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2013/10/25~2014/02/05 後記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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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ick-or-Tre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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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氣息,不知不覺間滲入了生活當中。
或許是因為夏天過得太過紛擾又太過鮮明、令人目不暇給的關係,秋天的行跡就這麼不知不覺的被掩蓋了過去。一直到肌膚開始感到寒冷,一直到樹葉的顏色逐漸變化,一直到身邊的一切都開始變得不一樣,土浦才終於驚覺,秋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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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起薄夾克的衣領。
今天似乎又變得冷了一點。
不知是否是全球暖化的影響,還是秋天原本就該如此,即便入秋了,天氣的變化卻異常的不穩定。時冷時熱,抓不了準。
像今天早上剛醒時,明明熱到覺得就算穿短袖出門也無妨,入夜後卻冷到後悔自己為什麼只帶了件薄夾克出門。
但也只有在這麼寒冷時,土浦才會再次感受到,夏天確實已經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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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十月了。
但他的時間還停留在夏天。
停留在距離自己有半個地球那麼遙遠的距離的戀人,如颶風般回到自己身邊,襲擊自己的日常生活的日子。
一般來說,在戀人離開自己身邊,回到遙遠的維也納時,他應該會感到悵然若失才對。但不知為何,他卻從未有過哪種惆悵的情緒,他的時間依舊停在夏天,彷彿只要眨眨眼,那位外在情感表現淡薄的戀人就會對著自己露出笑容似的。
內心的溫度始終沒有消退,那股熾熱,在經過一個季節後,變得更為堅移不拔,彷彿不會熄的火焰一般,就連他自己也感到意外。
但這樣的熱度也逐漸的隨著季節的轉變而漸漸變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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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們並非永別,也不是沒有交集與往來。
對他們來說,彼此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是生命的一部份,是自我音樂的體現。
雖然無法像近在咫尺的戀人般,無時無刻耳鬢廝磨,也無法像普通的遠距離戀愛般時常連絡,畢竟兩人之間的距離甚至跨越了國境,跨越了時差,而且兩人都還是學生,也各有屬於各自的目標。他們並不是可以放下一切,只顧談情說愛的人。也都不是擅長說話,無時無刻都能夠找出話題談天的人。
但兩人還是努力的,試圖讓自己每一天都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就算只有一點點時間也好,就算只有隻字片語也好,只要知道遠方的他今天依舊過得很好,心裡仍掛念著自己就好了。
接著就能夠以此做為燃料,度過疲倦、力不從心,甚至永遠都看不見盡頭的空虛人生。
以愛驅動自己完成人生的目標。而為了讓兩人之間的愛情能夠不斷、長久、永恆的持續下去,達成彼此的目標,更是絕對必要的手段。
為了愛情而必須站上高處,為了讓靈魂與音色昇華,而必須戀愛。宛若永動機一般的機制,也同時是兩人生命的存在意義。
至今已經不記得,在愛上彼此之前的人生究竟是怎麼過來的了。
回想起過去,回憶簡直就像黑白底片般,無趣且模糊。
過去的自己,並無法盡情的活著。身體裡的音色是如此苦悶,就算彈奏而出,也絲毫無法從中獲得樂趣,音樂應該是快樂的,但他們卻總是無法享受,無法樂在其中。
直到尋獲了彼此的音色。
這份愛是絕對的、不可動搖且不可或缺的。
但依舊會因為寂寞而變得冷清。
會因為身體的渴求而變得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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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認定兩人心與心之間沒有距離,但物理上的渴求卻還是會不斷向上疊加。
想要親耳聽見戀人在耳邊訴說話語。想要吞食他的音樂。想要碰觸對方的身體。想要感受對方的體溫。
並不僅僅是想要親吻,或是想要索求肌膚相親,而是更多更多無法以言語形容,病態的從喉底深處探索而出的搔癢與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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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歸就是變得寂寞了。
隨著季節的改變而再次被迫理解了寂寞。
土浦再次立起夾克的衣領。回想起當初兩人分別,也是在氣候寒冷的時刻。
是在戀火才剛被點燃,兩人才剛相互理解與認同的時候。距離現在已有幾年了呢?
算起來,自從他們兩個認識後,無法在一起的時間,可是遠超過能夠在一起的日子呢。明明相處的時間是如此短暫,卻還能夠挺起胸膛表示自己絕對愛著對方,其實多少也參雜了些自我催眠的成分在裡頭吧。土浦不敢保證沒有。
所以,只要不小心放鬆,只要一瞬間沒有將戀人的身影刻畫在自己的腦裡,自己心中那塊原本專為他所設立的空間,就會頓時變得一片空白。
這份空白並非證明著這份愛意只是虛假的「戀心」,而非「真愛」,而是代表著兩人之間的空白。
彼此不屬於彼此的時間所造就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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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就是寂寞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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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土浦忍不住用力的嘆了口氣。而在他總算嘆出氣的同時,他的肩膀也突然被人給拍了一下,嚇得他整個人彈跳了起來。而做出這種舉動的人,便是從高二開始就因為立場類似而跟他熟稔起來的加地葵。看來他今天第一堂課的時間或許跟土浦差不多,才會在類似的時間出現在前往學校的道路上吧。
「加地……!不要突然拍別人的背,真是嚇死我了!」
「啊啊抱歉抱歉,因為我看你臉色不太好,有點擔心才想來問候一下,真沒想到會嚇到你,真不好意思。是說你是怎麼了?作業沒寫完嗎?」
聽到加地這套在別人身上或許合情合理,但套在每天都很認真的溫習預習做作業還接受月森祖父指導的土浦身上就顯得很過分的話語,土浦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卻沒想到加地不但沒有因為他的怒視而感到抱歉或是恐懼,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唉呀,別這樣看我,我知道啦,你在想月森吧?」
聽到加地這番話的瞬間,一抹紅光便爬上了土浦的臉頰,他似乎想辯解卻又無法表明心態的嘴巴則不斷開開闔闔,簡直像魚兒在覓食一般,看起來煞是有趣。
沒有什麼話語比調侃還適合擋住土浦梁太郎的反擊招式,這種事情加地老早就知道了。
「好啦好啦,別露出那麼震驚的表情。月森也回維也納一兩個月了,會想念他是理所當然的事嘛。遠距離戀愛真的很辛苦呢,我可是很敬佩你的呢。」加地一邊說,一邊遙望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校舍。
「換作是我,連一天都不知道能不能夠忍受……」並且以恍惚的神情,說出了包覆著濃厚嘆息的話語。
──總有一天,日野也會離開日本,張開她的翅膀,飛向世界吧?
這畢竟是可以預料到的未來,因此,經歷過這樣的恐懼與無奈的土浦完全可以理解加地此時的心情,但他也在同時,微微的感到了些許惱怒。
明明知道他沒有那個意思,土浦卻總忍不住覺得加地的話語間似乎也暗暗的表示著他對日野的愛是超越土浦對月森的感情的。
他當然也知道這全都只是自己想得太多,也不禁在心中責備起了如此小氣的自己,卻依舊感到不快。
這肯定也是心中的空白所造成的。
兩人之間缺少的時間使他生性懦弱的部分無法相信自己與戀人的牽絆肯定能超越其他的佳偶,但倔強的部分也同時讓他不願意相信自己弱於他人。如此矛盾的心情總在他心中不斷拉鋸著。
回想起夏天時的自己,竟然還曾經認為戀人不在身邊比較幸福,土浦就覺得當時的自己真是愚蠢至極。
如果可以早一點相互理解相互認同就好了,那麼自己回憶中幸福的時間就會變得更長,變得更足以在孤獨的時候反芻。
但現在後悔也是沒用的,不,更不如說根本不用後悔。畢竟沒有經過那樣的過去,就不會有比當時更幸福的自己。
就連這種微微的痛楚,也是某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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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土浦思索著自己那說出口會讓他害羞到死的一些情感問題時,加地也完成了他今日份的自我剖析,拍了拍土浦的肩膀。
「好了,別悶悶不樂了。」並且說了句根本是要說給自己聽的話。
「把你男朋友的事情拋到腦後吧,接下來我們又有得忙了呢!」
「又有得忙?接著有什麼活動嗎?難不成又是……」
「對啊,就是那個又是。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辦了嘛,音樂會。」
「唉呀,果然是這樣啊……」從加地口中確認了自己心中那不太妙的假設,土浦突然覺得有點無力。
在星奏學院大學部,說到音樂會──自然就是指日野香穗子女王大人不定期會突然召開的音樂演奏會了。
不知道是否是高二時自力辦音樂會辦上癮了,從那之後,日野每過幾個月就會突然跳出來說她想要舉辦音樂會。
高三的時候由於正面臨升學壓力──就算是直升星奏大,但普通科的土浦要去搶音樂科的名額還真有點力不從心──所以土浦曾經對每次總會人來瘋的將身旁的所有人都拖進她個人的狂暴龍捲裡的日野感到相當不耐,但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加上他本人也不討厭上台,所以不知不覺更是成為了固定班底,幾乎只要日野一想舉辦音樂會,就會替他準備曲目。
尤其是在月森在國際上越來越耀眼時,他就算再怎麼不想分心去參加這些玩鬧成份居多的音樂會,也會不自覺的勉強自己上台,只為了早點習慣舞台上的世界,好追逐戀人的腳步。
但即便如此,日野面對想做的事情的瘋狂程度卻依舊令他難以招架。能夠一直跟在那種女人身邊,加地還真是不簡單。每當這種時候,他便格外的會懷疑自己對月森的愛果然比不上加地對日野的執著。
「所以這次又是怎樣的音樂會?」無論如何,知道自己肯定又被劃入班底了,為了自己好,土浦還是趕緊問一下狀況。
「去年也辦過啊,你忘了嗎?」去年十月?是辦了什麼……由於日野舉辦過的小型音樂會的場數實在太多又太密集,一時之間還真是想不起來。
十月……十月……十月有什麼活動跟節慶嗎……
正當他絞盡腦汁想從腦裡把行事曆給抖出來時,一片因為秋意而逐漸轉紅的落葉飛過土浦眼前,而他的記憶也在瞬間被那紅得正好的落葉給勾起。
那片落葉紅得宛如熟透的南瓜。
南瓜。
「啊。」想起來了。
萬聖節。
說到十月,就是萬聖節了吧?自己怎麼就不記得了呢?
