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亭別序 - 19落花腐葉翁棺葬

　　寺人目瞪舌彊，先是鬼魅附身，再是崔才人憑空消逝，一切過於玄乎。話哽在喉頭，不知從何說起、從何問起。

　　鄯問雖然不知箇中緣由，但知道幻術解開了，離開祭壇，趕往小郎君身旁，還不忘用曹華的話術喊著：「陰氣散了！陰氣散了！」

　　宮女也悠悠轉醒，鑽心的疼愈漸強烈，看著身上的刀橫驚恐萬分，扯動綑綁的細繩，掙扎不已。

　　鄯問出聲安撫，「別怕，我是玄都觀住持，妳們只是被鬼魅附身罷了，如今已無大礙了。」她轉身看向陳常侍，「找醫師給她們療傷。」

　　陳常侍這才從震驚之中回神，命令寺人找醫師，而後走向蕭世翼，拱手「錯怪娘子了，還請娘子寬恕。」

　　蕭世翼說道：「哪裡的話，要怪就要怪鬼魅陰險。」語畢，看向曹華。

　　曹華從容不迫的說道：「玄都觀真是人才輩出，曹華敬佩。」嘴上口吐蓮花，心底怒火中燒，屢次破除幻術，她氣不過，暗自盤算下一步。

　　陳常侍又問：「所以崔才人呢？」

　　鄯問也想知道蕭世翼是如何看破幻術的，解開宮女與小郎君的繩索後，跑到蕭世翼身側，「你快說說。」

　　蕭世翼說道：「自然在雲觀殿，陳常侍可派人去查看。」

　　陳常侍請寺人開門查看，果真看見昏迷的崔才人，好在醫師正好提著藥箱趕來，幾人包紮宮女的傷口，一人給崔才人把脈。

　　陳常侍又問：「娘子是如何看出來的？」

　　蕭世翼說道：「自從宮女發狂後，諸位有聽過崔才人說話，有看見她動分毫？在邪乎的情勢下還處之泰然才是怪誕詭奇。」當然，曹祆正打了許多掩護，因此他才發現得晚。

　　眾人恍然大悟，懊悔的說道：「鬼魅陰險，竟然趁著混亂，咱們接應不暇之時調換崔才人。」

　　這是真相？雖然言之有理，但鄯問仍覺得沒有如此簡單。

　　曹華激動的說道：「可惡的邪魅，主意都打到了嬪妃身上，張狂至極。」話鋒一轉，對著蕭世翼諂媚：「好在有娘子在。」

　　蕭世翼挑眉，裝得挺像樣的。

　　後院已無癲狂的宮女，在陳常侍的眼裡，風波已平息，感激的說道：「多謝諸位相助。」

　　「呦！貧僧是不是錯過一場好戲？」智永不知何時從山水池閣回來了。

　　陳常侍趕緊上前迎接，詢問山水池閣的形情。智永雲淡風輕的說道：「我看天有十隻鬼魅徘徊，順手將其收了。」

　　鄯問狐疑的看著智永，法器呢？袈裟呢？敢情他也是來胡說八道的。

　　數對上了，陳常侍信以為然，當即向智永致謝，「多謝永禪師。」

　　智永說道：「保世間安寧本就是貧僧職責所在。」

　　此時，沈醫師前來向陳常侍報告情況：「崔才人與宮女都無大礙，只是……」他欲言又止，眼神忍不住瞥了鄯問幾眼，才緩緩說道：「那白首郎君宮中查無此人，也未有公驗在身，無法判別身分。」

　　曹華身上有小郎君的公驗，但此時拿出只會增添更多的麻煩，小郎君為何出現在此地？矛頭將會指向她，所以她僅能沉默，另尋他法。

　　身無分文者，會被發配做苦役，鄯問趕緊說道：「與我相同來自西域，若陳常侍信得過我，請將他交與我，家兄在西域有人脈，可助其尋得身份。」

　　加之她的容貌與小郎君相似，陳常侍不疑有她將小郎君交與鄯問，並開始審問宮女，但不管他怎麼詢問，宮女都向失了記憶一般，對招瘋的事毫無印象，雖然有聽聞後宮鬧鬼之事，得知鬼魅就是自己慌亂得語無倫次，自然審不出所以然。

