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走進這個無人的區域時,季煦茵真的感到很疑惑,如果不是光姐親口告訴她這裡,她可能會因為都沒有人而不敢踏進來。
那麼美麗的泳池畔,還有藤椅,怎麼就沒有賓客來這裡休息呢?
季煦茵坐上藤椅,伸展了一下身體,搥搥微痠的肩膀,又揉揉僵硬的後頸。要不是光姐指定她要來,她肯定不會想來參加這場宴會。才剛搬完家,很多東西還沒整理好,紙箱林立、亂成一團的,想到就很累……
不過至少內心是充實的,搬出來的過程,並沒有她想像中的激烈爭吵,母親對她的不在意程度,竟然出乎意料地高。從她搞砸和高宏輝的相親,母親大罵她一頓後,似乎就停歇了幫她相親的念頭,對她回到以前的冷處理。所以當她提到要從家裡搬出去時,母親只說了「隨便妳,不要給我惹麻煩就好。」
她,對於家人來說,真是可有可無呢……
季煦茵的目光落到泳池,突然覺得這泳池可真像她當年被灌醉摔下去那個,有氣球還有玫瑰花瓣,不過好在今天的她很清醒。而且,如果真的又在這裡掉進去,應該也不會有人陪她了。
那個曾經陪她的人……不曉得過得怎麼樣了?結婚了嗎?幸福嗎?有沒有想起過她?
眼前的光線微暗,餘光中感受到有人,她抬起頭——與對方的目光交會。
記憶深處的人,突然就在眼前立體化了。那雙午夜夢迴都纏著她的淺綠色眼睛,那曾經被她用手指溫柔描繪過幾百次的深邃五官,那她最愛玩鬧輕咬的修長脖頸與喉結……就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
怎麼會?她應該喝得不多吧?是因為泳池產生幻覺了嗎?
「菲……」直到那熟悉的聲音喚出她的名字。
她驚訝得說不出話,身體也不自覺地發顫。她不敢相信這個消失三年的人,又站在她眼前。
她快速地打量起他的衣著,是她沒看過的西裝,然後沒看過的項鍊,最後到他的左耳……是那枚獨一無二的訂製耳釘沒錯——眼前的人真的是利維。
他想要做什麼呢?在已經這麼久毫無瓜葛後,還想要敘舊嗎?是想要告訴她,他不後悔選擇與她分手嗎?想要證明他過得很好嗎?還是介紹他的聯姻妻子給她認識?
他會出現在這裡,代表他又回到藝術圈了。是因為家人終於接受,還是有其他原因呢?即使那麼多的疑問,但季煦茵告訴自己,都不該去知曉、不該去好奇,她已經被傷透心一次,至今都仍萎靡不振,她不可以再讓這個人接近自己。
打定主意的季煦茵,驟然起身,舉步就要離開,馬上被拉住了手臂。
「為什麼要走?為什麼不說話?」他的聲音聽起來泛著苦澀,微顫的語調像是快要破碎。
但季煦茵轉身狠狠地甩開他的手,瞪著他。「你是誰?不要碰我。」
利維的手僵在半空中,神情痛苦地道:「菲,我是利維,妳不要這樣……我可以解釋一切的……給我解釋的機會好嗎?」
季煦茵揚眉,表情淡漠地說:「利維?好熟的名字,好像是我三年前分手的男朋友。喔——去聯姻那個,怎麼?婚姻不幸福了?」
「沒有,我沒有結婚,妳聽我說——」
「憑什麼?我和前男友沒有什麼好說的!」季煦茵打斷他,又跨步要離開。
利維想要伸手握住她,但回想起方才她的反應,又死死地捏著拳克制,只能改用身體擋住她的去路,努力壓抑住內心翻湧的懊悔與不安,極力解釋:「我真的有苦衷,當時那老頭……我父親逼我,我沒有聯姻,我和對方達成協議,只是表面同意讓我父親卸下防備,我沒有和任何女人——」
「關我什麼事呢?」季煦茵再次打斷他的話,像是一把閃著冷光的斧頭劈斷了他的急切:「現在的我已經不在乎了。」
她的聲音冷淡,眼神更像是在看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利維覺得自己的心被她狠狠踩碎,她的冷漠比尖銳的言語更為致命。他的指尖微微發顫,再也無法壓抑內心的情感。
