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三尺泥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數日後，三粒屎與紀小姐等人一同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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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送爽，山林早已褪去盛夏的濃綠，染上一抹抹橘紅與金黃。沿途林鳥鳴叫不絕，野菊與山楓雜生其間，偶有幾尾小鹿自林間竄出，又驚慌躍入密草，車隊便像是行過一幅慢慢鋪展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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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緩緩而行，車輪壓過滿地落葉，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陽光透過林隙斜照，照得每一片落葉都像微火閃爍，微風撩起衣角，帶著泥土與雜草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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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靠在車窗邊，微垂著眼，手中把玩著一枚從樹下撿來的橡實。秋陽透過簾子斜照進來，落在她白玉般的指尖上，映得那枚橡實像是精心雕琢的小飾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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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地問道：「你與那人打了幾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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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正坐在車廂外面，正咬著一個半熱不冷的燒餅，聽問便笑著說：「沒算清，打著打著就有點忘了。不過他出拳挺乾淨的，沒藏招，挺舒服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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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服還打得滿身是汗？」小姐斜睨他一眼，語氣輕輕的，卻藏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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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那是因為他輕功太快，我追得累。」三粒屎擺手說道，「我這把老骨頭，遇上他那種山裏飛猿似的打法，還能撐個三十招已經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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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幾歲就叫自己老骨頭，虧你說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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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瑤在旁接話，翻了個白眼，「再說你也不是猿，那裏追得上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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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咧嘴笑道：「那可不一定，這一路我腿沒閒過，今天上坡，明天下坡，再騎馬、再背行李……我這雙腳啊，怕是比你們三個人加起來還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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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桃一邊收拾茶壺，一邊淡淡說道：「嘴上功夫倒是比誰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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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全是你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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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瞥他一眼，「昨晚誰在自己夢裏還在打架，結果一腳踹翻了水壺，濕了半條毯子，結果要碧瑤幫你打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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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一臉無辜：「那是被蚊子叮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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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蚊子叮你嘴啊？」碧瑤不依不饒，「你昨晚還說夢話自己被圍攻，一腳踹飛一個人，結果踢在床板上，痛得你哼了兩聲，還以為你那裏中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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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夢裡太真實了。」他嘟囔道，半個燒餅堵在嘴裡說不清話，只剩一副傻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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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那像個護院，倒像個鬧騰的小孩。」紀小姐搖了搖頭，卻是笑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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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瑤撩開簾子看了看外頭天色，轉回來低聲說：「小姐，這天也快晚了，要不要在前鎮休息一晚再趕路？聽說那裏有個老字號的豆腐店，招牌是紅燒豆腐和鹽菜鴨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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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點點頭：「也好，讓三粒屎多歇一晚，不然他怕是連飯碗都拿來泡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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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大叫冤枉：「欸欸欸，什麼泡腳？我可是堂堂紀府護衛，怎能幹出這等丟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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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瑤噗哧一笑，似乎想起了什麼：「說起來，你還誇口說你跑得比馬還快，怎麼現在只見你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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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裝正經：「跑得快是緊急時用的，平日要好好休息，這叫養精蓄銳，所以平日的時候應該多多躺著，讓碧瑤去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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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裏先是一靜，接著小姐一聲冷哼：「你要是再胡說八道，今晚就讓你去馬廄和馬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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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連忙舉手求饒：「我收回收回，我錯了，我這人最講禮數，再也不敢亂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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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笑聲一片，隨著馬車搖晃，時而傳來遠山鳥語，時而聽得溪水潺潺。天氣正好，風不急，陽不烈，人的心也似這風，放鬆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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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路過一條小溪，車隊稍作歇腳，碧瑤與車夫一同取水洗臉，芙桃在一旁晾衣物，三粒屎則蹲在一旁喂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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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則靜靜立在石邊，看著水面蕩漾。她並未說話，只輕撫著衣袖，望著溪水中倒映的天光與浮雲。那景色不甚起眼，但她看得極專注，彷彿眼前的波紋能洗去這些日子積下的勞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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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遠遠看見，收了聲，拍了拍手掌，走過去在她身旁站了一會，兩人並肩而立，隔著一個呼吸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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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裏的風涼快，不像平陽那麼悶。」他忽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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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沒轉頭，只道：「是啊。但山風涼，久了也刺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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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點點頭：「那還是回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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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再度啟程時，天邊已泛起薄暮，霞光如燒，落日橙黃，映著車影長長拉在林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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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坐在車頭，望著漸暗的天色，忽然開口問：「小姐，你說，這世上真有打不敗的人嗎？就像那老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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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在車內輕聲答：「我不知道，但我想，就算沒有，大抵也會有不服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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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壓過黃葉，緩緩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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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沉，山路兩側起了霧氣，一層一層地繚繞在車隊之間，彷彿踏入雲裡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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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有犬吠傳來，是山村晚歸的農戶開門喚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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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桃悄聲說：「等回到府裏，得趕緊打掃一番了。小公子一沒人陪著，怕是屋裏書丟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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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粒屎聽著，眼底微動，像是這才真正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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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揉了揉鼻子，低聲道：「回去也好……好些天沒抱他，怪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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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姐未言語，只低頭拂開衣袖上的塵，神色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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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未黑透，遠遠便看見城門外那一排昏黃燈籠，搖曳在風裏，像是在夜間輕輕招手。他們終於回到了平陽，回到了熟悉的市井與人情煙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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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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