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界之下 - 第十章：靜止的星圖

紅環聯盟・銀心層中控區・奧司卡中樞衛站・戰時決策專席會議室

銀白色金屬牆面，乾淨得近乎無菌，無光的天頂安裝著多重層次的星圖投影裝置，在未啟動前，整個會議室如同冰封的靜默棺室。僅有一條長十七米的合金會議桌自房間一端延伸而出，宛如一柄銀刃，將空間斜斜劈為兩半。

坐在銀刃端點的，是一名身形筆直的女子。她全身著深藍戰律制服，左肩階章為副統合長專章，銀鷹展翼，身後懸掛著象徵軍政合一之責的雙重勳星。她並未多言，雙手交疊置於桌面，目光如標定系統般掃過尚未出席的座位。

露瑪·費倫茲。紅環戰律序的第二把交椅，於前沿戰線，理論上僅次於統合總長。

但她等的那人，不會來。

就在會議室空氣仍然凝滯之時，桌面左側一端微微泛起虹暈光折，一道人影無聲成像，彷彿從光線本身析出形體。

那是霍恩·洛希安，殖資序現任主序。

他的投影影像極度清晰，卻又異常安靜──肩披殖資序特有的赤銅披風，在光場中如液態金屬般緩慢波動；手持透明資料板，指尖掃動時投影線條甚至有微幅延遲，如同演算殘影。

接近四米的巨軀，就算只是投影，也彷彿要貪婪的吞下所有空間，面容狂野卻全無血色，眼眶泛出幽銀光暈，不見情緒波動。連呼吸起伏都被投影排除，只餘一種無機、冷邏輯的「觀察者」氣場。

幾息後，另一道光影自星圖邊緣浮現，宛如泡沫升起，慢慢凝聚成一名青年男性的形體──

沃塔克·蓋爾洛斯，錨脈序現任主序。

他身披半透明錨紋披風，衣角如潮緩流；投影色彩比霍恩柔和許多，帶有一種水族特有的呼吸韻律。眼瞳極深，時而映出藍綠的金屬反光。

他以詩性語言為母語，通用語吐字緩慢而柔順，語尾似總帶著波紋般的尾音。

「沃塔克·蓋爾洛斯，代表錨脈序出席。」他輕聲報名，身影向前微傾，語調中帶著不強迫卻令人不敢無視的穩重與節制。

三人落座，短暫的沉默之後，會議室主系統啟動，一枚偌大的立體星圖自會議桌中心冉冉升起，投影出的戰區名為——

【納茲亞星域｜洛塔斯前線帶】

燈光轉暗，只剩星圖與三人的影子映在彼此眼中。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r7C0dpylE
靜默片刻後，露瑪率先開口，語調冷然卻毫不失禮：

「我今天來，是為了請求撤出──洛塔斯・艾黎上層殖民區──的非戰鬥居民。此區域已確認出現多重脈衝訊號重疊，恐為菌巢第二波前進節點……」

「否決。」

話音未落，霍恩便俐落地闔上手中的資料板，手勢乾淨得像是拍下一張已蓋章的申請表。光面材質敲擊桌面的聲音微不可聞，卻在靜默會議室中格外刺耳。

他甚至沒看露瑪，只望向星圖上那顆微微閃爍的殖民星──洛塔斯・艾黎，一顆擁有四百七十萬名登記居民的行政型殖民星。

「洛塔斯尚未陷落，菌巢行動尚未成形，現階段撤離只會導致防線資源分配混亂、船艦動能浪費，戰力失衡。」他語速不快，字字如同財報條列，一無感情，卻難以反駁。像一張預演千次的投影片，冷靜地覆蓋了所有憂慮。

露瑪的肩膀微不可察地緊繃了一瞬，但她語氣仍如冷鋼般堅定，瞳孔深處卻閃過一絲壓抑的焦慮：

「我方情報單位已驗證脈衝重疊訊號非隨機現象，符合菌巢第二階預兆模式。前線部隊也回報異常數量的節點蠕動與低空磁頻擾動。我並非要求全撤，而是──提前釋放部分非必要人口，至少降低感染風險。」

