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斗] 月光島 - 09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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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09

Ryoko

Jun 3, 2014

33

11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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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走吧。」山下率先轉身，好像再也不想看見架上那本宗谷彰的自傳。「時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但是我的車……」生田斗真想起來，他的車可還停在研究中心的停車場。

「在島上很安全的，到處是監視器，沒人會偷。通勤的話，星期一早上我讓誰來載你過去就是了。」

他沒什麼該補充的了。

搭乘山下的車通過紅色鐵橋，浮現奇妙的既視感，正想聊些什麼的時候，生田斗真聽見對方說：「我第一次來的時候，覺得這座橋真漂亮，好像很久以前在繪本上看過的橋。」

繪本嗎？

「我記得上小學的時候回外婆家，這座橋就在這裡了，後來常常騎自行車過橋，沒想到現在還維持著當時的外觀。算算也有二十多年了。」

「你說過高中的暑假在這裡做過自由研究，那之後就沒有來過了嗎？」

「大學的時候還跟家人來過一次。」生田回答。「來參加外婆的告別式。」

山下沉默下來，似乎不太擅長面對這種情境，偷偷從墨鏡邊緣確認他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說：「抱歉，讓你提起這個。」

「沒關係的。」他坦然地說。「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冬春之交，由於心臟病的緣故，外婆走得很安祥。

靈堂就設在外婆家，沉鬱的線香氣味讓原本熟悉的木造屋子顯得異常陌生。因為父親要上班而弟弟的功課正緊，守靈夜結束後，只有他陪著母親一道留下來。

深夜，住在老家附近的舅父和阿姨也各自回家休息。生田斗真上樓準備就寢，一走進他睡慣了的角落房間，好像打破了蜂巢，炎熱下午甜蜜黏稠的回憶如群蜂湧上來，嗡嗡鳴響，刺痛他的皮膚。

全部都消逝了。總是親切地對待他的外婆，與只存在於那年夏天的少年。至少他還有機會向外婆道別，而不是被迫接受新聞轉述的事實。

背後傳來紙門滑動的聲音。他把眼淚抹在枕頭上，才翻過身起來。

「我以為你睡了。」是媽媽，手上端著冒出輕煙的蚊香小豬。

斗真並不覺得在這種天氣裡會有蚊子，他想那是媽媽找的理由，也許她想有人說說話。「累過頭了，好像睡不著呢。」他一向是個好孩子，跟家人鬧脾氣的紀錄，也就發生在那年夏天而已，僅此一次。

生田斗真推開被子，拉亮了頭上的老式吸頂燈。

「好懷念啊。斗真也知道的，高中畢業前，我一直跟明海阿姨住在這個房間。」母親將小豬放在半敞的窗台上，跟著在榻榻米上坐下來。「然後，是你舅舅家的小靜吧？現在，小靜的孩子都要上小學了。」

靜就是在衣櫃裡留下那套水手服的表姊。

「附近也變了很多吧？」他無意識地發問。

「是啊……」母親開始細數家鄉的變遷，原來鐵橋最早是座吊橋，從村子要開車到港口得繞過後面的山坡……諸如此類的事。「還有，聽說那座島，在外婆年輕的時候，還是座無人島，當然也沒有船會在那裡靠岸。」

原本昏昏欲睡的人，因為聽見了「島」，一下子清醒了。「是說月出島嗎？」

「嗯，好像是土地鹽分太高，雖然面積不小，卻沒辦法耕種，而且又不像東南邊的七里島出產煤礦，養活不了人，所以之前一直沒人移居過去。一直到蓋了那座療養所為止。」

他觀察母親的表情，並沒有異樣之處。

「媽媽還記得嗎？」斗真謹慎地提起當年的事。「有一年暑假，我不是自己跑來住在這裡嗎？」

「噢……」母親溫柔地笑了，「你帶走爸爸的相機，說要來海邊拍藤壺的那次。你爸那時還說，肯定過兩天就會厭倦了港邊潮濕的空氣，自己跑回東京呢。沒想到待了那麼久。」

「後來妳忽然來載我回去。是外婆跟妳打了什麼小報告吧？」他儘量不提起「療養所」，以免使話題中斷。

「你不是在這裡交了個小女朋友嗎？」母親扁起嘴的表情和他很神似。「你外婆打電話來的時候，講得神神秘秘的，追問了半天我才弄懂。你爸還說，不愧是他兒子，在鄉下地方也能搶到小流氓的女朋友……」

「什麼……小流氓的女朋友？」換成他聽不懂自己的媽媽在說什麼了。

「不是嗎？外婆說，她連著好多天接到無聲電話，還有人在門底下塞了奇怪的信，不知道冒犯了誰。後來才聽到鄰居說，是你和人家的小女朋友約會，惹得鎮上那群小混混不高興。畢竟外婆年紀大了，平常又是一個人住，容易教人擔心。我又光顧念著老人家的心情，本來以為你回家就會忘記了──那時候讓你很難過吧？」