回想起去年,自己被迫打扮成鐘樓怪人,還得背著電子琴、跑到學校的鐘樓旁邊演奏加西莫多的出場主題曲的恥辱,土浦就差點沒哭倒在街道旁。
天啊,萬聖節,多麼令人忌諱的節日!不管了,今年如果真的還要他做那種丟臉的事情,他寧願現在就向學校請一個月的假飛去維也納音樂院進行短期留學──照理來說,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土浦的心中卻驀然湧出了一股就算要他現在跪著向月森的父親磕頭請他出面協助也無妨,只要能迴避掉這種事情就好了;而且去維也納還能見到想念的蓮,可真是一舉兩得啊──之類的想法。
「呃,土浦?你還好嗎?怎麼突然傻笑了起來?」
「不、沒、沒事……只是回想起了去年萬聖節音樂會的事情……」
因為回想起去年的音樂會而傻笑嗎?他去年有玩得很開心嗎?印象中他應該很痛苦才對啊?土浦是怎麼了?加地困惑的多看了土浦幾眼,土浦則滿臉通紅的將頭轉向另一邊。
大致上好像也猜得出來土浦會突然傻笑的真正理由,八成又是想到了某人吧,還真可愛咧。看著這樣的土浦,加地忍不住在心中竊笑了幾聲,但也不打算戳破他,只是笑盈盈的將視線自然的從土浦臉上移開,繼續起剛才的話題。
「總之,今年的萬聖節音樂會不再會是去年的形式了,你大可放心。」
「是、是這樣嗎?」如果在五分鐘前聽到的話這還這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但對剛剛才妄想著想趁機摸去維也納見月森的土浦來說,卻令他瞬間感受到了美夢被打碎的空虛。
「嗯。」加地點了點頭,神色卻突然一凜。
「因為聽說已經決定要跟王崎學長合作,進行大規模的萬聖節義演了,所以就不能玩去年那種把戲啦。」
「……王崎學長嗎!?不會吧……」聽到這個消息,土浦在詫異之餘,也不禁苦笑了起來。
──王崎信武,自從在土浦他們高二時得到了第一座世界級獎盃後,也陸續的得到了不少比賽的獎項,很快的就成為了音樂界的新寵。不但在國內外出了許多CD,也時常受邀到世界各地進行演出,現在甚至跟月森並稱目前日本音樂界人氣最高的兩位小提琴家。
但他的性格卻跟從前一樣,絲毫沒有變化。
就算累積了再多名氣跟財富,他卻依舊跟過去學生時代一樣,個性溫文儒雅,時常關心後輩,也喜歡慈善事業。
三不五時就會排空回日本舉行慈善義演,卻老是被他的經紀人罵浪費時間跟精力。而他本人偶爾也會私下跟這群混得很熟的學弟妹們哭訴經紀人的所作所為雖然都是為他好,但總讓他感覺好不自在。
當然,自己仰慕的學長能夠不為名利所改變,對學弟妹們來說自然是好事,但眾人卻也都能理解經紀人的想法。
唉呀──有時候真的會覺得──自己的學長是不是太天真了一點啊──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身價啊──
但無論如何,要跟王崎學長合作,就代表這次音樂會的規模絕對會跟日野平常自己租借場地或是與人合作舉辦的小型演奏會不同。畢竟王崎學長也不是那麼有時間的人,可以跟他們跑各種小場地進行巡迴演出。再加上他的名氣,只要說演出人員中有他,肯定場場都被聞風而來的粉絲擠爆,很快就會失去慈善義演的本意。所以只要是跟他合作,肯定得租借大場地,還要準備邀請清單以控制門票流向,而他的時間不多所以練習的機會也會跟著變少……光用想的就令人頭昏腦脹。
看著土浦複雜的神情,加地也跟著苦笑了起來。
「沒問題啦,王崎學長那邊也保證會盡全力支援,我們絕對撐得過來的!」
如果真的這麼簡單,你一開始就不會用「撐得過來」來形容了!土浦雖然想要吐槽,但想想還是把話吞回了肚子裡。
……但總覺得有種非常不妙的預感……
土浦嘆了口氣,再次看向加地。
「那麼決定好這次的曲目了嗎?」
加地則搖了搖頭。
「還沒呢,因為跟學長合作,這次的規模可以開得大一點,所以香穗子她似乎想要挑戰大型曲目,有點想成立臨時樂團的樣子。」
臨時樂團──那傢伙果然想做到這種程度嗎──
不安很快就體現成事實,土浦的嘆息也再次隨著秋風傳至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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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十月。
地點卻在與極東島國日本距離將近1/3個地球的中歐,更詳盡一點的說明則是奧地利的首都維也納。
雖然跟日本距離如此遙遠,但由於都處在北半球,所以季節一樣都是秋天。只不過由於維也納的緯度較高,所以雖然同樣是秋天,這裡的溫度卻早已如日本晚秋、甚或是剛入冬時一般寒冷。
不過,不管室外現在的溫度如何,對剛剛才經歷過一整天盧卡斯教授嚴苛指導的月森來說,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雖然月森早已在國際間拿了許多獎項,但不管是月森本人,或是他所師事的盧卡斯教授,都覺得他還不夠成熟到足以獨當一面。所以雖然他已經開始進行各種演藝活動,也會灌錄唱片,卻依舊定期回音樂院報到、領取教授給的課題。
而上次老師交待給他的課題──或者更應該說是他總該面對,實際上也已經面對了許久的課題──也就是小提琴家的試金石,巴哈六首無伴奏小提琴奏鳴曲與組曲。
其實他自從技巧足以達到巴哈無伴奏的門檻就私下持續的練習迄今,卻還是無法完全掌握住這幅大作的片鱗半爪。這陣子教授雖然終於開金口表示願意指導他這個曲目,但這條所有小提琴家都要走過的修行路果然不是這麼好走的,才剛開始試著演奏他覺得練得最熟悉的曲目,就馬上被嚴厲的老師給猛批了一頓。
今天他甚至無法演奏作品中最有名的第二號組曲,光是重複演奏第一號組曲與兩首奏鳴曲就花掉了他四五個小時,途中還不斷被老師打斷,甚至還被批評就連嬰兒的哭聲都比較有靈性云云,若是抗壓性不夠說不定早就哭著逃出音樂院了。幸好他早已習慣老師的毒舌,也很清楚自己有多少斤兩。
對現在的他來說,雖然要拉奏完整部作品並不是什麼難事,但也只會拉奏出空有音階,技巧平常,內容空洞的音色。
雖說他知道對現在的市場來說,是不是真的能夠好好演繹這部作品並不重要。以他現在擁有的的人氣,大可以直接提琴上陣,以現在的技巧與風格灌錄CD,一樣也會大賣的吧。但他自己清楚,他的歷練與內涵,還不夠格站上巴哈的殿堂。
對月森而言,從事音樂活動是他活著的證明,精進自我以詮釋樂曲更是生命的意義,他不會做出這種褻瀆音樂的行為。而他也清楚自己的老師就算外在看來有些不近人情個性也不太好,實際上的修養與內涵以及人生經驗卻絕對比他豐富許多。
若非如此,又怎能演奏出那樣的音樂呢?
無論如何,經過了長時間的練習演奏與檢討,甚至到達了月森開始懷疑自己的心靈或許也快撐不下去的地步時,老師才終於撂下一句要回家跟老婆出門吃大餐順便看看近期剛上檔的好萊塢動作鉅片以洗掉難聽的演奏的記憶,並且放他下課。
而現在,他正懷抱著被指導老師踐踏得殘破不堪的心靈,邊收拾保養他的愛琴,邊跟他在維也納認識的好友,同時也是目前兼任他的經紀人的尼爾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也就是說,接著學校方面準備要舉辦萬聖節音樂會……是嗎?」
「是啊,去年其實也有舉辦,不過當時你正在準備年底的比賽,所以老師刻意不讓你參與。」
「哦……」這句話的意思是今年就可以參加了嗎?月森歪過頭,一邊確認著琴橋的角度一邊思考著。
記得去年梁他們在日本似乎也有辦過類似的活動,當時天羽還有寄照片給自己,所以印象挺深刻的。
那時他還納悶了許久,為什麼要讓土浦扮演鐘樓怪人?他不僅長相帥,身材也高大,不管怎麼看都不符合佝僂的醜陋男人這個形象,若是要他扮演科學怪人或許還適合的多。
話說回來,萬聖節為什麼要扮演鐘樓怪人?其實根本就是誰一開始就弄錯了吧?
