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舊地重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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冽本以為和夜琉奉瞎搞一下午會讓他在男人離開後倒頭就睡,直到天明。明日再開始他難得的返鄉之旅,不必服侍主人、不必學習,也沒有擾人的友人,一切很美好。
但他僅是小憩一下就醒了,正好是晚餐時間。他有些驚訝被夜琉奉請了份量不少的一餐還會感到肚子餓,最後歸因於和兩個男人激烈地做愛又被修補魔力靈脈才會這麼耗費體力。心安理得地再去吃了一頓。
吃完晚餐,卻有些後悔沒帶宮辰宵要他看的上級理論魔法學——雖然宮辰宵認為看書沒有親授效果來得好,比起有如酷刑的教育,冽不得不喜歡讀書多一些——,魔族之於冽來說是比天蒼族更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待在旅店內自然沒什麼事可做。
最後只好早早上床,也好休養操勞大半日的身體,以免隔日休息不夠而影響他的旅遊行程。
然而,他的精神從來沒感覺這麼好過,好到他以為自己嗑藥,猜測是夜琉奉幫他修補了更多破損的魔力靈脈,魔力比以往還要容易流轉。
且孤身一人躺在旅店裡,不熟悉的床鋪、不熟悉的棉被,就連熟悉的味道都沒有,又是寂寞難耐。
冽用棉被把自己裹起來,輕輕摩挲著藍晶石耳墜,雙腿輕輕摩挲彼此,而後嘆息一聲,「主人⋯⋯」
他懷疑自己有當被虐狂的潛力,明知道男人拿他洩慾從不客氣,且今日實在稱得上縱慾過度,竟還想和男人纏綿。
又或是,他和除了宮辰宵以外的男人發生肉體關係。即便整件事的起因就是宮辰宵腦袋破洞,冽還是有些擔憂宮辰宵會責怪他——男人的心情轉折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道盡。好一點被男人懲罰,壞一點⋯⋯冽不敢想下去。很多時候,他終究猜不透宮辰宵。
冽摩挲著晶石耳墜,感到有些煩悶。他想要男人抱著他的體溫。
冽翻了一陣子,實在睡不著,乾脆坐起身,咕噥道:「⋯⋯算了。」
下了床,披上茶色斗篷,打算提前把遲早要辦的事先辦一辦。早一點辦或許更好,此時甚至能宣洩過於旺盛的精力,再好不過。
冽踩在深夜的魔族街道上,意外地發現中層平民區比白日更熱鬧。與曾待過的下街截然不同,下街的死氣沉沉是一日接著一日,永無盡頭。
冽左躲閃過一位穿著裸露的女子撲抱而來的舉動,在女子嬌嗔地抱怨之中快步離開,還忍不住身子顫抖,毛骨悚然。
愈往外側靠近下街的區域走,才愈來愈寂靜,冽才比較習慣一點。
憑著印象走進活了十六年的下街,街上髒亂依舊。垃圾在路邊疊得如小山高,無家可歸的乞丐捲著紙箱與垃圾同眠,街上甚至有灑倒的食物,髒亂不堪。
冽有些出神地站在散發著酸臭的道上,對宮辰宵的感激之情忽地沁滿心臟,引發陣陣抽痛。
他更想念男人了。
他本該死在下街,又或是悲慘地死在天蒼族的奴隸市場中,是宮辰宵買下他,是男人救了他。他如何能不對男人死心塌地?他實際上分不清對男人是感激多一點,還是打從心底愛慕男人多一些,也鮮少有這種平靜的時候能細思此事,宮辰宵就是一個會把所有事攪得雞飛狗跳的男人。
