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啊徒弟 - 七花枯地裂危机现

四周依旧死寂，村口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退后数步，拄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眼中透着惊惧，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沈辞不以为意，他对老者微微颔首，「我进村看看。」

临江村内，有的屋门大敞，隐约可见屋内的人影在地上翻滚挣扎，像是被某种痛苦折磨得不成样子。还能行动的村民拖着沉重的步伐，将那些已经开花的人装进麻袋，沉默地运向黑烟升起之地。

空气中的花香越发浓烈，甜腻得几乎让人作呕。

而一株庞然巨物正立于废墟之中。

它的根须深入泥土，缠绕屋舍，巨大的花冠缓缓舒展，形态与那些细小的子株截然不同，繁复的花瓣层层叠叠，仿佛有无数只狰狞的眼眸半阖半睁，微微蠕动。

这是迷蝶花的母株。

长得那么巨大，不知道都吸了多少人的精血。

沈辞缓缓眯起眼，低声道：「你认定我不能对你出手，公然挑衅。」

杀母株，村民们便会瞬间枯萎而亡，助母株再获生机这点，他当然清楚。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沈辞掌心翻覆间，金色符文自指尖流转而出，瞬间勾勒出一道复杂的阵法，金光在母株根须间迅速蔓延，犹如枷锁，将其生机彻底压制。

可惜治标不治本。

若无法根除，村民们最终还是难逃一死，何况身上异变也无法逆转。

动静惊动了附近的人影，几道脚步声迅速靠近，其中就有一抹扎眼的白色。

对方没有丝毫迟疑，迎着沈辞走来，衣摆翻飞间，竟毫不犹豫地在他面前跪下。

沈辞微微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发少年神色坦然，不言不语，只是解开腰间的布袋，将里面的药材摊开在沈辞面前。

是他在维持村民的一线生机。

周围的村民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迟疑着不知该靠向哪一方，一个是驱邪除魔的修士；一个是救他们性命的少年。

沈辞轻叹一声，语气无奈：「先起来。」

白发少年听话起身，他将药袋往前推了推，沈辞看了一眼，药材被整理得极为妥帖，药香淡淡渗透在空气里，能压制住感染者病症的方子，与他给青帆的一样。

他眸色微沉，缓缓开口：「你在这里多久了？」

白发少年比了一个六。

六日。

在这片被母株侵蚀的村庄中，支撑一群濒死之人，六日。

「为何不从一开始就来寻我帮助？」沈辞让少年带他去他们医治感染者的地方，「你明明知道我在哪里。」

少年不回答，只是沉默着在前引路，到了地方后对沈辞鞠躬告辞煎药去了。沈辞由他去，自己则翻看药材存库。所剩无几，撑不了多久了，最多两天。

沈辞活这么久没白活，他清楚这个迷蝶花要怎么处理，只是……他抬眸，看向终于得闲的少年，开口道：「过来，我看看你。」

少年擦了擦手，乖巧地停在沈辞三步远处。

「再近些。」沈辞抬手，掌心向上。

少年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跨了一大步，将手搭了上去。

沈辞运作法力探查，触及少年的经脉时，眉心微蹙，「你不能言，可是因为禁制？」

少年轻轻点头。

沈辞放开手，对少年扬了扬下巴，，「吐舌。」

少年微愣了一瞬，犹豫着抬眼看他，最后摇了摇头。

意思为何，沈辞怎会不清楚。

「我有许多想问你的事。」沈辞目光微敛，似是带了几分冷意，「但你既然不以真面目见我，那我和你无话可说。」

少年握了握拳，似乎想争辩什么，可最终还是垂下眼睫，没再坚持。

煎药的炉火发出微弱的噼啪声，药香渐渐弥漫整个屋舍，压过了空气中淡淡的腥甜花气。

两人相看无言，最后是沈辞先迈开步伐，离开这里。

村中寂静无声，只有风穿梭在破败屋檐间的呜咽，以及偶尔从昏迷者口中泄出的微弱呻吟。

夜色下，那盘踞村落中央的巨大母株依旧阴森可怖，金色符文浮动，压制着它的生机。

迷蝶花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村长女儿的失踪恐怕另有隐情。

沈辞顺着缠绕村中的根须一路往源头而去，沿途没有一个活人。直至花香最浓处，竟是一座祠堂，沈辞踏入其中，根须蔓延的地面上，数具被吞噬的尸骸保持着生前的姿势，双手合十，静默跪伏，如虔诚祈祷的信徒，一动不动地嵌入母株之中。再往前走，祠堂的最深处，五具跪地磕头的尸骸，他们所拜的是祭台上一名沉睡的少女。