這麼說來,不知道他們今年會不會也舉辦扮裝音樂會?
如果梁今年也會扮妝登場的話,我乾脆就回日本一趟好了──月森正妄想著該如何將裝扮成僵屍的土浦身上的繃帶都拆光時,尼爾斯的聲音卻硬生生的打破了他的幻想。
「所以,今年你想要參加嗎?我已經取得教授的同意了,這不僅只是音樂院的活動,也有與附近幾個大型樂團進行合作,算是個很好的曝光機會。當然你最近已經夠有名了,不取得這樣的演奏機會也沒問題,但我還是建議參加會比較好。」聽到他這番話,月森不禁皺了皺眉。
「既然是要與大型樂團合作的話,曲目不早點練不行吧?現在才告訴我來得及嗎?企劃是怎麼做的?」
「企劃早在夏天就開始了,但你當時回日本度假了吧。」
「那不就代表一開始我就不在企劃範圍裡嗎?怎麼現在又突然……」月森的口氣隨著話題越來越嚴峻,尼爾斯則尷尬的抓了抓頭。
「呃,說起來其實是因為,原本決定要在萬聖節當天進行壓軸演出的吉歐巴尼大師他的眼睛突然出了點毛病,下週要開刀,接著得修復好一段時間,所以無法參與演出了,才緊急想找人來代演……」
「噢……眼睛嗎……那確實很糟糕……」月森感同身受的點了點頭,視線也不禁往包包裡的眼鏡盒看去。
雖然對於一個專職的演奏家來說,就算身處在黑暗中,也可以靠著宛若本能般的熟練度進行演奏,但倘若沒有視覺的輔佐,不管曲目練得再熟、技巧抓得多穩定,依舊無法應對演奏時可能發生的各種狀況。對一個職業音樂家來說,是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上台的。
「可是,找我當吉歐巴尼大師的代演,是不是太抬舉我了?」月森放下手上的琴,一臉苦悶的看向尼爾斯,而尼爾斯也只能回他一個苦笑。
「嗯……音樂會的贊助商也這麼認為,所以除了你以外,預計也要邀請另一位日本籍的特別來賓。由你們兩位一起分配大師原本擔任的曲目。說老實點,其實你們兩位請起來價碼還比大師一個人便宜呢。」
另一位日本籍的特別來賓?該不會是……月森歪了歪頭。
「所以你說的另一位小提琴家是哪位?」
「我想你應該也認識才對,聽說你們曾經就讀同個學校,是學長學弟的關係──」才聽到這裡,月森就已經可以確定他的預感是正確的。
是這樣啊,要跟王崎學長同台演出嗎……
想到這裡,他不禁小小的嘆了口氣,又抓了抓劉海,總覺得有些頭大。
該怎麼說呢,他總是覺得自己不如王崎學長。
若是兩三年前還未離開日本的他,或許會認為不過是區區王崎信武,根本不以為懼吧。
但在經過音樂之都維也納的磨鍊後,他對音樂的感受性早已遠遠超乎以往,心靈跟身體也都有所成長。直到此時,他才終於感受到了王崎學長的音色中,那獨自圓融且完美的善性色彩。
那並非月森所能理解與詮釋的音色。或許會有人認為王崎的音樂過於溫和而顯不出他的特色,但月森認為,那倒是種足以海納萬千色彩的溫柔。是像他這樣心胸狹窄又情感淡薄的人所不具有的特質。若是與他同台演出,肯定更會突顯出自己音樂的單薄吧。
自己的聲音會被他給吞噬。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能夠再過個幾年再與他同台較勁。
──不知不覺間,他的眉心已經簇緊到可以夾住東西的程度了。月森連忙伸出手指緩和自己眉間的肌肉,也順勢按了按有些疼痛的太陽穴。
「可以再讓我考慮一下嗎……」然後,開口說出了他的選擇。
月森承認自己是嚇得夾著尾巴逃跑了,自從暑假回到日本,並且與戀人有了更進一步的心靈交流後,他總覺得自己的心境有著大幅度的成長。若是從前,他就算知道自己有不足的地方,肯定也會以一股傲氣硬是選擇要上台演出,但現在可不一樣了。
他自覺自己沒有資格跟王崎站在同一個舞台上,真要說起來,頂多只能當當前座替他暖暖場吧。
比起為了一時的傲骨去搶鋒頭,他寧願坐在台下聆聽學長那溫柔得令他安心的音色,這樣或許更能好好培育自己的音樂吧。他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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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萬聖節音樂會啊……
可以的話,真不想留在維也納,好想回日本跟梁一起共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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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雖然月森始終抱持著想要逃避的心情,遲遲沒有回應這場盛宴的邀約,但在他一直沒有其他行程的情況下,主辦與他的經紀公司也達成了默契,將他與王崎兩人以神秘嘉賓的方式包裝起來。
他本人雖然心知肚明自己肯定得去參加那場演出,也暫且放下了巴哈的課題,在老師的監督下練習起了當日的表演曲目,但在各種情緒作梗下,他卻始終不願意告訴自己的戀人關於這次演出的事情,每當土浦在少數可以聯絡到他的機會下想說些關於萬聖節的事情時,也總被他輕描淡寫的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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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此,他們兩人一直都沒有發現。
那個最關鍵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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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十月下旬。
事情就此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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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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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什麼?活動撞期了?!這太誇張了吧?!」
十月下旬某日,土浦從日野的口中,聽見了這個月來最令他震驚的消息。
「就是說啊,我也覺得這未免誇張到過分的程度……但王崎學長自己似乎也很驚訝……到底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啊……」
「我的天啊……門票都賣光了,現在才說活動撞期所以不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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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
十月上旬,從日野等人跟王崎談好要進行萬聖節演奏會開始,王崎就始終認為自己這個月的活動就是留在日本進行好久不見的慈善演奏會。苦惱著萬聖節該選什麼曲目時,經紀人也好心的替他選定了曲子,也沒有阻止他練習,還很高興他如此有心打算參加萬聖節演奏會,所以他始終認為自己的經紀人難得轉性想讓他好好的開慈善演出。也高興的找了曲子的總譜交給日野等人,讓他們招募到的臨時樂團成員練習。
卻沒想到逼近十月下旬,也差不多該是要跟樂團進行協奏曲的配合時,他卻冷不防被經紀人塞了張機票,推向機場,接著人就抵達了維也納……
結果從頭到尾,經紀人都以為他要演出的是維也納的某個大型萬聖節音樂會,就連曲目其實也是那裡準備好的。
至於在日本舉辦的萬聖節音樂會呢?在王崎悲憤的跟經紀人抗議,他明明說好要讓他參加萬聖節音樂會的,現在這樣根本就是詐欺時,經紀人卻這麼說。
「我確實要讓你參加維也納的萬聖節音樂會沒錯啊!我才覺得你欺騙我呢,我一直都以為你轉性了終於想好好參加國際性的演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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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這都是個大烏龍。
雖然兩邊的演出時間都是在十月三十一號當日晚上,而維也納跟日本之間有著8小時的時差,硬要趕兩場演出以時間來說乍看之下或許並不是問題,但實際來說卻是不可能的任務。
先不管飛機飛過1/3個地球需要多長的時間,演奏家也不可能在完全不調整作息與身體狀況就這樣連撐兩場大型演奏會。
更別說協奏曲這種曲目必須要跟樂團進行密切的合作與協調才能上台!以現在剩下的時間來看,王崎是不可能同時跟兩邊的樂團進行配合練習的,而且要一個演奏家同一個曲目同時記住兩邊樂團跟指揮的特性,根本就只是在折磨他。除非其中一場就是準備好當棄子亂來了,但是誰又希望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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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蛋了……」
雖然聽說維也納那場並沒有正式公開王崎將會參加,但這裡卻一開始就表明了是王崎的場子,他大可乾脆就留在日本,還不會留下一個晃點買票觀眾的紀錄,但據說維也納那裡的觀眾大部分都已經知道所謂的「神秘嘉賓」就是王崎信武了,更何況不管誰從哪個角度看,都會覺得王崎該參加的是維也納的那場。畢竟那邊不僅只是樂團水準,就連場地水準,甚至是觀眾水準等等全部都比較好。是說學生樂團到底跟人家比什麼……
「現在只能取消了嗎……全部退票?」一旁的加地不禁苦笑。若只有販賣門票還好,偏偏這次除了門票所得會捐出去以外,還劃了好幾個給老人院或是育幼院免費觀賞的區塊呢。
「除了壓軸的協奏曲以外,我們還有很多人有節目呢!你就這麼想讓一整個月的練習全都泡湯,然後乖乖的付場地違約金嗎?」日野則瞪了她男友一眼,一臉不甘的噘起嘴。
「還是找人代演呢……?」說出這種話的志水滿臉期待的看向日野,日野卻苦惱的搖了搖頭。
「我不可能,第一小提琴還可以,但是要我擔任這首曲子的獨奏是不可能的,更何況現在才開始練習……」
「唉……偏偏是這麼冷門的曲目,想臨時找人來演出實在太困難了……」難得有機會擔任指揮的土浦更是苦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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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選擇的曲目是帕格尼尼的第四號小提琴協奏曲。一般說到帕格尼尼的協奏曲,不是第一號,就是曾經被李斯特取出第三樂章多次改寫成鋼琴曲與練習曲等等,含有那有名的「La Companella」樂句的第二號協奏曲。
不過難得的萬聖節演奏會,總想選些不一樣的曲目。而第四號協奏曲從第一樂章開場激烈的破題主題樂句,與廣大莊嚴卻不像第一號協奏曲般澎派的音色,一直到第二樂章哀怨的泣訴,以及活潑生動如祭典般的第三樂章,整體聽來又剛好頗具有萬聖節的風味,簡直像是從隆重莊嚴的喪禮、眾人的悲哀一直到死後回人間鬼混似的。更別提這首曲子還是在帕格尼尼過世百年後才終於被人挖出來演奏了,不管從什麼角度看來都非常具有萬聖節緬懷故人的風味。所以雖然相較起來冷門許多,眾人在知道曲目後也都認同這是個好選曲。
卻沒想到這選曲純粹是某個遠在天邊的大師想要灌灌現場演出的CD、賣賣DVD後的選擇……某方面來說倒是讓王崎撿了個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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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麼辦才好呢……」
「我們學校能找的人幾乎都已經來了耶。」很多人甚至是衝著跟王崎合演的機會才來的,也有部分的人是因為想演出第四號協奏曲才來報名的。現在不管是要找人代演,還是取消這首曲子的演出,都會對不起人家。更別說從裡面找人出來代演了,何況就算有人願意代演,也不見得有能夠擔當獨奏的能力。
「還是乾脆去求教授?教授應該有能力演出吧?」
「這更不可能啦,哪有教授這麼閒,光是我們在學校裏招人組團都不知道被多少教授白眼了……」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又回想起自己認識的人之中有誰的小提琴比較出眾。
想來想去,除了日野──她已經表示自己僅能擔負首席小提琴一職──就只剩下衛藤了。但是要一個高中生來擔任最重要的獨奏部分,其他人肯定會不服氣的,更何況他也不見得會想演出,這次的演奏會問他要不要來參加獨奏曲目或是小編制的室內樂時他就拒絕了,畢竟他現在正是考生,雖然對他而言要直升星奏大根本不是問題就是了。
衛藤應該是不可能的吧,想來想去剩下的就只有吉羅理事長……但這更不可能吧,別作夢了!
