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泥潭中的你拉出,但...那之外,他們可能身陷更大的泥潭?寓言與謊言不過一線之隔。
熱市喧嘩,車來人往,充斥著各種氣味:食物、樹脂、汗水。層出不窮的叫賣聲傳遍城裡的樓房街巷,每個人都在爭搶著來之不易的顧客。
陽光從葉片與磚牆的破洞穿過,讓被照到的物體都像要融化般。
「咚...」很小的幾聲,幾顆丹紅果實從杏色圍兜婦人的竹籃中掉出,他蹲下身子,看著地面上灰色磚石與木板高低不平的粗糙地面,將幾顆紅念丹放回籃子中,少年瞥向街道上掛著的鏡裡的反射,婦人正鞠躬的道謝。
「喀...」少年不知何時將一顆紅念丹藏起,拍了拍、咬了一口。透明汁液從牙齒的咬痕中滲透,在少年左手上的黑色手套上留下了痕跡。
他在這條街的四處徘迴著。見一旁的大叔轉身,他立刻上手淡定的順了幾顆淡黃果實藏入破舊外套與圍巾下。
見對方沒有發現,他裝作不經意的瞟了幾眼就走。
這套把戲他用了很多次,每一次都十分成功。
他目光瞟見一個攤位,攤主甚至不在,他立刻上前準備......「喂...」一隻粗壯的手突然抓住了他,少年本想掙脫,但那隻手又將他拉回來。
他轉過身,手的主人是一位約有二尺高的男人,穿著長至小腿的斗篷,遮住了頭部。
他將少年拽著,走到了小巷裏頭的陰暗處。男人將帽子拉下,露出右眼長至臉頰的疤痕。他幽紅的雙目盯著少年。
他淡紅色的薄唇微微一動,似乎想說什麼。
"閣...你...不是本地人吧......"
他低沉的嗓音及流利的明顯不像「本地人」。
少年思考片刻用了種輕浮的口吻回答:
"嗯...怎會這樣問...你不也不是嗎...?"
男人明顯了頓了下,沒想到他辨認得如此迅速。他確實也不是本地人,斗篷縫隙中微微閃爍的金屬光澤便可看出。令少年懷疑的是男人並無詢問他偷東西的行為。
少年仔細著打量眼前的男人,手上戴著銀白色的鐲子、腰間似乎掛著某種長型東西。
"我來自這...裡西北方的「拉莫里.斯利恩德城」...此次前來是為了王廷指派的──『寓言』任務..."
寓言?聽都沒聽過,甚至跟自己有關係?怎麼可能,少年想都沒想就決定離開。
"等等......不管結果如何,都有免費住宿及食糧"
聽到這「免費」二字少年瞪大雙眼,要知道,窮人在這裡生存可是異常困難。況且,這也是種契機──離開這裡的契機。
千碎古林中的千島城寨塔,「六勝塔」之一,也是六座塔中最為古老的,在數十年前的戰爭中,祖先帶領著一類人來到這裡居住,所以大家基本都是鄰居般的存在,但在後來到城寨塔的人被視作外來者,因此並不受待見。
少年思考良久答應了請求。
"我名奧托斯.納古恩...那...明天的金晨七時在這裡會面......"