他上前一步,紅著眼抓住她的手,聲音沙啞,帶著幾分不顧一切的耍賴。「不是的,妳在乎的,妳在乎的,妳只是在說謊,和我當初一樣,在說謊逼對方離開。」
她愣住片刻,隨即奮力地抽回手,目光中的冷冽與憤怒交織成烈火。「所以你是在告訴我,我當初所承受的一切痛苦、心碎,都是你故意的嗎?」
「我……我有苦衷……」利維嗓音低沉,滿是自責,但又無力辯駁。
「苦衷?」季煦茵的嘴角浮現一抹冷笑,痛苦的目光直直刺向他,「但你就是放棄了我,你選擇隱瞞一切,用最殘忍的方式對待我——」她再次甩開他的手,轉身想要走。
然而,利維再也忍不住內心的煎熬,猛然由她的背後抱住她,他的聲音哽咽,近乎懇求。「菲,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好嗎?」
「放開我!不可能,來不及了。」季煦茵拼命掙扎,手肘狠狠地撞上他的胸口。
「不放!」他卻緊緊抱住,聲音堅決而瘋狂,「我再也不會放!」
季煦茵氣極了,用力捶打他的肩膀,扭著身體想要掙脫。兩人糾纏間,腳步不穩,利維被推得重心往後,而他的死不放手也將她拉得失去平衡,於是嘩啦一聲——
兩人一起跌進了泳池。
如此似曾相似的場景,回憶連同冰冷的池水將兩人包圍,嗆得讓人鼻酸流淚,又冷得讓人刺骨心碎。
季煦茵很快起身,猛吸一口氣,掙扎著想逃開。但就在她抬頭時,利維已經捉住她的手,另一隻手撈過她的腰。他的眼神裡燃燒著一種瘋狂的熱度,緊接著,低頭覆上她的唇。
季煦茵驚愕的雙手推抵著他的胸膛,又用力猛捶,但卻都撼動不了那寬闊強勢的懷抱半分。利維熟悉的氣息朝她襲來,久違又彷彿昨日般酥麻的感覺,從溫熱的唇瓣直擊心底深處,勾起從前每一個甜美得令人心碎的親吻,他依然用著她最喜歡的方式吻著她,細密的舔舐、熱情的侵入,令人懷念得忘了呼吸。
已經沉積太久的思念與眷戀像被湖水遺忘在最底層的細沙,當外力強硬介入地胡攪蠻纏後,便無法再理智清澈,成了一片迷茫混濁。
而季煦茵後來的逐漸不反抗鼓舞了利維,他像是渴了太久的旅人,終於喝到了甘美的泉水。他重重地捲住她的粉舌吸吮著,霸道地封存她的氣息,只有她柔軟的唇舌才能安撫他空缺的靈魂,她和從前一樣是那麼地甜美誘人,只要吻住她,就能安撫他所有的恐懼與失落。
在糾纏十多分鐘的唇齒間,等到兩人呼吸都已經困難才終於分開,彼此的體溫隔著溼透的衣服傳遞過去,像是緊緊廝磨不願分開,如同方才忘我的深吻。
但當季煦茵意識慢慢回籠,她先是一怔,隨即猛地抬手,一記響亮的巴掌打在利維的臉上,力道之大,讓水面都晃動不止。
「利維·米勒,你發什麼瘋?」她大口喘息著,溼透的長髮貼在臉頰,眼神憤怒得就快燒成實質的火焰。
她氣他的瘋狂放肆,但更恨自己身體對他的慣性臣服。
即使全身溼漉漉顯得狼狽,半邊臉頰還被甩上發紅印記,但利維卻偏頭笑得心滿意足。
「妳明明就還愛我、對我有感覺,妳的身體是這樣告訴我的。」
「你神經病!」季煦茵的聲音顫抖,混雜著羞怒與痛苦,「別再出現了,快像三年前一樣滾出我的視線!」
利維深吸了一口氣,凝視著她的眼神裡固執不讓。「抱歉,做不到。我只會不斷出現在妳眼前,直到妳原諒我,回到我身邊。」
「天啊!你們兩個還好嗎?」
是光姐的驚呼聲。
兩人抬頭,泳池畔站著光姐、莫儷和杜尚西,還好沒有別人。
季煦茵不知怎麼解釋,眼神顯得慌亂和無措,方才高漲的憤怒全都灰飛煙散。
而利維並沒有先理會岸上的人,低聲對她溫柔道:「我先抱妳上去好嗎?泡在水裡太久會感冒的。」
這一句讓季煦茵又重燃怒火,狠揍了他胸膛一拳。「不需要你——我自己能上去。」
「那妳小心走,妳還穿著高跟鞋……」利維表情溫柔又擔憂,小心翼翼地跟在旁邊,雙手虛虛圈著她,就怕她在水底行走會危險。
「你離我遠一點!」季煦茵還是不領情地氣呼呼。
岸邊三人同時在心底一聲:哇嗚——誰能曉得他(她)竟然還有這一面?