在場與會的眾人在腦裡轉過了這些可能性後,不禁同聲一嘆。
「如果、月森學長在、就好了呢……」就在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冬海不禁說了這麼一句話。
不說還好,說了之後大家的心情就更為沉重了。
也是呢,高中時期只要找不到人幫忙,只要能拉到月森,通常事情都能迎刃而解。但現在他卻已經是遙不可及的存在了……這麼一想,還在日本緩緩踏步的眾人的臉色都不禁一暗。
「……啊。」就在此時,日野突然發出了一聲明快到有些不合時宜的聲音。
「這麼說起來,王崎學長有告訴我,月森也會參加那場演奏會呢。」
聽到她這麼一說,所有的人在愣了幾秒後,瞬間一致的看向土浦,突然被如針般的視線所圍攻的他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害怕的往後一退。
「等、等一下,你們為什麼要這樣看我?我不知道這件事啊!」
「哼嗯?真的嗎?你們不是甜蜜恩愛情侶檔?在聊天聯絡時都不會聊這些事情嗎?」
「真的沒有啦!不知道為什麼,最近我只要想提到萬聖節,蓮就會轉移話題……所以我不知道他有參加那裏的音樂會,也沒辦法跟他說我們這裡的計畫啊。還有日野,妳剛剛說話的方式是不是特別針對我……」
「是這樣嗎?那你都不覺得月森這樣很奇怪?都沒有多追問嗎?另外,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夏天時眼睛被閃到痛的心情而已。」
「那是因為我認為他大概是對這種事情沒興趣所以才沒有多問的……他最近很忙,所以我們連絡的次數也沒有很多,還有要說閃的話,我並不覺得妳跟加地有比較不閃……」
發現話題快要波及自己,加地連忙跑出來圓場。
「唉呀唉呀,既然土浦事先不知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嘛。不過,土浦啊。」
「怎樣?」
「你今天回去後如果能聯絡到月森的話,可不可以幫忙問清楚那裏的狀況啊?這樣我們至少能多一些情報跟應對的方式……聊勝於無囉?」加地聳聳肩,接著轉頭看向其他人:
「至於我們幾個……就再想想看能有什麼備案吧。總之場地也租了,門票也收不回來,那也只能想辦法讓音樂會順利完成囉?」
看著幾個好友臉上複雜的神情,土浦又嘆了口氣。
聊勝於無嗎……
好吧,等等回去就連絡一下蓮。而且……他又看了日野一眼。
──或許我也真的該問清楚,為什麼蓮這陣子的態度那麼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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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遠在維也納的月森,也遭逢了始料未及的事態。
「同一首……協奏曲?」聽到月森驚愕的聲音,尼爾斯苦悶的點了點頭。同時,盧卡斯老師的拳頭則狠狠的往桌面捶下。
「要蓮跟信武接力演奏同一首協奏曲?這未免太瞧不起人了吧!」他的臉頰因為憤怒而變得潮紅,一旁的月森則是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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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這裡到底又是發生了什麼事呢?
這就要從月森放下巴哈無伴奏,開始練習音樂會要用的曲目說起了。
在無言的接受演奏會請託的隔天,月森從經紀人尼爾斯手上拿到的曲目是──帕格尼尼的第四號小提琴協奏曲。
既然是小提琴的惡魔帕格尼尼的作品,自然不可能會是什麼簡單、容易上手的曲目,何況又是冷門的第四號,就算用一個月來練習都嫌不夠,更別說現在根本只剩幾個禮拜?
正因如此,盧卡斯老師才會臨時決定改變他的指導曲目。當然,就算從巴哈改成帕格尼尼,老師的嚴厲度也不會跟著下降,這半個多月來,月森所受的心靈創傷可沒減少多少。幸好,雖然創傷度沒有下降,至少也沒有上升。
於是,數週後,在嚴師的指導之下,月森對這首曲子的掌握雖然不能算是大成,但也略有小成,至少是老師眼裡可以上台表演的程度了。
但就在月森將整首協奏曲的獨奏部分練得差不多,只剩下跟樂團進行合作、協調的練習時,尼爾斯卻突然傳來了超乎想像的噩耗──也就是,主辦單位不知道哪根筋出了毛病,竟然打算讓月森跟王崎共同演出同一首協奏曲。
雖說是共同演出,但並不是以合奏這種超乎常理的方式來共演,而是以分配樂章的型態:由於這首協奏曲長約30分鐘,第一樂章就佔了一半,剩下約15分鐘則是第二樂章與第三樂章,所以主辦便決定由王崎演奏前半部,月森則演奏後半部……
真要說起來,這種做法跟合奏到底誰比較不合常理,其實還挺難說的。
雖然這首曲子前半莊嚴恢弘,很適合音色柔軟正經又具包合力的王崎;而後半則陰柔刁鑽,確實也適合音色孤高筆直又乾淨的月森。但無論兩人的音色適合的是哪個部份,這終歸是「同一首曲子」。
每個人對曲子的詮釋都不同,就算兩方都有擅長與不擅長的部份,但讓兩邊各拉各的再組合起來,簡直就像是把兩本不同的故事硬是攔腰折斷後再重組一樣,根本就無法成為一首完整的曲子。
更何況這樣的分配方法,對王崎來說頂多只是述說的話語被打斷,但對必須接在他後面繼續演出的月森來說,卻是連開始都沒有開始,連一點情緒都沒有醞釀出來,就得草草從中演出。主辦的這種作法,根本就只是要硬生生扼殺這次的演出。
但對月森來說,比起這些事情,對他來說更重要的卻是,若要他接在王崎後面演奏同一首曲子,不就等於把自己不如他的事實直接了當的攤在眾人面前嗎?