　　鄯問說道：「罷了，永禪師已超度鬼魅，明日我再安幾道符咒，以防又有鬼魅騷擾後宮。」又言：「大夥都累了，趁早歇息吧！」

　　陳常侍說道：「明日我向聖人報告此事，諸位請等宣召。」

　　三組人馬各自回到寢殿，蕭世翼一手抱起小郎君，小郎君頓時紅了臉。

　　蕭世翼白了他一眼，拔掉銀針，低嗓：「安分。」

　　小郎君一楞，雙眼瞪大，顯然嚇著了。蕭世翼不理會他的神情，跟在鄯問後頭。

　　回到凝雲閣，銀翠在門外守著。小郎君忍了好久的淚水才撲簌簌地留下，他掙扎的推開蕭世翼，只有一雙腳很難站穩腳步，狼狽地摔倒在地，但他的眼神一直停在鄯問身上。

　　鄯問會意，轉身回到他身旁，將他摟在懷裡安撫，拾起巾帕，擦拭淚水，連同紮眼的鞋印子一同抹去，湮滅證據。

　　小郎君卻哭得更兇了，小手抓皺鄯問的衣袖，沒有初見的戾氣，因為此刻不需要自己保護自己，有人替他遮風擋雨。他又哭了一陣子，最後趴在鄯問的腿上睡去，經歷了幾度春秋，他終於能好好睡上安穩的一覺。

　　鄯問撫過小郎君的耳鬢，輕聲說著：「好好睡，剩下的交給我。」曹華與崔才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她之所以多次忍氣吞聲，是因小郎君還在他們手中。

　　「芩，這幾日小郎君交給你照顧。」

　　藤黃芩說道：「是。」她從鄯問懷中抱走小郎君。

　　已安全救下小郎君，鄯問已無所顧慮，如今只差一個關鍵的證據，不過有一事令她在意，「英娘子，雖然我也沒多注意崔才人，但我覺得方才的說辭有點牽強，即使崔才人真的一動也不動，貿然射殺還是太魯莽了，若有個萬一恐招來殺生之禍。」

　　蕭世翼說道：「這是說給陳常侍聽的，只要結果是好的，有幾人會在意過程？接下來才是真正的原因。」他換上認真的神情，精光熠熠，「宮女被附身的時候，我看見雲觀殿有人影，本以為是被關起的小郎君，但第一重幻術解開後，小郎君卻在咱們面前，所以雲觀殿裡另有其人。」

　　他繼續抽絲剝繭：「定然不是宮女，因為曹祆正動了殺心，不可能獨漏一人。」

　　「再來，只要思考誰曹祆正會放任誰待在雲觀殿內，就可知道答案。」

　　鄯問說道：「只有崔才人了，所以曹祆正身旁是假的。」但此答又衍伸更多問題，「為何崔才人要回到雲觀殿內？他們又為何暈厥？」

　　蕭世翼輕笑，「不裝暈，等著被問為何看到假冒的自己卻不出聲？裝暈可恥，但可以逃避問題。」

　　鄯問眼底閃過一絲陰冷：「她逃到哪，我追到哪，入了死胡同，諒是仙人下凡也插翅難飛。」她起身，「得盡快，在曹華湮滅證據前。」

　　蕭世翼一把將鄯問按回蓆子上，「慢著。」

　　鄯問停下，「英娘子一起？」

　　蕭世翼沒有回答，拿起紙筆擺在鄯問面前，「寫字。」

　　「甚麼？寫甚麼字？」鄯問狐疑的看著蕭世翼。

　　「寫逸然俊俏。」

　　鄯問沒有思考，飛快的提起寫下四字。

　　「嘖！還真的寫了，果然腦子不好使了。」

　　「你甚麼意思！」鄯問憤然站起。

　　蕭世翼一手扛起鄯問，一手拿起宣紙，走到藤黃芩與小郎君身旁，將宣紙遞給藤黃芩，「妳看！你們住持神智不清了。」

　　鄯問說道：「我腦子清得很，逸然俊俏是不爭的事實。」

　　藤黃芩頻頻搖頭，分不清是神智不清還是病的不輕。她默默幫鄯問鋪床鋪，「住持，來就寢。」

　　鄯問說道：「不行，時辰緊迫。」她轉身看向蕭世翼，「英娘子妳說是不……」話戛然而止，她看著蕭世翼高抬的手臂，若她沒轉身，那掌劈下處會是她的後頸……鄯問脖頸一縮，霎時縮進藤黃芩懷裡，蓋上被褥，「我睡，我睡。」

