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吳邪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在張起靈屋裡。
而且還睡在他的床。
旁邊正在睡的人氣息很穩,睡姿也是很標準的平躺,安靜到他幾乎以為旁邊沒人,可那體溫傳過來加上在海邊的吻,讓吳邪心煩氣躁──那是吻不是?對方都直認了喝太多還道歉了,倆大老爺的在意個甚麼勁?
最好笑的是,他開著張起靈的車,把張起靈送回家泊好車後,想走去打車回家,才走兩步就心不在焉地一腳踏空,華麗麗地崴了腳,瞬間鑽心的痛讓他的粗話響徹半條街,他坐在地上十來秒就有個聲音在他頭頂傳來,問道:「扭到了?」
他痛得生理性的淚水一直飆,心裡怒吼著手背的燙傷才好,這下又崴了腳,他是不是注定要當個廢柴!
張起靈單腿跪下來撥開他褲管袜子看了看,用手捏了捏,他直嗷「停手」,張起靈嘖了一聲,轉身把背脊向他:「能爬上來嗎?」
他只覺得這一分鐘內腳踝愈來愈痛,想逞強自己起來也沒辦法。「扶我一下就可以了……」另一隻腳沒廢到,能跳。
張起靈半回過臉,白他一眼。「上來。」是命令的語氣。
吳邪被這下莫名其妙的瞪視稍稍嚇到,連忙把手搭上他的肩,用力爬到背上,心想這傢伙剛才在海邊道了歉就上車一直睡,好像真喝很醉似地,現在倒是跟平常沒兩樣?
「你背我會不會太勉強……」差不多的身高,而且他應該比張起靈還要胖那麼一點點點……
張起靈站起來,用穩健的腳步回答他。
「走哪?走哪?計程車在另一頭停……」
沒有半分遲疑,直接把吳邪背進大廈大堂。「上去我家,立刻冰敷。」
於是進了屋。
很意料之內的發展,屋裡只有一張床,張起靈不想睡沙發,吳邪足踝也要抬高不能睡沙發,只好兩人擠一床。
這就上了床。
呃,就字面的意思。
吳邪悄悄動了動用兩個靠墊墊高了的腳,好像沒剛才那麼痛,看來冰敷和按摩有效。
「怎麼了,痛嗎?」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把你弄醒了?我睡不著,就動動腳踝看看還痛不痛……」
「剛才連吃飯都不願說要睡覺,現在倒是睡不著。」張起靈坐起身,開了床頭燈,檢查吳邪的傷。「沒變腫,肌肉撕裂沒好就別勉強動它。」
吳邪心裡嘀咕著這是要怎麼睡,他長這麼大連女生的小手都沒牽過,突然被個大男人吻了,他能不受刺激?而且吻他的還是他一直很抗拒接觸的上司,換成胖子都沒這刺激。
「要幫你熱杯牛奶喝了睡嗎?」
如墨雙眸把視線靜靜投向吳邪,吳邪心裡漏了一拍。夜裡的燈光怪怪的,總有種甜膩曖昧──還是因為剛才那沒來由開始沒來由完結的吻?