光想到這裡,他就腦袋發直,思緒矇矓。就連耳邊老師跟親友爭辯的的話語都聽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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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剛剛去問跟樂團的共同練習時間才知道這件事的,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我才不會替蓮接下這工作呢。」
「你都沒有抗議嗎?!」
「這、我當然抗議過了,這可是很嚴重的事情啊!但主辦單位表示,因為原本兩位就只是吉歐巴尼大師的代演,而大師在整場音樂祭裡原本也就只有這首曲子的演出,整體的時間無法拉長,樂團方面也都準備好了,無論如何都無法讓兩人演奏不同的曲目……」
聽完尼爾斯的話,魯卡斯冷笑了一聲。
「這主辦可還真是瞧不起音樂啊,兩個人接力演出一首協奏曲?哼,真是前所未聞。他們好歹也是專業的活動企劃吧?這麼蠢的提案虧他們提得出來?這種音樂會不參加也罷!雖然少了實際演出的經驗,但好歹也是帕格尼尼,單是當作練習曲目也不無小補。蓮,辭演吧!」
面對老師突然的「辭演」發言,月森驚訝到連眼睛都忘了眨。回神時第一句想說的話卻是想吐槽老師,「好歹也是」這說法未免也太對不起帕格尼尼了……
跟明顯的失魂到天際的月森比起來,尼爾斯的反應倒是正常的多。
「可是,不能辭演啊!辭演的話得付違約金的!」
「約都還沒簽哪來的違約金,蓮不是沒簽約嗎?」
「這……」聽到老師的話,月森的眼神突然游移了起來。
前幾天想說再掩耳盜鈴下去也不是辦法,對方也一直來纏說不簽約不行之類的,就乾脆的簽了約,現在想想莫非這真的是個錯誤的決定……
看到他的表情,盧卡斯馬上理解了現在的狀況,接著重重的嘆了口氣。
「算了,不簽約才有違常情,但我覺得這種情況下,對方也必須負起未曾詳細告知的責任。而且與其說他們沒有詳細告知,還不如說他們明顯的刻意了隱藏事實吧?哪有人在演奏會前一周才跟人說這種事情的。」老師大聲的用鼻子哼了一聲,並且倨傲的對著對尼爾斯抬了抬下巴:
「尼爾斯,樂團合演是明天對吧?到時候信武跟主辦方都會到場對吧?」
「啊,我這邊聽到的消息是這樣沒錯……」尼爾斯一邊翻動著手帳確認一邊回答。
老師點了點頭,以堅定的口氣說道:
「那我也要去。」
「「咦?」」兩個小輩異口同聲的發出了疑問的聲音。
「由我去現場把事情談清楚,再怎麼樣也要對方給我們個交代。敢讓我盧卡斯‧紐倫貝格的學生受辱,我一定要給他們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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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師那將學生當作家人般、義無反顧的想討回個公道的態度,如一道暖流,化開了月森凍結的思緒。但在他因而感到欣慰的同時,心中也產生了一絲絲的罪惡感。
──如果能因此順利逃避掉跟王崎同台演出的機會就好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心裡肯定有這種想法。
他知道這想法很卑劣,但也同時略略的對開始會有這種想法的自己感到些許奇異的安慰感。因為這代表著,懂得何謂怯弱的自己,已不再是過去那個不經世事,總是飛蛾撲火的月森蓮,不再是過去那個情感表現過分澹然的人了。
他認為,身為一個藝術家,這不是壞事……應該是如此才對。
但又是為什麼,胸中總有塊化不開的苦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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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在三人確認好明天總譜練習的時間與集合方式後,月森便踏上了歸途。
一回到家,身心俱疲的他才剛把大衣脫下,坐倒在沙發上時,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鈴聲則是世上唯一一人得以使用的音色。
他立刻驚惶的跳了起來,手忙腳亂的把手機從包包裡挖了出來。
──他怎麼會在這種時候打電話過來?
現在是維也納時間晚上八點,也就是說日本應該是凌晨四點左右……雖然這麼說似乎有點悲傷,但月森知道土浦不是會因為突然想念戀人就會大半夜突然打電話想談情說愛的類型,更何況還是用手機、特地選在月森空閒的時候打如此昂貴的國際電話,必然有相當特殊的理由,到底是發生了什麼非得讓他像這樣打來的事情──
「喂?喂喂?是梁吧?你怎麼了?」月森急忙接起電話,由於過度緊張,說話還結巴了起來。話筒那端的人,則在沉默了幾秒後,才以有些尷尬的聲音回應他:
「呃……蓮?我才想問你怎麼了呢……我很好喔?你不用這麼緊張啦……」
聽到電話裡土浦那有些困窘的聲音,月森才安心的嘆了口氣。看來似乎不是有什麼過份危急的事情,那他又是為什麼會特地選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呢?
「那就好,所以梁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嗎?」
「呃──這個……說來話長……」土浦那原本還算爽朗的聲色,在聽到月森的問題後反倒變得猶豫了起來,使得月森的心頭再次籠上一層不安。但就在下一刻──
「……其實是關於萬聖節音樂會的事情。」他的聲音卻像是在這幾秒內想通了什麼似的,瞬間轉變成了雨過天晴般明亮的音色。並且以這樣的聲音,述說起那件發生在他們那裡,卻因為眾多巧合與維也納這頭產生了化學變化的事件。
只要下定決心後就會變得堅定又乾脆,那就是月森所愛的嗓音,也是令他羨慕又嚮往的聲音──他總是希望自己能夠像戀人一樣,擁有如夏日陽光般耀眼的力量。
月森就這樣懷抱著恍惚的憧憬,以及與此相符的微微痛楚,仔細的聽完土浦說明整件事情,並且在最後,細細的嘆了口氣。
心中那原本只有微微漣漪的水面也因而起了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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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難道不是上天給我的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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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是主角無法參與演出的音樂會。
一場是莫名其妙容納了兩個主角的音樂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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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處理的方式不是很明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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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讓王崎學長回日本就好了……」月森低語著。
只要讓王崎學長回日本,日本的音樂會就能順利舉行。而他也可以一個人完成維也納的音樂會曲目,不用進行什麼奇怪的接力演奏,而且王崎學長一定也希望如此……
只要明天見面時把事情聊開,一切就能解決了。更何況老師也說了會站在他這一邊,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但即便這個處理方式是如此的天經地義,那又是為什麼,胸中那塊石頭感覺卻越來越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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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你剛剛有說話嗎?怎麼突然沒聲音了?蓮?」電話裡戀人殷切的嗓音,驚醒了陷入苦悶中的月森。
「啊……不,沒什麼……關於這件事……」
才剛開口,月森卻又馬上猶豫了起來,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自己這裡的事情告訴他。以理性來說,這並不是什麼該瞞的事情,更何況在處理完所有的事情後,土浦也肯定很快就會知道事情的所有來龍去脈,但月森的感性卻讓他難以啟齒。
「蓮。」這時,土浦的聲音又再次拉了他一把。
「你真的沒事嗎?你最近好像不太有精神……如果有事情可以跟我談談,不要自己悶在心裡,好嗎?看你這樣子,我很難過……」土浦的聲音中有著滿滿的不捨與擔憂,那真摯的音色透過了衛星傳達到了地球的彼端,深深的觸動了月森的心弦。
他輕輕的倒抽了一口氣,左手不自覺放到了胸口上。
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竟然讓梁這麼擔心了嗎。月森皺起眉,腦海中浮現了夏天的景象,想起了當初的自己,以及當初的土浦。現在的自己跟當時的他簡直像是交換了立場似的……
啊啊,原來自己已經面臨了如此煎熬的局面嗎?為什麼自己都沒有發現呢……?
原來心頭那根小小的刺,那塊沉重的石頭,其實早已壓迫到了呼吸,早已危急了心跳。
而自己卻都勉強自己──不停的告訴自己,那樣的心情,對藝術家來說是好的。
明明是個連痛苦時都會忘了哭泣的人,為什麼有辦法相信自己能夠輕易的跨過壓力的障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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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森自詡自己是個聰明的人。所以他也很快的就理解了自己先前一直自我催眠的真相究竟為何。
也理解了自己確實並非自己一直以來所認為的堅強。
這次的事情,又或者該說是關於月森對於王崎信武──甚至是對其他音樂家所抱持著的恐懼與對抗心,在別人眼中那或許並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對他來說,卻是無法一人承擔的苦楚。
或許是自從抵達維也納、或許是自從離開日本、見識到「世界」的規模後,一直以來所累積的壓力。
或許算是成長,又或許算是倒退。
但確確實實是在年紀增長後才能得到的體悟。
那麼,對戀人可以示弱、可以將自己的一切交給戀人、可以讓他共享自己的感受。也肯定是年紀增長後的他所得到的新的生活方式。
就像他夏天可以擁抱住哭泣的梁太郎一樣,換作是對方,肯定也會無私的懷抱住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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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了一切後。月森吞了吞口水,便把這裡發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對王崎學長所抱持的心情都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土浦。途中還因為怕電話費暴漲,特地先掛了一次電話,再由月森這方打電話過去。
「……是這樣啊,真是辛苦你了。」聽完月森的告白,土浦嘆息般的從嘴角溢出了話語後,又沉默了一會兒。
接著,他這麼回應了戀人。
「但是,蓮。雖然我現在甚至還沒跨出日本,也不知道世界的長相,或許沒資格說這種話。但對我來說,你根本不需要跟他人比較啊──因為你永遠都是最棒的小提琴家。」
聽見電話的那端傳來這句話的瞬間,月森突然非常非常的想哭。
──現在自己的立場跟夏天時的梁果真完全相同呢……
承認自己的不足、承認自己的懦弱,並且將自己的不甘與他人分享,並且獲得認同。
那是過去的他未曾體驗過的感情,那是從前的月森蓮所無法認知的情感。
鼻頭好酸。
「或許你的演奏技巧跟表現方式可能還不及那些留名青史的大師,但你不必妄自菲薄啊。因為你的音樂肯定也有那些大師無法比擬的地方,這件事我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
說到這裡,土浦的聲音不自然的停頓了一下,過了幾秒,才結結巴巴的用像是壓扁了的聲音繼續說道:
「因、因為,就算不是第一個,但我敢保證我一定是這世界上最愛你的樂迷。這世上絕對沒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的好……啊、這不代表我以外的人就無法理解你的好喔!你、你應該聽得懂吧?」
聽到電話那頭不擅言詞的戀人慌亂到令人憐愛的聲音,月森不禁莞爾,而淚水也在同時湧出了眼眶。
那是種難以言喻的淚水。月森無法界定自己是因為悲傷還是因為歡喜而落淚,但在眼淚落下的同時,他卻也感受到了無比的安心感,以及說不上來的輕鬆。
就像所有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全都在這一剎那被解放了一樣。
「呃……雖然這麼說很老套,不過,每個人天生的個性與經歷過的人生會造就每個人獨一無二的音色。王崎學長的音色是專屬於他的東西,原本就是他人學不來的。但你的音色也一樣啊!那是專屬於月森蓮的聲音。更何況……比起學長的音色,我果然還是比較喜歡蓮的聲音……這不是偏袒喔,我是認真的,我、我很喜歡你那率直、優美又乾淨的琴音,高音的鳴響真的很美……你不要笑啦!」電話那端的人的因為羞澀而顯得氣急敗壞,電話這端的人卻因而笑得更開心了。
「總之,如果你因為崇拜別人的音色,而失去了自己原本的聲音,那才是真的得不償失吧?而且我……」因為負氣而顯得有些狼狽的聲音在停頓了一陣子後,又再次回到了夏日晴空般的爽朗。
「我喜歡總是站在我前方,不斷的向前走的你。我喜歡孤高的你。這並不是指現在的你不好,我當然也喜歡會示弱的你,呃,你聽過柔弱生之徒這句話嗎?人不要太強硬其實比較好,而且,我覺得示弱的你很可愛……嗯哼,不過,我還是最欣賞充滿自信,像是無人能及的王者的你。因為你是我永遠的目標,所以……」
他又停頓了一會兒。
接著,一道微弱到只要分心就會聽不到的聲音,透過了手機,傳進了月森耳中。
「……你只要在我面前示弱就可以了。」
聽到這裡,雖然月森的淚珠還是停不下來,但笑意卻也跟著不斷增長。
「嗯……我知道了。梁,謝謝。要是沒有梁在,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樣細微的事情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負擔。
他一直以來,都以為這些事情都是自己理所當然能夠撐過去的事情。就算能夠客觀的省視自己的煩惱,卻從來無法體悟自己真正主觀的感受。
就算冠有音樂家的頭銜,自己無論如何也只是個凡人。
從前的他一直都誤會了自己的模樣,一直都隱蔽了自己真正的感性。
自己其實不過是對感情過分遲鈍罷了。就連「戀愛」這樣的情緒都不懂,當初究竟是花費了多少的時間,才明白自己是愛著梁太郎的呢?現在回想起來那卻都是些青澀、丟臉卻又美麗的回憶。
那麼自己到底到底又是在何時失去自信與自傲的呢?
