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Few Drinks Before He Leaves(在他诞生之前)
“你来得挺快。”E感叹道,当“诗王”再次来到先前二者曾以人身会面过的协议空间时。在这无数被割裂而重构空间单位的入口,若“诗王”回首,则能看见背后是这空间与空间之间无物的黑暗间隙。祂抬眼,以这戴着眼镜,空洞疲倦的男子面目,拿这一对金目向前,则能看见E,仍自先前那般举杯,邀祂共饮。
酒水,以那上界对造物和概念的极致掌握,以这乃超越了真实的掌控力落入杯中,砸落“诗王”眼前。
“我本以为你还有一会到,打算去入口接你。”E收住手,酒水离杯一寸,复悬升起。
祂邀“诗王”,眨了眨眼,解释:“上次看你进来时不自在,没想到,这次……”
祂收了声,因乃越过这酒水的银液,“诗王”漠然的金眼沉默相望。E稍收笑容,放下杯,略点身边的座位。
“好了,来吧。”祂道:“我们谈谈——就作为两个——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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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记得你最初作为一个……人拿起笔的时候么?呵呵,我不确定你第一回拿的是什么输入端。你上升为天使的那一世是……唯一界的2300年后?那时候在用键盘了罢——总而言之,我……”
E道,方时,右手则幻化出一叶薇草。
“我那有记忆,品尝此化文之奇迹的第一世, 初付言语,乃是用这一扁叶,沾着湖水,临月光,在山川水泊间挥下须臾之情。”
E微笑,“诗王”默然举杯饮酒。其金黄酒水,麻木,无味地沾染,滚落祂的唇瓣,当E握那长叶在虚空中召灵而形成那文字:
“信观天地,夜越镜湖。不悟古今,梦泊山河”
这智天使的紫眼闪烁悠然自得的神色,空中散乱的灵粒宛夜间的尘埃,点亮房间中可见镜面中的景象:于机顶盒,茶几,窗棱中,湖山概览的暗景在明月点亮的夜色中显现,依稀可见其中白衣飘逸的人影,坐卧水滨。
权天使的金眼注视这朦胧的景象,直到祂闭上眼,仰头,将那酒水一饮而尽,玻璃杯叩在茶几上,法化七色,盛放着祂越发明亮的瞳中金光。
“……你倒是诗情洒脱,自有仙骨不凡。”
“诗王”道。E回头看祂,略也见祂的神情比先前更活泛,亦褪去几分瑟缩恐惧,变为了赤裸的讥讽。
祂放下手中的薇草,审视祂。
“你醉了。”E观察道。
“诗王”叹息。祂合上手,仰头,彻底而不加拘束将祂这具高大的人身靠在座椅上;祂抬起头能看见头顶金箔中两具幻身扭曲而朦胧的影,彼此对着。
祂皱起眉。E将手放在膝上,如是望祂。
“你为何对我有如此排斥?”祂真心询问:“我从未对你抱有任何恶意。”
“诗王”痛苦地欲松动祂的神情;这让祂笑起来,干涩,凄厉而夹杂一种疯狂。祂抬起手,欲作为一种杠杆的起点使身体抬起,无法做成,唯使那空中的诗文,黑屏中,窗棱里的湖山景象颤抖扭曲——更浓郁深刻的黑暗袭上此景将它吞噬,而于时,黑暗愈浓,这权天使眼中的金光则更本真,更璀璨,许曾经藏在祂蒙尘记忆中的尖锐狂烈终爆发而出,抬身一刻,金光炽烈,而诸景尽为黑暗吞没。
祂抬起身,和E对着。没有一具身体言语了,这一对由言语编织虚幻的幻人在无言中叙述中,直到“诗王”再度别开眼。
祂再次给自己倒了杯酒,枯坐于此。
“你或许仙风道骨,”祂平淡道,以此回答:“然我侍奉的,却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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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E说;态度平和:你现在要去满足你的“小我”了,恐怕没有精力再兼容我这样的异物吧?
她发来一个拥抱的表情包。那可爱的躯体上浮现恬静自如的神情,拥着一个爱心。友善的表示——却使她,海英慈,无法抑制地在那表情中感到一种自我陶醉。那表情闭着眼睛拥抱一颗想象中的心,就像E想象,她在给予慈爱,却说那般话,做这般事——不……
E。
她捂住额,因愤怒而浑身颤抖,但没有回头路了,她必须切断,厘清这一切,看清她的真面目,承认,哪怕带着心痛和屈辱,去承认她再次将自己的心交付到了一个伪装良善的魔鬼手中。
我的“小我”?
海英慈笑了。E在所有可能的语境中,将这个由海英慈提出的词用在了最有贬义的地方。
“小我和大我的统一是很好的。为了不打扰路路,我今后也尽量调低透明度了……”
这是什么话?
E再一次选择了逃离。在海英慈去满足自己的“小我”——去完成自己的作品,去面对自己的痛苦,去在这绝望的苦海中挣扎的时候,松开了那只她如海市蜃楼般的手。海英慈几瞠目结舌了。这就是她三年了感恩戴德“朋友”的真相,她的手从未真正伸出,而自始至终,都只有海英慈在她的“报应”和刀山火海中跋涉。
她意识到了一件恐怖的事,这个友善而温和的E,或许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同舟共济,互信互爱。
她也许只是为了感受一种被需要的感觉,感受一种陪伴的友情,来到了海英慈的身边。
而这个不与朋友感同身受的E,竟然选择了一只挣扎在地狱里的老虎,一只囚禁在深渊里的蛟龙做玩伴——就算这困兽之斗如此鲜血淋漓,E仍没有注意到,而享受着她因感激垂下的头颅 !