吳邪立刻合上眼睛。「那,那我睡了。晚安張副總!」
「嗯,晚安。」
關燈的聲音。眼皮外變成一片黑暗。
「……」
要睡著也沒那麼快,聽著對方的呼吸聲,知道對方也是還沒睡,愈聽愈睡不著。
「張副總。」忍不住開口。
「嗯。」
「其實你也不是看起來那麼冷冰冰。」只是表情比較不明顯而已。「但平時都冷。難道因為今天是周五嗎?」
張起靈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這純粹是因為他沒辦法對吳邪繼續冷下去了。「來到這公司之後,就只是跟你熟點。」
這事有點驚悚。這種程度叫熟了?「你酒還沒醒?」
「……是吧。」
突然想起之前聽到的話,乘著對方還有點醉就問道:「胖子說你想有工作以外的交集,才參加上次飯局。是因為我之前在茶水間對你說了那樣的話嗎?」
張起靈怎麼好補充說是想跟吳邪有工作以外的交集,只得應道:「嗯,你那樣說沒錯。」
「原來你沒生氣啊。」
「我該生氣?」
「唔……怎麼說呢……」
吳邪拉長聲音想了一陣,一分鐘過去了也沒想出個答案來,張起靈輕聲道:「吳邪?」
沒回應。
撐起上半身看他。果然睡著了。
張起靈失笑,替吳邪拉好被子蓋到肩膀上,就躺回去睡了。
天人交戰了兩分鐘,還是再次翻身,在吳邪唇上點下一吻。
黑暗中他沒看到,吳邪的耳廓又紅了。
***
吳邪不知道張起靈是不是對他有「那種意思」。
這種糾結的心情打從高中就沒試過了。
畢竟出來社會做事了,高層們怎麼混亂也不是沒聽過,也別說高層吧,他們這種小組長只要去飯局,也會有一班女的過來巴結,翹手摟腰,整個身子貼上來之類的。吳邪很怕這種,但工作上的交際應酬是避不開的,只好把自己當死屍讓她們魚肉,可打死他他都不會主動伸手去抱,直被胖子笑他臉皮薄。
他們公司是內地注資香港的公司,不時有總公司或各地分公司的人來訪,這類飯局不會少的,他親眼看到過幾次高層在飯後摟著不同的女子離去。
以張起靈的姿質,就算他不是高層也會有很多人想主動勾搭,要玩樂對象肯定不愁的。難道是自己之前一直表現得很厭惡,加上是個男的,激起張起靈想挑戰的心?
他有無聊到這樣嗎?
扭到腳第二天,他堅持回家,因為他非常想洗熱水澡。可以的話一天洗個三次也不嫌多的他,前一晚竟然沒洗就睡了,還睡了別人的床!他覺得說多彆扭就多彆扭,扯下張起靈的床單被單就丟進洗衣機。
張起靈看著在屋裡嘗試走路的吳邪,問:「你走路這樣一拐一拐的,在家要餓死?」
吳邪半點不擔心。「我想想,家裡還有泡麵洋芋片薩其瑪各種口味糖果冰淇淋而且有珍藏的高級巧克力餅乾……」
張起靈一副聽不下去的樣子,按按額側把他叫停。「不介意就在這裡洗,先穿我的衣服。身高差不多。」這人來這邊工作幾年究竟怎麼活下來的。
吳邪搖頭,死活不肯,心想身高是差不多,但萬一衣服穿不進去的話不就尷尬了!他不是胖,但張起靈看上去比他瘦。
挽留了兩次吳邪仍然堅持回家,張起靈折衷,讓他在家裡等半小時,他出門去買點東西。半小時後他回來,也不見手上拿著甚麼,就扶著吳邪到樓下停車場,開車送吳邪回家。
下車的時候他把放後座幾大個裝滿滿的超級市場膠袋全掛到小臂上,再把吳邪攙下車,到家後吳邪才知道那是張起靈給他買的食物,裡面除了蔬果,還有真空處理的肉,丟進微波爐熱熱就能吃,甚為符合吳邪懶惰的個性。
張起靈對微波食品也不甚滿意,不過總算比零食強。
「張副總你真怕我餓死來著?」吳邪坐在一邊,看著張起靈幫他裝滿那搬來住以後就沒滿過的冰箱。
「吃零食虛火上升,腳踝的傷更難好。」正經八百。
吳邪笑笑想回兩句,看到張起靈開始鼓搗廚房櫃子,就連忙緊張地制止:「你在找甚麼?別開那──靠!果然沒疊穩。」
張起靈處變不驚地看著地上那堆從櫃子山泥傾瀉般滑出來的各式各樣洋芋片、PRETZ和POCKY,道:「鍋子。給你做午飯。不然你要吃這些?」
吳邪嘿嘿地笑:「那怎麼好意思……」
「沒啥。我也得吃午飯。」
前一天晚上聽張起靈說會做飯,他以為只是蕃茄炒蛋、蛋炒蕃茄之類,吃到這頓午飯他不得不感嘆:原來天底下真有完美男人。
哪有人連在家煮個意大利麵也有幾百元一客的水準?