不過愛不愛,感激不感激也不是那麼重要,他是宮辰宵的狗,註定死在宮辰宵的腳邊,無論是什麼都沒有區別。
冽不再去想這麼複雜的事,他此行的目的不過是回憶一點價值也沒有的過去,不過是剛好路途上被勾起愁思,稍微駐足罷了。
他憑著記憶走回原本自己窩居的地點,紙箱依舊,躺在上頭的乞丐卻換了一個。
冽站了一會兒,彷彿自己還是當年的乞丐,融於下街之中。
他還記得那天下著朦朧細雨,瑟縮在角落,憂愁著過一段時日降雪該如何是好。身著黑袍的男子忽然出現在面前,對他發出邀約,他想也不想地點頭答應,被男子牽著滿下街亂走,像是要把他繞糊塗。
可是冽還記得他們繞過哪些彎,經過哪幾條街,又在哪幾條街來回走。就連他自己也感嘆記憶力驚人,又或是後頭的痛苦實在太過深刻,以至於他想忘也忘不掉。
最後,他站在一個通往地窖的入口。
冽深吸一口氣,踏下長階。
其實,冽不怎麼想來這個地方,但是他不希望還有與他同樣的族人被做著同樣殘忍的事,最後死亡。
那時候,他在這個地方,被帶去地下僅有一扇門出入的大房間裡,像是一個祭壇。他被要求喝下味道清奇的藥水,接著就是全身發麻倒地不起,精神卻是清醒的,就像被囚禁在自己的身體裡,他很討厭那種感覺。他們把他的衣服褪下,用著鮮血在他的身上寫下密密麻麻的文字,一群人圍著他,眼神盡是狂熱,以他為祭施展血咒禁術。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們像是要召喚某種他們所狂熱信仰的存在,圍著他詠唱咒文。
那時候才知道,他也有上下兩界舉凡有魔力的生物都有的魔力靈脈。他感覺到皮膚下極為靠近血管,從心臟蔓延而出,滿溢著生命的魔力靈脈逐漸剝離、破碎。彷彿是骨髓粉碎又被來回細細碾壓、研磨。痛得要發狂、想尖叫,他卻張不了口。恐懼著生命不斷流失,像是血液一點一滴由血管滴出,遲早會流盡。
冽回過神,甩了甩頭,將那股恐懼甩去。他的魔力靈脈已經被宮辰宵補救得七七八八。
如果可以,他想把這一窩子都剿了,甚至不惜做下不久前令他作噁的事,殺人。
他邊下著半是腐朽的木階,邊喃喃唸著咒,周身寒氣愈是濃重,咒停在最後即將完結的語句,只要唸完便能發動。這是宮辰宵教他的,男人說他做不到瞬發就想辦法學會持咒後發,在必要的時候精準出手。他又唸了其他咒,每一次都在最後一個音節停下。他雖然不是很喜歡這麼做,那會需要他的大腦極限運轉,但有必要時還是會稍微努力一下。
他是有點看輕夜琉奉了,全怪宮辰宵說了莫名其妙的話。不過他覺得要是無法對抗夜琉奉的血咒,一切都是枉然。
冽鼓足精神踏上地窖的磚地之上,吃驚地望著與記憶中截然不同的光景。
沒有昔日虛假的溫馨光景,處處遭逢破壞,傢俱翻倒破爛不堪,像是被洗劫過後,毫無人煙,靜得人心惶惶。
這窩疑似邪教的據點已經被剿滅,甚至過了一段時間,四處已然生出灰。
冽睜著精神奕奕的褐色雙瞳,正要屏氣凝神地往深處走去時,不好的預感忽然襲上心頭,霎時一支弓矢劃過他的臉頰。
捲起舌尖,發出最後一個詞尾,一發冰刃往弓矢設來的方向擊去。
一陣哀鳴,冽朝著聲音慢慢走去,邊說道:「是滅魔教的人?」
當初那群瘋狂信仰某種東西的邪教就是滅魔教,據說一開始是為了推翻皇族及貴族開始的革命組織,後來沾染獻祭血咒禁術,才逐漸瘋狂。