在兩隻落湯雞終於上岸後,光姐趕緊為他們披上準備好的厚浴巾,還有兩杯薑茶逼他們立即喝光。
光姐撫著心口說:「侍者跟我說有兩個人跳進泳池,簡直嚇壞我了。」
「抱歉,光姐,讓妳擔心了,只是出了點小意外。」季煦茵低著頭很愧疚。
莫儷倒是從利維起來後,就緊盯著他不放,直到利維感受到她不善的視線,終於也看向她後,她便冷著臉站到他面前,雙手環胸,站著三七步,對坐著的他居高臨下,用鼻孔瞪他。
「你就是那個混蛋吧!」這句簡單的英文,莫儷還是會的。
利維失笑,沒想到季煦茵不管是英國的閨蜜或者台灣的閨蜜,不只名字相同,連罵人的詞也相同。
「我是,是她唯一愛過的混蛋。」利維揚眉,挑釁一笑。
莫儷張大嘴巴,似乎沒料到有那麼囂張的混蛋,她手指頭指著他顫抖。「你、別笑、過份!」
可惡,書到用時方恨少,英文的口說能力在想罵人的時候簡直不夠用。但實在太氣了,莫儷決定用中文嗆聲,管這洋鬼子聽得懂還聽不懂。
「我告訴你,你也得意不了太久,等我們帥氣的慕總發揮攻勢,你這個前任很快就會被我們大畫家忘掉丟回泰晤士河去,你就再笑吧!到時收到慕總和我們大畫家的喜帖時,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莫儷跺腳甩頭,帥氣離開回到季煦茵身邊。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即使她說得很快,但利維聽懂了。他臉上的笑漸漸消失,心底也浮起焦躁與不安。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藝術圈的,以後可能都還是有機會碰面,以和為貴啊!」光姐站出來,拍拍莫儷的肩,又朝季煦茵說:「煦茵,妳和莫儷就先離開吧,之後還有合作案,早點回去休息。我帶妳們從後門走,不會被別人撞見的。」
季煦茵求之不得,沒再給利維任何一個目光,和莫儷跟著光姐離開了。
半晌後,看到利維還在望眼欲穿,杜尚西終於開口:「人都走遠了,還在看什麼?」
利維這才收回目光,低下頭。「我搞砸了對嗎?」
看他這樣頹喪,杜尚西很不忍心,他是蓋文公司團隊的親信,指派給利維當助理,在蓋文大事成功後,他便成了利維的藝術經理人。所以利維當初有多痛苦、多掙扎,有多愛著季煦茵,他都看在眼裡。
「直接告訴她,當初你父親已經拿她的生命當作威脅不是最快嗎?為什麼不說?」
「讓她知道米勒家都是瘋子嗎?」利維將雙手插進溼髮中,痛苦地說:「而且,她肯定會很自責的,是我太無能懦弱,這些不堪讓我承受就夠了……」
杜尚西嘆口氣,坐到他身邊,捏捏利維的肩。「那就用這樣堅決保護她的勇氣,再把她追回來吧!兄弟,加油!」
「嗯,只是,接下來如果她知道,我們設計好的那些事情,一定會更生氣吧……」
「咳……這……兵不厭詐嘛!聽得懂嗎?成語,練習了沒?」
「知道,我現在中文可厲害了。」
「那不是有教你講中文逗她笑嗎?你怎麼沒做?」
「你那句明明是在取笑我的中文口音吧。」
「臭小子,那麼真誠的建議都聽不懂,跟我說你中文厲害……」
兩人在池畔邊鬥嘴,尚未成功的革命,只有繼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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