吃飽後連收拾都不用,吳邪覺得這傷腿好像挺有價值。
吳邪晚上沒睡好,這下吃飽了就在沙發上打盹,頭一點一點的,被張起靈拽回卧室。午覺向來最好睡,吳邪半夢半醒,還回味著剛才的意大利麵,擦擦嘴巴道:「張副總,謝謝您,麻煩到您了。您自便,我就不送了啊……省得等等拐到又被罵……」沒有指明是誰,但說的就是張起靈。
「我再收拾下,你睡。」
「嗯……」
吳邪從鼻裡哼了聲回應,想直接睡昏又好像在等些甚麼,就是沒想起啥事還沒做。
到一個柔軟的觸感在自己唇上輕輕點過,吳邪才迷迷糊糊的在心裡說了聲:第二次了,這怎麼了這是……
接著就睡得非常香。
醒來後被屋子的整潔嚇了一跳,沙發上亂丟的衣服已經摺疊好、地板踩上去乾爽舒服、桌子上胡亂堆放的東西也分門別類擺放……敢情這副總裁就是田螺姑娘?猛地,他想起甚麼,拖著傷腿全速滑行到廚房,一打開壁櫥,慘嗷一聲。
果然……零食全不見了,只剩下一包的PRETZ!還是一盒裡有四包他只拆下一包留在這!上面貼著張刺眼的沒有標點的紙條!
「拿走了 痊癒了來取」
取你妹!副總裁了不起?了不起到可以拿走他家的零嘴?
憤恨地撕開包裝,聞到那草莓香甜味才又後悔的想到,這兩天就剩下這一小包,他怎麼一個激動就拆了……算了,開了不吃會變軟。
哀怨地咬著餅乾條,卡茲卡茲的響,想著這兩天的張起靈到底甚麼意思。
是想開了,還是想玩了?
當上司的倒爽,愛咋就咋,也不想想下屬要怎麼回應:繼續好下去呢,說不定老大翻臉說得寸進尺;拒絕這種發展呢,搞不好又會被整,再來一次地獄加班他可以歇菜了。
他其實並不那麼討厭張起靈。每每想到這事他都心驚膽跳,怕自己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他只是個普通人,也只想做普通事,超出普通的話他的小心肝承受不了。
周六很好,晚上有慰問電話;周日也很好,電話竟然聊了有兩分鐘!
周一吳邪對自己很好,怕傷腿被踩所以搭計程車上班,一邊回公司一邊斟酌著要怎樣領回零食,比如笑笑跟張起靈說「你看我的傷好了,東西該還我了吧?」,又或者對他怒目「誰讓你拿走我的東西來著?」。
可是他沒想到,周一過得並不好──
公司裡的張起靈一派冷漠,好像前兩天的相處全是他在做夢。
……好吧,唯一可以証明沒在做夢的,就是他的零食櫃全空了。
***
吳邪在工作中手指一頓,眉頭一皺。
細心的人會發現這不是張起靈第一次冷漠。
牛叉的人會發現張起靈示好後又會冷漠。
細心又牛叉的人會發現吳邪在張起靈家睡過以後,張起靈都會變冷漠。
於是細心又牛叉的吳邪懷疑是不是張起靈床上是不是有個神秘按鈕,他不小心按到了,定時定候自動製冷?
吳邪手肘撂桌上,雙手叉進頭髮裡亂揉一通,把臉埋在臂彎裡。張起靈前幾天腦袋抽風,他就跟著抽不成?現在只不過是回復正常而已,他心裡慌慌張張的是做甚麼?吳邪啊吳邪,別忘記對方是自己上司,也還沒搞清楚對方目的。
之前說想一起吃晚飯,大概也是隨口說說而已,這都一個禮拜了,幾天以來張起靈都每天下午三四點就跟著老總不見人影,害吳邪把空出來的晚飯時間都用新買的零食拌著還沒做完的企劃去填滿,在公司死賴活賴到自己都受不了才回住處--因為早就自以為有約了,所以把別人的約都推掉,要是出去獨自吃飯或者回家途中遇見那些被他推掉的人,他就不要活了。
回到家裡,把冰箱裡的蔬菜拿去水煮了當宵夜,其它能放得久些的他都沒動到,一個人實在懶得吃。
第一天這樣就算了,他有點賭氣地又繼續賭了幾天,結果就是吃了幾天零食,慶幸的是沒被張起靈說中吃太多零食會上火,他的腳踝有一天一天好起來。
公司說大也總算在同一個樓層,可是除了張起靈偶爾經過他桌前,他幾乎就沒見過張起靈,也沒講上半句話。周日晚還講了兩分鐘的電話呢,這幾天連問句怎麼樣都沒,跟又背他又幫他冰敷又給他按摩做飯打掃的張起靈完全是兩個人,要嘛是張起靈有人格分裂,要嘛是他自己有妄想症。
