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不停的化約像 365 天化為一年及 100 個硬幣化為一張紙幣。這個簡化的過程是將一群個體集群成一個更簡單的事實透過減少資料的欄位和丟掉細節來得出一個結論。
當我問我自己一年算不算久那也是在化約我經歷的這整段時間。我甚至發覺 1 這個數字過於簡單而其實我認識她之後時針已跳了不只 31536000 下。當我向他人述說「我們認識了一年」或「我等了她一年」這種表達幾乎扼殺了所有由最細小的切片組成不斷反芻的回憶,以及每格時刻新的對話新的交流每個親吻帶來感受上的微妙變化。
換言之「他離開我」和「他放棄了」也是同樣的道理當你聽見我這麼說只能得知一個最最膚淺的結論它甚至只是一個現象的描述而佚失了所有背後的意義。
最最粗暴的是這個量化的過程中 1 會壓過 365 而 365 會壓過其它的像是剷除異己一般彷彿某一瞬間只能被壓縮和歸納在 1 的結論之中。
也就是說當我們聽見一個人說他和另一半已經在一起了十年甚或一甲子或即將成為一輩子我們下意識地將它理解為這個人始終愛著對方且歷時如此之久而從未想過可能有那麼一秒鐘他不是愛著她的或著他不確定在當下是否愛她。
然而每個當下每個瞬間其實都是一個確確實實完整且嶄新的結論只要我們不去化約它。而在那個當下我感受到愛聽見內心的聲音呼喊著「我愛她」便是確鑿了的再也無法改變。而遺憾或者我們可以說可悲的地方恰恰便是連續的生命和時間。對於這個瞬間我們無法重複它因若它只得邁向死亡。或者說因為它得如此消停才能帶來美好敦促著我們要做出行動。
我們可以反覆只聽一首曲子或者只見一個人然而那也只是一種渴望延續。當你第一次聽見一首歌當它幾乎休止宛如進到寂靜時它帶來最初的感受便已塵埃落定。也是如此我們傾向不斷找新的音樂來聽像是在每每殺了它的瞬間得到一種新的快活。
假使我們真的鍾愛一個人那便得承認每個相處的瞬間都會死去因此得付諸努力在對方身上找尋和產生新的意義。那包含不要用這一年去化約你的感情也不要因這一秒便來代表了你愛的整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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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菜園中突然憶起小時候躲在陽台耍著孤僻的感受發現它竟是完全一模一樣像是揭曉了一個謎底。
那種感受像是純然地自我放逐感受到世界上不可能也不會有人理解我。事到如今才發現原來我也極其渴望愛、包容和關心那些正向事物。但假若當初有個大哥哥大姊姊走上來輕聲地問「怎麼了呀」我現在想起也會矛盾地不可抗拒地傾向去排斥這種關愛。
因此自認識她以來當她對我常是批判與捉弄例如我告訴她我逃到公園去她竟表現得像是想要佔領那個地方不讓我去,告訴她我的感受當它愈難過愈慘她則表現得更加開心。而因為我的天性我習慣接受了她的這種對待我的方式因為我自私地以為我能夠理解和承受我認為那是愛。然而當她無心這麼作的時候我會誤以為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好而感到愧疚同時又感到不公平。然而她只是需要去探究我的愛究竟真不真實她免不得想去否認來測試。那也是我的多變更加劇了她的不安全感。如此反覆直到我喪失了所有自信直至放棄的同時她可能即將測試完了毫無察覺我的異樣。那實在是我們的不幸。我們都缺愛而她卻願意扮作堅強的樣子生怕去表達生怕去開始。我的脆弱和缺乏愛的不成熟表現僅僅是她無從理解只當那是幼稚。決定離開她的時候她就如想像那般一副無所謂似是毫不在意而直至今日我仍然批判著自己不停對著空氣唸著對不起彷彿我真的盡力了。我厭惡著自己彷彿因為幾乎讀懂了她的偽裝卻可悲地承載不了。我不確定這種批判會延續到什麼時候。
眼淚嘩啦無法停止的時候在菜園我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像小時候的陽台。對於自己的這種沒來由的多愁善感我感到如此不堪一擊彷彿我從來沒有長大和改變過。
從遠方父親呼喊我的名字催促我前去幫忙。彼時我轉身而淚滴流淌直下我趕緊用衣服擦乾。我在鼻孔塞了衛生紙扮作過敏或著涼的樣子而驚異的是家中竟恰好無人察覺我那眼眶不太對勁它們已經腫了起來只因為在這個家庭我們從不直視彼此的眼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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