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界之下 - 第八章:與故事中的你

───場景切換：烏拉維昂．中央教閱塔・第六層演示廳───

【課程名稱：紅環結構導覽・第一講】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ysWKK4nur
【課程主題：軍系與環序庭——權力與戰線的雙重結構】

教閱塔的第六層演示廳並不寬闊，卻有著懸浮圓弧式的座席排列。從天花板懸垂而下的纖細光軸交錯而動，隨著提示聲響起，一層層燈光如潮水般熄滅，彷彿將場域重新濾淨，只留下主台前方，那道專為登場者預留的黃白聚光。空氣略有浮動，一道冷氣導流從座席後方緩緩送出，輕撫過眾人的肩背與頭頂。

就在那道光柱之中——

「──嗨，各位學員～大家好呀！」

隨著這聲充滿韻律感的招呼，一道曼妙的身影輕盈滑出。她旋轉著步伐踏上主台，長袖下垂的編織式技研外套在空氣中劃出微妙弧光，背後的亮銀色鋼纖維編帶隨動而起，在半空中畫出道道柔和漣漪。她的鞋底幾乎沒有聲音，如羽落塵。整個動作不像是軍事授課，更像是一場溫柔的登場舞蹈。

「我是璐璐·軟叢叢！來自研鋒序的技術團隊，這一次，臨時被調來擔任你們今日這場《紅環結構導覽》的開場講師！」

她停在講台中央，雙手張開，笑容溫暖而明亮。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大概都以為今天會是硬邦邦的條列式授課……但放心吧，我不會照著教科書講。我想和你們聊聊──我在紅環這些年，見過的一些『人』，還有，他們的序位，怎麼改變了整個戰線。」

她說到這裡，特意頓了頓，環視了一圈觀眾席，像是在尋找某種情緒的起點。

然後，她緩緩轉身，抬起一隻手指向後方觀眾席邊緣——

那裡，站著一位全身軍服筆挺、表情冷峻的高大軍官。他像是與場景格格不入的元素，一動不動，彷彿早已根植於此。肩章上的戰律序標誌在光中映出細微紋路，銀灰色紅環徽章嵌在左胸，泛著冷冽金屬光。

「隸屬戰律序．本次授課支援官．安赫‧達米羅，本次配合授課內容進行補充與術語翻譯。」

語調平直、簡短有力。他說完便靜靜站在台側，像是一尊雕塑，無聲地與她形成奇妙對比。

凡蕾湊到艾澤耳邊：「你覺得這兩個人，像嗎？」

「不像。但……搭起來有種詭異的和諧感。」

舞動與直線，故事與制度——這堂課，顯然不只是課。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baoq8SEjZ
璐璐收起手勢，輕輕蹲下身，用指尖觸了觸講台上的某個開關。只見一束微藍燈流從講台延伸而出，在她背後展開一道弧形光幕，彷彿是過往記憶被實體化的方式，靜靜浮現一艘遭受重創的艦艇側影。

那艘艦橫陳於銀幕上，艦體多處斷裂，支架裸露如骨，外殼裂縫間仍有微光閃爍，像某種尚未熄滅的意志。

「這艘艦叫〈空剪13號〉，UPF 直屬艦隊。我第一次修補它，是在……嗯，快五年前吧。」

她笑著歪了下頭，那種像是懷念，也像是在與人分享故人的語氣。

「那時候我還不太懂紅環的軍系分層，只知道那些穿戰甲的巨人們總是面無表情。但後來我才知道，那些總是走在地面的──叫做『聯合陸基部隊』，UPF。」

她轉過身，望向觀眾席，語氣忽然像是在台下尋找某個小秘密的共犯：

「你們有人選擇 UPF 嗎？」

阿賀爾舉起手，坐得筆直，眼神一如以往地堅定。

「嘿，我喜歡你這種！你知道嗎？那艘艦修到一半，有個 UPF 的重甲軍官突然坐在我旁邊，看著那堆扭曲的金屬說：『這是我們第七次撿回它，妳要是能修好，我們就能再撐一次。』」