她静静地躺在祠堂中央，眉目安宁，胸口生长出一朵散发着幽微银辉的灵花。

整座城的生命，都通过迷蝶花滋养这朵花，被人魂滋养的花朵耀眼活力，只等它盛开到最大的时机被摘下。

炼魂。

挖心怪、哭墓无常，还有这一次迷蝶花，皆与炼魂有关。

沈辞目光微沉，指尖缓缓收拢。他远离修仙界太久，刻意回避所有相关的消息，如今却被迫重新踏入这片泥沼。

周围静得诡异，仿佛连风都察觉到危险而不敢靠近。

他轻叹一声，忽然眼神一厉，「有客到，怎么不出来招待？」

几息之后，黑暗深处终于传来异动，一道身影踉跄着爬出。

那是个衣不蔽体的女子，浑身瑟瑟发抖，裸露的肌肤遍布皱缩的黑色腐痕，绝美的脸孔谄笑，声音娇滴滴的，「奴家奉命看守此处，发誓并未作恶……还请大人网开一面。」

沈辞微微眯眼，「玉兰仙？」

那女子怔了怔，随即笑意更深，带着一丝自嘲，「奴家这个样子，居然还能被大人认出来……实在受宠若惊。」

玉兰仙，花妖之首，占山为王，惯于魅惑负心男子，也会庇护受害女子，故得“仙”之名。可如今，她竟沦落至此？

实在很难将眼前女子与印象中的玉兰仙相提。

「你奉命，奉的谁的命？」

「妖魔新主。」

又是这个新主。

原本，张世逸会成为这个新主，但如今的他留在了云岚宗，那么这个新主又会是何人？

张世逸因为种种觉醒魔血一度堕魔，顺理成章地成为妖魔新主，若不是有沈云慈感化，他会与云岚宗反目成仇，屠山门杀掌门，将沈云慈凌迟致死。

可如今，命运的轨迹已然偏离。

玉兰仙似是察觉到沈辞的沉默，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干涩破碎，宛如风中残叶，「大人不继续问，新主是谁吗？」

「比起那个，我更想问同为花妖的你，如何才能解决这株迷蝶花。」

「大人心里难道不清楚？」玉兰仙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她挣扎着扶住祠堂的石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黑色斑痕顺着她的手臂蔓延，似是连呼吸都带着腐朽的气息，「一把火，便能处理干净。」

玉兰仙似是察觉到沈辞的沉默，轻轻一笑，声音缓缓，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大人何必在意那些染病的凡人？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或早或迟而已。」

她步步紧逼，语气柔媚，却满是诱惑：「斩妖除魔，替天行道，总会有一些小小的牺牲，不是吗？」

话音未落，她忽然小鸟依人般靠上前去，下一瞬，却如遭烈火灼身般猛地退开，面目瞬间扭曲，瞪向沈辞，神色错愕：「是你！初夏，玉山……求药者！」

「看来你终于想起来了。若是继续装疯卖傻，我会很为难。」沈辞神色未变，语气淡淡，「你的新主定是清楚我们的恩怨，才刻意设局，性子真糟糕。」

玉兰仙终是说出了方法，临了还加一句，「我可不敢骗你。」

沈辞看着她，未置可否。

妖邪之言，岂能尽信？

他留了个心眼，手指微动，掌心隐隐泛起微光，咒文流转不休，暗藏后手。随即，他果断出手，掌心灵力倾泻而出，落在花瓣之上。

下一瞬，那朵妖冶的花竟如失去生机般迅速枯萎，鲜艳的色泽褪去，化作腐朽的尘埃，从指缝间簌簌滑落。

果然没安好心！

沈辞眼神微冷，心下已有定数。指尖微颤，咒文的痕迹仍未散去，他抬掌一推，先前布下的阵法顿时产生波动。本是用于防止外人误闯的屏障，如今被他全力催动，意图反制。

「为新主效命。」玉兰仙轻声呢喃，毫不犹豫地自绝。

沈辞没闲工夫搭理她要死要活，他要留意迷蝶花，万一有哪怕一丝差错，整个村都会和这该死的花陪葬！

大地骤然开裂，村中的地势崩塌得比想象中更快。迷蝶花的根系已然蔓延至地下，其寄生程度远超肉眼所见。土石翻涌，巨大的裂隙自沈辞脚下蔓延开来，关键时刻他分不出神保护自己，重心瞬间失衡，整个人向深渊坠落。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外力拦腰将他抱住。

「沈先生？」凌霄带人赶到，眼前所见便是死寂的村落，而沈辞孤身破局，仿佛不顾村民生死。

沈辞没有理会，抬眼望去，救了他的是一名白发青年。短发及肩，随意披散在肩头，他的眉眼深邃，如刀削般凌厉，五官分明而俊美，带着一种异域的神秘魅力，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玄色长袍贴身裁剪，袖口与衣摆绣着隐约浮动的金色暗纹。那人神情冷漠，嗓音无悲无喜：「师尊现在和我一样了。」

