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盒裡的「還」
陽光從老式鋁窗斜斜灑進來，在書桌上投下菱形光斑，照亮念真手邊的綠色紙盒。盒蓋上的麻繩繫帶被她指尖輕輕滑過，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彷彿午後巷弄裡曬衣繩被風輕撥的聲響。盒裡的紙條像被微風梳理的芒草，靜靜疊放著，像是時光在紙面上留下的指紋。
念真從中抽出一張最薄的紙條，紙面用藍色原子筆寫著「還」二字，筆跡草率，像是課堂上匆匆傳遞的字條。「這是阿哲寫的。」她攤開紙條，紙薄得能透出指紋的輪廓，聲音帶著一絲懷舊的溫柔，眼神像在河邊望著遠方的微波，「我們高中的時候同班，他總是踩著第二節課的鐘聲衝進教室，書包帶總是鬆垮垮地掛在肩上。」
她指節輕叩紙條，像是敲開一段塵封的記憶。「有次段考，我數學最後一題怎麼也解不出來，急得滿頭汗。阿哲看我這樣，偷偷把我的試卷藏在桌下，想幫我多爭取點時間。結果老師收卷時發現我沒交，誤以為我故意藏起來，罰我站了半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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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真笑起來，嘴角揚起像夜市燈籠的光芒，「後來他紅著臉跟我道歉，說只是想讓我有時間解完最後一題。」陽光挪到紙條上，原子筆字跡彷彿被光點亮，她輕聲讀出：「『我一直很想還妳一些什麼』——」聲音放輕，像怕驚擾紙條間的舊時光。
「高三那年，我在自習教室哭得一塌糊塗，」念真用指甲摸著紙條邊緣，那道淺淺的摺痕像是被時間反覆撫壓，「他偷偷在桌洞塞了包衛生紙，還在我的筆筒上貼了張畫著歪歪扭扭小熊的便條紙。」她從盒裡翻出一張褪色的便利貼，上面用紅色原子筆寫著「考試加油」，旁邊畫了個頂著爆炸頭的卡通小人，像是夜市扭蛋機裡的玩偶。「那陣子我數學老是差一分及格，他每天放學後留一張解題紙，用紅藍筆標出我的錯處，最後畫個咧嘴笑的笑臉。」
念真把便利貼貼回紙條旁，指尖在笑臉上停了片刻。「出國前那晚，我問他為什麼幫我，他甩了一句『看你笨』，然後騎著共享單車消失在黃昏的巷口。」她翻過紙條，背面有塊淡褐色的咖啡漬，像是老咖啡館木桌上的痕跡。「這是咖啡漬，」她湊近細看，指縫間漏出陽光，彷彿茶肆窗櫺間的光影，「他回國後第一次約我喝咖啡，說起大學時寫了好多張紙條給我，卻從沒遞出去。」
念真模仿阿哲的語氣，尾音微微上揚。「其實我那時候存了一本筆記，抄滿他講過的解題技巧，後來送給學妹，還被她拿去影印了好幾份。」她把紙條夾回綠盒，綠色繫帶在指尖繞了兩圈。「他現在在另一個城市當工程師，結婚那天寄了張喜帖給我。」
她從盒底抽出一張照片，兩個穿藍白校服的少年少女站在操場邊，女生舉著數學試卷，男生側頭看她。「這是高三畢業前在操場用手機拍的，那天他拿著珍奶，非要拉我一起拍，說要留住我們最後的校服回憶。後來他手機壞了，照片沒傳給我，他懊惱了好久，說欠我一張青春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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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真用指甲輕刮照片邊框，笑得像偷藏糖果的孩子，「其實我偷偷備份了照片，去年傳給他，他在聊天群組回了句『欠你的青春，終於還清了』。」
綠盒裡的紙條不只屬於阿哲。念真翻出一張印著櫻花的紙條，上面寫著「謝謝你大二幫我佔圖書館座位」，是還給大學室友的。「她每天六點起床搶靠窗的位子，自己卻在走廊背單字，早餐只啃便利商店的飯團。」念真笑著說。「還有這張，」她抽出一張牛皮紙條，上面用鉛筆寫著「謝謝你讓我有勇氣寫下那篇作文」，是還給高中導師的，「高二那年，爸媽離婚讓我情緒低落，導師私下看我的作文簿，鼓勵我把心事寫出來，還說不用擔心公開。他在家長會上沒念那篇作文，怕我尷尬，卻在課後給我一張字條，寫著『繼續寫下去，你很勇敢』。我一直想還他這份溫柔，於是畢業時寫了這張紙條，謝謝他讓我學會面對自己。」
陽光越過書桌，在木地板上拖出長長的影子。念真把綠盒推到你面前，繫帶鬆開時，紙條間揚起細微的紙屑「你看這張，」她抽出一張橫格紙條，上面寫著「還你三年前借我的橡皮」，旁邊畫著一塊帶齒痕的橡皮，像學校福利社賣的那種。「這是前桌退伍後寄來的，那塊橡皮我早弄丟了，但他說『終於在文具店找到同款了』。」
盒子角落躺著一枚十元硬幣，邊緣磨得發亮，像夜市地攤的古銅飾品。「這是高二時我借給阿哲的公車錢，」念真托著硬幣，陽光下年份模糊不清，「那天放學下大雨，他忘了帶錢，窘得站在公車站，低頭踢著地上的水花。我塞給他十塊錢，笑著說『改天請我喝珍奶就好』。他紅著臉點頭，後來因轉學沒能還錢。」她輕輕撫過硬幣，繫帶打了個鬆散的結，「去年同學會，他從口袋掏出這枚硬幣，塞進我手心，笑著說『珍奶錢，現在兩清了』，眼角帶著當年熟悉的靦腆。一邊喝著的啤酒，笑得像個傻子。」
