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中文,是不知名的語言,乍聽之下像是從前在電影上聽過人類偽造出的「精靈語言」,卻又有截然不同的特點,獨特的氣音夾雜於每一句表達之中,使得女孩本就柔美的聲線更顯縹緲,如風絮語,又帶點詩歌輕吟的味道。而無論如何,他都十分肯定句中的每一字每一詞對自己而言均是全然陌生的存在。
他從未聽過這種語言,卻能聽懂得每句話的「意思」,怎麼會有如此弔詭之事?
心裡明明很清楚對方吐露的一字一句是未曾聽聞的,但腦中卻又能十分明確地解讀其言下之意,同一種認知硬生生被截拆成兩種狀態,老天,他覺得自己的精神就快要錯亂。
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已不是自己腦袋所能負荷的狀況。
看著自家主人顯然已經陷入混亂的泥淖中,克斯比幾不可聞地吁了口輕嘆,而後說:「那是食夢的本能,在夢境與所有生物溝通是食夢天生的潛能。」
像是刻意地,向來強硬的語氣變得軟化許多,讓邵靈有這麼一瞬間懷疑克斯比發言的對象其實並非自己。
努力消化使者的話語,半晌後,邵靈才從重重迷霧中尋回自己的聲音。「你是說在夢境裡,我本該聽得懂那朵雲所說的話嗎?」
克斯比不作聲,只是睨了自家主人一眼,比上方才過於柔軟的語調,這才是邵靈所熟悉的模式,一種建築於傲慢之上的認同表態。
「可是,為何我最初會聽不懂?」毫不掩飾地,他親口道出方才的語言障礙,而此言卻引起另外兩名同族人的驚呼。
「咦咦?靈你剛才完全聽不懂愛彌的話嗎?」柳翠葉面露驚訝地,彷彿正說著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
水靈靈則是憂心忡忡地拉著邵靈的手,晶透的大眼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他說:「大哥哥生病了嗎?不然為何聽不懂愛彌的話?」
他們是土生土長的食夢,打小就在夢境裡生活,對於這項天賦本能早如吃飯喝水那般嫻熟,也因此無法理解邵靈腦中的「翻譯系統」為何會突然失靈。
而面對這兩人的質問,邵靈卻只能一逕的傻笑,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了,是該作何回答是好?
「主人,水靈靈看大哥哥真的有點怪怪的,一直傻笑都不說話耶。」見邵靈笑而不答,水靈靈愈發擔憂了,拼命掂起腳尖伸高小手,就想摸摸看邵靈是不是發燒了才會行為失常。
主人曾說發熱過頭會燒壞腦子,大哥哥該不會是因為太疲累才在他們沒能察覺之下給病壞了吧。
稚氣的舉動縱然口中不說,邵靈也很清楚小金魚當下的想法,不覺好笑又無奈,正想把水靈靈抱起來安慰自己沒事,卻有人搶先一步發了言——很令人吐血的發言。
「他就是因為腦子壞了才聽不懂啊,別擔心,經過本大爺打一打後已經治好了。」只聽某隻兔子正以理所當然的語氣合理化方才的暴行。
然後,小金魚的回話更加令人無言。「喔,原來如此,兔兔跟爺爺一樣厲害耶,每次家裡電視壞了,爺爺也是用手拍一拍就好了。」
敢情這兩隻動物是把他的腦袋瓜子當成故障的電視在修嗎?最好他還能無線接收眾多頻道啦!
邵靈忽覺頂上黑線直直落,這麼說起不免悲從中來,原來他的腦子已經犯賤到欠人「修理」的地步嗎?
啊啊,他又想哭了……
「我說,你們這群人難道不該關心一下正事嗎?」看這三個活寶你一言我一句地搭得天衣無縫,還兼表情生動,柳翠葉真是不知做何形容。
雖然她同樣對邵靈的異狀感到不解,但依然認為先辦正事要緊,畢竟眼前有數十名同學還在無可逆料的危境之中,誰能保證眾人的安危禁得起他們在此拖延行動。
而且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小兔哥哥有些怪異,眉宇之間似乎籠著一抹陰翳,沒了平時的灑脫狷傲,而是彷彿忌諱著些什麼,步步為營中卻又帶著莫名的急切,十分不尋常。
沉吟間,一道靈光乍現,柳翠葉將視線重新投向那個默看他們交談的霧靈,心中把對方剛才的話再次咀嚼了一遍,忽地發現問題的癥結所在。
莫非……小兔哥哥察覺到的是……
眼底泛起些許愕然,她轉頭探向蹲下戳著水泡泡仍處於沮喪狀態的邵靈,抿了抿嘴,才說:「靈,我想你應該聽一下愛彌的說辭。」
「咦?說辭?」邵靈抬首,茫然的神情明顯不在狀況內。
而一聽到柳翠葉如此說道,霎時,克斯比的神色一凜,雖僅是一瞬間的變化,柳翠葉卻未看漏,也不驚訝,若事情真如己推斷,克斯比確實有必要為自己的主人分憂緊張。而她雖然並非邵靈的使者,但基於朋友的身分,她自認也有責任出手相援,尤其自己早是這班級的一員了。
於是她朝邵靈點點頭,而後對名為愛彌的霧靈少女說:「愛彌小姐,可以請你把方才的遭遇再敘說一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