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技場上,蘭斯接過父親拋過來的一把劍,反覆確認,有些好笑道:「大人這是讓我練練身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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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上他從不喚阿爾加爾一聲父親,同兵將們的訓練也是一視同仁,這是阿爾加爾的教育方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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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比劍,輸贏並不重要,就當作是場友誼賽,只需點到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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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加爾嚴肅的交代完後,自顧自的從架上挑揀合適曉恩的劍,還沒等他選定,曉恩已從他後方走了出來,看著阿爾加爾磨磨蹭蹭的模樣,他索性抽起對方腰際的佩劍,看了眼,沒說什麼便直直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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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斯眨眨眼,從上至下看了看曉恩,聲音有些奇怪:「他是我今天的對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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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加爾有些不安道,「這劍,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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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恩停下腳步,「放心。」他頭也不回道:「出不了人命。」他只是想試試,自己的程度到哪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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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斯仔細的看了曉恩一眼:金髮紅眼的少年。淡漠,冷厲;他的金髮並不同於戰神殿內壁閃耀輝煌的黃金,反更像是朝陽初升的模樣。白金,凌亂而搶眼,帶點與生俱來的高貴與不屬於這個世間的脫俗,好像幻境般的存在,看上去一點都沒有戰士的感覺,襯著他眉清目秀的一張容顏,尤其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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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叫我蘭斯。」蘭斯主動攀談,揚起一個淺淺的笑,「蘭斯.莫赫特。你是……?」他朝面前冷漠的少年禮貌提問,內心未覺何懼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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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對方走向廣場中央站定,淡淡報上了名字:「曉恩.凡特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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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斯一聽,啊了一聲,姿態立刻拘謹了起來,雙手在胸前一拱,退後了一步,「少主。」他有些緊張的低下頭,「不知少主蒞臨此地,有幸能成為少主切磋的對象,蘭斯……榮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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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比自己約莫長了一、兩歲的蘭斯,竟擺出一副謹慎的模樣,曉恩微偏著頭,視線飄向一旁神色凝重的黑旗長,「他跟你,」他淡淡扯開嘴角,「倒有幾分相似。」語畢。身影立刻原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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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蘭斯並不覺得曉恩有什麼殺傷力,純粹覺得這就是場陪少主習劍的一個過程,舉止間並未認真。但很快,隨著曉恩主動進攻,他就推翻了自己的假想,當他朝自己進攻過來時,那陣陣風壓伴隨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殺氣,一點都沒有切磋的感覺,倒像一場真正的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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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種曉恩提著劍來殺自己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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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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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見阿爾加爾的呼喊,這是在提醒自己進入戰況,蘭斯幾乎是反射性地橫起劍在胸口格擋,只聽見重重的重擊聲,兩把劍相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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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看清對方動作,劍鋒已擦出一陣火光,他咬了咬牙,順著對方的劍身下滑,上提,兩把劍彈開來,他也立刻翻身躍至三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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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粗喘著氣,感覺血液有些沸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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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濃烈的一股殺氣,但是舉止間,確實跟父親的劍法很類似,是因為冥劍讓自己感覺到熟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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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想通,曉恩再次提劍朝自己方向攻擊過來,速度很快,快的有一種輕盈的假象。這次蘭斯沒敢大意,朝地面使勁一斬,抵銷了冥劍形成的劍壓,在敵劍朝自己頭部刺來時側身閃躲——本以為避開了,那個剎那間卻感覺殺氣猶存,近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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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吃一驚,只見曉恩在空中扭轉動作,反手朝自己的方向襲來,他想也不想向上一跳,同時將劍高舉止胸口處,凜然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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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方都拔開了一段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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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被這麼雙重一斬,硬生生劈出一條裂縫。蘭斯再次用不同的眼光審視曉恩,他剛剛朝自己襲來的力度雖不是全力,但從風壓推斷,應該也有個七八成,速度上更不用說了,那樣的狀態下,他竟然在空中扭轉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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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難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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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父親相比,曉恩雖不是力大無窮的對手,但招招致命,幾乎沒有給對手喘息的空間。想要贏,恐怕只能一擊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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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愈久,對自己愈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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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斯重新調整呼吸,目光再次集中,他左手緩緩搭上劍把。不遠處的曉恩淡淡揚眉,看著蘭斯兩手握劍,劍身似乎承受著一股看不見的氣壓,好像一隻被栓住脖頸的野獸等待著釋放,隱隱躁動著。