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一號會議室,地點,對;看看門板,上面的電子顯示板打著「策劃組會議」幾個大字,內容也對;現在是周四早上九點五十五分,雖然比開會時間早了五分鐘,不過會議室預約時段是九點四十五至十二點,時間亦沒錯。
那,是開門的方式錯了?
開了個門縫的會議室又被反手關上,吳邪裝作要回自己座位拿資料,繞了一圈又捧著筆電回到一號會議室,開門。
為甚麼霍玲還在這裡?
多年來應對的習慣使吳邪反射性地一揚笑臉,把東西放桌上就走上前去握手:「早安,霍小姐。」飛快瞄了眼坐在旁邊的張起靈,對方挺直腰板目不斜視地在筆電上彈鍵盤,偋棄世人,自成一角,完全不管霍玲或是他,一副不打算解釋甚麼的樣子。
霍玲甜笑回了句早,嬌小的身裁包裹在鵝黃色的套裝裡,顯得嬌嫩可人,想必等等其它人進來後,在內聯通訊器裡會引起一片狼嚎──公司男女比例八比二,長得最正的雲彩坐在總裁和副總門前,要把她必須頂住眾人目光和玻璃房裡的壓力,甚為尷尬;美女御姐斐婷氣場過強,高不可攀只可遠觀,也沒有誰有本事近身,一眾上班族可是枯燥得很……
不過霍玲長得再甜也沒他們的事,人家全心全意把心放在張起靈身上。
會議室裡錯錯落落坐了幾個早到的人,當中只有張起靈和他跟霍玲在工作上有接觸,副總大人現在擺明了把人晾著了,霍玲一雙大眼睛也盯著組長等打招呼的下文,組長只好硬著頭皮上,盡盡禮儀寒暄幾句。
吳邪心裡抱怨:都不按程序做事的?怎麼都不事前通知?你自己不管也別變相把燙手山芋丟給我啊……是說不是只提早了五分鐘進來嗎,怎麼這麼久都還未到十點……
聊了幾句實在沒話說,都問到要喝咖啡還是茶的份上了,誰知霍玲說想喝柳橙汁,還得要加檸檬汁的。吳邪暗罵這霍玲故意不選現有的答案還弄個這麼刁鑽的,是報復那天晚上坐車的事了吧,可是對方是總裁級的人、還合掌甜笑拜托,表面和氣,他就是看到那眼神裡的冰冷也不好推卻,既然是組長而已就認命吧。
才轉身要去安排,就被張起靈叫住,說他交了份文件給雲彩複印,幫他拿進來開會,順便叫雲彩去樓下幫忙買杯霍小姐要求的果汁。
小哥,你怎麼可以一臉若無其事公事公辦地英雄救美……呸呸,甚麼救美,上司救下屬怎麼了,這麼高興幹甚麼,哼……
吳邪祭出張起靈大名請雲彩幫忙,雲彩能當秘書自然是個人精,知道大概怎麼回事,被自己上頭差遣也沒啥,把資料交給吳邪就去買果汁。吳邪也不知道自己在高興甚麼,叫自己保持正常表情,捧著資料回到會議室,一坐下叫醒睡眠狀態的筆電,內聯通訊器就湧出一堆對話,話題離不開霍玲的身份和長相,也離不開她那杯柳橙汁。
「吳組長有貴人。」斐婷在群組裡道,語末還帶個歡呼顏文字。
「我好像錯過了好戲。」洪藝詩用了十個哭泣娃娃頭。
「好戲個屁!」吳邪在群組裡道:「話說霍千金怎麼在?」
「今天報告的主題他們家想摻一腳,就讓她聽聽。反正這種大會也沒甚麼機密好聽的,要不是我要報告,我才不來。」洪藝詩向來大剌剌,想到甚麼講甚麼,也不怕被人截圖當把柄。
惟恐洪爺再亂說話,吳邪連忙鍵入:「要開始了,大組長快關權限,專心開會。」
洪藝詩聳聳肩,把群組發言全停掉。
不過吳邪也不怎麼專心就是。
他好像第一次在開會時不抗拒自己看向張起靈。
之前還未正式交往,每次一開會就覺得煩──基於教養和尊重,他必需看著發言人聽報告,其他人沒啥,他是一要看著張起靈就煩躁,覺得怎麼這人身上的光這麼耀眼,自己卻傻兮兮,目光追著刺眼的光跑。現在倒好,不用躲,不用藏,名正言順地欣賞他的人:那簡明扼要的報告、流利的語言轉換、略微偏低的嗓音、輕輕開合的薄唇……從腦袋到才幹到外表,所謂從軟件到硬件,都是性感得要命。