奧托斯走出小巷,消失在人與陰影中。少年離開小巷,憑著熟悉的路徑,從這條弧形大路,一路向前走、看到綠色招牌後向左轉,從這條沒有扶手的走道過去便是斷壁,連接著「險峻」的木板棧道,站個不穩摔下去可能會粉身碎骨。
再走約十三階階梯,跳到寬石磚上從廢墟的土坡滑下去,就到了他們這群「外來者」的生活地。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不到四十坪的小空間,有著長條矮木桌、上面燃燒著小圓頭蠟燭,後面放著深青色厚布縫製的沙發,甚至還有數張瓦楞紙地毯鋪在地面上。
一旁帶著乾掉油漬的磚牆靠著一位酗酒的油膩大叔,旁邊堆了超過三十罐空啤酒。這裡被稱作「歡樂街」,是城寨塔不為人知的黑暗面。一旁的「廚房」中還有幾名男性靠著不知在做什麼勾當。
少年徑直穿過那些頹廢的人們,往更深處走,城寨塔是圓形塔狀建築,因此環形道路間會有些坡度,少年在斷裂的橫樑和幾件垂下來的破布間找到了自己的房間,外面種了株霜岳草,矮矮的十分可愛,為了培育這株植物他可花了不少時間與錢。
他隨手一推,那不堪歲月的木門直直地往地上倒去,裏頭是間明亮的斗室,面向的方向,橘紅的陽光從破玻璃窗和不完整的牆壁中直接照進來,看上去十分溫暖。
少年將一些衣物、銅板放在木板桌上,從桌子下拉出一個布滿灰塵的皮製背包,三兩下將灰塵拂去,束帶調整了下、將物品全部塞入這還算寬敞的背包中便放在床頭。
少年踩上玻璃窗前的台子,跨過那座破洞的牆,坐在窗外靜賞夕色,雙腳在空中隨意地搖擺。西方霞色的景色還真是美,他不自覺地想,這片千碎大森林,不知道要多久才走得出來,但他也是十分渴求外頭的世界,待在這種不人不鬼的場所沒什麼好的。
旅行世界各地──是他小時候的夢想,賺很多的錢,自母親去世後,夢想也漸漸被打磨。現在他可不敢想像那些錢,甚至連回憶中的家都快漸漸淡忘,他只記得大約五歲時被聖母院的教母賣給商人的那天,他發誓若他成為商人,絕對不會接下這種骯髒事。
少年爬回屋內,待夜幕壟罩大地之刻,也悄悄的閉上雙目。
清晨的鳥囀與刺眼的陽光,新的一天──今天不一樣──離開城寨塔,有記憶來的第一次。雖覺莫名其妙,但能夠見識世界還是個值得興喜的事。
"來了嗎......"
寬大的深紅金邊斗篷隨他一轉身而飄動,奧托斯看起來在這已等候多時。奧托斯讓少年跟上。他們走出小巷、穿過弧形街市集來到城寨塔的另一端,一旁磚塊扶手下便是萬丈深谷,在塔外緣的階梯不斷迂迴,越往城寨塔的高處爬,抬頭是穩固木架懸樑支撐著磚石製的瞭望台,幾粒細砂險些墜落瞳孔。高台冷風席捲身子,在那走了約十分鐘後便到達了上層。
這裡基本上是不住人的,成為了些稚子們有時嬉戲的所在。處處可見的是成堆的礫岩與成綑的原木。地上磚石的花紋被石粒遮蔽,圓形環繞的高牆,圍繞著間距了約五塊磚石的深色斷木花紋柱讓這裡就像一座古舊祭壇般。
祭壇中央的地板,少年將戴著黑色手套的手上前擦拭,他看著手上被礫砂染抹灰的痕跡,又看了看地板擦拭而出的豔綠花磚。他們默不作聲,但卻又無比了解,這裡並不是城寨塔的最高處,卻是六落歷史洪流中此塔最重要的地方──用來祀奉「神明」的祭壇。
這片伊洛爾裘斯的大地,也被稱作「六落的故土」。曾是連深海外的怪物都畏懼的大地,黑色的蕈疾汙染了植被與水源,唯有冬雪落下才可能換來一滴清水,神明降臨此地,他賦予了六位古代子民們一種能夠開闢天地、淨化蕈疾的能力,想讓這個群居物種──人類,親自授領下一代生存的能力。
但祂並不知道,這些人運用自己的力量大肆破壞曾經辛苦建立的文明,他們燒掠大地、引發戰爭、甚至挑弄生命。待神明在注視到這一切時,那些人已經想好了對抗自己的手段。在那大地的中央,一座高聳入雲的塔之城矗立在那,神明在被自己親手培育的人類封印最後一刻釋放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兩敗俱傷的結局落筆下,六位雖有不死之身,卻又被封印在大地之下,重新凝聚力量的神明獨自沉睡於大地中央、千洋之上那座浮空之島。
"沒有人親自見過神明,不是嗎?"
