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上次同樣的午後陽光，在秋意微涼的空氣裡，注入些許的暖意。
季煦茵在教師辦公室外的走廊，往返踱步了許多回，卻還是沒有推門而入。
昨天她火冒三丈離開別墅莊園後，直接去了餐廳，準備和老闆報告一下當天的狀況。
沒想到老闆一看到她，就滿臉慚愧地低頭致歉，說派對主辦人都已經與他說明，他也把那位私自收錢的領班開除了，還給季煦茵轉了雙倍薪資作為賠償。
事情會那麼順利，她想起利維和管家的對話，必然是有他的幫忙，她理應感謝。不過只要想到那段影片還有他包裹著冷漠的調戲，她還是氣得快血液倒流。
不過至少這雙倍的薪資有補償到她賭氣之下給出去的幾張鈔票，當時可真是肉疼。
她之前對利維是很有好感的，但事到如今也是認清現實了。
在男女關係上，季煦茵是做不到像利維這樣開放，但也並非保守固執，更不會糾纏不休，因此利維的預防性言論，讓她覺得自己被輕視。
如同他說的，那晚本來就是個意外，既然如此，她就當成做過一場荒唐夢，她也不是那種觀念守舊的女生，總歸是你情我願就好。
年輕不就是有瀟灑荒唐的本錢，誰年輕時還沒做過幾件傻事了？
不過……傻事不要被用影片紀錄下來比較好，所以她還是必須鼓起勇氣進去教授辦公室。
「菲，怎麼來了？是和利維的作品企劃案可以交了嗎？」格林教授對季煦茵微笑，光線反射在她的金邊眼鏡上，鏡片後是一雙佈滿歲月細紋卻充滿睿智的眼睛。
「格林教授，我想和您談一下跟利維的搭檔……」在教授的示意下，季煦茵坐到桌旁的空椅。
「怎麼了？是遇到什麼困難嗎？」
面對教授關切的眼神，季煦茵有些難以啟齒。
學校每年都會舉辦聯合各系所的藝術展覽，特別挑選出各系優秀的學生參與創作展出。對於學生而言，這無疑是一份極具光榮的肯定。尤其今年大二生只有她獲選，其他成員都是大三生，另外一位特別的碩士生就是利維。
這次策展負責人輪到格林教授，策展教授可以指定最重要的大廳展覽主題作品。規則是不同系所的雙人合作，二十位成員分成十組，先挑選出最佳三組企劃作品候選，最後再看成品由各系所教授們投票，優勝作品就能得到這個代表最優秀的展覽位置。
而她和利維搭檔是由格林教授指定，說是覺得兩人的創作有一種類似的特質。
「我們……有點合不來……」她猶豫著，只能籠統說道。
這個理由顯然讓格林教授非常訝異，她睜大眼問：「妳的性情溫順不爭，包容心也很夠；而利維雖然在異性交友關係上比較開放，但面對專業時是很認真自律的，待人處事上也都挺和平。怎麼會湊在一起合不來？難道……利維欺負妳嗎？」
這……這要看欺負的定義是什麼了？季煦茵有些苦惱，但仍是搖頭。「沒有，只是想先請問教授，有沒有換搭檔的可能。」
格林教授面有難色，「以往確實也是有更換搭檔的例子，企劃案還沒交上來前，基本上都是可以的，不過……」像是在思索下面要怎麼說明，教授停住了話。
「不過？」季煦茵雙眼閃著希冀的光芒。
「我就直白一點說了吧！妳聽完再決定。」格林教授拍拍她的肩，「上次校外展覽妳的作品有人訂購，而且那位收藏家還接連訂購了妳其他作品，還記得吧？」
「當然，我很感謝那位收藏家。」提到這個，季煦茵非常開心也驕傲，猶記得當時教授告訴她，作品《Blue heart》售出時，她簡直無法置信。學生校外展覽主旨都只是以宣傳系所為目的，哪裡想到真的會有人購買作品。
「這就是我能推選妳，妳也破格通過進入聯合展資格的原因。不過妳畢竟還是大二生，考慮到作品成熟度的問題，所以聯合展的搭檔自然非常重要……」
季煦茵聽懂了教授的言猶未盡。因為她才大二，所以教授為了她邀請已經是碩士生，又成績優秀的利維來補足平衡。
「系所長當時也和我提到，這次的展覽成績會是以後實習及獎學金的重點加分。菲，所以妳的狀況比較特殊……」
是了，利維是她搭檔的唯一選擇，因為入選者可以替換，但教授主動邀請的對象不可能替換。這個邀請是教授為了她的用心良苦，她如果不接受利維，就等於是放棄了聯合展參展資格，也辜負了教授的提拔。
這無異是晴天霹靂——她想要順利參展，就只能和利維合作了。
「格林教授午安。」
熟悉的好聽聲音傳來，季煦茵慌亂回頭，就看見利維又是那副溫和親切的模樣，對著教授笑。
「利維怎麼來了？難道也是來說要換搭檔的？」格林教授打量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
利維看到季煦茵的表情就知道如自己猜測的那樣。換搭檔一般來說是可以，但他可是被格林教授主動邀請的，要換掉他的可能性幾乎是零。
「是菲說要——」利維看似『誠實率直』的就要再次重申更換搭檔的事情，季煦茵從椅子上跳起來，趕忙上前主動搭上利維的手臂，笑得甜美，搶下話。
「我只是擔心自己能力不足會拖累合作的作品，才來詢問教授換搭檔的事情。不過經過教授的說明與開導，我決定要認真努力，和利維你攜手合作。」她的手心微微施力，眨著特別真誠的大眼睛，對利維說。