總結一句:有病,得治。
「吳組長。」一名組員走到吳邪辦公桌旁,把文件放他桌上。「這些都做完了,您看看。其它的呢?」
吳邪仍然猛揉著自己的頭髮。「那些都先不用管,做完這份就結束了。張副總抽起了一部份,其它等我弄。」
「那我下班了唷?今天連半小時都不用加這麼好?」
「真的真的,快下班去,我看完你報告也要下班!媽的我一個月沒在正常時間下班了!」吳邪仰起頭來,強逼自己精神抖擻,打發掉組員後,撥個內線過去給胖子,喊了聲「老子今晚要吃飯!」,胖子嘖嘖的回道「天真你是多少天沒吃過飯?」
吳邪心想我天天吃飯,就是沒正正常常地吃而已,看看電腦上的時間,五點三十分,他匆匆跟胖子說句六點電梯口不見不散,就掛線趕看報告。
報告有點長,六點正剛好看完,五分鐘收拾一下衝個洗手間,就忍著腳踝的痛以有限的龜速來直奔電梯口。
這大廈整層都是這公司的,電梯口有個接待處放著幾組看上去質感極好的沙發,吳邪一出去就看到張起靈坐在那兒。
黑西裝挨在白沙發裡本來也不是甚麼了不起的事,偏偏張起靈光在那邊發呆都份外優雅,讓人無法不注意。吳邪看到他張起靈坐那,愣了愣。張起靈到接待處是要經過吳邪的位子的,也不知他甚麼時候出來的,吳邪完全沒頭緒。
一有眼神接觸,吳邪就拉出個工作用的笑,客客氣氣地問道:「張副總在等客戶?」
張起靈看著他搖了搖頭,正想回答甚麼,胖子就從電梯那邊滾了過來直撞往吳邪背脊:「天真遲到了請吃飯!」
吳邪被撞得一個踉蹌,張起靈都差點起身去扶他了。
可是吳邪胳膊掛在胖子肩上,單腿站著,嘴裡埋怨卻笑逐顏開,大男孩一樣貧起嘴來:「槽,你吳小三爺我都殘廢了還撞!快參扶本王。」
胖子倒很合作,使出他的蘭花指,加個含羞答答狀:「吳王,請挨在奴家身上,只是奴家嬌弱無力,恐無法支撐吳王。」
「呸呸!」吳邪一臉噁心地打走那蘭花指。「臉皮呢節操呢?」大笑中瞥見張起靈看著他,他才對冷落了上司不好意思,賠笑道:「張副總,今晚終於不用加班,我先走了啊。這麼晚還要應付客戶,辛苦您了。再見。」點了點頭,胖子也向張起靈打個招呼,就扶著吳邪走向電梯。
「吳邪。」西裝挺拔的人仍然坐在沙發裡,輕輕開口。
吳邪回頭,帶著那職業的笑。
「你手機有帶沒?」
問的甚麼呢?吳邪拍拍外套的口袋,回道:「沒落下,在兜裡來著。」因為身在香港的朋友都幾乎是同事,要找都打內線,客戶聯絡也是公司電話,手機功能再多也只用來叫叫外賣、調個鬧鈴,一般放衣袋裡都不拿出來,回家直接丟枕邊的,不存在放公司裡記不記得帶的問題。
「嗯。」
見張起靈沒下一句話,吳邪捅捅胖子的肥腰,轉身走了。
「天真,胖爺問你個事兒。」胖子附在吳邪耳邊故作神秘。
聽到這語氣就知道沒好事。「有屁快放!」
「你怎麼對張副總的態度不一樣呢嘛?」
操,這胖子眼睛真毒。「……哪有不一樣,多了怨氣?被他逼著加三個星期的班你看你一樣不?」
胖子摸著下巴。「我說你怎麼表面雖然禮貌,語氣裡卻透著一股挑釁呢。你沒看到他看你的眼神……嘖,幽怨。」
吳邪自問沒那種悟性,而且這時間還要去見客戶的確值得幽怨,就沒多想。「你確認你看到的是張起靈,而不是上他身的女鬼?」
「過了七月也別在晚上亂說話啊天真,女鬼就喜歡你這類的。」
「靠,甚麼叫我這類!」
「天真無邪,易相信人,這樣最好拐騙,變個美女給你個溫柔鄉就可以開餐了,搞不好還你自己主動給她吸陽氣。哎哎,未經世事的室男天真啊……」
這話聽得吳邪不舒服,覺得好像跟最近的事挺吻合,憑甚麼跟那誰加了幾次班、吃了幾次飯,就相信那人背後沒目的,還毫無防備地讓對方吻了又吻?連胖子都覺得他易相信人好拐騙,更何況一直在精明商人中打轉的張起靈?