在經過獨自一人到異鄉留學的過程,在越來越擅長與人相處的途中,過去的自己就這樣逐漸的被「世界」給抹滅。
確實是變得更加圓滑了,感情也更加豐富了,但過往的亮麗之處是否也跟著被消磨掉了呢?
──他不該因為更加理解自己的心,因為懂了他人的優點,就變得膽小,就開始不敢承認自己。
想必這就是矯枉過正吧。
現在回想起夏天自己對土浦說過的話,月森就羞愧得難以復加,卻也同時在心中的隙縫中,發現了過去的自己。
還沒有消失。還在這裡。
只要土浦在自己的身邊,在自己的背後支撐著他,月森心中那個孤高的、永遠追尋著更高目標的自己,就不會消失。
「……真是的,你還跟我客氣什麼啦。」不知是否聽見了月森落淚的聲音,電話那頭的他嘆了口氣。
「我早就決定這輩子都要當你的支柱了,所以你大可以盡量的依賴我。」
「梁……」
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他,到底是以多大的勇氣說出這句話的,但月森知道,自己身上所有的負擔跟壓力,全都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了。
胸中只有幸福的感受。
啊啊,我的戀人啊,真希望你能夠理解。我能夠持續向前,全都是因為你在我的背後支撐著我啊。
「謝謝。我會盡量依賴你的。梁,我果然最愛你了,我也敢保證我是這世界上最愛你的人喔,我的鋼琴。」
「唔……!」感覺到電話那端的動搖,月森的心情變得更加愉快。
他喜歡戀人為了他而害羞的時候,這也是他偶爾總會過分示愛的理由。一切都只因為因害羞而陷入混亂的土浦實在太過可愛。
──好想緊緊抱住他。
好想現在就飛越天空,跨越國境,直直抵達戀人的身邊。
分享現在這份感動與喜悅。
「總、總之!」發現自己似乎又被戀人牽著鼻子走,土浦連忙打斷這甜蜜的氣氛,硬是回到話題上。
「你明天打算怎麼處理這個狀況?」
對於這個問題,月森思考了幾秒,才緩緩回道:
「我想,也就只有跟王崎學長那方協調,讓他回日本參加你們那裡的演奏會,由我獨自進行這邊的演奏會這個方式了。」
這確實是最恰當又最理所當然的作法,只不過……
月森瞇了瞇眼睛。
「……如果改成由我去日本演奏,讓王崎學長留在維也納也不錯啊。」
「咦!」
電話那端再次傳來激烈動搖的聲音,感受到戀人那股毫不掩飾的戀心,月森不禁露出了陶醉的笑容。
「這樣的話,我就能跟梁指揮的樂團合作了……光是想像就覺得好開心喔。」或許是被月森的連擊給重創了吧,雖然不太明顯,但月森確實聽見了話筒中傳來了些許激烈而不順的呼吸聲。真沒想到土浦可以動搖到這種地步,月森有點驚訝。
過了一陣子,似乎還聽見了噎到的咳嗽聲後,土浦才用有些乾澀的聲音回道:
「……我、我、我也是……」
此時月森的臉上已經漾滿了紅暈,淚水也在不知不覺中停止滾落。
「梁,我真的,好愛你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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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胸中的刺現在依舊拔不掉,但是月森知道,那股椎心的痛已經逐漸的軟化。
而現在,也是該試著去面對過去的自己所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卻必須面對的試煉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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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結束通話鍵,將整個背部埋進柔軟的沙發。
月森沉浸在幸福的餘韻裡,感受著哭過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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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個小時過後。
昨晚就接到訊息、上午也正好沒有課的幾個人,便聚集到機場,準備接急急忙忙的從維也納趕回日本的王崎信武的機。
或許是天候問題,班機稍微延誤了一下。等他們看到拖著行李箱、看來相當疲憊的王崎時,已經是原本預定時間的半小時後了。
「喔喔,學長這裡這裡!」一看到王崎的身影,日野馬上從座位上跳起來,蹦蹦跳跳的對著他揮起手。
受到醒目得令人有點尷尬的學妹的盛大歡迎,王崎不禁露出苦笑,神色略為虛弱的緩緩走向學弟妹。加地也連忙迎上前,接過了他的行李。
「學長能順利回來真是太好了。不過……為了調整時差,學長要不要先睡一下呢?」
看著王崎的黑眼圈跟半瞇的眼睛,加地指了指機場內設的休息區,王崎則搖了搖頭。
「不,沒有關係的,我等等會在車上睡一下。已經沒有時間了吧?現在不是讓我一個人休息的時候了。」
聽到王崎這番話,日野跟加地互看了彼此一眼,並且心虛的點了點頭。
王崎說的是事實。如果現在不快點趕回學校,恐怕就來不及做樂團跟演奏家的總排演了吧。
即便如此,王崎那虛弱的身影,還是讓他們感到不捨。可以的話,他們還是希望學長能好好休息,只可惜天不從人願。
但是,學長到底為什麼會這麼疲倦呢?除了時差關係外,莫非是暈機?那兩人不解的又看了彼此一眼,但謎底卻仍未揭曉。
而站在那對小情侶後面的土浦心中在意的,卻是完全無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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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回來日本的果然還是王崎學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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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王崎與朋友們談天的模樣,土浦的心情既安穩又有點失落。
雖然早知道情勢理所當然會發展成這樣,但他在潛意識裡,依舊期盼著回來的會是月森。
不過現在再多想這些也沒有意義了,畢竟這不過是他個人自私的心願,真的發展至此,或許對大家都不好……
正當他悄悄嘆了口氣,準備前去跟王崎打打招呼,然後收拾東西離開機場時,背後卻傳來了一道像悶在被子裡說話的奇怪嗓音:
「Trick or Treat?」
即便是如此詭異的嗓音,對土浦來說,那依舊是熟悉到可以發誓一輩子都忘不掉的聲音──
他連忙轉過身,而站在他背後的,則是個臉上帶著南瓜面具的男人。
面對這突來的太過份的萬聖節驚喜,土浦愣了好幾秒,才緩緩開口:
「……蓮?」
「唉呀,你發現得好快。」真實身分一被揭露,月森馬上颯爽的拿下了面具,對著戀人微笑。
「如果沒發現是你你反而會生氣吧?」
「是這樣沒錯。」面對土浦的提問,月森正色的點了點頭,使他不禁苦笑。
土浦轉頭看了看背後的王崎一行人,而那群朋友們也看著他,臉上盡是詫異的神情,看來是也發現月森了。
但大家雖然驚訝,卻沒有人湊上前來,或許是不想打擾他們兩人談話吧。對眾人的這點心意,土浦感到很欣慰,卻也同時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因為……
「那個啊,拜託你不要生我的氣,不過……」他抓了抓頭,神色有些尷尬。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土浦知道這個問題實在是很沒有禮貌,更不是一個戀人該說的話,但卻是他在這個場合上不得不提出的質問。
但月森並沒有為此感到生氣,臉上反倒浮現了微妙複雜的神情。
「嗯……其實現在在這裡的不只有我喔。」月森話才剛說完,土浦就看見了一群白人氣喘吁吁的朝著兩人跑來。
「Len~~」跑在最前面的那個人土浦依稀有些印象,知道他是月森的經紀人,也是在維也納認識的好友,但其他人是誰他就不清楚了。
那群人一臉緊張的聚到月森身邊後,便指著土浦他們說了些話,月森也一派輕鬆的以流利的德文回應。但對才剛開始學德文的土浦來說,他們的對話實在太難懂了,雖然勉勉強強聽得懂部分單字,卻完全無法從那些單字中拼出對話的全貌。
談到一半,發現土浦看著兩人露出一臉癡呆的表情,月森連忙將語言切換成日文,將尼爾斯推向土浦。
「讓我為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經紀人,尼爾斯,你認識吧。」
啊嗯嗯我認識我認識,但後面的是誰。土浦點了點頭,雖然他完全沒說話,臉上卻大大的寫著這兩句話,使月森不禁莞爾。
他在心裡小小的感嘆了一下自己的男友怎麼可以可愛到這種地步後,便側過身子,讓土浦看看他後方另外兩個人。
「至於這兩位……他們是專業的舞台設計師與導演。」
「咦?」
「啊你們放心,這兩位的薪資是由我方支付的,你們不用付錢。」
「不,那個,蓮。我想知道的不是這種事……」
為什麼現在應該在維也納準備演奏會的蓮會在這裡?為什麼要帶舞台設計師跟導演來?