雖然她的自尊心在撞牆哭泣，但在參展資格和獎學金的面前，小小的仇恨算什麼？短短的影片算什麼？
格林教授先是面露疑惑，不過最後好像又一臉釋懷，笑著說：「原來是這樣。菲，妳不用壓力太大，利維對於引導後輩是很有經驗的。」
利維點點頭，附和教授：「格林教授真了解我，我最喜歡指導後輩。不過，前提是對方肯領情願意接受指導，菲那麼有個性……我可能……」他突然濃眉糾結，語氣停頓。
利維的停頓也讓格林教授眼中又浮出擔憂的情緒，像在擔心兩人真的有摩擦。
季煦茵連忙走到格林教授身前，阻擋她看向利維的視線，對著教授笑瞇瞇。「一切都是誤會，我個性就是乖巧聽話還受教，教授對吧？」
格林教授被這故作乖巧的明媚笑容給逗笑，輕拍她的頭。「是，菲最乖了。」
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把這個傢伙帶離教授面前，以免他說出換搭檔的話，到時被刷掉的可是她。
季煦茵對著格林教授欠身，「那教授不好意思今天打擾您，我和利維就先離開去討論企劃內容了。」邊用肩膀推搡他，暗示他要往外走。
因為身高差，季煦茵的肩膀來回磨蹭在他的胸口。他狀似無辜地摀住胸，還大聲問：「菲，妳在教授面前做什麼呢？」
瞧瞧——那不要臉的傢伙還做出貞潔烈女的形象？
「我……沒有……」氣惱得脹紅臉的季煦茵只能憋著怒氣，一雙杏眸閃著火光控訴他。
但這傢伙還不消停。「我衣服都被妳蹭得快破洞了。」
「我——我只是想告訴你門在那邊，可以走了。」幾乎是咬著牙迸出的聲音。
格林教授笑著瞪了利維一眼，出聲替季煦茵解圍。「沒錯，你們該走了，既然合作沒有問題，你們離企劃案繳交的時間還有五天，快點把握時間吧！」
「教授，但關於搭檔，我還是想說——噢——」
季煦茵大力地一掌拍在利維的背上，打斷他的話，「利維，我突然有點子了，我們出去討論吧！」確定利維痛得臉全皺在一起說不出話後，才笑著拉他往外走，並和教授擺擺手。
「教授再見，我們會準時交企劃的。」
「再見。」格林教授看著他們，笑得瞇起眼。
關上辦公室的門後，利維馬上齜牙咧嘴抱怨。「妳一定練過功夫對吧，可怕的東方女人！」他覺得自己背上應該有清楚的指印。
季煦茵靠在走廊牆邊，涼涼地瞥了他一眼，「我只是實驗一下看你衣服是不是真的那麼容易破，結果打那麼大力都沒破了，怎麼前面用肩膀蹭蹭就快破洞呢？」
利維眉毛高高揚起，隨即一手撐在她身後的牆壁上，整個人壓近，帶著一絲挑釁意味，唇角勾起那種讓人想打他的笑容。
「那不是因為蹭出愛的火花嘛！有人當初瀟灑甩錢說要拆夥，結果現在又反悔纏上來要維持合作，想必對我是真愛。」
季煦茵看著他臉上刺目的笑容，突然頓悟——這男人應該早就知道換搭擋不會成功。
「這個結果你早就知道了吧！」她冷冷地開口，話裡沒有絲毫詢問的意思，只有不容置疑的肯定。
利維根本懶得回答，只是提醒她：「不用勉強，妳想要放棄資格也行，後面多得是想要爭取候補的人。」
這話讓季煦茵心中一陣火氣直竄。所以這男人今天會來，不是等著要在她面前刪除影片，而是來看她笑話？以為這樣她就會示弱屈服？
哼——
好吧……她會屈服。為了參展資格和獎學金，她可以忍！
「不勉強，能和你合作可是許多女同學夢寐以求的，我多幸運有這個機會，怎麼捨得放棄，以後還要請你多多指教了。」季煦茵露出明明就很勉強的笑容，朝他伸出手。
看著她的白皙素手，這轉變倒是讓利維忍不住揚眉輕笑，覺得這女人挺有趣。
「這樣忍耐，是為什麼？」他不懂，她可以面不改色喝下烈酒，可以颯爽傲然向他甩錢，卻為了參展資格願意對他逢迎低頭？
關你什麼事！季煦茵很想這樣說，但她知道自己現在處於弱勢，於是垂眸低語：「我需要獎學金，也必須交出好成績，而且是非常出色的成績。」
她必須向母親證明自己。
不過，這男人會這樣問她，可以理解成是願意在未來幾個月內和她好好相處吧？
利維點點頭，緩緩伸出手……
在季煦茵準備回握他伸出的友誼之手時，卻被他一掌拍開，並且聽到了一點也不友善的發言。
「那妳最好盡力討好我，明天送早餐到雕塑系三樓305教室，我們該討論企劃案了。」
季煦茵死盯著他挑釁的眼神，聲音因為拼命隱忍的怒意有些微顫。「我明天早上有課……」
男人卻雙手一攤，「這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妳自己解決。妳不出現我就和教授說我要換合作對象。」
無視一直射向自己的死亡凝視，利維露出溫和前輩般的笑容。「好啦，我先走了，回去好好發想創作主題，明天見。」
季煦茵已經氣到說不出話來，根本不想給他任何反應。
男人卻又回頭補充：「還有，我明天早餐要吃燻雞貝果和熱的黑咖啡，辛苦啦！」
於是季煦茵只好又努力想著：早餐裡下毒謀殺一個人，在英國要關多久？
✦ Copyright © 2025 紫小絢 ✦ 請尊重每一段愛與文字 ✦ All rights reserved ✦
ns216.73.216.148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