接著蘭斯大喝一聲,雙手發力一揮,朝他所在的位置劈斬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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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旋繞而來,像是波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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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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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塵被斬的四濺而起,遮蔽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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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斯緊張的注視前方,半分不敢移開,一滴汗自額邊滴落,他努力回想,方才自己竭盡全力的一劍似乎沒有擊中物體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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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沙塵散去,曉恩卻不在裡頭。他滑動視線,只聽見背後傳來一聲輕笑,他暗自唸聲糟糕,但重量級的揮斬讓蘭斯依舊雙手搭在劍把上,維持前一刻的攻擊的姿勢,沒能及時扭回身子,只感覺到後頸幾根汗毛都豎了起來,那種恐懼,像是身體本能帶來了預感,他腦海驀地浮現自己身首分離的血濺場景,慌亂之中他雙手一抖,失控的棄劍凝聚元神,走火入魔的仰天狂叫,他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也不記得任何事,只聽見身後的人發出一聲微弱的悶哼,那股近在咫尺的殺氣瞬間消退,一切再度復於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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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蘭斯顫抖的跪下來,渾身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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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後餘生的感覺,原來、原來是這樣……他大口吸吐,瞳孔縮放著,看著地上焦黑的痕跡,腦海隱隱約約拼湊出一些跡象,卻很是困惑,剛剛是發生爆炸了嗎?這些黑炭……阿爾加爾吼叫的聲音似乎在遙遠的地方,他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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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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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友誼賽是可以動用禁術的嗎?」一道清冷的聲音在頂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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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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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斯看著自己佈滿黑土的手,茫然抬起眼,卻見曉恩的身影落在自己一段距離之外的石臺上。他的衣衫有些殘破,面上也有些許傷痕,就是手依舊穩穩的持著劍,姿態透著警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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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視頰邊不停冒出的鮮血——嚴格來說那道傷痕離他的脖頸只有幾寸吋之差。儘管如此,曉恩並沒有什麼情緒外露,那段發言似乎更像是自言自語,看不出是什麼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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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斯驚恐的喘息著,他還在剛剛對戰的驚愕裡未回過神。他並沒有想要犯規,更沒有打算索命曉恩,一切的行為,只能說是下意識為之,是身體本能的抗拒著死亡的到來。他從未在任何一場比武中感受過那種恐懼,那種與死神失之交臂的感覺,就連在與自己敬仰的父親習劍過程中,也未曾感受到的,令人惶恐的殺氣……曉恩絕對沒有用罄全力,就像阿爾說的,他只是點到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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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不遠處獨自拭血的曉恩,不確定究竟是冥劍讓自己戰慄,還是他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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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將冥劍筆直插進礫地裡,曉恩空著手,緩步朝倒在地上的蘭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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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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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加爾高喊的聲音剛落,曉恩已經壓到蘭斯身上,他拽起蘭斯的衣領,一句話也沒說,高舉著拳頭就往對方臉上揮去,一下,兩下……血跡很快就沾染他的手,噴濺上潔白的衣襟,蘭斯自認理虧,並未出手格擋,只任憑著他發難,模糊中隱約能聽見阿爾加爾激動的制止聲,蘭斯只感覺一陣頭暈目眩,緊接著一股外力介入他們倆中間,他看見阿爾加爾焦急的分開他們兩人,但他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只是嘔了口血痰,牙齒也掉落兩三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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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恩緩緩站了起來,看著阿爾加爾關切蘭斯的那份傖惶,這些年來,從未看過阿爾加爾有過那種表情。顯然,那是一個父親的神情。剛剛阿爾加爾情急之下用力一推,動了幾成功力,他雖沒什麼大礙,但也著實挨了個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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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加爾似乎也沒有想到會演變成這樣,他看著懷中的人,急切道:「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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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沒事。」蘭斯虛弱的回應,視線看向曉恩,「是我犯規了,若不是少主及時閃避,恐怕……有生命危險的就是他了。」想來,他方才一定也很錯愕自己會發動元神攻擊,但在那麼近的距離他還有辦法冷靜閃避,讓傷勢避開要害,實在不容小覷,「一時衝動,才會控制不住元神……這場賽,無疑是蘭斯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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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氣說完,蘭斯的神智也恢復了不少,阿爾加爾這才鬆懈下來,但像是立刻想起了什麼,轉頭看向曉恩,只見他冷漠的看著他倆,還未等自己開口說什麼,便道:「無妨。」拋下這兩個字,他便掉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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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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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恩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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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失職,未能來得及制止我兒子在賽中使用法術,差點陷您的性命於萬劫中,剛剛又無分寸的出手打傷您,罪該萬死。請您立刻隨屬下回去醫治,待傷勢穩定後,阿爾加爾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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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我自己回去。」曉恩冷聲打斷他,「禁術並非你有意施予,與你無關。至於你攔阻我一事……」他斂下眼,低道,「本是一個為人父親的責任。」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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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恩獨自回祭司所的路上,腦海不斷浮現方才的情景,他注視著翱翔天際的候鳥歸巢,心中默想,若是父親仍在世,他大概可以知道,在豐沛的羽翼掩護下無憂成長是什麼感覺。失卻雙親並不痛苦,親見別人擁抱天倫,卻意外的不怎麼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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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濃於水該是什麼樣的呢?他小心翼翼的在心裡臨摹起父親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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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像卓九烈,又或是阿爾加爾一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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