看出戀人那滿頭的疑問,月森再次露出了複雜的神情。
他知道土浦想問的事情是什麼,也能夠好好回答他所有的疑惑,但他始終覺得這件事有點難以啟齒……
唉,事情該從哪裡說起呢?
「……簡單說就是,我最後還是逃不了要跟王崎學長一起演奏同一首協奏曲的命運。」
「咦?」
說到這,月森微微的嘆了口氣,瞇起眼,望向機場大片玻璃窗外。
「今天早上……不,以這裡來說應該是昨天下午吧,我們不是跟我的老師一起去跟樂團和主辦那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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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森將從土浦那裡聽來的事情完整的告知盧卡斯與王崎等人後,得知事情可以如此完美解決的兩人都很高興,但將整件事的狀況與解決方案告知主辦後,對方卻硬是不肯答應他們的要求。
因為他們始終覺得月森一個人是無法跟吉歐巴尼大師相提並論,只有他一人代打,觀眾肯定會不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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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土浦忍不住打了個岔:
「不不,以維也納觀眾的素質來說,看到雙人接力演出才會發出噓聲吧?那個主辦真的沒問題嗎?」
聽到土浦這麼直接的吐槽,月森笑了出來,繼續說了下去。
「所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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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到對方大言不慚的說了這種驚人的蠢話,盧卡斯馬上便伸出手,迅雷不及掩耳的狠狠打了對方一巴掌,接著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一手叉腰,一手用拇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們這些沒水準的三流企劃,看清楚本人是誰!瞧不起我的學生是嗎?那就由我盧卡斯‧紐倫貝格來代演,你們敢說我比不上吉歐巴尼嗎?」
當下,現場所有人,包括主辦、王崎、尼爾斯與月森,以及其他所有樂團的成員,全都愣在那裡不知該作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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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畫面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有趣。話說回來,那時候的老師看起來簡直就像戰神一樣呢,月森說著說著,臉上露出了一抹愉快的笑容。
「也就是說,最後維也納的場子就變成由紐倫貝格大師演出囉?那又是為什麼……」
明明就是因為排斥共同演出才會演變成由大師一人代打,那現在為什麼又會變成這種狀況,土浦真是越來越搞不清楚了。
「唔,這個嘛……」
想到要說到這件事,月森的臉上又浮現出了跟剛才相同的複雜神情。但這次土浦可以比較清楚的看出來,那股情緒中摻雜最多的部份,應該是難為情。
甚至難為情到雙頰都開始泛紅。
難、難不成……月森正在害羞……?!一注意到這件事,土浦驚愕的瞪大了眼。
這對土浦來說簡直堪稱異變,他壓根兒沒有辦法不去在意月森現在的表情。
到底要發生什麼事,才能讓那個天不怕地不怕情緒淡薄,就連在床上暢談愛語時也毫不羞澀的月森害羞到臉都紅了?
月森很快的也察覺到土浦驚異的神情,卻依舊吞吞吐吐的,始終沒辦法好好把話給說出來。
但是他們早已答應不再隱瞞對方任何重要的事情,以及彼此心中的想法。所以月森終究還是壓下了那股羞愧,大大深呼吸了幾口氣後,將昨天老師與他的對話,以及那之後發生的事與決定,原原本本的重述給了心愛的戀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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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種狀況後,終於敲定將由盧卡斯代替學生演出(反正這個月來他為了教導月森,這首曲子也自己練得熟得不得了……)後,今天原本就決定好的合同練習也馬上就改由盧卡斯與樂團的合作。而身為晚輩的月森跟王崎則坐在台下觀摩大師與樂團間切磋琢磨。
雖說從平常相處時的態度與性格實在有點難感覺到,但盧卡斯確確實實是個足以被稱為大師的人物。
不提他的琴藝,他對音樂的堅持以及細膩的感性更是他能被譽為大師的理由。而這些部份更能清楚的顯現在他與樂團進行配合時。
跟獨奏不同,與樂團或是他人進行配合演奏,實際上是比想像中還要困難的事。
光只是雙人合奏就可能得花上一段時間磨合了,小型室內樂就能配合到互罵,樂團之間也必須經過無數次的練習才能合而為一。而必須要以單一樂器就與整個樂團如此巨大又複雜的「樂器」合作的協奏曲更是困難。
但不過是短短的兩個小時,盧卡斯就能夠與樂團一同表現出讓坐在台下觀摩的月森跟王崎都瞠目結舌的精采演出。
兩種樂器互不遜色卻又互相包容的歌唱著。如春日的遊鳥般,在空中飛旋歌唱著。
完全不會讓聽眾感到壓力,輕快又舒適的音樂,這就是盧卡斯老師的風格。這並不代表他無法詮釋莊嚴或沉重的曲子,而是他能夠不讓觀眾感受到絲毫的沉悶,每一個音符似乎都充滿了精采的故事,滿溢著情感,能夠讓聽眾專注於每小節的變化。
這就是大師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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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頭來看看自己。
月森自知自己個性不甚圓融不擅與人相處。
雖然也有不少次與樂團合作的經驗,但始終無法像老師那樣,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與一個樂團進行如此細膩的溝通與整合。更何況就算要他昧著良心也說不出老師是個有耐性個性又溫和足以與人好好對話琢磨的人。
當然,這也是因為該樂團本來就相當優秀的緣故,但現在倘若換作是自己站在老師所站的那個位置,有辦法展現出老師一半的成果嗎?
月森在心中輕嘆了口氣,接著腦內猛然閃過一個念頭──那換作是王崎學長的話,他與這個樂團間所建立的協奏曲,又會是什麼模樣?
念頭一思及此,他不禁偷偷覷了坐在他身邊的王崎一眼。
只見學長鏡片下圓睜的大眼閃閃發亮,臉上也盡是對老師所表現的世界的讚嘆。而其中似乎也混雜著一點點,跟月森相同的「忌妒」。
就在這一瞬間,月森突然發覺,自己跟王崎是一樣的。
或者該說,這世上所有的音樂家、藝術家……不,更該說是天底下所有追尋著目標的人都是一樣的。
會憧憬。會忌妒。會悔恨。
雖然會因為自己不如人而膽怯、瑟縮。卻也始終止不住這份想將自己提升往更高境地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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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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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月森感覺自己似乎突然窺視到宇宙真理的一部份。
明知這是常識般理所當然的事情,但親身感受到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那是知識與經驗結合後的成果,或許也可以誇大的說,這是人生邁向新樂章的開始。
這對月森來說,就是如此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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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樂團的練習結束後,眾人決定要一起吃頓晚餐,順便討論關於這次演出收入的問題。即便這顯然會是場異常不和睦的晚餐會,但剩下能將後續狀況都打點好的時間也只剩這個晚上,所以就算再痛苦他們也得吃這頓飯。
不過……月森實在無法無視王崎學長經紀人那像是能殺人的熾熱目光,雖然主要是打在他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師身上,但部份流彈還是波及到了月森身上,使他的胃隱隱作痛了起來,甚至有些難以喘息。
……雖說晚上那場飯局是非吃不可,但至少現在我應該可以試著逃離這個被詛咒般的現場吧?
逃得過一時是一時!