念真把紙盒推到窗邊，綠色繫帶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像是海邊的浪花。「其實很多時候，我們不是真的要還什麼，」她撫過盒蓋上的壓花，指尖在落灰的角落停了停，「只是想讓對方知道，那些被記住的溫柔，從來沒被風吹散。」
她從抽屜抽出一張筆記本撕下的紙條，藍色原子筆在筆尖輕晃，像夜市綠豆湯的色澤。「要不要寫張悄悄歸還的紙條？」念真把原子筆遞給你，紙條邊緣帶著參差的撕痕，像是課堂上傳遞的字條，「比如還給大一總陪你去吃滷肉飯的室友，或者還給捷運站幫你撿書包的陌生人。」
原子筆尖落在紙條上時，念真翻開綠盒，紙條被風吹得沙沙響，彷彿山林間的風聲。「你看這張，」她舉起一張粉紅便利貼，寫著「還你小學三年級借我的半塊橡皮」，「那塊橡皮早被我咬得稀巴爛，但前陣子在聊天群碰到她，她還記得我說『長大後還你一整盒』。」
陽光把綠盒染成琥珀色，像是溫泉的色澤。念真用原子筆尾端輕敲紙盒：「每張還回去的紙條，都是時光埋下的彩蛋，等你打開盒子，那些被記住的瞬間，早就長成了心裡的綠洲。」她推過一張貼著星星貼紙的紙條，「這是我還給大學時的自己，感謝她在最窮時，分半個便當給隔壁系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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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真從盒底抽出一張折成紙船的草稿紙，原子筆在紙上劃出細長的凹痕。展開紙船，皺巴巴的紙條上印著現在看起來已經過時的笑話，最後手寫著：「送你一個笑話，別再難過啦！」旁邊還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笑臉，像是夜市攤販畫的Q版肖像。「這是上週同事給我的，」念真說，「那天我的提案被駁回，心情低落，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下班時，她塞給我這個，笑著說：『這是欠你的快樂，現在還你！』」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oYWRMYA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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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盒裡的紙條隨風輕晃，念真蓋上原子筆帽，筆身映著塑料的光澤。「寫完了嗎？」她指著你紙條上的字，原子筆筆跡帶著課堂匆匆寫下的凹痕，「不用急著寄出去，就像阿哲那張紙條，我到現在沒回，但每次打開綠盒，那些沒說出口的謝謝，早就隨著紙條的摺痕滲進心裡。」
她把你的紙條夾進綠盒，繫帶繞過紙堆時，一張電影票根滑了出來。「這是大二阿哲請我看的電影，」念真撫平捲起的票角，日期模糊得像老街的石板路，「那天他是想道歉，因為前一週他把我借他的書弄濕了。」她把票根夾回紙條間，「後來我才發現，他在票根背面寫了『對不起』，只是我半年後才看到。」
窗台上的薄荷開出小白花，念真抱著綠盒，繫帶流蘇輕掃桌面，像夜市的漂浮氣球。「你知道嗎？」她湊近些，聲音帶著雀躍，像是分享小吃的秘密，「每張被歸還的紙條，都是時光埋下的彩蛋，等你打開盒子，那些被記住的瞬間，早就長成了心裡的綠洲。」
她把綠盒推到你面前，陽光透過紙條，在「還」字上落出溫暖的光斑。「要不要再寫一張？」念真遞來一張印著綠葉花紋的紙條，紙角帶著筆記本的撕痕，「比如還給去年熬夜趕論文的自己，或者還給雨天借你傘的路人。」
原子筆尖觸到紙條時，綠盒裡的紙條輕顫，像是應和窗外的海港風聲。念真撫過盒蓋上的壓痕，笑著說：「這道印子，是阿哲當年把飲料灑在紙盒上留下的。」她用指甲輕刮淺褐色的痕跡，「有些東西不用還，因為它們早就變成了彼此生命的紋理。」
陽光西斜，綠盒在書桌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像是夜晚的市區燈光。念真把最後一張紙條夾進去，繫帶打了個溫柔的結。「好了，」她拍拍手站起來，窗光在她發絲上鍍了層金邊，彷彿古堡的夕陽，「這盒子裡，裝著二十七年來所有被歸還的溫柔。」她轉身，眼睛亮得像夜市的星星燈，「你呢？要不要開始收集屬於你的『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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