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煙 - 07 「……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

擁抱太漫長，以致於分離後，我仍能嗅見光的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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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那個黃昏，和她初見時的凶狠，記得她曾是我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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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也不過十八，正值花樣年華，沒有責任承擔我身上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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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南姐姐也只不過是南姳，和我扯不上甚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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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姳就只是南姳，或者就算真要說，她也應當屬於朝陽，又或那些和暖的、柔和的光，若那個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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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不過是個意外闖進黃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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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會再回來，但老實講，我沒法把那當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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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過剩下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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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死前的三天我該做些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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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喜歡的人表白嗎？還是去給餐廳經理兩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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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或者在那之前，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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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問她……關於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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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為甚麼要來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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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為甚麼要那樣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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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知道，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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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南姐姐口中得知了一個名叫「李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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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個人我是有點印象的，因為她家開水果店，店就在我家後兩條巷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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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不熟，但她家的事我略有耳聞，甚麼欠人好幾百萬的錢，女兒偷了錢就跑……喔，李櫻就是那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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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南姐姐如今卻否認道：「她才不是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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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高中的同學，本來大學大概也跟我在一起……」她說，突兀地頓止，然後話鋒一轉，「不過她父母確實欠人很多錢，為了供她上學費了不少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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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成績真的很好，很被看好，我以為，我以為，終於要好一點的。」她說着說着開始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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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再說下去，但未言的我也大概能猜到，無非是那對父母被追債的人迫死，剩下李櫻一個人，又或者更極端一點就是一家人都上了天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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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我終於知道那朵櫻花的由來了啊，它粉色的一朵，就刻在她頸側……原來是為了記住她嗎？所以來清蓮也是因為她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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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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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見到李櫻是在相簿中吧，她的父母在店舖門口翻相簿，見到我就轉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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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時沒太在意，只匆匆瞥見了拿着棒棒糖對鏡頭笑得開懷的小女孩，如今再記起當時兩個老人翻着相簿淚流的情景，總有點愧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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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櫻，是叫李櫻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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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輩子別取這個名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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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棄的小店佈滿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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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姐姐拉起沒有被鎖上的捲閘，彎腰進店，然後回頭輕聲叫我「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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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內很暗，眼睛過了好一陣才適應過來。店舖地上和牆上滿是紅油漆，字跡醜陋，內容更是低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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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虎的尾巴露了個頭，又縮回了櫃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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爛水果滾落四周，南姐姐一個個把它們撿回箱子去，我試着幫忙，可是她的悲傷離我太遠，我踫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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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起花，於是我想起那朵無人問津的小野花，不合時宜地暗自慶幸自己的懦弱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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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以前是不喜歡花的。」她說，把最後一個蘋果撿進箱子裏，可是箱子太小，蘋果到了頂瞬間便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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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她說，停下，想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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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是甚麼呢？我等，等不到，卻先等到了陌生人的惡言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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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他媽的在做甚麼？」忽然有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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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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