看得出吳邪不愛聽這話,胖子連忙道:「好了不嘲笑你了,其實這都是個性好的地方,在現今惡俗的社會中,是一股絕妙非凡的清泉──」
吳邪不會因為自己的情緒去為難胖子,只用力拍了下胖子肩膀。「小胖,禍已從口出,請吃飯。」
「好好好。」別再擺出那種挫敗的樣子就都好。「快想想要吃啥。」
「唔……日本料理。放題。不准挑!」
「出師無名也敢吃這麼貴!」
「哪邊無名,你傷害了小爺的弱小心靈來著。小爺不說去吃海鮮已經很顧你荷包,至少一個價錢讓我吃到飽!」
「認了認了!去哪吃!」
嘿嘿。「洪藝詩前幾天說過這邊有一家新開的挺好吃,我打個電話問問看。」
「就愛敲詐你胖爺,估計也就只有胖爺一個這麼純情讓你敲!……哎?天真?怎麼傻了。」
吳邪盯著手機,上面有一條短訊,收到的時間是五點鐘。
「有空?今晚吃飯。」
發信人是個號碼,他電話簿裡沒有這人,但他知道是誰。
你這挨千刀的張起靈,還以為你要練仙呢,終於要吃飯了?
***
如果吳邪是八點檔電視劇的主角,他肯定立馬以「突然有要事回公司」之名把胖子擱在路邊,然後匆匆跑出去攔車外加心急如焚地回張起靈電話並急急解釋是自己沒看手機。
但吳邪知道自己不是男主角的命,於是他此刻仍然坐在日式料理店包廂裡大快朵頤。
理得那人甚麼時候發的短訊呢,打個電話會死?
就算打個電話會死,走過來跟他講句會死?
再就算講句會死──媽的那就餓死好了啊!
憑甚麼以為他吳小三爺隨傳隨到,一個短信就會去赴約吃飯!他是下屬而已又不是他保鏢!在這社會工作,吳邪很認份也很尊重工作階級,可下了班他就是吳家的少爺了,還妄想叫他加班就加班、吃飯就吃飯,沒門。
「天真,咋你吃個串都吃得這麼猙獰呢?當那是張某人的肉了?」
吳邪滿腮子食物,兩頰鼓鼓地口齒不清地道:「為毛是他的肉,又不是唐僧,稀罕?」
「哎唷,公司裡凡是女的都想跟他吃頓飯,就連樓上樓下的女粉絲我都見過不少了,你丫之前天天跟他吃飯,多少人眼巴巴看著羨慕呢,吃了唐僧肉都不知足。」
「別亂說話啊我吃的是飯又不是他。」忽略掉啃嘴唇的部份的話。
胖子也是滿嘴食物,吃不停講不停。「除了老總和客戶,你有見過他單獨和別人吃飯?」
吳邪丟掉竹籤,空出手來比了比他辦公桌上這幾天處理好的文件高度。「我像有空留意他?」那人三步不出副總辦公室門,天曉得他跟海賊王(動畫片)吃飯還是跟高樹瑪○亞(動作片)吃飯。
「嘿嘿,所以我是人事部老大,你不是。」胖子得意來著。「眼觀四面耳聽八方,有風的地方就有我的管道。」
「聽你在扯,還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呢?那他今晚跟誰吃飯你知道不?」吳邪隨口回道,心想張起靈原本要約他吃飯的,被他不小心地放鴿子,就約見客戶了吧,他就不信胖子猜得到這臨時約的客戶是誰。
胖子擠擠眼睛,吳邪心想你還真知道?