說到這裡，璐璐的語氣忽然放輕了，像是連呼吸都刻意壓低。

「我當時覺得……原來他們不是不知道那艘艦快報廢了。他們只是沒得選。」

現場陷入短暫的靜默。光幕上那艘傷痕累累的艦艇，像是一座無聲紀念碑，在每一雙注視的眼睛中泛起不言的重量。

這時，安赫的聲音適時響起，語調穩定：

「UPF 為紅環五大軍系之一，主要職能為地表防衛、地面推進、構築戰線與平面壓制。大多部署於殖民星與防衛帶核心戰區。其人員以堅韌、戰損率高而著稱。」

「喔……所以那艘艦是……」凡蕾皺眉。

「他們把報廢艦拿來當據點，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薩格提亞冷聲補上一句。

「你怎麼知道？」艾澤驚訝。

「我家裡也有人在那兒服過役。她在第五次調派中死了……跟那艘艦名字很像。」

璐璐聽著他們的對話，沒有插話，只是默默地在光幕上劃出一道弧線。畫面緩緩切換，下一艘艦登場——那是一艘全身灰黑、毫無標誌的艦艇，連引擎編碼都被消抹，彷彿從未存在。

「這艘我修得比較久。它沒有名字，不掛旗，也不應聲。OIA 的。」

她站起身，雙手輕扶光幕邊緣，聲音也隨之壓低，像是對某種禁忌表示敬意，但臉上依舊保留那標誌性的淺笑。

「你們知道 OIA 嗎？」

觀眾席還來不及消化這艘艦的異質感，安赫已筆直抬頭補述：

「戰略情報體系，OIA。隸屬戰律序直屬情報網，任務涵蓋敵後滲透、特殊偵察、資料擷取與影像封鎖。」

璐璐笑得更開了，語氣像是剛踩中什麼熟悉節拍般雀躍：

「對，就是這種感覺。他們不說話，也不希望你記得他們。」

她歪著頭，彷彿仍記得那一刻的怪異：

「我記得那次我修完艦的推進管線，剛起身，有個人走過來──他只有一句話：『你不會記得我。』」

她眨了下眼，語氣中帶點調皮。

「有趣吧？我偏偏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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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景未變。光幕中的灰黑艦艇隨璐璐手指輕觸而淡出，下一幅畫面出現時，竟不是艦艇──而是一處殖民地區域的航拍照片。畫面上半部被某種高熱武器燒蝕過，廢墟交錯，幾座被切割得筆直的建築體像是被刻意「掀起來」，裸露出裡頭的金屬骨架與熱氣通道。

「這不是……戰損區？」艾澤皺眉。

「不完全是。」薩格提亞低聲說。

璐璐一手按住講台，表情變得罕見的安靜。那畫面在她背後閃動著紅光，彷彿是仍未完全熄滅的餘燼。

「這是我待過最短的地方──只有七小時。但印象最深。」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QItv65YuI
「那次，我被派去修復一組訊號阻絕塔──RSZ 的標準配置。當我到的時候，整個區域還有人。」

她眼神略偏向薩格提亞，像是有些話想先說給那個靜默的學員聽。

「但在我修到第三根電樞的時候，RSZ 的清場命令來了。他們讓我待在塔樓內，三層防鏽玻璃外，那些人……那些人只是靜靜地站著。」

凡蕾撇開頭，不太敢直視。

「然後呢？」她小聲問。

「他們走了。走得很快，很安靜。我看著那些站著不動的人影一個接一個倒下，就像風把紙人吹倒。」

安赫此時出聲，聲音一如既往平穩：

「殖民維穩軍（RSZ）負責區域隔離、災變應對、異常清除與緊急司法執行。其行動多數涉及高危決策區與公共秩序維穩任務。」

「你叫這叫『公共秩序』？」凡蕾突然轉頭看向安赫，語氣中帶著無法壓抑的怒意。

「我……我以為你們只是維穩部隊，幫忙安撫殖民地的混亂。」

安赫沒回應，只低頭看了一眼資料板，像是早預料會出現這類反應。

璐璐卻笑著走到凡蕾前方，輕輕俯身：

「小小維穩，有時是舉牌，有時是封區。但他們做的不只是這些。」

她拉起左手的袖子，露出一段手腕上未完全癒合的金屬熔痕。

「這是我在那場封鎖任務後留下的。因為阻絕塔過載，失控爆閃了一下──當時那位 RSZ 軍官只是伸手一擋，把我推開。」

她笑得淡淡的：

「他當場休克，後來聽說沒救回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 RSZ 的人會為技官做這樣的事。」