霍恩這才抬頭，緩緩地，像是剛完成一場複雜的運算，終於願意將視線對焦在人類身上。他看著露瑪，神情彷彿透過她看向另一個人、另一段歷史──眼神中那瞬間的模糊閃動，像是記憶殘影。

他嘴角微微上揚，卻不帶一絲溫度。

「副統合長……您不是凱爾，甚至連統合總長都不是。」

語調輕柔得近乎體貼，但每個音節卻如冰刃刺骨。

「您沒有資格要求我重新調配殖民人口。這項權限，戰時期間屬於戰律序統合長與殖資序主序間協調。若您堅持，請凱爾本人出面。」

露瑪垂下目光，掌心在膝上無聲地握緊，指節泛白。她沒有立刻反駁，彷彿這段話，她早已在心中排演過無數次。

而坐在兩人之間的沃塔克·蓋爾洛斯輕咳一聲，像水面投下的一圈漣漪般，打破沉寂。

他的語氣溫潤柔和，舉手時衣袖微微流動，如波光閃動的水紋：

「或許，我們可以從資源配置與艦隊壓力來重新檢視此議題？倘若調撥能在不影響戰略布局下適度執行，也許……」

霍恩幾乎是無縫地接話，語調平直如量表：

「倘若您的錨脈序能為此撤離調撥出對等比例的補充預算與艦載調度，那我會考慮。但若無實質對應，我看不出為何要在一座尚可守住的殖民星上執行耗損行動。」

露瑪低下頭，右手已緊握成拳，指尖深陷掌心，指甲彷彿要刺穿皮膚，卻仍無言。她知道，現在說什麼，對方都不會讓步。

霍恩則緩緩地將資料板重新攤開，彷彿剛才那段爭論只是中斷他運算的短暫干擾。他的視線重新回到星圖，補上一句總結，語氣平靜得幾乎無機：

「我們都清楚這是一場統計遊戲。分散軍力只會讓每條防線都變脆。我們不是在撤離火場，而是捨棄水桶。」

說完，他輕輕調整座席角度，望向星圖中那片黯淡星海，目光深不可測：

「更何況……那顆星，或許早就是火場。」

沉默持續了將近十秒，會議室內只剩星圖在空氣中微光脈動的聲響。

最終，是霍恩打破了寂靜。

「為了展現聯盟內部的信任與溝通誠意……」他語調柔和了一些，像是一位慷慨的賈商終於願意給出折扣，「我會批准洛塔斯・艾黎的部分撤離計畫──限於第一與第二環外圍居民區，以及半數地勤協力工。」

露瑪望向他，眼神仍堅定，卻無法否認這已是她能爭取到的極限。她知道，霍恩的這份「讓步」不過是一紙遮羞布，足夠讓她無法再在序庭內發難，也足夠讓後續軍力重新分配時產生破口。