張起靈開會發表也像是個演講,語調專業,表情也專業,眼神兒掃過一眾,吸引注意力,沒有厚此薄彼,在吳邪身上也沒多留半秒。吳邪卻覺得連掃過的那一下目光都超引人想入非非,這是屬於副總的淡然目光,只有他,才見到過這雙眼睛裡燃燒著烈火的模樣。
張起靈似乎喉嚨有點乾,輕咳一下,坐在旁邊的霍玲把剛拿進來的柳橙汁輕輕往前推了推,他點頭示意謝謝,卻拿起手旁的礦泉水,開瓶呷了兩口。
操,那跟著吞嚥而動的喉結,好想咬上去……這下輪到吳邪喉嚨有點乾,趕快灌兩口茶平靜心思。
提醒自己現在在開會,就集中在張起靈講解的企劃內容上。聽他報告的確是享受,從不用故作高深的學術用詞,也不用空泛的詞句去堆砌內容,循序漸進,條理分明。吳邪用筆電做簡單的會議筆記,遇到有疑問的還標了紅色做記號,可以回頭再問清楚。
洪藝詩伸頭過來瞄,然後在GTALK傳來一句:「吳同學比正式學生還要乖,筆記超漂亮。」
吳邪道:「洪同學快把GTALK也關掉,做筆記,老師要考。」
「我們組不爭這個PROJECT,NO MORE CAPACITY。」換而言之還真聽聽報告就算。
「旁邊玩兒去,我的組要!」
洪藝詩回個挖鼻表情,但不再鬧他。他心神漸漸定下來,專心聽介紹,專心做筆記,只有心裡一角悄悄想著:能這樣心情暢快地工作,還能看著喜歡的人,也是一種幸福。
介紹講解花了快四十五分鐘,直至輪到霍玲開始發言補充他們公司的特別要求,吳邪才鬆一口氣,好像考試完畢聽到交卷鈴聲一樣。他看向張起靈,張起靈剛坐下來喝水,沒留意他在看他。
他好像有點喜歡開會了……
抬眼看著霍玲發表,筆記還是沒停,可是每隔幾秒就忍不住分一眼給同樣看著霍玲的張起靈。別說霍玲這種小女生,就連他一個大男人都受不了張起靈散發的魅力,比如說,那襯衫的纖細線條底下,其實是結實的胸肌……
咳咳。
屏幕右下角跳出個訊息框提示,嚇得吳邪從粉色回想中驚醒,回過神看,訊息竟然來自KYLIN ZHANG。
沒想到堂堂張副總開會時,也跟他們凡人一樣開著聊天軟件!不過名字前的圓點是灰色的,看來是隱身了。
點出來看,張起靈只發了一句「專心開會」過來。
靠,他甚麼時候不專心了,筆記都記了好幾頁的WORD,還說他不專心?吳邪把文檔拖過去直接發送,以表清白,然後抬頭盯著張起靈看,企圖用表情來判斷他有沒有把文檔開出來檢視、有沒有很欣賞他的認真。
戀愛拉低智商之二,小孩子心性,做個小事情還等著人稱讚的。
哪知張起靈頭都沒抬,仍是一臉平淡看著屏幕,又發來:「別再一直盯我。」
吳邪不知是被說中不爽,還是因為傳送過去的檔案被無視不爽,回道:「幹,我哪有一直盯你?」
張起靈沒回話,明明剛剛都分心了,還抬頭看了看霍玲表示自己有在聽,殺千刀的竟跟霍玲對了個眼神!然後視線又回到屏幕,滑鼠按了幾下,嘴角勾起了一點。那點弧度小到不熟識他的人肯定不會發現,而吳邪當然是辨別得出來,那是個很淺很淺的笑。
吳邪就得意洋洋地道:「看到了吧,厲害吧,你的講解我都聽得超用心,連洪爺都稱讚我的筆記。」
滿心以為張起靈也會順意稱讚他,鼻子翹高高、尾巴也翹高高的,可一看回覆就差點吐血。
「還說沒盯著,你怎麼知道我看了你的筆記。」
靠還給他陷阱跳!吳邪恨得牙癢癢,故意盯著張起靈不放,擺明了「我就是盯你,怎麼著」。這位置的角度很好,別人不會知道他是在看張起靈還是霍玲,他當然滿眼都是張起靈的大半側臉,那臉惹眼得很,好看得很。從前不敢這樣明目張膽的看,怕自己愈看愈喜歡,愈看愈沒抵抗力,這認知倒是有先見之明──的確,明明已經有那麼親密的接觸,已經沒有所謂曖昧的距離美了,可是張起靈在公司裡展現的另一面,仍然令他心動不已。
那冷灰色的領帶很適合張起靈,他的眼神就一直都是那樣的色彩,淡然清冷,像秋天的水;袖扣上是水藍色的石,在深鐵灰的衣料的襯托下添上一點不屬於工作的靈動。
──不知道張起靈是不是一樣喜歡看他?