薩格提亞忽然站起來。整個演示廳靜了一秒。

「他的名字是？」她問。

璐璐愣了一下，然後緩緩說出：「密爾．蘭托。」

薩格提亞沒說話，只是站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坐下，眼神轉向光幕，像是陷入極深的記憶。

「……那是我叔父。」他喃喃說。

艾澤沒聽清楚，只感覺空氣忽然凝重，像是從講述變成了追悼。

這時，璐璐抬起手，轉換畫面──這一次，出現的是一艘形狀極端不規則的艦體，其外殼佈滿未知的熱斑與強化補丁，看起來像被反覆焊補無數次的怪物。

「那麼，讓我們再跳一跳──這是 EAF 的艦。」

她語氣輕快起來，氣氛稍稍緩解：「他們是我見過最愛跳傘的戰士。真的，哪怕艦體還在升壓，他們已經準備往下跳了。」

「EAF 是哪個來著？」凡蕾小聲問。

「軌道空優系統。」安赫冷靜補上。

「負責高軌道戰鬥、空降突擊與大氣層邊界掌控。主要任務包含衛星火控、空投干預與深層空優爭奪。」

「還會跳傘？」凡蕾疑惑。

「垂降啦...」薩格提亞搖頭。

「他們不跳，你怎麼以為那麼多菌雲能被他們點燃？」璐璐眨眼笑說。

光幕轉至一段實拍的跳傘畫面，EAF 小隊像流星般拖著尾焰從軌道下落，朝某個燃燒中的區域急速投射而去。

凡蕾驚呼：「他們瘋了吧！」

璐璐說：「不瘋怎麼守住軌道？那些地方是連菌都不想待的。」

安赫沉聲補充：

「EAF 行動死亡率為軍系之最，平均壽命週期為 14 個行動週期以下。部分特殊小隊施行輪替式編號，以保持編制穩定性。」

「翻譯一下？」凡蕾又望向艾澤。

艾澤緩緩說：「就是活不久，但名字一直在。」

這一瞬，整個廳堂陷入短暫的寂靜。璐璐沒有急著打破，而是轉過身，重新觸控光幕，準備進入下一段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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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等璐璐選擇下一張圖，學員席中傳來一聲帶點猶疑的發問：

「那……如果我想知道整個紅環軍系，是誰在上面……統一調動與決策的呢？」

一名來自中層抑制帶的學員舉了手。

他說完那句話時，似乎自己也愣了一下，像是沒料到會在這種場合主動出聲。但這個問題，卻像一塊石子，落入演示廳中所有學員的腦海裡──那些拼圖，看過了一半，卻還沒看到「拼圖盒上」的圖案。