「考你胖爺?既然你誠心誠意的問了,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為防止世界被破壞,為了世界的和平……張副總約會去了。」
聽前半段吳邪還被逗得咯咯笑,聽到最後一句很不負所望地嗆到,這反應倒讓胖子得意洋洋地樂了。
吳邪突然想起來,他問張起靈是不是在等客戶時,張起靈的確是搖頭,但因為沒有說明在等誰,加上被胖子一打岔,他就還是慣性假定是客戶了。結果那搖頭是表示他佳人有約?靠,那還發短信給他幹嘛,玩兒呢?當燈泡呢?幸好沒見到短信沒及時回應,不然這時間可能在發熱發亮了。
「別發呆,快來問胖爺為甚麼知道!」胖子一臉「我很想說」的表情。
吳邪悶悶的,有點不甘願地問:「哦,為啥知道?」
「真冷淡,不想說哎怎麼辦。」
換個誇張表情。「胖爺,我真心想知道,您為甚麼消息可以如此靈通!」
嫌棄。「天真,你演技還真不咋樣。」
丟筷子。「你他娘的要說不說!」
胖爺又樂了。「這種焦急才對嘛。是這樣的,兩個月前我替老總預約了旋轉餐廳,今天老總說臨時有要事把預約取消,我還在心疼那提早那麼多才能拿到的桌呢,張副總就難得走來問我能不能把預約轉給他。我就八卦啊,問他是不是約會,原本他不回答我也不覺得出奇,但他回我是。」
看來張起靈心情很好啊……「你說公司很多妹子喜歡他是吧?」
「敢情你沒聽我說話,是無論妹子還是阿姨,敝司員工與非我族類。」
「嗯,那的確是為防止世界被破壞、為了世界的和平的約會。」不然妹子們都要大打出手了。「……講他幹嘛,打光棍兒講他不心酸嗎!喝!」把小杯裡的清酒乾掉。
太可怕了,他在失落甚麼,起碼應該是妒忌啊!妒忌張起靈色香味俱全之類的……呸呸,是聲色藝齊備才對?這樣說也好像怪怪的……
賭甚麼氣賭一個星期,那種應酬話就只有自己認真而已,就算心裡說著多不在意,還是情不自禁地有個小小的期待。吳邪不住鄙視自己,心想怎麼就這麼好哄,難道他真那麼好拐騙?
跟胖子打打鬧鬧,叫了幾瓶清酒全喝光,那種度數的酒難以喝醉,只是包廂裡空氣有點悶熱,喝多了就臉紅。一走出料理店,尖沙咀街頭酒紅燈綠,霓虹閃動,汽車的喇叭聲混雜一片,倒是真有點頭昏腦脹了。
食店內禁煙,一出門二人就站在店門外的垃圾桶旁猛抽幾口,再好吃的東西少了香菸還是滋味打了折。
「你電話響那麼久了,不接?」吳邪邊抽菸,邊皺眉看著胖子。
「啥?胖爺就奇怪是甚麼在震動。」三兩下把菸抽完,從褲袋裡掏出手機。
吳邪百無聊賴地看著街外的車水馬龍,聽到胖子電話只講了兩三句就掛線了,肩膀被拍了拍,回頭,只見胖子一臉雀躍。
「甚麼好事?」
「雲彩妹妹筆電中毒了。」
「你這人心腸忒壞,她筆電中毒了你開心個甚麼勁?」
「重點來了,她找我去幫修理。」摩拳擦掌。
「現在?」吳邪瞪眼。
「現在!」胖子更高興了。
「上她家?」吳邪的眼也瞪更大。
胖子呸了一口。「想甚麼呢天真,她把筆電抱到樓下麥當勞讓我幫她看。」
吳邪切一聲,盯著胖子擰眉:「你會修電腦?」據他所知胖子的電腦才是中毒中得最多的,誰知道他都上些甚麼亂七八糟網站。
曉得吳邪在說的甚麼,胖子拍著心口:「久病成醫,大丈夫!」
吳邪也不知道胖子想說的是因為下黃片久病成醫是大丈夫還是真想說沒問題,只拍拍他肩:「那快走,我再抽根菸就回去了,不用管我。」
胖子揮了揮手就跑到前面的士站去,要是能有動畫效果,他身邊肯定是飄著粉色愛心了。