　　蕭世翼剛尬的放下手臂，欣慰的說道：「曹祆正我與芩娘子替妳看著。光天化日之下她不敢胡作非為，不用操心。」離清晨僅剩一時辰。

　　鄯問沒有應答。

　　蕭世翼皺眉：「住持？」

　　藤黃芩感受到懷中平緩的鼻息，說道：「睡著了。」

　　蕭世翼無言以對，撓撓頭，「這裡交給芩娘子，我先去雲觀殿。」

　　「好。」

　　徹夜勞累，鄯問一覺睡到午後，是被午膳的香味驚醒，食案上擺著纏花雲夢肉，捲起的肉花白裡透紅；冷蟾兒羹鮮香，姜絲辛嗆，趕走睡意，精神飽滿的大快朵頤。

　　「吃慢點。」藤黃芩一邊叮嚀鄯問，一邊教小郎君宮中禮儀。

　　鄯問喝了一口羹湯，舔拭殘留嘴角的碎沫，「英娘子呢？」

　　藤黃落說道：「在雲觀殿附近盯梢。」

　　「我去找她，順道去安符咒。」鄯問放下湯碗，走出凝雲閣。陽光明媚，百花低語，平靜得似昨晚只是一場夢。遠遠的她看見蕭世翼的背影，蹲在草地不知在忙活何事。

　　她跑過去一看，「英娘子……」眼神瞄見一座小亭子，高於腰際，小巧別緻，各處纏繞麻繩固形。再細看，驚覺是無數碎石堆疊而成，碎石間隙滲出黃液，看著像魚膠。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碎石，鄯問嘴角抽動，「是你打碎的那塊石頭？」

　　蕭世翼抬眸，笑臉燦爛，「是啊！」他將五兩交到鄯問手中，「還你通寶。」

　　鄯問疑惑不已，看看亭子，又看看通寶，不知兩者有何干係。

　　蕭世翼解釋：「早上剛好遇見來清理的工匠，咱倆覺得此地空一塊不順眼，所以就地取材，打造一座亭子，銀翠也覺得可行，於是向帳房請款。」又言：「本來只想將損失的錢財討回來，沒想到還倒賺一筆。」

　　鄯問拿著通寶哭笑不得，不管是何人遇上蕭世翼，總要染上幾分瘋勁，但她還是收下了，僅二兩，其餘還給蕭世翼。

　　鄯問問起雲觀殿的情況，「曹祆正與崔才人有何動靜？」

　　蕭世翼說道：「我不是在窗邊找她們談天，就是在院子裡悠晃，他們逃不了！」

　　英娘子辛苦了。幾字梗在喉頭不出，看著雲觀殿眼底滿是抱歉，曹祆正妳辛苦了，人在世上，免不了吃苦，機運難尋，等不到苦盡甘來，只有接總而來的苦楚，有一就有二，所以她來了，「走！繼續添堵！」

　　她將符紙交給蕭世翼，叮嚀待會就往雲關殿貼，讓銀翠借些三清殿的禮器，以超渡宮女亡魂名義搭起祭壇，有模有樣的捻香跳禹步，跪頌經文：「爾時，救苦天尊，遍滿十方界。」她拿起銅鈸，雙臂一闔，「框郎——」鈸聲蕩氣迴腸，響徹雲霄。

　　「常以威神力，救拔諸眾生，得離於迷途。」

　　方才消停，陡然一來一聲猝不及防，「框郎——」無依無序，隨興而敲，寂靜後的一鳴驚人更顯動魄。

　　「眾生不知覺，如盲見日月，我本太無中，拔領無邊際，慶雲開生門，祥煙塞死戶。」

　　她拾來一把瑤琴，錚錚聲雜亂無章，引來數上鳥兒唾棄，紛紛飛離樹梢。

　　「以通祥感機，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渺渺超仙源，蕩蕩自然清。」輪指撥弦，尖聲竄腦門，似括剜心肺。一輕攏，似主客不分的山峰，亂無紀律，導致水流滯澀，寸步難行，音發不全；一慢撚，如夏日的蚊蟲，嗡嗡擾人，又如綿綿悶雨，纏膩手腳。聲聲荒腔走板，聾子都得退避三舍。