安赫沒有等璐璐，他筆直站出，一個手勢，光幕投下巨大的環狀結構圖。那是紅環聯盟內部軍政體系的權限結構──

最頂端，標示著紅環七序之一的【戰律序】。

「紅環五大軍系之上，所有作戰人員與資源調度，皆由戰律序統整。戰律序不參與前線指揮，而是擔任戰略統合、誓軍調度、裝備規格與軍事政策調控之中控角色。」

「也就是說，你們是……軍系的大腦？」凡蕾問。

「不，他們是神經中樞。」

璐璐補上一句，語氣輕柔卻異常準確：「真正的大腦……是序庭。戰律序只是讓手腳知道該怎麼動。」

艾澤盯著那環狀結構圖。

他看到五大軍系像五條動脈般從戰律序延展出去，但在戰律序的內部，也還分層交錯、繁雜密布──不像某種嚴密指揮體系，反倒像是……一張永遠不會停止調整的網。

「我還記得第一次修進戰律序總台的時候，整個艦的中央艙室不是戰略桌──而是一口池子。」

璐璐笑了。

「他們把所有行動預測、風險指標、交火模擬、物資消耗、語言偏移通報……全部導入那池子裡。用高密神經體交錯模擬每條『未來支路』的可能走向。」

「所以你們其實……什麼都知道？」薩格提亞低聲。

「我們只是預測。」安赫淡淡地說。

「預測出哪一艘艦該先沈、哪一組隊伍值得救，哪一條補給該中斷、哪一場失敗能換來成功。」

場面再度陷入寂靜。

璐璐慢慢走回講台邊，望著那張環狀結構圖，語氣依舊溫和：

「紅環的系統是這樣建起來的──用所有人的決斷與殘局，堆成環形。而戰律序……就是讓這個環，運作得下去的那條脊椎。」

這時，光幕上投出一艘龐然的艦影──其規模超過所有前述艦體，外層披覆的是如戰艦骨架般的高密鋼殼，內部環繞如腦葉紋理般的資料艙。艦名下標註：【SNC－銀鋒中樞艦：楓擊陣列】

「最後，再給你們看這艘──我曾經在它裡頭睡過一次，時間不到三個小時。」

璐璐露出帶點懷念的笑：「那是我第一次接觸 SNC。那群操控星艦的人，他們眼裡的敵人，是以『光年』為單位來衡量的。」

凡蕾歪著頭：「你是說……SNC？」

「嗯，星際航戰艦隊指令。就是……開艦的。」

這次，是艾澤舉起了手，語氣帶點猶豫：

「我選的是……SNC。」

場面沉了一秒。璐璐沒有立刻回答，她像是愣住，盯著艾澤的臉看了好幾秒，眼底閃過一抹混合了驚訝與懷念的神情。彷彿什麼記憶突然倒灌進來，一時間把她從教室拉回某個久遠而破碎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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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人反應過來，璐璐已輕巧地從講台一跳而下，踏步聲幾不可聞，技研外套與鋼纖維編帶隨著身形舞動，在空氣中劃出緩慢而柔和的弧光。

她走向艾澤，腳步像是在確認什麼，直至來到他座位旁邊，忽然繞著他走了一圈，動作像在看待某個故人遺落的回聲。

「呃……教官？」艾澤往後靠了靠，眼神有些飄。

「你……你真的跟我認識的某個人很像呢。」璐璐抬頭，眼神發亮，語氣溫柔而柔軟。

「哪裡像？」艾澤忍不住問。

「氣質很像……那種安靜地觀察全場，但其實什麼都懂的樣子。」她的聲音像一種溫柔的驚奇，「而且——你們都挺帥的喔!」

「……哈？」凡蕾瞪圓了眼，表情仿佛剛咬到自己舌頭。

「我聽到了喔，小聲驚呼也是會被紀錄下來的～」璐璐調皮地說，語氣輕快，但隨即語調又慢了下來。

她站在艾澤面前，輕輕地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不是他啦。我知道你不是。但真的……太像了。連剛剛抬頭的角度，都像。」

她笑著搖頭：「一個總把裝備用到快報廢的笨蛋。」

場面短暫靜默，像是一陣感情的波動正在恢復平靜。

就在這時，站在側邊的安赫‧達米羅筆直開口，語調不高，卻帶著極強的控制感：

「請回到課程主軸。」

他沒加責備語氣，卻如一把直尺，把場面從記憶的漣漪中拉回現實的座標。

「哎呀，被抓包了。」璐璐笑了一聲，轉身輕盈地走回講台，順手一撥光幕，「但不能怪我嘛，他那眼神……太犯規了。」

她站定，望向畫面中那艘巨艦，語氣一收，重新回到正題：

「那你未來就會知道，什麼叫做『開場第一炮』的壓力。」

她指向畫面中的艦：「這艘艦有十六層火控環，光一層，就可以熔穿一座浮空城。你們看這一段的艦體塗層——那不是裝飾，是對閃燃殘痕的特殊處理，因為他們的炮口……會讓空間本身產生波紋。」