屏幕右下角閃了閃,張起靈又傳來一句。「吳邪,別再看我了。」
「怎麼了,你不是很得意?」哼。
「被你看得硬了。」
……
操……!操操操操!張起靈你他娘的流氓!竟然面無表情地發送這樣的話!
吳邪瞬間臉紅耳熱,死死低著頭不抬,臉都要熱得冒煙了。
更糟的是,他頭不抬呢,卻感覺到某個地方被這句話挑得抬頭了。
他不敢再看向張起靈,唯恐對方又傳些甚麼驚人語句過來,連GTALK都關掉,低頭盯著鍵盤冷靜。
但是事與願違,冷靜個毛,視力甚至被突來的熱度燒得模糊一片,腦里也不受控,畫面盡是那撐起西裝的性感肌肉,那薄襯衫底下的溫度和觸感,那張今早出門前還親吻過他的柔軟嘴唇,那雙在鍵盤上打字的但昨晚在他身上游移的手,還有,那現在被束縛在西褲裡的小野獸……
吳邪嚥了嚥口水。感覺臉上的熱又飆升了些。
坐在旁邊的洪藝詩終於發現不妥,看了看吳邪,小聲問:「小吳,你怎麼了?」
拜托,他只想自己平息,不想說話……
「臉怎麼這麼紅?哪邊不舒服?」
吳邪腦袋快轉,勉強道:「呃……海鮮煎餅……今天早餐吃了……好像有點過敏……」
「你豬啊,明知過敏還吃。過敏會怎樣?」不會呼吸困難然後死人吧?!
你才豬……「沒、沒啥,就心跳加速,臉上發熱……過一陣子就好……」
洪藝詩看他支支吾吾,就狐疑地再問:「真的就這樣?怎麼之前沒聽你說過。」
「真的沒事,你別再說話了……」他腦裡現在全是張起靈那句流氓話,身下完全無法平息。好想把小哥拉到外面推到一旁,狠狠吻上去……
「喔……」看了看吳邪的臉和反應,洪藝詩突然笑得超賤。難怪覺得有點不妥,原來是坐姿啊。湊到吳邪耳邊問:「小吳,告訴哥哥,今早吃的煎餅裡有甚麼海鮮,很行嘛。」
操這樣也被發現!「過敏!這是過敏!」急切而輕聲的辯駁。
「那妞的確挺漂亮的,講話又夠辣,像是你喜歡的類。」暗指霍玲。
「都說是過敏了!」吳邪小聲重申。幸好洪藝詩以為他在看霍玲?
