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阳关大捷的奏报，裹挟着北疆的霜雪与血腥气，八百里加急送入紫禁城时，恰逢大朝会。金銮殿上，九龙金漆的蟠龙柱映着初升的朝阳，却驱不散殿内沉凝如铅的气氛。
年轻的皇帝赵晟端坐于高高的龙椅之上，明黄的龙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他指尖划过那份字字染血的奏报，目光在“阵斩北狄王子阿史那摩”、“诛杀通敌宰相庞敬父子”、“收服巫族十二部”等字眼上反复流连，最终死死定格在末尾那力透纸背、锋芒毕露的署名——萧凛。
“好！好一个镇北将军！”赵晟猛地一拍御案，声音洪亮，响彻大殿，脸上却无半分喜色，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忌惮与冰冷，“十万北狄虎狼之师，一朝覆灭！庞敬老贼，盘踞朝堂二十载，党羽遍布，竟被他连根拔起！如今更得巫族蛮夷归附，控弦数万……萧凛，朕的潼阳关，何时成了你萧家的潼阳关？！”
阶下，左相陈嵩，河间府总兵陈嵩的族兄，亦是庞敬党羽的核心人物，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声音悲怆欲绝：“陛下！萧凛此功，惊天动地，足可彪炳史册！然……然其行径，实乃僭越人臣之本分！擅杀当朝宰相，形同谋逆！私纳蛮族，恐有勾结异类、图谋不轨之嫌！更以妖异邪术（指月华之力）蛊惑军心，致使潼阳关军民只知有萧将军，不知有陛下！‘萧将军万岁’之言，喧嚣尘上，此等大逆不道之语，岂是忠臣所为？长此以往，北疆千里沃土，百万军民，只知萧凛，不知天子！此乃倾覆社稷之祸啊，陛下！”
右相李纲，清流领袖，须发皆白，闻言眉头紧锁，一步踏出班列，声音沉稳有力：“陈相此言，危言耸听，其心可诛！庞敬通敌卖国，铁证如山，萧将军为国除奸，乃社稷之功！巫族受庞敬邪术胁迫，助纣为虐，如今幡然醒悟，弃暗投明，助我大周守土抗狄，此乃天佑我朝，彰显陛下仁德！至于‘万岁’之言，乃将士浴血奋战、劫后余生之际，感念主帅救命之恩，一时情切之语，岂能以此捕风捉影，构陷忠良？若以此论罪，岂不寒了天下将士之心？”
“忠良？”陈嵩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卷密奏，高举过头，“李相可知，萧凛在潼阳关私设‘粮票’，以纸代粮，架空朝廷法度，行割据之实？可知其与巫族圣女赫连月（赤鸢）关系暧昧，恐有异族血脉混淆之嫌，动摇我华夏正统？更有人密报，其重伤昏迷时，口中念念有词，皆是‘游戏’、‘代码’、‘通关’等荒诞不经之语！此等妖异诡谲之人，身负邪术，手握重兵，盘踞北疆，岂非我大周心腹之患？！”
“游戏？代码？通关？”赵晟眼神骤然一凝，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龙椅扶手。这些词，陌生、诡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像一根冰冷的刺，狠狠扎进他心里最深处的不安。他想起密报中提及萧凛昏迷时的呓语，难道……此人真与妖邪有染？
“陛下！”兵部尚书庞吉，庞敬的远房族侄，趁机添油加醋，捧上一卷血迹斑斑的“血书”，“河间府总兵陈嵩，忠肝义胆，忍辱负重，冒死密奏！萧凛在潼阳关，以清查粮仓为名，擅杀朝廷命官（指军需官马三彪），更纵容部下劫掠河间府粮道，抢夺军需！其拥兵自重，跋扈至极，图谋不轨之心，昭然若揭！此乃陈总兵泣血控诉，字字血泪，请陛下圣裁！”他展开“血书”，上面字迹潦草，血迹斑斑，控诉萧凛“拥兵自重，劫掠州府，图谋不轨”！
朝堂之上，瞬间剑拔弩张。清流据理力争，力保功臣；庞党余孽群起攻讦，言辞恶毒；勋贵集团冷眼旁观，心思各异。萧凛的滔天之功，此刻成了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也成了点燃皇帝猜忌之心的火星。
赵晟的目光扫过群臣各异的神色，最终落在那份“血书”上，眼神阴晴不定。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传旨！”
殿内瞬间死寂。
“擢镇北将军萧凛为镇国公，世袭罔替，赐丹书铁券，享亲王仪仗！赏黄金万两，绢帛千匹，良田万顷于京畿！彰其不世之功！”封赏之厚，令人咋舌。
然而，他话锋一转，寒意森然：“另，着内侍监总管赵构为钦差大臣，携太医院院判、御赐珍药，速赴潼阳关宣旨慰军，体察边情！再令……”他目光如刀，扫过跪在地上的陈嵩，“河间府总兵陈嵩，协同钦差，查核潼阳关近年一应军需粮秣、军械甲胄、饷银抚恤之账目，务必详实，据实禀报！不得有误！”
“陛下圣明！”陈嵩与庞吉眼中闪过难以抑制的狂喜，叩首领旨。明升暗查！皇帝终究是疑了！这“查核账目”便是悬在萧凛头顶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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