沃塔克則適時補上和事佬的角色，雙手張開、微笑著像是在包容一切：

「這樣的安排，至少能降低部分人道與資源壓力，也讓外界看到我們三序之間的協調彈性。我會通知錨脈序下轄機構配合後勤調撥與審計調整。」

霍恩點頭致意，姿態得體，卻已不再對他們多言。他的指尖輕觸星圖邊緣，一道細小而隱晦的通訊彈窗在他的私人界面上閃現。

僅是一行無聲閃爍的代碼：

「AA-08 // 任務回報已收。」

他未表露情緒，只低頭整理著手邊文件，彷彿這一切只是早已編排好的過場。

露瑪站起身，彷彿這樣才能保持某種主體性。她低聲道：「謝謝您的配合，我會立刻安排人員準備初步撤離作業。」語氣依舊平穩，唯有一絲細微的悶意從眼神深處溢出。

「祝妳順利。」霍恩微笑致意。

她走向門口時，沃塔克隨後起身，嘴角仍掛著那種無害的圓融笑容。他將會陪同露瑪一道離開，並在接下來數日中擔任資源分配的調和者──也就是，無能為力的過橋角色。

門關上後，會議室再度陷入無人之境。

霍恩關閉公共星圖，轉身回到主位，語音指令接通一條未登錄的私人信道。

光幕無聲開啟，一道模糊高大的輪廓浮現於虛擬空間，連編號與標記都被刻意抹除。那身影沉默而立，身披重甲，氣場如石柱般壓迫。

霍恩望向投影，語氣比剛才輕快了些許：

「我已對外給出回應。那邊如何？」

對方的聲音低沉如鐵屑落水，語調中無情緒波動：

「外圍作業完成。防線穩定，未見異常擴張。」

霍恩點點頭，不置可否。他沒有追問更多，只將手指在虛擬面板上一掃，切換至另一個視窗。

「維持現狀，觀察兩週。若無突變，我們不必再做調整。」

投影輕輕頷首，然後消失在一道閃爍光流中，像是從未存在。

霍恩靜靜坐在原地，盯著那顆已逐漸在星圖中黯淡下來的殖民星，眼神沒有焦點，也沒有悲憫。

只是，一場行政會議後的短暫停滯。

再過數小時，他將進入下一場會談，下一筆資源轉移，下一次更動。

沒有人會記得那顆星，除了它還閃爍著的殘餘訊號，在背景系統裡孤單地跳動。

於夜深的菲恩摩斯——銀心層第 2 軌域、錨脈序財政核心星。

這顆星球的夜晚沒有天光，只有來自晶化銀灰地貌的冷冽反射與穹頂稜鏡結構的光學濾波，將整個城市染成一片柔和卻不近人情的冰銀調。城市內層空間並無常規街道，取而代之的是懸浮於金融塔群間的浮磁軌與數位樓橋，一切都按照幾何資產路徑與價格頻率波進行排列──包括時間與空氣。

而在深域財政中樞第八層，只有主序級空間仍維持著不間斷照明。整個空間像一塊通透的晶壁立方體，無窗無牆，只有平面光幕與無形邊界依序浮動。

錨脈序主序，沃塔克・蓋爾洛斯，獨自站在環控投影邊緣，右手食指懸於半空中──正對著一張由千萬道數據結構組成的資源流動圖。他的指節輕敲兩下，宛如擊落塵埃，整張立體投影便如浪潮般向內收束，逐漸熄滅。