让他与整个修真界反目，背负屠村的骂名，承受天下人的指责……

算得真好。

尤其是在仙门之人亲眼目睹这一幕的情况下，他的清誉必定毁于一旦，甚至可能再难立足修真界，就像当年的沈慕白一样，被逼入无可回头的深渊。

「你以为我在乎？」

沈辞一掌劈去，劲风破空而去。

白发青年却早有防备，身形微晃，虽被逼退几步，却并未受伤。他微微歪头，「现在是我比师尊强。」

沈辞不以为然，反问：「是吗？」

「师尊非要我证明。」青年掌心翻覆，一道无形的法阵悄然凝结。

沈辞指尖金光闪过，瞬间打断对方运势。

青年意图拿凌霄和其他仙门之人做人质。

「凌霄，带人快走。」

青年无视本可以作为人质的众人逃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才抬头，「弟子不知道师尊在哪捡来的肉身，实在是比不上师尊原本的千万分之一。」他望向远方，「弟子会替师尊夺回原身，还请师尊稍等片刻。」

沈辞蓦地出手，一把揪住对方衣襟，拉得人踉跄了一下，衣襟被扯开，露出脖颈处狰狞的伤疤。

「师尊不愿意回原身？也是，那具原身已经脏了。师尊喜洁，定然不愿再回去。」白发青年面无表情，自说自话，「无妨，弟子会为师尊寻一副满意的肉身。」

「我从不知道你这么多话。」

「过去弟子寡言，只怕惹师尊不快。这几百年来，我一直后悔，有些话若是早些说清楚，师尊或许不会丢下我离开……」白发青年目光灼灼，嗓音缓缓，「后悔死了。」

沈辞抓着青年衣襟的手一转，掌风直接往胸口打。

猝不及防挨了这么一下，青年硬接一掌，却只是抹去嘴角溢出的血，神色依旧沉静，「师尊脾气还是一样暴躁，弟子不是故意要惹师尊不快。」

沈辞这下火全都上来了，「我说过什么？」

「师尊说过的，弟子都记得。」

「很好。既然都记得，却又不做，口口声声师尊弟子，实则是在恶心我，我今天就在这里清理门户。」

他缓缓抬起手，金光在掌心流转，杀意骤然凝结。

「师尊不必如此消耗法力。要清理门户，您只需对自己胸前的吊坠动一动手指即可。」

沈辞微微一顿，随即冷笑：「你倒是提醒了我。」

他抬手掏出吊坠。

那张冷漠的脸，终于微微松动。

然而就在沈辞即将出手的瞬间，一道熟悉的身影猛然抱住他！

沈云慈死死抱住沈辞，不让他动手，声音急促：「不要冲动！你会后悔的！」

「放开！」

「冷静点！」沈云慈强硬地扣住他的手腕，「深呼吸，别气血攻心了！」

「我气血攻心？」沈辞冷冷道：「那个逆徒，他不配！」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原著里你的徒弟一个两个都这么偏执了，原来问题就出在你身上！」

沈辞的脸色微微一僵，随即冷笑，「对！我就是不配为师！你以为我为的是什么才把你召来！好不容易有个清净，偏偏你在慕白面前露了陷！」

沈云慈简直无语，他还没骂对方把他弄到这个鬼地方来嘞！

沈辞猛地甩开他的手，将吊坠随手抛向那人，语气冷淡至极：「我不屑抓人软肋。滚！」

吊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人稳稳接住。

那人低头看了看掌心的吊坠，指腹轻轻摩挲着其冰冷的纹路，「既然师尊让我滚，那我便听话一些。」他抬眸看向沈辞，眼底情绪晦暗难辨，「免得师尊更加不快。」

沈辞冷眼望着他，未作回应。

他收起吊坠，朝沈辞微微一拱手，目光扫过沈云慈，随后转身而去，衣袂翻飞间，身影逐渐融入黑暗之中。

沈辞目光落回沈云慈身上，语气恢复往日的平静，「我不清楚你对事情了解了多少，但我奉劝你，即使知道我是谁也不要认我，更不要认那个逆徒。」他顿了一下，感觉到山雨欲来，「小辈中有人亲耳听到了那个逆徒喊我师尊，就让我做那个师尊。」

沈云慈微微蹙眉，「云岚宗可以护住你。」

沈辞毫不犹豫地打断：「不需要。」

当初既然选择离开，就已经决心与云岚宗彻底切割。5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pbZ4LcCI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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