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銀] 隙間疾走 - 隙間疾走02

雖然鬼之副長跟某人的同步率高的離奇，但真選組裡，最先和可疑份子坂田銀時熟起來的，是一番隊隊長沖田總悟。

說起來，共通點是很多的。劍術之高超令人難以望其項背，都是超級虐待狂，以及比起規範更遵從本心──或說任性妄為──的性格，還有敏銳的覺察。

無論哪個特質，對土方來說都棘手不已，和他理性自制的苦勞性格相性極差。看看那個打小相識卻怎麼也親近不起來的沖田，他就明白，不想早早過勞死或氣死，跟那個怎麼看怎麼有問題的死魚眼保持距離是個絕佳選擇。

沖田雖然覺得土方的排斥小題大作，但也隱約感覺那人可能是個連他都難以戰勝的怪物，不是全無防備，但也只是這樣，並不打算為了各式各樣的考量劃一條楚河漢界，杞人憂天是副長要做的事情，他該做的，是讓土方先生含笑九泉以及隨心所欲混水摸魚。

懷著輕鬆的心情，沖田心安理得的躺在路邊的長椅上補眠，但才拉下眼罩，就意識到一股不善的氣息。他在心裡嘆息了聲，卻不行動，而是默默等對方走近，想要戲耍來者一把。

他感受對方小心翼翼的懷著一絲殺氣逐漸走近，雖放緩腳步，仍清晰可聞，看來不是什麼高手。真無趣哪，應該不是啥需要留活口的小角色，那麼直接往對方肚子開個洞就好了吧。

還在想著，來者卻意外的被打倒在地了，並且沒有爬起來的跡象。不過也沒血珠灑落的聲音，用的是鈍器。明快俐落的破空聲，不知怎麼聽著令人心情爽快，腳步沒刻意調整，卻比剛才的暗殺者更沉著輕盈。是個不可小覷的練家子，沖田想，但這感想是多餘的廢話，畢竟他知道這人是誰。

那個傢伙輕輕的坐到他旁邊，試探般的發出些微殺意。比方才所感受的精練許多，像被凜冽的風掃過，但沖田打定主意不動，甚至故意把呼吸調整成類似入睡的淺而均勻。

對方──或說萬事屋老闆──嘆口氣，自言自語：「嘛啊，還是個小孩子啊。」然後收了殺氣一把拉開他的眼罩，「我聽到自己繳的稅金在哭啊喂。」

沖田終於甘心睜開一隻眼睛，笑了笑。「老闆居然有繳稅嗎真是令人驚訝啊。」

「至少有繳消費稅的。」

「不買東西就可以不用繳哦。」

「是啊如果都用搶劫啊偷竊啊就不用繳了──哪成啊。」

「能成的哦老闆一定可以的，反正土方先生一直虎視眈眈想把老闆抓捕到案哦。」

「你們那個鬼之副長到底對小老百姓有什麼偏見啊……真是的。」銀時說著，嫌麻煩的搔著頭站起身。

「要走了？」

「啊啊。我可沒稅金小偷這麼閒，還要為生活奔波呢。」

「說什麼呢明明也是個大閒人，還偷偷搞定別人家的貴客呢……你說是吧，土方先生？」等銀時走遠，沖田朝前方的樹叢放聲。「從哪裡開始看好戲的呢？一開始？」

「一開始。」土方走出，點起菸。

「真壞心啊，就不能學學老闆溫柔的幫人家一把嗎。」

「你才不需要。」土方哼聲，「倒是那傢伙，打什麼主義。」

「老闆大概什麼主義也沒打，連邀功都沒，對他來說只是個再自然不過的隨手之勞吧。」

「別把他評價得太高了，那傢伙滑頭的很。」

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啊。絕對不可以掉以輕心，也不能相信他。土方碎唸著，把不醒人事的浪士銬起。

「少大意了，早晚要拼個你死我活的。那傢伙，大概就是──」

「──白夜叉，對吧。」沖田揚起愉快的笑容，如貓的眼角隱約帶著興奮。「我可是相當期待與老闆交手的那天來臨呢。」

「……明白就好。」

嘴上這麼說著，但土方下了決定。總悟這小子想與高手交手的期待不假，但欣賞萬事屋老闆也是真的。哪天要是刀刃相向，這個砍人不眨眼的小子難得猶豫之時，就是他補刀的時候了。就算卑鄙，就算不被原諒，他都是真選組必須確實斬斷所有危機可能性的最後防線。