銀髮微動，他低語：「……連她也出手了啊……」

就在此時，門邊的光感閘束一閃，一名穿著錨脈序深灰制服的年輕幕僚快步走近，語速略急。

「主序大人，觀核序派人來訪，請求會面。」

沃塔克眉頭微皺，語氣懶散：「讓他排隊。現在不見。」

「但、但對方是——觀核序主序，琳雅・穆爾頓。」

語音未完，沃塔克已抬起頭，神情一變。那一瞬，他彷彿從沉思者變回了外交舞者，笑意迅速浮現。

「琳雅？她來了？早說嘛！」

他迅速理了理華麗過頭的上身前襟，兩手拍去肩章邊緣的微小摺痕，又向身後資訊介面一掃，全數投影自動熄滅。接著，他快步走向門口，腳步帶著罕見的輕快節奏。

門扇滑開。

琳雅・穆爾頓站在那裡，與這冰銀色環境融為一體般冷峻。她的深藍無徽飾外套筆挺無皺，雙瞳在控制燈的微光下反射出金屬質感，如同未經情感參數校正的觀測儀。

「喲，小琳——這麼晚來，不會是想我了吧？」他語氣柔軟如絹，像見到戀人般開場。

她毫無反應，聲音平板：「請端正用詞。我是以觀核主序身分前來。」

「唉呀，這裡又沒外人，自己人嘛──」

「分場合。」她語畢不待回應，逕直邁入。

沃塔克舉手一攤，做出投降姿勢：「好、好，不鬧你了，走吧──坐下聊。」

她的腳步極輕，卻精準踩在地毯幾何對稱的邊角分割上，像是演算法刻意規劃過的軌跡。每一步都穩、冷、對稱。

「下次在走廊別再喊小名。」她邊走邊提醒，語氣不重，卻無可質疑。

「是、是、琳雅主序──」沃塔克笑著在座椅上落座，一手擺開，做出「我從善如流」的姿態。「怎麼這次是妳親自來？例行審查不是都派小伊、小諾、小蘭幾位來嗎？」

「……你連她們都取了小名？」琳雅瞇眼。

「呃，這是為了拉近距離、營造輕鬆氣氛……」沃塔克乾笑，背脊不自覺挺直，「妳知道的，我這人就是親切熱情。」

琳雅沒接話，只淡淡說道：「是我突然想來看看這裡。」

沃塔克眨了眨眼，彷彿聽出了什麼，微笑道：「妳想我是嗎？」

她瞥他一眼，冷冷答：「我只是順便來看看，小伊去其他星區巡查。」

「那小諾、小蘭呢？」

琳雅語氣更淡：「……閉嘴，不要再說那些沒意義的話。」

短暫的靜默落下。沃塔克輕嘆一聲，將椅子調整了個角度，坐得更隨意些。

「我知道妳不是來寒暄的。說吧，什麼事？」

琳雅只抬手在桌面一點，一道資料流像霧帶般緩緩展開。

「我需要你的非正式觀點。關於剛才那場會議。」

他眉毛一挑：「妳是說露瑪對霍恩的撤離申請？洛塔斯星那件事？」

她點頭，目光盯著資料流，未有一絲游移。

「她很努力了。」沃塔克嘆了口氣，手指隨口一彈，「但那人玩的是行政律條與模擬空間規劃……露瑪想靠誠意贏霍恩，太難了。這局，不只為了推開戰律的責任吧？」

琳雅語氣微微放鬆些許：「我們觀察到，整場應對遠非針對菌巢，而像是在進行一次內部結構重置。」

他聞言，笑意隱去，沈默幾秒。

然後故作輕鬆地傾身過去：「妳不是只想問我的想法就親自跑來這裡吧？用顯像不是也能對話？」

琳雅目光略垂，聲音輕得幾不可聞：「……我只是需要一個能講話的地方。」

他望著她，神情收斂。

「妳一直都有，」他語氣罕見地低沉，「只是這個地方……恐怕已經容不下真正想說話的人了。」

琳雅沒回話，只是靜靜坐著，片刻後緩緩開口：「有些事我們都知道發生了，但沒有證據，也沒有立場，只能繼續運作機器……假裝不知道。」

「這是妳的選擇？」他問。

「是我能留下來的方式。」她答。

兩人對望，在這處銀心層最昂貴的辦公空間裡，一時無言。

機構之上是制度，制度之上是權力，而權力背後，是兩顆再無法靠近的心。

「……我信任你。」她低聲說。

這句話在空氣中凝結了一瞬，然後被他輕巧地撥散。

「那要不要留下來？」沃塔克輕鬆靠回椅背，側頭一笑，「我這投影牆可以不只播預算表……」

「這將被觀核資料庫記錄。」琳雅語氣不變。

「好啊，那就記錄成『深夜共處，交流至清晨』？」

她終於轉頭，眼神近似疲憊，微微搖頭：「你永遠這麼輕浮。」

