情,違背了天理,愛上了與自己同樣性別,毫無生產性的愛情。
而他們兩人的情況又比這都更為嚴重,因為他們兩個,原本根本便是同一個人。
自己與另一個自己相戀,這不是更加令人忌諱之事嗎?
「那又如何呢?」梅爾則用雙手環抱起他的身子。
……是啊,那又如何呢?
就算對象是「自己」,該陷入戀愛的時候,還是會戀愛的。
「梅倫」這個存在,原本就美的令人屏息,姿態優雅、英俊瀟灑,是個論誰看到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的美男子,如月光般的男人。而「真正的」那個他的個性,也與外表相符,充滿著壓倒性的魅力。
近距離碰到如此完美的存在,怎能讓人不心動?被這樣的存在給抱著、給吻著、給愛憐著,又怎能不愛上他?
雖然至今依舊無法理解他為何會愛上自己,但是,一旦被如此美麗的人所愛著,無論是誰都難以逃離那禁忌的蛛網吧。
只能感謝,「自己」真的,是足以讓「自己」愛上的存在。
「……就算基因完全相同,我們依舊是不同的個體。個性與經歷都不一樣的我們,頂多像是同卵的孿生兄弟。你說對吧。」最後,梅倫緊靠著梅爾,說出了這番話。梅爾則眨了眨眼睛,然後笑了。
「我沒想到你會這麼說。」因為你看起來就不像會思索得這麼深的人。梅爾笑道。
「其實我也只是現學現賣而已。」這是弗雷特里西先生做給我的結論。
但也是最棒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