於是,月森便以回家收拾琴具等等藉口,將尼爾斯當作祭品留在現場後,便馬上叫了計程車,推著老師,急急忙忙的離開了現場。
當車子開離劇場,感覺自己總算(暫時)逃離了王崎那恐怖的經紀人後,月森輕撫了撫胸口,微嘆了口氣。正感到安心,他身旁的盧卡斯卻說話了:
「蓮。你認為現在真的是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了嗎?」
在他真的感覺鬆了一口氣的時候聽見這種話,月森一時之間完全不知道該做何反應。直到盧卡斯以更低沉的聲音,再次呼喚了他的名字:
「蓮,你老實跟我說。你會憤恨自己的演出機會竟然會因為這種愚蠢的理由而被剝奪嗎?還是單純的鬆了一口氣?」
這時,月森才終於聽懂了老師的言中之意,也頓時啞口無言。
確實。對於這次的結果,他不但完全不覺得悔恨,也不覺得難過。但就一個演出機會被自己的老師給奪走的人來說,這反應絕對是不正常的。
畢竟他又不像王崎那樣,是從原本自己想待的舞台被拐帶過來,被迫在其他舞台上演出,這裡原本就該是他的舞台才對!不感到悔恨實在是太奇怪了。
這也代表他根本打從心底就只想要逃避。
想逃離這混亂的狀況,想逃離不中用的自己,想逃離會被比較高低的音樂界。
而如此難堪的模樣,也全被老師給看透了。
他低著頭,慚愧的咬住了下唇唇瓣。盧卡斯則笑著搖了搖頭,拍了拍月森的肩膀。
「蓮,憑你也想瞞過老師我,再等十年吧。別把我當盾牌,老師我可不是你的避風港啊。」
「……對不起。」
看著宛如被責備的小狗般頭越垂越低的月森,盧卡斯突然伸出大手,像在逗弄孩子般,用力的摸了摸他的頭,把他的頭髮弄得亂七八糟。
「不過我倒是看得出來你現在的態度似乎跟昨天不太一樣了,是不是昨晚有跟戀人好好聊過這件事情啊?」
聽到這句話,月森的肩膀倏然聳了起來,他有些尷尬的轉頭看向老師,盧卡斯的臉上也跟著露出了得意又惡劣的笑容。
真是的,老師難道會讀心嗎?
雖然月森是個非常有意願到處炫耀自己跟男朋友間恩愛的人,但並不希望被外人窺知自己在戀人面前變得軟弱的那面。卻被恩師如此輕鬆簡單的道破他不願予人知曉的事情,也難怪他現在會想挖個地道把自己埋起來了。
「不過啊,你乍看之下雖然像是想通了,但心裡其實根本就沒有解脫吧?身為一個老師,在看到自己的愛徒把自己困進這麼嚴重的自卑時,怎麼能坐視不管呢?」
先無視老師隨口晒他跟土浦間恩愛的事,對於老師現在所說的話,月森雖然心裡清楚,但他也知道,光靠自己根本就鑽不出這個死胡同。只能沉默的,等待老師的下一句話。
等待老師放下繩子拯救他。
似乎能理解學生現在的心情,盧卡斯微微嘆了口氣,再次摸了摸月森的頭,但這次他的手勁就顯得溫柔的多。
「所以啊,蓮。我不允許你逃避。」
他低沉的嗓音,將字字句句穩健而沉重的敲入月森的心中。
「不是因為你是我的學生,而是因為你是個非常棒的音樂家,我不允許你擅自貶低自己的價值,擅自試圖逃離『演出』這個責任。」
那是既苦澀又令人感到安心的聲音。
「聽好。蓮,你絕對不比信武差,雖然仍未成熟,但以我的眼光看來,你也絕對是個可以抬頭挺胸走在維也納的、貨真價實的『音樂家』。知道嗎?」
那是令人愉悅也令人備感壓力的句子。
但同時也是救贖與希望。
那根昨晚在戀人的安慰下已經變得柔軟的心頭之刺,在這一瞬間終於完全從他的心頭融化,消失。
化作人類成長所必須的養分。
明明昨晚已經哭過了,眼淚現在卻又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掉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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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大致上就是這樣,結果老師他竟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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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好了,為了讓你順利解開心結,也順便安撫信武的經紀人,你們乾脆換個方式去日本一起大亂鬥好了!反正是自己辦的萬聖節公益演出,不用像維也納那麼嚴謹,你們就當作祭典大玩一番吧!」
於是,那天晚上,盧卡斯立刻以他的驚人的人脈,連絡了幾位正在休假或是恰巧有空的舞台設計師與導演。
晚餐的飯局突然擴大成了大規模的業界會議,最後在他強硬的手段下,硬是讓王崎的經紀人答應舞台企畫,並且湊出了兩個對這個企劃有興趣的人,立刻訂了機票就把他們跟月森與王崎一起送到日本來。
而王崎的神色會如此疲憊,就是因為他們在從維也納到日本的整個路程上幾乎全部都在討論該怎麼設計這次的舞台演出──
這麼說來,仔細看看,其實月森的臉色也不太好,跟他們一起討論的導演與舞台設計師就更不用說了,所有人都的臉上都難掩倦意。
這樣真的好嗎?大家還是一起去旅館休息一下吧?
話說回來,離演奏會也沒有幾天了,現在才突然說要更動演出方式真的來得及嗎?樂團又該如何配合才好?你們知道其實還有其他節目嗎?
可以吐槽、想要吐槽的事情還真是直上天際。但比起這些事,土浦的心中卻有著另一件更不重要,卻更讓他難以忍受的事情。
「……我突然覺得有點忌妒。」
話語自然而然的從他的嘴裡流出,微微帶有鼻音的黏膩嗓音聽來就像是在撒嬌。
「你聽到老師那番話時是真的很高興吧,感到安慰到甚至覺得豁然開朗對吧?為什麼我昨晚安慰你這麼久你都還沒辦法想開,但老師一讚美你你馬上就豁然了?」
或許是沒想到土浦會如此率直的跟他表示這樣的意見,月森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臉突然越來越紅越來越紅,甚至忍不住撇向一旁,用手遮住臉龐。看得土浦都跟著害羞了起來。
「那、那當然是因為,梁是全世界最愛我的樂迷,主觀意識太重了,我、我沒辦法不把你的話當作是溺愛發言……」
聽到這番話,土浦這下子不只是跟著害羞,整張臉都跟著燒了起來,雙頰變得比秋天的落葉還要紅。
畢竟月森這番話實在有點過火,感覺上甚至比他在床上時充滿侵略性的愛語還要令人害羞。
幸好現在所有人都離他們有些距離,沒辦法聽見兩人的對話內容,要不然大概會被這兩個笨蛋情侶釋放出的劇烈閃光給閃瞎吧。
不過光是看這兩人臉龐的紅度,眾人多少還是猜得出這兩人現在正在打情罵俏,還自己講到兩個人都害羞到想鑽進洞裡的程度。
「無、無論如何,接下來我就能跟土浦的樂團一起演奏了。我好高興,得要請你多多指教了。」
「我這才要請你多多指教呢,抱歉,我們召集的學生樂團的水準真的不太高,練習與合作的機會也不太多,不過是是速成軍罷了,根本稱不上是我的樂團,更是絕對無法跟維也納的樂團相比的,這就要請你多多擔待了。」
兩人就像剛結婚的夫妻一樣,非常見外的互相客氣的哈腰鞠躬,在旁人眼裡看來說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而最後,打破這微妙局面的人,依舊只有那一個。
對於不知為何自己總要負責處理這種場面,加地其實是非常無奈的。
但他還是走近了那兩人,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而陷入二人世界中的他們,肩膀則非常有默契的一起彈了一下──
「我們也該走了,有什麼話等回學校再繼續吧?」畢竟上車後大家得補眠嘛。
「嗯,啊啊,好!」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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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兩人便跟在那群以溫暖的眼神關愛著兩人的好友與大人們身後,走出了機場大廈。
紅著臉,緊握著彼此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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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外滿灑的秋日陽光,雖然炫目卻不刺眼。
僅是溫暖的照耀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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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你說得果然不是客套話,這樂團的水準太悲慘了。」
「對、對不起……不過在學中的學生樂團,本來就不能跟維也納的職業樂團比嘛!」
「我突然覺得有請專業導演跟舞台設計師來真是太好了,適度的破格演出確實可以恰當的掩飾這樂團的不足。」
「不要用這麼多副詞來拐彎多罵一次啦!」
「話說回來,梁,你知道他們決定要讓樂團全員扮裝亮相喔。」
「……咦?」
「以我而言,我想看到魔女扮相的梁太郎,尖尖的帽子跟膨膨的短裙應該很可愛吧。」
「你、你在說什麼啊?!拒絕!我拒絕!我要辭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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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那麼抗拒吧……?快出來,不要躲了。」
「我不要!要我在台上穿女裝什麼的絕對是!不可能的!」
「梁,我只是開玩笑的,我怎麼可能會讓你在大家面前以女裝亮相呢。」
「蓮……」
「我只希望你在床上穿給我一個人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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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森?土浦去哪了?」
「他把自己鎖在舞台後台,不管我怎麼勸都不肯出來。」
「咦──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又情侶吵架了?」
「我只是想跟他談談關於扮裝的事情……」
「真是的,他還那麼在意去年的事情嗎。算了,我去跟他說,今年我們絕對不會選會影響他指揮的衣服的!」
「例如說?」
「狼人之類的吧。吸血鬼的斗蓬很礙事。」
「狼人啊……好像也很不錯,狼耳朵應該很可愛吧……」
「月森,你現在的表情感覺有點那個,拜託不要破壞我心中對你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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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l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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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對不起拖了4個月我終於寫完他了。哈哈哈對不起……
最後他們究竟會以怎樣的型態做出怎樣的演奏會呢?這就任憑各位想像。
絕對是因為我寫不出來也懶得寫的關係(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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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我真的曾經看過一場全員都穿著奇怪的衣服在舞台上晃來晃去布景也不斷改變,像舞台劇一樣的演奏會。
我想大概就像是那樣的風格吧。
雖然當天我看完後只覺得走位跟表現不太好,最關鍵的音樂部份只記得小提琴獨奏聽起來有點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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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拖過年了,總之祝大家新年快樂。
之後想寫寫梁還沒兩情相悅前的murmur,短短的這樣。有機會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