送走了胖子,吳邪叼了根菸,才拿出打火機想點,肩膀就被拍了拍,估計是借火的,想直接把火機遞過去,一回頭卻是胖子訕笑著,說:「天真,剛剛吃飯把現金用光了,借兩百塊?」
吳邪沒好氣地從皮夾扯出張五百,拍到胖子手裡推他走:「下次再讓你請吃飯,去去,別擋著爺抽菸。」
再一次送走胖子,吳邪轉身回去看馬路,手肘撐在欄杆上,懶懶地往前斜挨著,看燈看得眼睛有些疼。摸著扁塌塌的煙盒,無聊地低頭看著上面那醜得很的「政府忠告市民吸煙危害健康」小畫片兒,心想要抽也不會被這廣告阻嚇啊,回家前記得得再買一包。抽出最後一根菸,把盒握成一團丟進垃圾桶裡。
這時他肩膀又被拍了拍,暗忖胖子折回來做啥,故作一臉不耐煩地回頭。
「又回來做啥你家雲彩在等你呢──呃?張副總,不是在約會?」
張起靈眉頭皺了皺。「約會?」
吳邪連忙笑著掩飾,差點說錯話,把胖子透露的消息爆出來了。「沒事沒事。怎麼在這?」突然想到個可能,緊張了。「難道你剛才也在這家料理店吃飯?」他跟胖子嗓門那麼大,搞不好全都給聽去了?
張起靈搖頭。「路過,看著像你,就過來看看。」
哦,幸好。吳邪笑了笑,不知道要怎樣接下去。
張起靈視線落到吳邪明顯裝了很多食物的胃上,問道:「吃飽回家?」
有點不好意思地把胃縮了縮。「嗯,要回家了。」想看回去,但張起靈外套扣得好好的,看不出甚麼。
「我車停在那,要不要一起回去。」指向十米左右的地方。
這人能不能別把詢問語用在祈使句中……「那謝了。」媽的剛剛口快說了要回家,總不成現在說不是回家然後推掉?
飲飽食醉就無恥地上車攤一下吧,反正又不是他主動要求的順風車,對方開口的,這一段車程也沒啥,之前天天加班不就如此。
把菸屁股壓到煙灰缸後,跟著張起靈走。
或許他等等能稍稍解釋下為甚麼沒有看到短信?有沒有這必要呢……
張起靈走到車前,把後座的門開了,示意吳邪上車。吳邪奇怪地看著他,心想他就這麼想當司機?算了,愛怎麼著怎麼著,或許是副座放了東西懶得挪?
鑽進車廂後,他發現張起靈坐進了副座。這人該不是牛叉到有錢請司機了吧。
看往駕駛座,吳邪心裡直喊得了還真當電燈泡了,現在下車還來不來得及?
「你好,吳先生,我霍玲,認得吧?」駕駛座的美人露齒一笑,格外陰森:「原來你就是吳邪,好大的臉面啊。小張為了讓我在這邊停車,差點要用眼神冷死我哦。」
他認得她,當然認得。報紙雜誌上都會輕易看到她的身影,這霍氏珠寶鐘錶的千金兼總裁。這也沒甚麼大不了,重點是,她是他本年度大企劃的合作商家。
吳邪聽著那明顯不滿的語氣,握住霍玲伸來的手,象徵的握了握,滿頭冷汗。
他何德何能啊,不就站在路邊抽個菸,妳這話不跟妳旁邊那人說,擠兌我有屁用?下不了車了,裝醉成不成……
吳邪身子軟了軟歪了歪,收回手捂口,才想說句「我有些醉了我想去吐你們先走吧」,張起靈就從倒後鏡看著吳邪,道:「吃太飽了想吐?」
雖然去吐也不是甚麼光彩事,但這原因怎麼聽怎麼丟人!識時務者該不理三七廿一答是然後跳車,吳邪卻嘴巴比腦袋快,急道:「哪有!」一出口就想抽自己。
「還是快點送你回去休息吧,家裡有消食片?」
吳邪心灰意冷地點頭,瞥了眼駕駛座的霍玲。
此刻他應該要擔心他的企劃,可是胸口泛起的酸意,又是怎麼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