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美的天空,那是他見過最美的一片蒼穹。
無暇的青色澄淨得宛如琉璃,綴有片片雲霞如羽,幾乎已經美到難以言喻的地步,對於長年居住於都市的他而言,確實要比總是因人為汙染而籠上一層灰濛的天空來得美多了。
遼闊天際的兩側則各掛了一顆太陽,其中一顆燦燦發光,散播無比光熱,將周圍的雲彩都鑲了層金邊;另一顆卻與事實認知背道而馳,通體的黑球外緣圍著一道金環,彷彿是被不明物體所遮蔽的烈日,隱蔽身形卻又兀自散發光華。兩顆型態截然不同的烈日就這麼遙遙相對著,形成奇異而又有趣的光景。
偶有數隻禽鳥飛過,雪白的身子曳著長長的翠色尾羽,形態讓人想起古遠傳說中的鳳凰,卻更像顆小型彗星以放慢的速度劃過蔚藍天際,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才會覺得那些飛鳥在拍動羽翼的同時,也散落點點光輝。
映入眼中的一切是如此奇趣而美麗,美麗得讓人不由得讚嘆起天地造物的窮工極巧,毫無矯飾的純淨景致竟能給人莫名的感動,倘若說真要吹毛求疵,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自己現下的處境吧……
誰來告訴我!為何每次進到夢境的方式都這麼不正常啊!難道就不能學某隻藍色機器貓搬道門來,輕輕鬆鬆一腳平和的跨進夢的世界嗎?
邵靈忍不住在心中哀嚎,只因在欣賞美景的同時,他也不斷地往下墜落中,從兩人被那名陰合男拋進夢空間開始,他們便持續處於這樣的狀態。
他曾在電視上看過幾次空中的極限運動,當時見挑戰者從機上一躍而下在半空飛旋著,那種刺激的快感著實讓他也憧憬不已,只是在體驗過後,才知道原來一點也不有趣,尤其當在毫無防護措施的情況下,根本就是玩命!
急速的風壓不停吹颳身體每一吋肌膚,伴隨著隆隆的風嘯聲滿溢耳中,每一秒都在提醒他正受到地心引力的吸引,然後愈來愈接近死神的召喚。
若是昔日,他大可說服自己這一切都僅是場夢,待甦醒過來便會回歸平實,然而,當他接受食夢這新身分開始,便不得不認清所謂的「事實」,食夢無夢,對自己而言夢境即是另一個真實,而非隨意可以抹煞的虛幻。
也因此就常理來看,只要這麼持續掉落下去,最後絕對會直接衝破現世大門直往黃泉路上去,唯一可以慶幸的,也許僅剩未受高空氣壓影響而還能正常運作的身體狀況了吧。
只是……事情都臨到鬼門關前了,他隔壁那隻兔子為何還能一邊保持墜落姿態一邊氣定神閒的喝著可樂!這種不受影響的程度未免已經離常理好幾光年遠了吧!
嗚,他居然會相信那種夢境就是事實的鬼話,死兔子明明就是有違現實的最佳證據啊……
「克斯比,你不覺得現在應該想想該如何是好嗎?」邵靈忍著咆哮的衝動朝一旁的使者喊話。
使者很神奇地用吸管吸完瓶內最後一滴飲料,隨手把罐子一扔,便說:「還能怎樣,反正很快就會著陸了。」
去你的著「陸」!下面是大海啊!哪來的陸地可以落腳?別以為我真眼瞎沒看到,而且你那行為根本是亂丟垃圾吧!
憤憤地在心中數落自家使者一頓,邵靈依舊耐著性子提醒對方現下不妙的處境:「我想以我們的衝擊力直接撞往海面,應該也是死路一條喔,克斯比。」
他都覺得自己臉上的笑容有點僵了,那隻死兔子居然一副無關緊要的回答:「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啦!」
「……直你的大頭鬼啦!」兩秒後,怒火正式噴發。「你沒聽過表面張力嗎?這樣撞下去連橋都會斷成兩截!不摔死也會淹死,你懂不懂啊!」
「臭小鬼,兇什麼!要不然現在又能如何?我是一隻兔子,兔子啊!你難道
看過兔子會飛的嗎?沒常識的人是你吧!」
「卡通裡都有貓會飛了,你既然會說話變身還會喝可樂,幹嘛不變出一副翅膀來啊!」
「你這個電視兒童都不長腦嗎?本大爺生出來就是這樣啦!沒事學鳥長翅膀幹嘛?長來捕蟲吃嗎?」
「沒腦的是你才對,到底有沒有看清狀況啊?現在如果不能飛,等摔下去你這隻兔子就連蘿蔔都沒得啃啦!」
「沒常識的臭小鬼,兔子又不是只吃蘿蔔,敢咒我死小心我扁你!」
「有種就扁啊!你這隻連蘿蔔都不啃的可樂兔……」
沒頭沒腦的要求讓克斯比也忍不住和自家主人對吼起來,隔「空」叫陣之下,兩人儼然已經遺忘即將面臨的危機,只顧著眼前的唇槍舌劍,縱然對話內容顯然已越來越偏離原本的主題,主僕倆依舊力盡叫罵之能事,甚而後來還試圖在半空揮舞手腳,想好好給對方一頓教訓。
直到一陣啪搭聲響引起邵靈的注意,這才制止了這場幼稚且毫無意義的爭鬧。
聲響一陣一陣傳來,引得邵靈不由得分神探向聲源,只見不遠的下方成群的銀白飛魚正破海跳騰著,像一枝枝銀白的飛劍從海面下飛穿而出又急墜落海,激盪起片片水花在陽光投射下顯得熠熠光輝。
這本該是另一幕值得欣賞天然奇景,卻讓邵靈看得頭皮直發麻,忍不住哆嗦起來。
太近了!實在太近了!方才明明就還有一大截距離,怎麼才一眨眼的工夫便下降那麼多?他著實不該小覷重力加速度的驚人效力。
過度的震驚讓他一時忘了與使者的爭執,轉而求助。「克斯比,怎麼辦?要摔下去了耶。」
「我知道啊。」
「你知道還不想想辦法!」邵靈拔高音調,一雙眼死死盯著逐漸接近的海面,愈發急切的風嘯聲讓他整個神經繃得更是死緊,而克斯比也顯得格外煩躁不安。
「閉嘴!我在想辦法了啦!」
「快、快啦!啊啊!要掉下去了!」
驚恐情緒與驟降的速度交互作用下,讓泛著低濤的海面一瞬間似乎變得近上許多,驚悚程度自也隨之攀升,看著那本該美麗而神祕的大海,邵靈覺得自己的一顆心都驚得快破胸而出了。
該死,這次真的完蛋了嗎?深層的絕望迫使他忍不住閉上眼消極地作最後逃避,這是現下他唯一能掌控的事。
而就在二人即將墜海之際,一股撞上不明物體的衝擊感伴隨反作用力卻乍然截斷預定的發展,兩人就這麼往上飛騰了一小段距離後,接著硬生生摔落於「半空」之中。
出乎意料的狀況讓邵靈整個腦袋完全反應不過來,只能瞪著茫然而驚愕的眼遙視那片依舊美麗的蒼穹。
然後,一隻金魚無預警地「游」入他的視線中。
是的,他沒看錯,一隻圓滾滾的橘紅金魚的確正擺著鰭緩緩「游」停在自己正上頭,而後張還嘴興奮地對他喊著:「大哥哥,找到你了!」
喔喔,他看見一隻會說話的飛天金魚了,就說咩,看來夢境裡除了地心引力外,一切還是有違常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