安赫適時補充：

「SNC 為紅環聯盟空間級戰力主體，承擔星域封鎖、遠距斷補、空間火控與艦群部署。其所有艦隊皆依照戰律序資源模組調配運行，並接受模擬演算駕駛前裝。」

艾澤輕聲道：「所以……他們是打第一槍的。」

璐璐點頭，目光緩緩掃過眾人。

「而你們，是下一槍。」

畫面緩緩轉暗，璐璐輕輕按住光幕，語氣忽然柔了下來。

「……接下來，我來說點我自己的事吧。」

新畫面浮現。

不像之前任何艦艇、殖民地或軍事區域，而是一張奇異的圖譜──無數透明的光纖束交錯纏繞，如神經脈絡般延展至整艘艦的各層核心，中央是一顆立體脈球，正在緩慢脈動。

「這是我參與維修過的一艘艦──我們叫它『穿心神經列艦』。」

她頓了頓，指著中央那一團光體：

「研鋒序的艦裡，這種結構很常見。它不是主控中樞……是情境模型模擬體。艦內 AI 會即時模擬所有可能的戰術情境，讓人腦更快找到可行解。」

「模擬……你是說，像模擬戰那種？」

艾澤皺眉。

璐璐搖頭：

「不是對抗敵人，是對抗未來。研鋒序不管誰打得贏，他們只想知道下一秒是什麼──不然科技就會慢一拍，那就等著輸。」

她回身，在光幕中打開一張日誌截圖：

一段簡短的內部備註，顯示為：

【工程記錄#EF-7742｜主控模組遺失，研鋒序申請內部技官失蹤查核。備註：於模擬艙中遺失意識連結者三名，研鋒序內部處理，未上報戰律序。】

學員席上一陣低語。

「你們是……連人都會搞丟？」凡蕾小聲吐槽。

「他們不是被搞丟，是被算進去了。」阿賀爾難得接話，語氣略低：「技官的風險就是這樣。為了提早個幾秒的預警，代價是先掉幾個人。」

「不過──」璐璐笑著抬頭，「我還在，對吧？」

艾澤有些尷尬地笑了一下。

璐璐話鋒一轉，畫面忽然一閃，出現一張全黑的軍艦影像──無任何塗裝、無識別碼，整艘艦如潛伏在太空的深淵，只有一點紅光浮現其艦首處，似乎是類似感應器的結構。

「然後就是這個啦──我只見過一次，不是維修，是……有人請我交接備件。」

她頓了頓，明顯不想說太多。

安赫這次搶先補充：

「戰略情報體系（OIA）為戰律序下屬特殊機能單位，負責敵後滲透、深層偵察、潛伏運作與戰場前資訊確保。其組織高度模組化，通常不向非任務相關人員揭露行動目的。」

「也就是說，他們誰都能是誰，對吧？」凡蕾皺眉。

「不，只要不是你，他們就能是你。」璐璐擺出認真又搞怪的表情。

有幾個學員笑出聲，但氣氛中，仍然有某種難以言喻的不安在游動。

「他們真的有人存在過嗎？」艾澤低聲說，像是自言自語。

「存在與否不重要。」安赫語調一貫平淡：「他們的紀錄存在於戰律序的最高級別調閱權限內——但目前該紀錄為空白狀態。」

「我就知道會這樣……」凡蕾翻了個白眼。

「說真的，我比較想知道，那些做決策的、給你們下令的序，是怎麼分的。光靠軍系好像太亂了吧？」

這一次，是璐璐抬手，轉動光幕，一整張璀璨的環形結構投射出來──七道不同色光軸，從環形中心擴散而出，彼此交錯成扇形光弧，並標記著：

【戰律序】【殖資序】【衡律序】【研鋒序】【觀核序】【鏡使序】【錨脈序】

「這，就是紅環的最高機構──環序庭！也就是七序。」

她走下講台，在光幕前旋身一圈，像是將自身舞步與七序交融進軌道中。

「聽起來很難對吧？沒關係，我今天帶了——《軟叢叢之舞・序庭精華版》！」

她語氣一轉，配合音調伸展手臂、腳步躍動，隨著她旋轉，每個序名光標依次亮起。

「戰律序，打仗的。殖資序，挖礦的。衡律序，寫規則的。觀核序，檢查你有沒有違規的──」

「請停止誤導性解釋。」安赫的聲音毫無情緒，卻像冷氣系統啟動那般，把場面溫度瞬間拉低。

璐璐停住動作，擺出一副被抓到的小孩表情：「哎呀～我只是讓大家有印象嘛……那不然你說。」

安赫向前一步，語調平穩：

「戰律序，軍政整合與作戰體系規劃。殖資序，殖民與資源戰略運營。衡律序，法規與官僚行政中樞。研鋒序，科技開發與機密技術封控。觀核序，忠誠監控與內部滲透。鏡使序，外交、心智戰與情報滲透。錨脈序，財政掌控與非法經濟調配管理。」