「好啦好啦怎麼說怎麼好,總之海鮮煎餅很行,哪家的?寫個地址給哥哥。」
之後有時吳邪會用「海鮮煎餅」來喊張起靈,不過這是後話了。
會議結束後,大家都抱著筆電魚貫走出會議室,吳邪東西比較多,收拾得慢一些,也想跟張起靈講幾句話所以拖得更慢,可是明顯有人跟他是一樣的心思──霍玲沒甚麼好收拾的,就仰著一張小臉,站在那邊等張起靈。
「小張,一起午飯?」
工作中的張起靈再耍酷也有個譜,該盡的禮數他也不會差太遠,邊收拾邊朝霍玲回道:「得等半小時,要先處理些急件。我讓雲彩先去預約個桌子,想吃甚麼?」
就算是工作所需而已,這副體貼的樣子也難怪人家霍小姐會誤會你會喜歡她啊。吳邪冷冷吐槽,心裡卻有些疑惑:張起靈說話那語氣樣子也不像對客戶那種客套的有禮,莫非有生意往來之外的交情?
不過可以沒有顧忌地隨時一起吃飯這件事,對吳邪來說是奢侈至極──公司裡他和張起靈作為上下級,誰邀請誰一起吃飯都會惹閒話,一大幫人吃是沒問題,可是那就不是約會了。
收拾著東西無聲地嘆了口氣,就聽到張起靈道:「吳組長,要一起嗎?」
吳邪抬頭,目光從張起靈掃到霍玲,郎才女貌的,自古女追男隔層紗,他竟突然有些膽怯,卻又想賭賭看接下來會怎樣。眼睛一瞇,笑著回道:「不了,下午還有個會要開,材料要再整理下。」
總是清冷的眉頭輕皺一下。「也得吃飯。」話裡的意思就擺明了:你敢不吃飯?
誰說上級心思難以揣測,他看這冰山臉其實表情頗為豐富啊──吳邪這樣想著,低下頭掩飾那忍不住拉起了的唇角。「吃個三明治就可以了,」一句「你幫我帶」差點脫口而出,話到嘴邊連忙繞了個彎說:「我叫胖子幫我買。」
「我給你帶。」沒有餘地讓吳邪拒絕,張起靈捧起筆記本,手按著門讓霍玲走出會議室,說了句「妳在會客室等我」,就走了。
霍玲一邊回頭跟張起靈說話一邊走往會客室,笑得很甜,想必能跟張起靈吃飯對於她來說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如果有一天張起靈跟霍玲一起,他也不會太意外?不過光想像下,心情就很鬱悶,還是不要用這種事情來折騰自己好。
只是,現在有PH值試紙的話,他應該一碰就變紅色──酸死了。他也很想自己可以這樣光明正大地跟張起靈約會,說說容易,可只要還在這社會裡混,出櫃這種事做起來就非常難,太多麻煩,太多制肘。
想到這份上,好像比想像中來得喜歡這個人。
吳邪愣了愣,無奈地認命地低頭微笑,開始午間工作。
張起靈在辦公室處理急件不到十五分鐘,就把霍玲叫上,去大樓低層的商場餐廳吃飯。冰山臉遵行食不言聖賢之語,霍玲只點了飲料,不知是不怕那冰冷口臉還是很習慣這風格,一個人說話照樣聊得下去,他也照樣簡單回應,一個小時的午飯時間只用了半小時,就叫來侍應點了份外帶,不要洋蔥圈和黑胡椒的煙鮪魚三明治和冰拿鐵少冰少糖。
霍玲聽到點餐後,停下關於家裡的話題,問道:「你打電話給吳先生了?」
大概猜得到霍玲想問甚麼,張起靈卻沒避諱,不冷不熱回了一聲「沒」。
霍玲沒追問,丟出句評語:「吃得真刁鑽。」
張起靈很清楚吳邪的胃口,吃得再刁鑽嘴巴再挑他都記得。
「你不勸我吃飯?」霍玲想起剛才吳邪說有事情做所以不吃飯時,張起靈的反應是「也得吃飯」;她故意不點餐,卻等來等去都不見對方有甚麼特別反應。
掏錢買單,淡淡應道:「妳們女孩子不是都要減肥。」現在的女孩子再瘦都說自己不夠瘦。
再說,他只管吳邪吃不吃飯,要他連她都管未免想太多。
「回去吧。」接過侍應遞來的外帶,張起靈就起身。