沙啞的聲音飽含痛苦,似乎是被方才的冰刃弄傷,「不可能⋯⋯這些年,魔皇以為滅教了才對⋯⋯孩子們!報答父親的時候到了!」
忽然四、五個少年少女從暗處走出,團團將冽圍住,少年少女臉上都帶著絕望,還有不得不服從的痛苦。
其中一個少女說道:「大哥哥,你快逃!」
下一瞬,少女踩地一躍,短匕散發著不詳黑氣,往冽刺去。
冽暗罵一聲,閃身躲開,魔法要發出去也不是,不發也不是。
不僅是少女,其他的少年少女也各自拿著散發黑氣的兵刃朝他攻來。
情況一下子變得很棘手,要是他們沒有良知,他還能用魔法與之相抗,但四、五個比他小一些的同族也十分痛苦,這讓他完全出不了手,只能狼狽閃躲。
「真是廢物⋯⋯一個人也搞不定⋯⋯你們就該把血更多地貢給夜萊德大人!」那沙啞的男聲話一出,少年少女都發出悲鳴。
冽覺得情況不對勁,快速唸過一連串語尾,幾發魔法全往沙啞男聲的方向打去。
「啊——啊!夜萊德大人的寵幸——聖子!哈哈哈哈!」沙啞的聲音先是呻吟,而後狂笑著,說著癲狂而難以理解的話語。笑聲愈來愈遠,最後像是離開了。不知道是不是用了魔法增幅,飄忽不定的話語傳至耳邊,「你終將歸家。」
冽顧不上對方到底是什麼意思,眼前的四五個少女正產生異變,成了扭曲形體的魔物。
「好痛⋯⋯好痛⋯⋯為什麼⋯⋯」原本是少女的魔物哭喊著,原本的手如融化的黑色漿液,朝冽揮去。
冽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景像,全身的血液像是凍結了,在即將被拿著黑色漿液拍到時,往後翻了幾圈,拉開距離。
「好痛啊⋯⋯殺了我們⋯⋯殺了我們!」黑色漿液的魔物邊哭喊著邊舞動著手足,朝冽展開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冽看出已經成為少年少女的魔物身上的魔力靈脈就和當初他的魔力靈脈破碎一樣開始崩毀,且更為誇張。像是一根殘燭,燃燒著最後的生命。
他所有的魔法早已朝著那陣沙啞男聲打去,此時被漿液狀的魔物圍攻,只能又閃又躲,且他無法對這些魔物出手,身子被劃破好幾道口子,狼狽不堪。
魔物身上的魔力靈脈愈發衰弱,攻擊卻愈來愈猛。
最終黑色的漿液像是燒紅的鐵液,燃著火光愈發膨脹。
冽發誓自己用了最快的語速,順便感謝他親愛的主人嚴厲教導,在爆炸的瞬間,他在自身四面八方叉起半是消融的冰牆。
然而爆炸的風波五輪下來,還是碎了冰牆。冽被風暴吹飛,撞在牆上,又摔下地,躺倒在一邊。
冽還在五臟六腑被猛力撞擊的痛苦中,無法動彈,渾身的劇痛讓他懷疑魔力靈脈是不是又碎了。但他擔心戰況不利,努力環顧一圈,確認危機不再,才稍微安心一點。
安下心後,冽忽然想到一件事,不知道這身傷,十日內好不好得了?要不說是夜琉奉傷他的,或許也挺能說服人。跑來自找危險一事要是被宮辰宵知道,他沒被打死也會是半死。
冽的歪腦筋動到一半,忽然一陣冰冷的聲音,透過藍晶石耳墜竄入耳中,直灌腦海。
「給你三分鐘,馬上出現在我面前。否則,後果自負。」
冽苦笑一陣,他的主人還真是會給他出難題,他現在連從地上爬起都很困難,更遑論穿過冥夜域回天蒼族了。僅能嘶啞開口叫喚,「主人⋯⋯」
那是冽在眼前一黑、不醒人事前,唯一發出的詞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