「若我也像你一樣，那這宇宙就沒人敢花錢了。」他攤手一笑。

她在門邊停下，頭也不回地說：

「沃塔克……我希望這次，你會站在我們這邊。」

門關上，光線壓回冷銀色調。他一個人坐在那，臉上笑意逐漸收起，指尖輕觸面前介面，喚出一張衛星資料圖。

不是菲恩摩斯。那是一顆布滿裂痕的星球，東側標註著異常生長區域，輕描淡寫的標籤寫著：

「洛塔斯星・異常帶・監控中」

他不發一語，關掉圖像，銀色光牆自動將他隱沒在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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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律序總統合司本棟・內部戰略統籌室。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k65MBpq6i
三重加密隔離門已經關閉，環繞的全像視窗正緩緩轉暗，模擬出一座無窗無牆的懸空空間，僅有正中那張寬大金屬會議桌，如漂浮於星圖與戰略模擬交疊之中。外界無法得知會議正在進行，也無從干擾。這是戰律序最高機密討論的常規場地。

克里安・索維里斯坐於主位，雙手交疊在桌前，目光在兩側移動。左側是剛結束與霍恩交鋒的露瑪・費倫茲，面色依舊冷峻，衣袍仍未換下，似乎連回指揮樓層都來不及。右側是另一名副統合長，艦隊系統出身的奧席斯・瑟隆，神色沉穩，眼神平靜地停在浮動的艦群戰略圖上。

「這是今日的唯一會議主題。」克里安啟動一段記錄畫面，銀白戰線顯現在桌面：「洛塔斯衛星群南側已確認出現第四級菌巢分裂節點，數量超出前期評估，防線壓力急速上升。」

他看向露瑪：「副統合長，請陳述妳的判斷。」

露瑪當機立斷地啟動自己的簡報模組，一段段數據疊現：

「當前部署於洛塔斯表層的UPF聯合陸基部隊第十九軍團，已連續四十六小時無補給抵抗，傷亡達到兩成三。若不即時疏散平民、轉移後援艦隊至低軌支援，此處將在三個月內全線崩潰。」

「軍力是否真需要轉移？」右方，奧席斯輕聲提出質疑。他語速並不快，但聲調低沉、銳利：「洛塔斯並非核心指令鏈節點，若以此地為代價，能鞏固普蘭塔姆防線，我認為合理。」

露瑪眉頭一皺：「你是說──讓洛塔斯成為代價？」

「我說的是戰略排序，」奧席斯語氣不變，「若將火力分散至多點，只會讓我們處處失衡。」

克里安並未立即表態，只輕點指尖，投影圖微縮，顯示整條外環防線。

「……殖資序方才也送來初步回應，未建議全面撤離，僅支持戰術型疏散。但我更在意的是，這段時間內的菌體增長速度過快，遠超常規邏輯。妳的報告有提到可能的人為引導因素。」

露瑪點頭：「我懷疑敵方掌握某種指揮模組，可能正在針對我們的兵力調度進行反導，某些地區的空窗期過於整齊。」

奧席斯聽完，只輕聲吐出一句：「或許……他們學會了我們的戰爭方式。」

室內陷入短暫沉默，戰線的光芒在三人臉上閃爍。

克里安終於說話：「我需要更具體的方案。露瑪，若要調軍，你需要從哪裡抽調，又將如何維穩主線？」

露瑪平靜地伸出指尖，一一標記：

「我不從普蘭塔姆抽，而是從第二艦隊與第七防空軌域中拆分重巡四艘與補給艦五艘，由我親自護送支援洛塔斯。平民疏散限額為三萬，使用殖資序配發的緊急躍遷船，戰力不減，民眾也不拋棄。」

克里安未語，奧席斯卻已反駁：「第二艦隊現正進行星軌重構演練，若臨時抽調，整體節奏會被迫延後十二小時，將影響其下週的戰區運行演示。」

露瑪雙手握拳，低聲回道：「人命不是演示。」

場中氣氛再次緊繃。

克里安深吸一口氣，將手掌落在戰線中段，標記赫卡爾核心陣列：「那就這樣吧──允許支援艦隊啟動，但抽調數量限縮為預案七成，避開高階調度線。撤離限額保持三萬，期間不得調動其他主線戰力。」