霍玲覺得自己非常委屈,對方現在明擺了心不在這兒,可是向來被捧在掌心的她哪會這麼容易放棄喜歡的人的目光,手指輕扯他衣角,嬌甜的嗓子很可愛地嚷道:「小張,午飯時間還有半小時呢,陪我逛逛嘛?不然再坐一會兒?」
「冷了吃了要胃痛。」意思就是不坐了,要回去了。
拐話的小手段霍玲豈會不懂,她再扯扯他衣角,力度輕輕的甜甜的,要是一般男生恐怕已酥了心。「那,下次?」
不想回答有下次,定了定,道:「……再看。」
「下次吃飯也不行,副總你這生意伙伴還要不要做了?」扠腰鼓起了臉頰,小朋友鬧脾氣的樣子,一個美女做起這種表情自是萬分可愛。
張起靈沒轍,只好搖搖頭說「那下次吧」。
經過便利店時,霍玲突然拉住張起靈衝進去看櫥窗放著的娃娃,那些都是要集點再抽獎的,她笑得一派童真,說:「小張,有集點記得留給我,我要抽這個。」
張起靈有些不解,好笑地看著她。「霍氏珠寶鐘錶的公主?」怎麼不直接買一整套,多省事兒。
「這你不懂……這是碰運氣和收集的樂趣。」所謂愈難得到,就愈想得到嘛……「你領子怎麼了?」掩嘴笑。
「嗯?」甚麼怎麼了?一手拿著裝著三明治的紙袋,一手拿著拿鐵,沒手去摸摸看領子怎麼了。
「外套的後領子,翻起來了。」霍玲沒讓張起靈回應,兩隻粉蝴蝶似的小手往張起靈後領伸去,張起靈反射性的往後避,但手裡的拿鐵不小心就會灑到那身鵝黃色套裝上,心裡猜想大庭廣眾的霍玲也不會做些甚麼,就停下躲避動作,讓她去弄。
她踮著腳,輕柔的拍了拍又壓了壓根本沒翹起的衣領。秀麗的長髮撓到了臉頰,她指背輕輕擦過唇邊,帶著一絲笑,柔媚得很:「可以了,回復帥氣!」
張起靈沒甚麼感想,心裡惦念著要給吳邪送午餐,點下頭權當道謝,隨口問句「看完了嗎?有集點的話給妳。」就帶著霍玲往電梯走去。
他不知道,就在幾秒之前,來買菸的吳邪曾經站在十步之遙,看著他和霍玲。接吻。
***
不可能。不可能,那不可能。
張起靈不可能跟霍玲接吻,還當街當巷的,就算真要吻以他們倆的聰明腦袋也會挑個好位置……幹,重點不是這個,是張起靈不會!
吳邪在洗手間裡,彎腰朝自己的臉猛潑著水,臉頰旁的頭髮濕得亮黑亮黑的,把他的臉映得比平日蒼白。
他只是想小小地賭一把而已,沒想過會輸,雖然關係還是有點不穩固,但也不至於一頓飯就被破壞吧?
「哎,你也在啊,怎麼沒出去吃飯。」胖子衝進洗手間後急急忙忙地掏鳥,水聲嘩啦嘩啦地響起,一轉身去看到吳邪還是有點呆呆的,一臉「我不知道自己在哪」的模樣,他就嘖嘖嘖的咂了幾下舌頭,說:「天真你這是幹嘛,傻不楞登的,臉皮兒白得像鬼地。」
說罷伸手想去捏他臉頰,幸虧吳邪沒走神到啥都不知道的地步,一臉厭惡地閃開那上完廁所還沒洗的手。「這兒燈光不好,你才像鬼。」
「不太對啊,今早見你還精神奕奕的,現在怎麼著?」
難不成跟胖子說你副總我男人跟霍氏大小姐接吻被我見到了,何況他還是覺得……他想去相信張起靈……「沒事,餓的。」吳邪咧開嘴笑,好像真的很餓一樣。
其實早被剛才霍玲摟著張起靈脖子的畫面給堵飽了,他幾乎是逃回公司的,連菸都沒買。
「胖子,有沒有菸,等下還你。」
胖子在襯衫上揩剛洗好的手,然後從口袋摸出剩半包的中南海拋給吳邪:「記得還一條。」
「行,有拖沒欠,分五十年還。」
「操,你小子。」胖子一拳打到吳邪肩上。「我那還有從雲彩妹妹那邊哄來的小餅乾,要不忍痛割愛分你一些先填填肚子?」
「我怎麼忍心吃你用來早晚三拜的神品。」吳邪揚揚手裡的菸,拍了拍胖子肩膀。「有這個就行,我去抽兩根,你去不去?」