萬事屋看似正直，有著自己必須貫徹的大義，但就是這種傢伙最為麻煩，一但立場互相抵觸便無法說服勸退，而立場無所謂正義。

大多時候活下來，能夠書寫歷史的人才是正義。

對他來說真選組是最重要的，他的正義，就是真選組是否能夠存續。

他其實不討厭那小子，但對這種可疑的傢伙懷有私情──無論哪一種──是自找死路。

土方確認自己的決心，排算所有可能性，對自己將站的位置思慮透徹，穩穩將每回看到那人胸口就會泛起的奇妙搔刮感壓滅掐熄。只是不知怎麼，感覺有些不愉快。於是他下班後與沖田總悟分頭，換下硬挺制服，前往一向僻靜的居酒屋。

剛喝兩杯，感覺稍微放鬆的時候，天底下他最不樂意於此於看到的人搭著另個男人的肩大駕光臨了。萬事屋的老闆見到他時輕輕皺了眉，但很快就轉過頭去裝沒看到，與身旁的人聊起來。正是他期望的，於是他沒起身就走。

那人來後，彷彿帶來一道營火，原本昏黃的燈泡散發金光，空氣流動，人群熱絡了起來，笑語晏然的，原本的靜謐氛圍退到土方所在的角落去。

真吵。懷著一點不快與一些不知為何突然出現的安寧感受，土方默默喝著酒，果然這盅喝完就走吧，他想。

散發熱力與喧鬧氣氛的那頭，一群大叔已經半醉了，大著舌頭互相調侃，就算衣裝筆挺也毫不在意形像，發出讓想安靜喝酒的真選組副長產生揍人衝動的悲鳴。

「你們說！這兩支！哪支會賣得比較好啊！粉橘色是我做的，紫色是我對手、嗝，做的，我們協理啊，說賣得比較好那邊就能升職……開什麼玩笑！我年資比那混蛋多兩年啊！居然連我家那口子都選另一邊！你們說、嗝、有沒有道理！」

「噢噢當然是橘色好看啦，很青春哪。」

「對、對，不禁讓人想起女高中生，甜的很。」

「抱歉啦小哥，我覺得紫色比較艷麗，讓人想一親芳澤。」

「喂喂你有沒有良心啊，阿銀呢？覺得如何？」擺出口紅的大叔一臉悲怨。

「這個嘛，沒有實際擦上誰知道呢？」

「什麼啊這種滑頭的回答，不問阿銀了，不問！捲子小姐啊，如果是你會擦哪一款？」

「喂大叔你有夠壞心的啊！捲子小姐今天在家沒出來啦！」銀時臉黑半邊。

「請她出來嘛~~叔叔我請她喝酒哦~~」

「欸欸阿銀你不是說要擦上才知道嗎，那就擦吧，現在擦！」

「噢噢這個提議好啊，很好，這場勝負的判斷就靠阿銀了！」

「唯恐天下不亂啊你們，不要亂請怪東西，請出來的通常不是神佛而是妖怪啊。」

雖然白捲毛碎唸個不停，但眾人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擦嘛~捲子小姐今天的出場費我都包了！老闆！再給阿銀一瓶酒！」