　　智永恰巧路過，摀著耳朵，神情痛苦，留下一句，「原來在彈琴，我還以為在殺雞呢！」三步併作一步逃回山水池閣。

　　鄯問一人撐起所有道音，眼看鬼哭狼嚎的樂音有超越昨晚的勢頭，雲觀殿的大門赫然開啟，曹祆正怒氣沖沖的走出來，正欲破口大罵，一張符咒直襲腦門，「啪！」擋住目光，耳邊傳來蕭世翼的嘲諷：「抱歉妳長得太醜，把妳認成鬼魅了。」

　　蕭世翼慢悠悠的撕下符咒，「祆正不會介意對吧！住持都沒介意呢！修行人的脾性向來是最好的。」

　　話都給說完了，她還能說甚麼？曹祆正面色如土，咬牙切齒：「不介意。」

　　蕭世翼笑道：「甚好！」他把符紙又貼回曹華臉上，轉身繼而貼符紙去了。

　　曹華被吵得身心俱疲，一出雲觀殿又受氣，憤怒的情緒無以復加，半顛半瘋的吼聲，硬生生從噪音裡殺出一條血路，「還要唸幾次——」

　　鄯問大喊：「一百零八遍——」

　　曹華腳步虛浮，氣憤轉為無助，踉蹌幾步才站穩，拖著身子氣索神蔫的回到雲觀殿。

　　鄯問一彈就是一個下午，日照西斜才放下禮器。

　　樂音消停，雲觀殿的窗櫺揭開一道縫，鄯問朝那咧嘴一笑：「明兒繼續。」

　　倆人回到凝雲閣，吃著銀翠拿來的晚膳。銀翠說道：「住持，聖人今日公務繁忙，未能接見諸位，故還請再留一宿。」

　　鄯問擺手：「知道了。」

　　銀翠退出門外，鄯問說道：「正好！今晚咱們去找扳倒崔才人的證據。」眼神轉向小郎君，「待在雲觀殿的幾日，有發現甚麼詭異之處？」

　　小郎君努力回想來到雲觀殿一切，一切如常，卻遲遲不敢開口，深怕自己若是沒有用處，住持是不是就會拋下他了？

　　看著小郎君小心翼翼的眼神，鄯問忍不住輕笑，如今的樣子可愛多了。柔聲說道：「我不會拋下你的，你還得來享福了。」

　　小郎君聽聞，搖頭。

　　鄯問說道：「沒事，看來你在祆教待得不久，如此才好，沒見過地獄。」

　　膳食掃盡，杯盤狼藉。鄯問起身，套起一件黑衣與樸頭，「英娘子，走吧！」

　　「是。」

　　倆人走出門外，後院藤樹錯落，亭臺樓榭作掩。他們躡手躡腳躲在雲觀殿後的紫藤樹，裡頭暈光熹微。鄯問說道：「精神挺好，看來下午我不夠鬧藤。」

　　蕭世翼輕敲鄯問的額頭，「夠了，那時祆正的表情可精彩。」

　　約莫等了半刻，雲觀殿熄掉燈火，鄯問姍姍走出樹後，每走一步，細細感受腳下的泥壤，踏到一處鬆軟，說道：「就是此地。」她撿起枯枝，挖產泥土，蕭世翼跟著她刨挖，開壤破土，越往下挖，腐氣越濃。枯枝在淺坑挖底碰到一片陶，再向下挖，是一甕。

　　蕭世翼說道：「裡頭裝的是甚麼？」

　　鄯問說道：「英娘子不會想知道的。」

　　「有甚麼好怕的？」蕭世翼伸手擰開蓋子，霎時腐氣沖天，一股噁心感湧上，止步喉頭，免強壓下，他想將其闔上，卻被鄯問搶過，所以只好撇開雙眼。方才若沒看走眼，裡頭有一顆圓滾滾的眼珠子，擺在紅彤彤靡爛的不知何物之上，他不敢細想。

　　鄯問翻看盒蓋反面，刻著三字：「程霜霜，是這個娘子的名字。」而後將其蓋回。

　　腐氣又被掩蓋，蓮香撲滿鼻息，鄯問恍然大悟，難怪終日焚香，任其落葉腐敗，就是為了掩蓋腐敗的屍首，她說道：「此乃甕棺。是祆教的儀式，入腹前得先讓地神扎姆亞德淨化在人間的氣息。」