母親拍拍他的手背。他說不出話來。

因為完全是不同版本的兩個故事，想勘誤都無從說起。

為什麼外婆要編造這種無稽之談？

「那個……」他攔住母親起身的動作。「媽媽，妳去過島上那間療養所嗎？」

母親掩嘴笑了，「跟你爸爸約會的時候去過，為了躲開鎮上的眼線嘛。上一輩的人都說那裡在做什麼可怕的實驗，絕對不肯到島上去的，根本是都市傳說那樣的謠言……大概是以前害怕傳染病擴散，編造出來的說法。其實房子蓋得很漂亮的，燒掉了真可惜。」臨走前，她關上燈。

「早點睡吧，晚安。」門跟著拉上了。

聞著線香混合蚊香的氣味，他幾乎整夜未曾闔眼。

「快到你家了吧。」山下智久放慢了行駛速度，他在寄禮物之前已經查過住址了，知道生田住在背靠山麓的這一側。

「啊……對。就是前面那棟。謝謝。」思緒回到現在時點，生田斗真等車停妥，解開安全帶，發現駕駛座上的人也拔了鑰匙要下車，忍住不提出問題。

心情莫名有些緊張。

「今天謝謝你，告訴我療養所的事。」然而，山下智久只是在門口站定，摘下墨鏡這麼說。看來沒有踏進去的意思。「此外，希望一切還算愉快，嗯？」

不確定怎麼回應才不像露骨的調情，生田索性不回答。「不進來坐一下嗎？」當然基於禮貌他這麼問了。

山下微笑著。「我覺得，不要一次把藉口用完比較好。還是，下次吧。」

──下次吧。

十七歲的那個山下也說過一樣的話。就在故事戛然而止的那個午後。

好像忽然聽見悲劇重現的前奏，生田斗真放在門把上的手僵住了。「不要說……」

「嗯？」

「不要隨便說……『下次吧』那種話。」第一次，他伸出手，觸碰了山下智久的臉，因為想確認這個人是溫熱的、有脈動的、實然存在著的。不是什麼炎夏午後因為曼陀羅花中毒而產生的幻覺。

大概察覺到他不在接吻的情緒，等他放開手，山下把臉湊過去，只是鼻尖在他鼻子上輕輕碰了一下。

安心下來了。

那種鼻腔共鳴的笑法，聽著也很悅耳。「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那我說：『再見』，總可以吧？」

「嗯。」

「再見──可惜不能說『明天見』。」

「再見。」

生田斗真關上門，聽見汽車發動，往來時方向離開。然後才慢慢走到沙發上，躺下來。

他還無法理解今天發現的事，有什麼意義。所有謎團像打散了的拼圖片，遺失了參考圖像，怎麼看都不像能構成同一幅圖畫。

只能根據手邊現有的線索隨意拼湊了。

躺了一會兒，他爬起來，打開電腦，查詢「宗谷彰」，他幾乎不可能直接接觸的，居於宗穀財閥頂點的男人。

果然，搜尋出洋洋灑灑的各種資料，其中也有傳記前面附的照片。他沒辦法不點進穿著高校制服的那一張。

除了眼神，怎麼看都像是「山下」。但是，2002年，這個人都已經……七十二歲了。

他看著網路百科上的年表，2002年2月，宗谷集團併購了W航運公司，整合發展為旗下專門的生物科技輸送系統；3月，在藥劑專利方面，對其他藥廠提出的訴訟取得勝訴判決，同時成為比利時S製藥公司的最大持股者；4月，宗谷醫院仙台分院正式啟用；18日，宗谷彰因肺部感染入院休養；24日出院……

5月……接待某內閣要員參觀疫苗研發中心時，忽然失去意識。經查為貧血與過度勞累所致，經休息後並無大礙。

他撥動滑鼠滾輪，繼續往下讀。不知道自己正眉頭深鎖。

6月初因為未公開的身體上原因，宗谷氏忽然停止了原訂行程。為了防止相關股價波動，集團發言人出面澄清，會長只是住院進行例行的檢查，結果一切狀況良好。

接下來的幾個月，又恢復為只有商業方面的紀錄了。

就在這一年，宗谷會長的健康正好發生了一些小狀況。

這只是巧合嗎？

但是，8月，他遇見「山下」的那段時間，上面並沒有任何能夠和月出島療養所聯結起來的資訊……

「如果他要掩蓋什麼，從外表是完全看不出來的。」山下智久的聲音在他腦中迴盪。生田斗真抬起頭，才發現，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彎下腰，打開投影燈。等著潮浪的聲音緩緩響起。

他閉上了眼睛。

=============片尾字幕==============

接下來也許不能保證每天更，但相信我，我有時間就會打開來寫的！(`・ω・´)

（這篇文每一更的字數都比較長嘛...對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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