「胖爺要去給雲彩妹妹修電腦。」胖子很得意。
「又修?上次不是修好了?」
「天真真是天真,一次修好的東西可以分三次,那就多見兩次唄。」
「怪了,雲彩沒覺得你是水貨?」吳邪推門,咬著菸笑道。「究竟是誰天真啊?」
這兒要抽菸不就去到地面層,不就去五十樓的空中花園,吳邪叼著沒點的菸走到電梯口,剛好見到張起靈和霍玲走出電梯。畢竟沒想到這麼快會見到,對上眼時有點小驚訝,不過他很快就回復過來,如常把眼笑得瞇瞇的。「吃飽啦?」
張起靈費了些勁才忍住手沒把吳邪叼在唇間的菸給摘下來,看到他那副故作不在乎的模樣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亂想。「嗯,午餐要去五十樓?」
吳邪想把午餐給接過來,心想現在不吃的話等等開完會吃也好,但張起靈沒放開咖啡和食物,說:「杯子冰得有點軟,換手會溢出來。我給你拿下去。」其實是要盯著他把午餐吃光。
「這怎麼好意思,我自己來吧。」
「沒差,我也去抽菸。還有些事情要跟你談。」
張起靈原來抽菸?霍玲的大眼睛寫著些興味。
以公司內部事情不宜外洩之名,拒絕了霍玲要跟去吹風的要求,禮儀十足地把她送到停車場,目送她離開。
在停車場裡拐進了個轉角,張起靈就把三明治的紙袋往吳邪手裡一塞,空出來的手纏上吳邪的手,十指扣得緊緊的。溫暖乾燥的大掌貼合著因為剛沖過冷水而微冷的手掌,姆指在他掌心磨了兩下,吳邪抽了抽手,沒抽出來,轉頭瞪著張起靈,眼裡竟然有些氣惱又憋屈的情緒,彷彿在責難張起靈。
「你心情不好。」張起靈出口的已不是疑問句。
「廢話。」沒有霍玲在場,就懶得裝輕快。
「你在怪我。還不是你自己拒絕一起出去午飯的。」
「你要說怎麼回事還是我自己來。」
「要說甚麼?」
吳邪把張起靈推往牆角,對準他嘴巴啃了上去,舌頭直接就伸進去,在他唇上和嘴巴裡搜了搜,疑問的「嗯?」了一聲,嘴唇又吮了吮他的唇。「怎麼沒有?」
「吳邪,你在找甚麼……」張起靈追上吳邪的唇,吻了吻,又再吻了吻。
怪了,如果怕他發現,怎麼還會主動吻過來,也不怕他嗅到霍玲的唇膏或脂粉味?吳邪雙手搭上了張起靈的脖子,面對面看著他。「有沒有覺得這個姿勢很熟悉。」
「你昨晚就這樣坐在我腿上吻我的。」
瞬間炸紅了臉。「操!不是講這個!剛才在便利店門前,霍玲和你做了啥!」
張起靈半秒就搞懂了整件誤會和吳邪的奇怪態度,笑了起來。「你示範一下你剛才見到甚麼,我就告訴你。」
剛剛的衝動勁兒已經過去,吳邪這時已經能確認剛才看到的事情純粹誤會一場,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他沒有半分興趣,反正人是他的。「你跟霍玲認識?」不然怎麼可能讓他放下戒心至此。
「張霍兩家是世交。」
「原來我是小三……」
張起靈不客氣地曲指彈吳邪額頭,把他彈得整個往後仰。
「張起靈!你的修養呢!氣質呢!」捂住額頭投訴。靠,真痛,哪有這麼狠的!
……不,有,有這麼狠的。這個額頭被彈的場景好熟悉,甚麼時候發生過?吳邪忽然呆了,摸著被彈得很痛的額。記得有一次也被某個人這樣彈過額頭,那指勁半點不輸張起靈,印象特別深刻。
疑惑地愣望著張起靈的臉,跟記憶中某個模糊的輪廓,漸漸重疊在一起。
張起靈勾起唇角,貼在那被彈出來的微紅的印上。
「記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