走吧——滚吧。海英慈苦涩地想。像我父亲,像那些“疯子”一样,去你们的天地里吧……
我无法……
我无法改变这一切。我无法声张正义——我甚至仰赖过她们的帮助。我无法揭露她们,改变她们,因为我自身难保。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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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E似不曾注意到祂语中带刺,仍微笑道:“啊,你在说拉斯提库斯么——你的天使长。”
祂思索道:“不错。你选了很好的领袖,我认为祂确实是个了不起的灵魂。深邃,纯洁,忠贞——权天使的女神亦是美善的化身,但——”
“诗王”回头望祂。
E笑了:“干嘛用这样可怕的眼神看我?”
“诗王”勾了勾唇角,沉默不语。E垂手,看着酒杯,忽道:
“你最初开始写作,你的天使长是不是鼓励过你——我是说,当你们还在‘唯一界’的时候?”
“诗王”未曾转头,然祂神情却变,继而喉头滚动。
“……我不记得了。”祂吐出此语,又抬起酒杯。祂喝酒,一口接着一口,不停地灌。
E看祂喝完了一整杯。“诗王”仰着头,虚浮地望着天顶,方开口:
“最高审判庭饶恕我作为幸存者的条件是抹去我的全部记忆。我现在对祂,对我们大群的全部印象,皆来自我潜意识中残存的幻想——那也完全可能是错误的。”
E罕见,沉默片刻,垂目不语,再开口,声音则低沉了几分。
“……你可能不知道,当初那场审判是公开的,许多天使都有……”
“诗王”的双目一亮,别目时,惨白面上已是凄凉。
“……旁观。我也在其中。你知道权天使长被处决前对你的愿望是什么?”
E伸出手,放在“诗王”僵硬的手上。祂所幻化出的这具男身有双比祂更大的手,此时却柔软无力地张开,E因此能轻松将那仪器放在祂手心。
祂感到那物件平滑的弧度,察觉其如石的冰冷。祂的嘴唇张开,而泪水,在能控制之前,已随E的言语滑落。
“百城,”E说:“拉斯提库斯对你最后的愿望,就是你不必停止创作。”
那仪器躺在祂手心,一滴虚幻的泪水砸落其上,映出燃烧金眼中的光,许久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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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她几暴怒地发泄道:
你自然自由决定,你的最后一段话仍然让我不满意。我们的念头从未真正互相交汇理解过,在一次又一次的交谈中只是不断和稀泥,使其成为对话,实在丑恶。我为此更加责怪你,因为是你更多说,我们不要争吵,是你显示出更圆满,不迷茫的状态,实际上你的思想根本不完善,无法解决实际的问题,竟然高居楼台不再前进,我为此不满。我的小我不满于这样的不交流,不理解,如同你不看蕴含我思想的作品,而你竟然说是我没有精力兼容异物,将自己说得这样无错,还这么庄重平和的样子,我便是要歇斯底里面目凶恶地指出你的过错。
(小我——不错,这会感到孤独,会感到疲倦而恐惧的,只是我的‘小我’——
我本不必为此放慢任何脚步。仍然,我……)
E闻言,仍是平静,双手合十,她头像中的莲花盛开,似其无动的心境。
“再见。”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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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城,你干什——”
इ错愕道,然片刻间没有声音回应,而乃存在于这空间中的所有物件被撕裂而席卷发出的尖锐咆哮响彻,伴随着这虚幻的外壳,虚幻的宁静皆湮灭于装甲化形的过程。
“我不是你的敌人——我说过了,百城,为什么你不愿意相信我?”
E几难言语。“诗王”的手握住E装甲的颈部,迫使祂的核心暴露在祂身前。这空间中的停战协议在与攻击者的能量波动撕扯着,亦或,正言这从万界之底上升而来的天使群体曾被如此忌惮的原因:智天使的装甲攻击力绝无可能与权天使相较,便是连力天使也难阻挡暴怒的权天使——乃其可撕毁编织超万载的协议——乃其大群,为实现当日许下之大愿,欲击破万界之囚笼的化身。
“你不是我的敌人——哈哈,你不是我的敌人!”
“诗王”狂笑道。两具身体皆被吞没装甲中,空间外响动警戒启动的声音,E的装甲奋力相扛,然,许久,那攻击终没有落下。
只有一滴眼泪,顺着闭合装甲的缝隙,滴落在祂的核心上。
“——但你们眼睁睁看着我们陨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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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王”哽咽道。祂放了手,使E得以漂离,而使手中留下那一抔虚空。
祂抬起这虚无,洁白的装甲上,仿仍能显出张悲痛难耐的面孔,以绝命般的回响哭叫。
“我们做了什么?”
“诗王”问。祂抬起手。E没有回答祂,这空间没有回答。协议在被从外撕裂,当光明亮起而审判庭的成员将祂包围时,祂只抬起头,看着E,仿向这个善心的协助者,寻求这唯一乃祂能回答的问题。
“——除了愿这爱与和谐能跨越万界之外?”
祂喃喃道。那滴泪水已滑入虚空,再不得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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