「哇……」凡蕾低聲，「可以了，我要睡著了。」

「那我來補充生動版！」璐璐立刻舉手，「衡律序是你表格少簽一格就被退件的單位；觀核序會讓整艘艦的人忽然不見；錨脈序會讓你手上拿的補給包變成下一批人的午餐。」

「你說的那個什麼什麼序，是我媽的部門欸。」後排一名學員忽然冒出一句，語氣帶著藏不住的自豪。

「殖資序？哇──那你以後不要亂吃東西，說不定都是你媽審核的營養配給唷～」

眾人爆笑。

「不過，這七個序裡，誰最大？」薩格提亞皺眉問。

安赫沉默了一下。

璐璐搶先回答，語氣仍帶笑意：

「名義上平等，實際上……誰敢碰誰的預算，那個不是最大──是最快要消失的。」

學員們笑聲漸止，光幕中的環序圖開始淡去，只留下殘影浮動。

璐璐收起笑容，站回講台。

「七序不是合作關係。是平衡，是制約──是默契。」

最後那個詞，她說得極輕，卻像是親歷者才說得出的重量。

就在光幕上的七序結構圖即將淡去之際，一個聲音在安靜的講堂中響起──語氣不高，卻清晰地從學員席中穿出。

「軟……軟叢……」

眾人偏頭，看見薩格提亞抬起一隻手，眼神直視講台，像是還沒完全決定要不要說出口。

「嗯？」璐璐微笑望著他。

「軟叢叢教官，」他終於把話說完，語調一如往常地平穩卻略顯困惑，「妳剛剛提到七序互相平等……但我聽說，在環序庭之上，還有一個存在……叫什麼……見證之環？」

空氣忽然微微一頓。

這不是一個課綱上會安排的問題。

有幾個學員低聲交談起來，一些人點頭，好像聽過這個詞，另一些則帶著疑惑的神情交換視線──那不是什麼人名，也不是艦艇名稱，更不像任何正式職位。

璐璐站在講台前，抬起手指輕輕一彈，光幕徹底消失。

教室陷入柔和的暗色燈光，只剩她站在那片空白之前。

「見證之環啊……」

她的語氣變得輕柔又緩慢，像是在輕聲哼唱一段過於古老、不適合大聲誦念的歌謠。

「很久以前，在紅環還沒有『紅環』這個名字時……有些文明就已經看見了『祂』。」

她伸手，在空中比出一個環的形狀，然後緩緩向胸口按下。

「不是用眼睛。也不是用望遠鏡、情報、科技。而是……一種『經歷』。」

「每當一個文明走到毀滅的邊緣，祂就會出現，不說話，不干預，也不拯救──只是『看著』。」

講堂內的氣氛彷彿凝住。

「所以我們稱祂為──『見證者』。」

她微微側身，讓環形的光影投射到自己的臉頰上，像是被無形的環環包圍。

「紅環，就是從這種凝視中誕生的。」

然後，換安赫接過話語，語調如常，清晰中立：

「見證之環為紅環聯盟核心信仰體系之根基，其存在被記錄於聯盟初始期多個文明瀕滅之際之目擊報告中。據紅環正史編錄，見證之環不具物理形態，其出現形式為高度一致的精神感知結構，並為聯盟命名與制度象徵之來源。」

「祂……是神嗎？」艾澤低聲問。

「祂不回答，也不行動，所以我們無法證明。」璐璐的語氣竟有點像在安慰。

「但如果你知道有人在看著你，就算祂從不出聲……你還是會想要努力一點，對吧？」

那一刻，講堂的天幕悄然打開──黑色的星空鋪滿頭頂，一道銀色的星河自遠方蜿蜒而過。

在那銀河中央，有一枚模糊的圓環狀星域，閃耀著淡紅色的光芒，彷彿天地之間，真有一道無聲的凝視，正靜靜注視著這群剛加入紅環的見習者。

璐璐沒有再說話，只是笑著，輕輕站到講台邊緣，靜靜看著他們。

安赫則合上光幕，語氣乾淨俐落地宣布：

「七序導覽課程──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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