"為何人們會相信這種荒唐的故事?"
少年的兩句考倒了奧托斯,但也許,這就是信仰的力量,他們需要將活著的壓力歸順於另一個物體上面,神明或許便是這個「物體」。
奧托斯指著頭頂,讓少年往上看。巨大的綠色水晶在那裏懸掛著。
"這是...?"
"...這座塔的生命核心,也是建立這座塔最重要的目的,現在...需要你親自確認一件事"
奧托斯讓少年將手過頭,舉著,指縫張開、掌心對準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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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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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環境降至陰暗沉沉,空氣無數明滅綠芒點點。黯淡綠石霎時騰焰飛芒,塵封祭壇俄頃飛沙走石。頂光飛射席捲祭壇四處,砂礫被從塔中央嘯來的風給散走,顯露出那之下的藍紋紅毯。
這座塔彷彿被賦予生命,斷木柱子上的花紋微微忽閃綠光,上頭那顆綠石輝映著「這座空間」中的所有色彩。
少年感覺體內潛流一股暖流。他盯著奧托斯的雙目,他眼中閃過一絲興喜但又立刻恢復冷靜。
"看來我的驗證沒錯..."
他說完撇過眼神咳了一下。
"好了...既然這座塔已經被「復甦」,那麼...我們要離開這裡了"
他們倆走了一樣的路線回到弧形街市集,老實說他雖然在這裡混了快十年,但真不知道要怎麼下塔。
奧托斯讓少年跟著他。他緊緊跟著眼前那寬大的斗篷走,繞到弧形街市集的另一側,比那條巷子在過去些,背後沒有磚塊扶手,他們走入到門中,裡頭是座望不到盡頭的旋轉階梯,通到「地底」。
「躂...躂...躂」空氣是片寂靜,只有兩人的腳步聲,兩側是幽藍色的石磚,只有壁掛式燭燈作為照明。不知過了多久,少年又見到了光亮,他遮著眼走出。
刺眼的陽光劃破雲層與葉片直直地打在他的臉上,他握緊背包的肩帶,以及那顆迫不及待的心。臉上藏不住的笑意感染了陽光。
"別急...還沒走到門口前都還不算正式離開..."
一旁是一望無際的「樹葉海」,腳下咯咯作響的拼接木板棧道、牆上搖曳的燈火、間隔遮蔽陰影的石柱。
雕刻精緻的拱門矗立在這裡,地面的磚塊連接著泥土與雜草。林蔭與枯葉覆蓋著小徑。
他們沿著小徑遊走在千碎古林中,小溪緩慢地穿過大地,上頭是萍葉與四肢生物的樂園。打磨平滑的鵝卵石拱橋就這樣穿越溪水。
餓了就吃隨身攜帶的粗麵包,渴了就找座池子在一旁歇會。隨著不知過了多久,漸漸看不到藍天,轉而代之是一抹昏黃佔據了天空。他們知道就快要離開森林了。
林子的樹逐漸減少,黃色也占據了半邊天,待在也看不見樹為止,深谷在腳底下,黑夜刺破了天空,將所有顏色貪婪的侵蝕殆盡,留下了千萬星點在空中閃爍。涼風從身後掠過背部,滿原的矮草抵不住風一同向前。崖下遠處被群樹遮住,但隱約可見些火光。
"再往前點是離這裡最近的村莊,我們去那裏休息..."
"在去之前......"
奧托斯將身上的斗篷一把掀起,激起身後的披風在空中飄揚,身上厚重的鎧甲在星光的點綴下閃了點點銀芒。
"(咳)重新介紹..."
"...我是......拉莫里.斯利恩德城...的銀國騎冑──「赤襟」奧托斯.納古恩"
奧托斯將右手放在胸前行了騎士禮,少年笨拙的照做。
他們從離這不遠的一條斜坡滑了下去。泥土接壤著一條不規則石頭拼接的石磚路。兩旁路燈散發著幽黃的微光,兩人隨意找了間旅館住了一宿。
雖然他早已迫不急待,但──明日的旅途,明日再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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