他緩緩收回指尖，看向兩人：

「我們只有三個月可用。在那之前，任何一方的判斷都不會被視為錯誤，但三個月後，我會親自檢討所有決策。」

兩名副統合長同時起身致禮，議程暫時落幕──但空氣中，似乎仍殘留著未說出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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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的全像環境逐步關閉，牆面回復原狀，星圖漸隱。克里安已先行離席，沉重的腳步聲隱入通道深處。

露瑪沒有立刻離開。她站在模擬台前，雙手交叉，視線定格在那尚未熄滅的紅環戰線點陣圖上。赫卡爾仍在閃爍──如燼火般微弱。

身後，腳步聲傳來。奧席斯不緊不慢地走近，語氣平穩卻帶有一抹若有似無的質疑：

「你確定──那三萬人，值得用整個分艦隊去冒險？」

露瑪沒有轉身，僅淡淡開口：「你說的話，如果讓洛塔斯地表的通訊官聽到，恐怕會讓他們少活幾分鐘。」

「我是從軍務角度出發，妳是從……信念出發？」奧席斯語氣溫和，卻有種冷靜得過分的距離感，「在紅環裡，信念從來不是戰術考量的一部分。」

這次，露瑪轉過身來，眼神如寒鋒直刺：

「不。你錯了。信念——正是我們戰術存在的理由。只不過，我的信念不是聽命，而是讓每一具穿上紅環軍服的軀體，不會白白被犧牲。」

她走近一步，語速低沉：「你總說要顧大局，可大局從來不是由你定義的。」

奧席斯微抬眉，毫無情緒波動：「而妳一直假設『救得了』，就該救。可戰爭不這麼運作。若因為一時的仁慈導致整線潰敗，那妳救下的人，會在另一端死得更快。」

露瑪頓了頓，嘴角拉緊。「如果我們的選擇只能在『眼睜睜看人死』與『錯誤地讓更多人死』之間，那至少──我要選擇那個我能面對自己的選項。」

奧席斯終於稍稍偏頭，看了她一眼，沒再多說。

兩人並肩走出會議室，沉默短暫壟罩。直至自動門開啟，外部長廊的光線灑入。

走出門口時，奧席斯語調如舊，但多了一分諷刺似的禮貌：「我們有分歧，副統合長，但別擔心──妳的選項，總統合長會記錄下來。」

露瑪停下腳步，看著他：

「那很好。他記得就夠了。總有一天，這些『記錄』，會成為『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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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律序・奧席斯·瑟隆私人軍事通訊室】

靜默室內，金屬壁面映著冷白燈光，唯有一盞側牆指示燈緩慢閃爍，像呼吸般吐納著沉默。

奧席斯·瑟隆站在資料台前，眼神落在螢幕上未讀的通訊標籤：「來源：赫崙環檔站｜密碼等級：主階預備」。他沒立刻點開，只抬頭望向艦橋外虛擬視窗，銀心內側星河安靜如畫，毫無戰火痕跡，彷彿與他今日在會議室中所見的那場鬥爭毫不相干。

輕敲門聲響起，一名貼身助理小心翼翼探入，「副統合長，來自信念帶內部的聯絡……已通過驗證，是代號R-9寂音點。」

奧席斯微微頷首，「接進來吧。」

助理退下。房內燈光轉為紅色警戒頻段，投影介面在他面前緩緩立起，一道模糊高大的人影浮現於全像中，背光遮去五官輪廓，只見其龐大身軀與幾近不動的輪廓。彼此皆不說話，靜默對視長達十秒。

奧席斯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冷靜：「我收到你們的條件。紅環內部……已無修復之餘地。」

那人影沒有回應，只是輕輕頷首，彷彿確認了某項默契。畫面隨即熄滅。

奧席斯闔上掌中指令盤，站在原地不語，彷彿下一道命令已然成形——只待臨界之刻降臨。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aYZsS0L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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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靜止的星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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