　　她為何如此鎮定？尋常人等，應當嗤之以鼻，胃裡翻江倒海。這些於她不過尋常之事，習以為常。這就是她所說的地獄？他不禁對白民族更加憐惜。

　　鄯問使著枯枝將刨出的土壤堆回甕棺，「定然不只這處，咱們再找找。」

　　「昭昭，妳別找了，我來。」

　　蕭世逸眉宇間的擔憂鄯問看在眼裡，是暖意。在祆教的那段時日裡，日夜提心吊膽，半夢半醒之間總能聽見慘絕人寰的哀號，憂傷與害怕早習以為常，那是她每日睜眼，就縈繞心頭的思緒，直到闔眼，不曾感到一絲暖意，所以來到玄都觀之後，知小甚微的關切於她都是偌大蒼海。她也很喜歡這種感覺，夜闌人靜之時由甚，像極被關在暗室，像回到重前，安慰不堪的歲月。

　　鄯問拉著蕭世翼的袖子，語氣裡帶著她渾然不覺的嬌軟：「逸然我沒事的。若天地真有亡魂，帶著怨氣離世，若見是同族，應當能安心點。」她看慣了，不怕的。

　　蕭世翼未回應，鄯問喊著：「逸然，好嗎？」

　　她像極了逞嬌的孩童，拒絕不了，「好吧！」反正有他在，定然不會有事的。

　　他們又尋幾處，將雲觀殿四處翻遍，記下所有人名，花了不少時辰，鄯問覺得太慢了，說道：「英娘子，咱們分頭尋吧！」

　　蕭世翼說道：「住持不是說要親自開甕？」

　　鄯問頷首，「你留記號。」

　　蕭世翼思忖，曹華與崔才人也早早就寢，後宮沒有威脅。最危險的雲觀殿巡完了，其他殿宇安危無虞，鬆口：「好吧，我先去探路。」他一路向東深院尋找，找到鬆軟的泥地，就立起枯枝。不用看顧鄯問，他尋找迅速，一下子將鄯問甩在身後。心想著，如此也好，先看看有沒有暗藏玄機，免得鄯問應接不暇。

　　尋過司寶庫與山水池閣，只剩位於東北深院的智永住處——紫雲閣。他踏著土壤，在紫雲閣以西尋到二個甕棺，在南處尋到四個。起身往北尋，又立兩個枯枝。

　　突然後方之上傳來郎君的聲音：「娘子玩得是甚麼遊戲？是要插滿紫雲閣？」

　　蕭世翼尋音看去，一名郎君斜躺在紫雲閣正脊上，撐著側臉看著他。長髮隨風恣意瀟灑，桃花眼柔情似水，繾眷琴音，媚人心神。

　　好險他喜歡的是娘子。

　　看衣著，此人並非僧人道士之輩，深夜擅闖後宮，定然心思不存，蕭世翼問道：「何許人也？」

　　郎君翩然落下，雙手背在身後，走到蕭世翼面前佻笑：「採花人也。」語末，右手移到胸前，一朵蜀葵在手中綻放。

　　人？分明是賊，還是龍陽賊……喔不對，如今是翠黃英的扮相。蕭世翼冷笑，陰陽怪氣，「好一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國傾城的採花賊。魚兒嚇暈，燕子忘了飛，忙著用翅遮眼；月亮退避三舍，花兒覺得礙眼；你若是在邊疆，一靠近，長城自斷，功成身退，因為看見你，突厥被醜死了。」又都囊：「長成這樣還敢當採花賊？我一個娘子都比你俊。」

　　郎君嘴角一抽，試問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傾國傾城是甚麼很賤的詞嗎？他是在罵人對吧？他也不腦，「娘子俊逸非凡，但可有徐公俊？」

　　蕭世翼說道：「前朝我不知道，當今我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郎君笑意深深，到底誰家的娘子跟人爭大唐第一俊的名頭？他將蜀葵向前遞，「看來娘子來當採花賊，可比我事半功倍？」

　　蕭世翼伸手拍掉蜀葵，「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揣著壞心思。」

　　郎君重新撿起蜀葵，「娘子教訓的是，坐懷不亂的情操令我敬佩。」

　　「那你還不走？不怕我叫人？」

　　郎君食指擺在唇前，「娘子別，我走！我走！」得到想要的答案也就沒有逗留的理由。施輕功上東北城牆，逃進夜色之中。

　　蕭世翼看著郎君離開的地方困惑不已，當賊還找人談天說地？簡直是不打自招的蠢漢。他不再理會，陸續在東北角幽轉，又做了好幾處標記，才回頭找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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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驗：身分的證明。

　　纏花雲夢肉：肘子切片

　　冷蟾兒羹：蛤蜊羹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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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落花腐葉翁棺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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