「居然是認真的嗎喂。出場費很貴的哦，至少需要一道干貝盛合刺身哦。」銀時無奈支頤。

「老闆！來盤干貝盛合刺身！」

「超級執著的啊！是說我們這邊判出勝負又怎樣啊、決定這場較量的是可愛的女孩子吧！」銀時臉色灰敗，但話已出口，他放棄掙扎地嘆口氣。「就一下下喔。先擦大叔的吧。」

拔開閃著精緻金屬光的口紅蓋，銀時隨意抹兩下，抿了抿唇。「這樣可以了吧。」

「噢噢~~！完全不適合阿銀呢。」

「不對不對，感覺完全不對。」

「不適合是理所當然的好嗎，適合我才想哭好嗎，再說阿銀離那種甜甜的年紀已經很遠啦。擦掉囉。」

天然捲塗上另一支，座席間揚起與剛才不同熱度的鼓譟聲。

「這個！可以喔！大叔我可以喔！」

「可以什麼啊，不管什麼可以我都不可以，小心我揍你喔。」

「哈哈哈他開玩笑的啦，不過不錯呢，仔細一看，阿銀的皮膚很白呢。」

「聽到這些我完全高興不起來啊。好了，服務時間結束。」銀時拿起面紙。

坐在最右邊的男子急忙點酒，「等等！阿銀等一下！老闆，幫我開花陽浴！這支純米吟釀很甜，阿銀你一定會喜歡的！幫我個忙！」

「什麼啦？要是太奇怪的問題，捲子小姐會嚇到下線的哦。」

「親我一下，臉頰這裡就好。」見白捲毛和其他大叔都露出吃到蒼蠅的表情，他趕忙解釋：「不是啦不是那樣！我女朋友啊、對我一直不溫不火，偶爾想讓她吃個醋有點危機感啊。」

「所以你要帶個唇印回去，測試人家的愛？」銀時搖搖手指，「不是什麼上策喔少年，愛這種東西啊，越測試會越少呦。」

「偶爾為之嘛，幫我吧。」

「阿銀就幫人家嘛，這不挺好的嗎，好青春哪。」

「站著說話不腰疼啊你們這些人……是說你啊、讓個男人親臉不覺得噁心嗎？」

「捲子小姐我可以！」男子豎起大拇指。

銀時伸出筷子，把那隻大拇指夾扁。終究耐不住對方再三懇求，他束手投降，「把臉擦一擦，就這麼一次。」

男子喜出望外拿了濕紙巾抹臉，銀時眼神死把唇湊過去，還未觸到，他們就因角落巨大的碰撞聲一同轉移了注意力。

土方站了起來，發出聲音的是倒下的椅子以及原本靠在桌腳的刀。見到凶器以及那張獰出怒痕的臉，原本酒酣耳熱的人們齊齊變色。他們現在才發覺真選組的副長也在場，雖然不知對方因為什麼憤怒，卻全被突然緊迫的氣氛束住喉頸，大氣不敢吐。

土方確實憤怒。那個他就算盡全力拼搏也敵不過的強者，居然在這裡因為一點酒，低三下四的去貶低自尊，對，可能沒什麼大不了，那人又是個沒什麼節操的流氓，他還是覺得有什麼東西幻滅，伴隨強烈的反胃與怒氣。

因為座席側背著，他一直沒看到萬事屋那張與他人談笑風生的正臉，直到現在，坂田銀時才將臉慢慢轉過來，面對著他。

眼神不像喝了好幾杯酒的清醒，平時寡淡的刻薄唇角沾染一抹艷色，只是這樣，看起來卻是說不出的靡麗色情，讓他呼吸一窒。

視線對上的時候，白髮男人嘆口氣站起，朝他慢慢走去。他像被定在原地，沒有迴避，任由坂田銀時扯住衣領。

後方的大叔們驚喊，「阿銀你喝傻了嗎！那個人、那個人是，鬼之副長……」

白捲毛掏挖耳朵，「鬼之副長？誰啊？坐在這裡的……」他斜睨還動彈不得的土方，「不就是個下班後擠在骯髒小酒攤放鬆的普通醉漢而已嗎？」

見大家沒放鬆的意思，他光澤柔潤的唇湊近土方耳邊竊竊，「把殺氣收起來，混帳。你想在這種充滿小老百姓的地方做什麼……酒都要醒了啊。」

為了掩飾這個狀似親密實則威脅的動作，銀時乾脆朝他的臉頰親了幾下，鬆手轉身回到前頭。「什麼啊，只是個也想被捲子小姐服務的普通醉漢嘛。」

隨著坂田銀時坐回原處，束縛土方的詛咒也隨之解除。

「不用找了。」他重重將大鈔在桌上，提起刀就走。

甚至忘記將口脂抹去，幾乎是飛奔，滿腔厭惡苦痛以及心煩意亂，用最快速度回到了屯所。

那個混帳。

那種、沒個樣子的傢伙……

土方無法分辨自己在想什麼。只覺得臉孔燙熱，怒火直燒到天靈蓋。回到房間才記起頰上帶著什麼，抽張面紙用力擦去。

丟棄前，他望了一眼。粉紫色。柔艷的，甜味若有似無。

不小心想起什麼，他洩憤地猛力丟進垃圾桶，然後洗了好幾次臉。

糟糕透頂，厭惡到作嘔。

但無法解釋的，他之後幾天視線一直凝結在懷抱著那抹紫色的容器中，直到紙巾讓負責理事的隊員清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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